有了沂州军的支持, 以及那封密保,崔决等?人偷袭敌军后翼,将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将敌方将军首级挂在城墙上三天, 肃州节度使痛失主要大将, 其他兵力本就是由匪贼和起义的农民组成, 主心?骨已被砍下脑袋挂在城墙上震慑,其他人见此?情况, 自然四散而逃。

当然, 一次突袭并未将此?藩镇势力彻底清除掉,只不过, 肃州节度使的谋略撑不起野心?, 兵败已成定?局, 为?了防止他们再盘踞一方,或者勾结外族,两军一边向北直上追杀企图逃跑的肃州节度使, 一边清扫周围残余势力, 在即将到达突厥时,才彻底让肃州节度使人头落地。

至此?, 肃州的叛军完全被平定?,大齐的边疆拥有了短暂的和平。

但崔决和徐燕芝都知道, 肃州的叛乱仅仅是一个开始, 随着齐明帝驾崩,齐哀帝□□, 肃州的叛乱, 只是在加速中?原各地藩镇揭竿而起自立为?王的割据战争。

不过, 崔决在肃州分羹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仅有一封密探, 就轻而易举地在两军中?结出一张细密的网,只用勾勾指头,就可以左右军营里的一切。

沂州那边本来想给他再升个官职,却被他婉拒了。

参军这个身份就正好,他不要,也不需要盖过将军的风头,如果出了差错,他还?可以退到后翼明哲保身。

他们如今用的是假身份,他也知道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只是他们暂时需要潜伏在沂州军内,静观天下动向,太显露锋芒反倒物极必反。

崔决微微眯起眼眶,一双漆黑的瞳如刀锋般锐利地穿过人群,轻柔地落在徐燕芝的身上。

她随手梳了一个发髻,鬓边的几缕碎发随着温润而过的风,粘落在唇边。

她白而软的指尖,轻轻拂开碎发,乱动的发丝暧昧地勾勒出姣好的唇形。

他想,他从前总是在窥探她,本想着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他与她短暂的相识,却不料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如今,那些完全失去的虚名并不会?让他觉得难堪到辗转反侧,反而让他有一种站在日头下的炫目的光彩。

他可以走的离她更近些了。

也总有一天,他会?让燕燕摆脱前世的一切,然后,完全拥有她的喜爱。

他想到他们之间?的约定?,嘴角不禁擒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毕竟她要靠他实现愿望,就是要一直依靠他的意思吧?

但今日他却不打算想太多,本就是庆祝胜利的日子,他喝了一点酒,无可名状的燥热撞击着自己的胸膛,让克制不住地想要多与她待上一会?。

崔决拨开人群,步履轻快地向正帮着谢大娘子拿酒的徐燕芝走过去,在即将走到她面前时,她突然浑身震了一下,对着另一边走过来的人讨俏,一惊一乍的,真如她名字那般,像只活泼明快的小燕。

奇怪的是,他以为?离她近一些,就会?抚平他心?中?的热,可她离得越近,就会?感觉到他那份躁动就快要溢出来了。

他心?下一惊,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心?口,感受到他愈来愈快的心?跳。

他几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还?在?”

徐燕芝的注意力全部?被从另一边走来的男人们吸引了,她手中?的酒壶没拿稳,冒失地洒出来了小半壶。

“你是——周蒙吧?!”

徐燕芝的性子好,军营里年纪大些的娘子都将她视为?己出。又因为?今日实在喜庆,一旁的谢大娘子见着她这咋呼的模样,也不会?多埋怨,自然而然地接过酒壶,冲着其他人福了福身子,继续搬酒去了。

周蒙穿着一身铠甲,左右两侧是两位生的如出一辙的双生子,“啊,是表、哦不,薛娘子!你在这呢,真是许久不见!”

她自打离开崔府,已经有小半年没见到他们了。

之前她还?在疑惑,崔决到底把他们几个支在哪里了,还?说什么会?在肃州相见。

结果到了肃州她也没见着他们,她还?以为?崔决真把他们几个给忘了。

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新出现,徐燕芝也恍然大悟,约莫,是被安排到叛军那里做探子了。

所以崔决才能手握叛军各处据点的密报,才能偷袭后翼,将敌方将领一网打尽,当然是不能忽略他们的功劳。

眼前的这几个人都黑了不少,在崔府中?做下人,怎么比的上在军营中?风吹日晒,她不免觉得他们辛苦,笑脸相迎地寒暄着。

就连崔决寒丝丝的视线也察觉不到。

崔决有些失望,他发现自己欣喜之余,居然忘乎所以了。

他应该带点伤回来,

可以引起注意的小伤口便好,这样就可以博取她的注意力,来多看看他。

“你身上好大的酒味,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徐燕芝昂起脸仰望他,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竟然听?不出来是关切,还?是嫌弃。

上一世,她也随崔决去过几次军营,虽然崔决可以说在这群营汉中?出淤泥而不染,但他也是实实在在的人,就算平日里滴酒不沾,在大获全胜的日子,也不免要被灌上几碗。

那会?她还?能笑盈盈地迎上来,端着一碗正好温了的醒酒汤。

她不知道的是,崔决此?时也在想这个。

他想到少女?也曾扬起皓腕,略带疼惜地等?他将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

他要是也能拥有就好了。

可惜,悸动不止的心?跳让他回过神,他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下意识地揪着衣襟扯动几下,自脖颈而下露出大片的白,在星夜中?映出淡淡的粉色。

倏地,他的心?脏再次猛然跃动,这使得他不得不当着几个人的面仓皇地离开。

第86节

徐燕芝怪异地向他离去的方向探了一眼,又转头和几个人面面相觑,“我刚也没说什么吧?”

能文目移到能武脸上,腹诽道。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样的关系……

郎君你是真不行还?是假不行啊……

就是让能武去追一头牛都要追上了。

他们二人是双生子,自然能看出对方的表情变化。

于是他言简意赅,

滚。

徐燕芝要是知道他们在拿她和一头牛作对比,绝对要给他们一人来上一拳。

但可惜她才没有这样的火眼金睛,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忽然大动干戈起来的兄弟俩,默默去准备了一碗醒酒汤。

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再冷淡崔决。

只不过他们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只要谁都不戳破前世的事,他们二人就能从中?达到平衡。

待到她来到他暂居的营帐前,在营帐外站岗的两个士兵见着是她也没多问?一句,正准备直接将她放进去。

徐燕芝看着今天大家都在篝火旁吃肉饮酒,让这俩人一直守在这实在无趣,便告诉他们:“你们去庆祝吧,我来照顾阿兄便好。”

二人对视一眼,不停向她道谢。

崔决的营帐内也如他曾经居住的临漳院一样,文房四宝必不可少,除此?之外,就是些其他将领都有的,东边的木架上个挂着一身玄衣,最?中?央是一张虎皮——这是在来肃州时,路过一处乡村听?说有猛虎作恶而叫他猎下来的。

她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来到榻前,梗着脖子去看崔决是不是已经歇息了。

上苍给了崔决在面容上得天独厚的优势,他的下颌线顺滑优美,鼻梁俏挺,半边玉脸正陷入衾被中?,长发如瀑。

他双瞳紧闭,眉头挤成小川,不知是遭了什么梦魇。

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叫醒他时,他半身蓦地抬起,大力抓住她的手腕,端着的醒酒汤就在他的动作下摇晃,大半碗洒在他身上。

而徐燕芝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谁知崔决突然发难,她整个人都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就这样直直地扑进他怀中?。

然后将门牙磕在他的心?口处。

谁能告诉她,明明摸着挺软的怎么磕上去这么疼啊!

她觉得自己牙都要掉了!

她摸着自己的嘴唇,欲哭无泪道:“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是来给你送醒酒汤的,不是来偷袭你的!”

“……抱歉。”

崔决之前的眼伤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不仅在雪天难以辨别识物,在猛地起身时也会?眼冒金星。

他方才实在太过担忧,甚至在梦中?见到了上辈子的他,不过看着他面上的伤口已经完全康复了。

不对,他就在他的身体里,怎么会?受伤呢?

当他视线清晰,在看到徐燕芝的那一刻,顿时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感淹没。

她是不是发觉了,另一个崔决还?有可能能和他转换过来,所以她端着醒酒汤来找他,是为?了把另一个激出来,对吗?

“烫到了吗?”

曾经还?能喝上温的。

“不烫。”

他敛了表情,垂眼去看还?在龇牙咧嘴的徐燕芝,说道:“但我心?疼。”

什么毛病?

“你心?疼?那怎么办,我叫韩军医来?”

“想亲你。”

说罢,他低下头去,患得患失地啄着她的唇,急切地堵住她想要说出口的话。

想到她偏心?的模样就狠下心?来,发狠地将亲吻化作一场无声?地撕咬,可他听?到她下意识的哼声?,又不自觉地放柔了动作。

一头乌发倾泻而下,与她的层叠在一起,勾勾缠缠,一派亲密。

欢声?笑语从不远处传来,却又隔绝在营帐之外,徒留吞/咽/舔/吮在内,带起难以言喻的热意。

他身上的汤汁也跟他一样不打算放过她,要将她的春衫打湿,二人似乎在此?时溶入水中?,难舍难分。

只不过,她还?尴尬地保持着端着醒酒汤的姿势。

咚咚咚——

他的心?仿佛要裂开。

你在看吗?

他冷笑着将吻加深。

那么看吧。

燕燕愿意与他接吻。

随后,他又给了她一个换气的机会?,贴在她面上,如兽类般细舔、勾勒她的唇形,“燕燕,你知我是谁吗?”

她被亲的全身酥麻,近乎放弃了抵抗,“……你不就是崔决吗?”

“哪一个?”他刨根问?底。

一手握住她的后颈,同时紧紧盯着她涣散的眉眼,仿佛只要她说错话,他就会?将她那脆弱的雪颈折断。

天天猜来猜去的把戏也不嫌累!

可徐燕芝确实答不出来,她除了知道上辈子的他曾经因为?右手受过重伤而会?习惯性地曲张手掌,其他的方面,他们都越来越像。

他自己不觉得吗?

见她犹豫,崔决面色一沉,咬了一口她的脸颊,催促她快些说。

反正她已经很久没见着他这么做了,而且她自己也能意识到,她更希望是这辈子的崔决。

她干脆道:“反正不是特别讨厌的那一个!”

崔决心?中?犯堵,也知道她估摸是答不出来,他掐着她的腰继续往他怀中?带,得到她一声?惊呼:

“你还?要干嘛?!”

“再亲一会?。”

……

与此?同时,崔瞻远手拿着令牌,顺利进入军营,他扫了一眼自己带来的身后准备在此?安营扎寨的士兵,望向不远处的篝火。

“啊,这不是张五郎君吗?”崔瞻远翻身下马,手背在身后,“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和父亲,现如今令尊身在何处?”

张乾言简意赅:“已故。”

崔瞻远扯了扯嘴角:“节哀。”

崔瞻远对他的态度并未放在心?上,又道:“我在来时就听?说了肃州捷报,又听?闻是从沂州那边出了一个参军,助这次肃州军大胜,对吗?”

张乾对崔瞻远的态度持了几分困惑,却又不能不答:“是薛言,薛参军。”

“薛……”崔瞻远沉吟道,“薛参军用兵如神,看来我大齐英雄辈出,削藩平叛指日可待啊。”

“我能见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