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芝已经换上了春衫, 上身?着黛色钩花对襟衫子,下身?着栗橘色罗纹襦裙,上天素来在?样貌上对她宠爱有加, 又因年岁增长, 身?形也渐渐丰盈起来, 在?青涩与成熟之间回?转,娇丽中不失风韵, 自然成为军营中唯一的俏色。

“张五郎君, 你怎么在?这里?我方才等了你许久,”她不想让张乾知道发?生了什么, 赶在?崔决回?答时?, 先做出反应, “我有话?要与你说。”

说罢,她顺手拂过?微乱的襦裙,从崔决身?旁快速走过?。

倏地, 白瑛般的小臂被人捉住, 自那有力手掌间传来的震颤令她一愣,却想也不想就使?了力气, 妄图挣脱开他的那一方束缚。

“你……”她不耐烦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他的眼尾微红, 与那一滴晶莹。

崔决, 哭了?

被她打哭的?

不是吧……

她秉承着再试一下的心态又挣了一下手臂,这次却被她挣开了, 带着温度的指腹顺着绵软的衫子在?小臂上留下一道不曾望见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 不再管他, 将手中的玉坠捏紧,走向张乾, “我们?去其他地方说。”

张乾锐利的目光打在?崔决的背影上,正在?沉思中,复尔又感受到手臂上不痛不痒地点触感传来,低头一看,便看到徐燕芝正用手指,一点一点地点着他手臂上的软甲,催促他表态。

他天生易板着的一张脸有所动容,闷闷地点头。

有几?名将士从徐燕芝身?旁经过?,在?发?现她身?旁的男人另有其人时?,一个二个都瞪大了眼睛。

“那人是谁?好生……好生般配。”

娘子身?形娇小,又身?材窈窕,站在?那威猛无比的男人身?边,便衬的她更加玲珑可人。

“好像是从肃州军来的人?”

“是将军吗?难不成是认识的人,参军平日?里将自家妹妹看的那么紧,我上次因为药草的事与娘子多说了一会话?,参军就找了个借口让我去刷马!”

原本在?军营中,许多人都对新上任的参军十分?不服,崔决气质清朗,外人一看他就像个文弱无力的傅粉何郎,怕不是哪个士族将家里的郎君扔在?军营里镀一层金,再回?到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罢了。

虽听说他博学多识,还带人去剿了匪,但这又有什么用?军营里还是靠着真刀真枪才更能让人信服。

第80节

这股怨气便在?行军的几?天越积越大,尤其是有几?个暗戳戳地去调戏徐燕芝的兵痞被军法处置后,这股怨气就借着这件事爆发?了。

沂州官府派遣给?崔决的将领打算为被处置的手下出气,非要向崔决发?起挑战,并扬言若是崔决技不如人,不如回?到富贵窝去当公子哥。

可崔决武艺高?强,让他五招,依旧敌不过?崔决,军营里的士兵才彻底服了,也再也没人敢对徐燕芝下手了。

“我是听说参军家里只剩娘子一人,所以参军才将她护的紧……”

“可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参军和?娘子并不相似。”

“咱们?参军不是大户人家出身?吗?那或许就是同父异母,一个随父亲,一个随母亲!”

二人正说着,忽然看到眼前一个白影闪过?,定睛一看,居然是他们?的参军。

两?个人吓得同时?捂住了嘴,生怕他们?的背后议论被参军听到,又要干起脏活累活。

不过?崔决仿佛置若罔闻,并未给?二人一个眼色,速度快到像一颗飞逝的星子。

自然,他们?也没看到崔决脸上的红印。

“欸,他们?三个……”其中一人指了指走远的徐燕芝,以及背道而驰的崔决,“发?生了什么?”

“你莫说了,得亏刚才参军没听见!”

他们?心中有惑,想到起初被军法处置的那几?个人,不敢多言。

既然参军未说什么,放任妹妹与那人同行,难不成这人就事娘子的情郎?

而此时?,徐燕芝已经和?张乾来到了离驻扎的营地不远的空地,她回?过?头,营地中的火光若隐若现,穿着银甲的士兵走来走去,却不见崔决的踪影。

她在?知晓崔决并未跟来后,舒了一口气,才将手掌展开,展示出那枚漂亮的翠玉。

她犹豫再三,只敢低下头说道:“五郎君,你曾经给?我的玉坠子,现在?我想还给?你。”

张乾看着躺在?她手心的玉坠,并未去接:“你这是要拒绝我了吗?”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保护好它,这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还是……物?归原主的好。”她脱口而出,想到自己也没用保护好母亲的东西,打心底生出一种愧疚感,“也不是……就是现在?局势复杂,事出有因,我也已不是崔府中的娘子,更不知张五郎君是否还……”

张乾却打断她:“我自是。”

他料想过?,离开后,崔决便会以各种手段来让燕娘断绝与他的关系。

他们?二人自小认识,崔决总能用尽一切发?放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本想肃州灾情一过?,就同父亲一起回?长安,再度求娶燕娘。

可谓世事难料,皇帝驾崩,肃州大乱,他不得不留在?肃州,保护百姓。

忙起来时?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私事,他也想过?自己负了燕娘,若她已经嫁了人,那么他们?恐怕将永不相见。

未几?,他的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眉头蹙的更紧,脸色阴沉沉的,看着极为有威慑力。

但崔决会让她嫁人吗?以他对崔决的了解,恐怕不吧。

但也正因为了解,张乾不认为崔决会娶她。

但若是他就这样给?燕娘一个念想,却白白耽搁她的年华,也是为大丈夫所不齿的。

只不过?他没能料到,崔决居然从长安来到肃州,去当一个小小的参军,更是将燕娘待到了身?边。

“你与崔兄,因何来此?”

她的手已经停在?半空中,保持着举着玉坠的姿势,“这事很复杂,如果他没告诉你,我也还是先不说了……还有哦,他现在?在?用化名,你叫他薛言比较好,他没跟你说吗?”

“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了。”

张乾也知道其中蹊跷,崔决隐姓埋名,谋了参军一职,定是长安出了什么大事,他才如此。

“我没有别的意思!”徐燕芝看都张乾这般,以为他是不高?兴了,立刻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你不在?的时?候,崔府发?生了一些事,事关我和?他,要是说出去我俩可就惨了。”

张乾看着少女?双瞳中的失措,心里竟然莫名满足了几?分?,他这才将她手中的玉坠拿到自己手中,“是关于你,我定不会不悦。”

“你保存的很好,多谢你,燕娘。”他的眉头舒展开,表情更是他自从来到肃州之后少有的爽朗,“我将它拿回?来,不为其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度送给?你。”

徐燕芝轻轻“啊”了一声,便丹唇抿紧,一张脸烧得厉害。

张乾又问:“难不成,你已与他结亲?”

“当然没有!”徐燕芝赶忙摇头,“我不会嫁给?他的。”

张乾表情严肃,这时?才提醒道:“你的口脂晕开了。”

这话?却让她的心尖一颤,想到方才崔决与她发?生的那些事,徐燕芝面色酡红,立刻用手背将剩下的口脂全部抹掉,尴尬地为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恐怕是我刚刚吃了饴糖,糖水化开了,我现在?就去补个口脂,五郎君我先走了!”

说罢,她也不等张乾再开口,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所住的马车内跑。

徒留张乾站在?原地,轻轻抚摸过?还有她温度的玉坠。

他想到刚刚,那樱色的口脂残留在?她下唇之下,几?乎变成一片水光,在?说话?时?,闪着一层玉色的光泽。

就算花了,也极可爱。

只不过?他还来不及说出口。

完蛋了!

她一定是一直以口脂花了的丑态在?张乾说的话?!

张乾怎么一直没提醒她呢!

难不成是张乾已经看到她和?崔决刚刚做了什么了,要是已经看到了,他刚刚岂不是准备戳穿他来着!

徐燕芝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内心崩溃:好想死掉!

待她一跨上马车,就看到让她丑态百出的罪魁祸首,正躺在?她的榻上,望着车顶失神。

见到徐燕芝过?来,崔决双目半阖,侯腔中传出的嗓音,破碎又沙哑:“你们?说完话?了。”

“如何?”徐燕芝气鼓鼓地插着腰,“你为何在?马车上,你又想做什么?”

“我不能在?吗?”

“既然扎营了,你就应去外面休息,我们?对外可是以兄妹相称,你若是天天与我宿在?一起,不怕被人背后嚼舌根吗?”

待到她走近才发?现,俊美清朗的郎君此时?依旧眼眶猩红,脸上的五指印不仅未消,偏还肿起了一片。

她真把他,把崔决打哭了?

他是不是觉得没脸见人了,才躲到这里等着脸上的红肿消下去啊。

可那是他发?疯,说什么疯癫话?,什么妻子什么皇后,她上辈子活成那德行,当她好糊弄吗?

“你怕他们??”

“我当然怕,我不仅怕别人说,我还怕你咬我呢!”说罢,徐燕芝也觉得自己离他太近了,赶忙往后退了半步。

崔决将她所有动作尽收眼底,长睫微颤,扫下一小片错落的阴影。

“那不是我。”

崔决长臂一勾,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圈在?他宽厚的胸膛中,

纵然崔决已经不再熏香,可他身?上的气息依旧好闻,似乎是稀薄的阳光晒在?冬雪间那般清冽。

在?她还未作出反抗时?,崔决毫不犹豫地捂住了她的唇,柔软的唇瓣在?他的掌心挤压,几?乎将他的手灼的发?烫。

“我与他你分?不清,是不是?”目光交汇间,男人心中的阴鸷在?暗中沉浮,喉间腥甜,眸光落在?少女?慌张的眼中。

其实他自己早已有了答案。

只不过?,果然如此。

这让崔决不禁失控般地质问:“是谁助你寻找徐蕊之事,又是谁三番五次地救你于水火,你全然不知吗?”

“我自知过?去冷待了你,是我的错。”他的眼角残留着氲出的水色,显得他此时?十分?脆弱,“恨我也好,厌我也罢,但我不希望你认错我,我是你没选择过?的那一个。”

“求你了,燕燕,选择我。”

他低下头颅,鼻尖蹭开她落在?颈间的乌发?,像是初次寻找伴侣的兽类一般,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旋即又带着野性的狠,咬住她的雪颈,将满腔的玉望偏执,化作一个小小的标记。

“只救我吧,”他灼热的气息萦绕于她的颈上的脉搏,几?乎给?了徐燕芝一种……要将喉咙咬破的错觉。

“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