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都是男人,就见马鸣捧着饭碗,蹲在台阶上愤愤不平:“都说女人是个累赘货,要发生山洪也不早点说,害我存了好几年的宝贝全被洪水冲走了。”
村长在点数村里的人数,听到这话立马露出不满的神情:“齐二媳妇早就把这事告诉了我,是我没把消息及时通知到位,你怎么反而怪起人家了?”
“呐呐呐。”马鸣激动地站了起来,拿着筷子指着正在做饭的媳妇婶子们,“她就是故意的,提前知道了也不说,看看,都害死了多少人!”
人群里也有不赞同的声音传来,是杨大嫂。
她将白菜重重地放在桌上,啐了他一口:“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是谁把瑞和媳妇赶出来的?人家挨家挨户地通知,你们有谁相信她了?现在倒反咬人一口,我呸!”
马鸣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但还是不服气:“她要是真有本事应该更容易说服我们,也不想想大家为什么都不相信她,一个女人说的话又当不了真。”
“反正你是一文钱也没少,我那些都是身家性命,日后都不知道过不过得下去。”
马鸣嘟嘟囔囔的声音被大家听了个遍,特别是也损失了不少钱财的家户,也在无声地赞同他。
“你们!!”杨大嫂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指着他们的手指都在发颤。
彭。
一碗热汤扣在桌上,方瑞和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人群中寂静一片。
“怎么都不说了?刚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这就想一棒子打死救命恩人了?”
“我是跟着村长的,和你又没关系。”
方瑞和看向马鸣,平生第一次觉得世上还会有如此不要脸皮的人。
“当初真应该让你留在村子里,当不了富户当个水鬼也是好的,省得在这狗咬人。”
“你!”马鸣被牙尖嘴利的女人说得红了肥脸,手里的饭碗都有些端不稳了。
杨大嫂忍着笑,周围也没人帮他说话。
村长站出来打圆场:“都是瑞和媳妇的功劳,要不是她那天和我说了她的忧虑,我可能还没那么快从镇上赶回来。”
“还有你们几个——”说到马老伯等人,村长有些恨铁不成钢,“真应该和人家道声谢,古板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姓马的老头没吭声,村长率先做了表率。
他真挚地弯下腰,对方瑞和表示了感谢,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放下饭碗,跟着村长躬身致谢。
十几人对着一个女人齐声致谢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方瑞和没有让他们起身,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礼,完毕将村长扶了起来:“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根本没有理由去编造一个这样的谎话。”
村长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个不骄不躁的女娃娃,双眼满是欣慰,突然对她知晓天地灾害的事表示好奇。
方瑞和总不能说自己早就知道了剧情,目的是救下齐家三口,他们只是顺带吧?
于是她胡诌了个理由,半开玩笑:“或许我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来保护村子不受水灾的困扰。”
本以为这么扯的话没人信,方瑞和却被十几个齐刷刷下跪的身影吓得后退了几步。
村长双手合十,虔诚道:“拜见使者大人!”
方瑞和赶紧将他们扶了起来:“好了好了,大家吃完饭就干活吧,别拜我了,好怕折寿……”
村长很听使者大人的话,指挥着大家赶紧修缮自己的家园。
辛苦了几天,村子终于恢复成从前宁静清新的模样。
自从山洪退去,村子就再没下过雨,被泥石流侵袭的池塘也变得澄澈,被阳光轻而易举穿透到塘底,鱼儿摇着尾巴悠闲自在。
方瑞和蹲在鸡窝前,像个好奇宝宝看着母鸡下蛋,屋里传来齐李氏的呼喊声。
堂屋的四方桌上放着一篮子新鲜的鸡蛋,齐李氏打着蒲扇,指了指它:“替娘送到素华媳妇家,就说是齐家的谢礼。”
素华是杨大嫂的闺名,齐李氏之所以要送东西过去,是因为知道了方瑞和和杨大嫂冒雨通知山洪的事。
“知道了娘。”方瑞和挎着篮子踏出门槛,绕了小路叩响了杨大嫂的门。
“是瑞和媳妇啊?进来吧。”是杨叔开的门。
杨大嫂一听动静,赶紧从厨房探出头来:“瑞和来啦?快坐下准备吃饭,尝尝嫂子的手艺!”
“不了嫂子,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方瑞和委婉拒绝了她,指了指桌上的鸡蛋,与他们说了告辞。
杨大嫂一副好人心肠,却从不要求回报,方瑞和生怕自己走得慢了,篮子又被塞回自己手里。
要真是那样,别说齐李氏那关过不去,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
“哎!”杨大嫂快步走了出来,只看到她的残影,嗔怪地打了身旁的男人一下,“你怎么也不拦着点,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杨叔倒是司空见惯:“就算你拒绝了这一回,瑞和媳妇还会送来,她的风寒还没好,你忍心看她来回奔波吗?”
说的有道理,杨大嫂也只好收下了。
方瑞和回到齐家已经过了饭点,她进厨房随便热了点饭菜,就着窝窝头吃了个七分饱。
习惯了大鱼大肉,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日子,倒是喜欢上这种清淡寡食。
喂完了鸡,方瑞和回到房里准备午睡一会,结果在桌上看见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酿鸡蛋,黄酒的香气飘进她的鼻腔。
两颗光滑的剥壳鸡蛋被浸泡在米酿里,整碗汤羹泛着淡黄色的光泽,属于米酒的香味勾出了女人的馋虫。
“喜儿真不愧是小棉袄,就是懂得疼嫂嫂。”
方瑞和满心欢喜地吃着甜羹,直到一碗下肚,她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日头也逐渐西移,方瑞和掀开被子,带着餍足感捏了捏睡酸的后颈。
不用做任务的日子就是舒服,要是能天天这样悠闲就好了。
她刚踏出房门,就见齐喜端着药碗关上房门。
“你哪里不舒服?”
齐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嫂嫂,便把娘摔伤的事情告诉了她。
“午饭时娘去了趟地窖取米酿,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摔伤了一条腿,疼到连午饭也没吃,到厨房做了碗甜汤就回屋躺下了。”
适才吃下的米酿鸡蛋的甜味还萦绕在舌尖,方瑞和目光复杂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吱嘎。
朝南的屋门被打开,方瑞和迈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进来。
齐李氏睡得正香,所以齐喜送进去的药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出来。
屏风后的床榻空无一人,老太太在躺椅上睡觉,但紧皱的眉头却表明她睡得不好。
方瑞和弯下腰将人抱了起来,没什么重量,轻到可怕。
睡到了**,齐李氏的眉头才松泛了不少,方瑞和犹豫了下,还是替她揉了揉太阳穴。
她的手法轻柔,不一会齐李氏就打起了轻鼾。
方瑞和眉目柔情,侧坐在榻上的身影氤氲在浅柔的阳光下,嘴角微微勾起,是个不折不扣的孝顺儿媳。
日落西山,夕阳晚晴。
方瑞和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身子,轻轻起身,帮齐李氏掖好薄被,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扉被悄悄关上,原本熟睡的老太太动了动眼皮,轻轻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