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打水的由头,方瑞和拎着桶子迈出院门,却是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和水井的位置大相径庭。

狭小的巷子受金灿灿的阳光洗礼,满壁的爬山虎彰显着春意盎然,平滑湿漉的石子路将她引向世外桃源的另一端。

出了巷子,方瑞和豁然开朗,这里的房子不再是鳞次栉比,反而空旷许多,每家每户前都会有一处小院子,连接着后院,通向四个屋子,和齐家的布局很像。

这里地势较高,周围也没有山包环绕,背后就是一大片田,此时才刚刚播种,郁郁葱葱的草原和光秃秃的稻田产生强烈对比,给人很大的冲击力。

方瑞和将木桶悬挂在臂间,用两块肌肉控制它,和来往的光脚村民逐一打了招呼。

这里山洪肆意,气候又偏湿润,大部分需要劳作的村民都会将鞋袜褪下,拎着锄头光着脚,在田里播撒种子,于旷野间驱赶牛群。

可能看她一个人傻站在那,又扛着个又大又笨重的木桶,一位好心人上前询问。

“齐家媳妇,有啥事难住了?跟嫂子说,嫂子让你叔帮你解决。”

说话的是住在村长家隔壁的杨大嫂,为人和蔼可亲,自己的儿子又在外头当官,几年才回来一次。

虽然官不大,但还是吃喝不愁,对于村子里的鳏寡孤独,她也是能帮就帮,是个十足的好人。

方瑞和指了指眼前一片狼藉的地:“我想问问,这块地现在有人租吗?”

她说的是被野猪撞坏的那块地,之前住在这的汉子已经背着包袱离开了村子。

“还没呢,大牛的房子是前两天才撞坏的,老张赔了钱,他就着急搬走了,说是要到镇上做生意。”

杨大嫂抖了抖身上的泥,卷到小腿上的裤管还没放下:“你要建房子的话可以找村长,他能帮你联系到合适的工人,就是这钱……可能要提前准备。”

嫂子的话也说到方瑞和的心坎里,现在找到地方又有什么用,没钱依旧是办不成事,但她还是感谢杨大嫂告诉自己这些。

“您向来对镇上熟悉,等以后赚到钱建房子,还得麻烦您帮我介绍个靠谱的建材店铺。”

“害这有什么。看你这身打扮,是要去陈小月家打水吧?”杨大嫂像是想到什么,推着她往外走,“赶紧去排队,马上就到晚饭点了,超过时间她们可是会把水井封起来的。”

方瑞和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肩负着打水的重任,也不多说什么,和杨大嫂打了招呼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村尾。

在看到数十人都是拿着水桶来打水的,她松了一口气,按照队伍排在了最后一个。

水井里的甘甜飘在四周,迎着灿阳暖光,方瑞和脑中不禁想到红彤彤甜丝丝的西瓜。

要是将它置入水井中浸泡一刻再拿出来刨开,属于鲜果的清甜味一定会芳香四溢。

触手可及的温凉,入口甜脆,汁水肆意横流。

光是想着这个画面,方瑞和的口中就不禁分泌出许多津液来。

想得正入神,突然被一个横冲直撞的身躯踢出了队伍外。

等她再回队伍时,那个罪魁祸首的脚边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几个桶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占据了自己的位置。

陈申氏倨傲着看着众人,被抢占位置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吊着一双眼目中无人的大娘,是陈小月的亲娘,这口水井正是他们陈家的所属物。

当初的申家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带着一大堆嫁妆嫁给了陈小月的爹,那排场不亚于镇上小门小户嫁女儿,包括这口井,也是陈申氏的嫁妆。

这也是为什么村里的人都畏惧她,连被插队也能隐忍。

见方瑞和还站在原地不动,陈申氏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再度撞了她一下,把几个桶子往前踢了踢,丝毫没把人放在眼里。

方瑞和都被气笑了,攥着木桶的把手忍了又忍,想着现在赚钱才是大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申氏不就是仗着有几个钱,才对村里人蹬鼻子上眼,谁也不放在眼里吗?

等她以后也有了钱,自己开凿一口水井,还用得着求她?

队伍在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陈申氏。

水井比较深,几个转轴的工夫还没打满一桶水,偏偏她的动作又慢,像是故意拖延时间。

等到陈申氏将脚边的水桶都接满,远处的灯塔已经点上了明灯——晚饭时间要到了。

方瑞和拍了拍她:“接好了吗?”

“今天接水的时间已经到了,明天请早吧。”陈申氏故意看着她,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嘚瑟。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是故意为难方瑞和,反正水井还在这,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村民们陆陆续续离开,只有方瑞和还站在原地。

她一把丢下木桶,拦住了陈申氏:“我和你无冤无仇,同为打水的人,为什么让他们接,不让我接?”

陈申氏顺势停下,面对面站在她身前,盘着手没有否认:“这个规矩可是村长制定的,你想要过点接水,可以,交钱就行。”

方瑞和垂眸看着眼前毫不廉耻伸出的手心,恨不得一口啐在她脸上。

陈家同意打水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村民们按年份交水费,这本来也没什么,有进有出才能维持和谐的邻里关系。

恰好齐李氏和陈申氏旧年有些交情,见齐家不如从前,陈申氏做主免了一半的水费,每年只需要交半贯钱就能和其他村民享受同等级的待遇。

而今年的水费齐李氏已经交了,根本不存在再交一次的道理。

“今年的水费娘已经交过了,屋里面还有摁了手印的单据,婶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方瑞和有理,但陈申氏也不畏惧:“谁摁的手印,谁来打水,否则就要交钱。”

“从前也是我和嫂子轮流打水,今天怎么又不行了,您这么做实在不厚道。”

女人的话像是踩在陈申氏的雷点上,下一秒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操着大嗓门引来了许多等着吃晚饭的村民。

“我为了村子贡献出这口水井,不仅得不到夸赞,反而被骂不厚道,难道这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吗?苍天啊,我收钱打水还有错了,实在是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