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乾乾的脸一直阴沉着,有如蒙了一层寒霜,看着我俩不作声,拳头却攥紧,嘴唇上都要无意识的咬出红印来了,忽然她对着我说道“我有一盏阴阳续命灯。”
我一愣,无语呆呆的看着她,整个人被懊恼、羞愧席卷全身。
若是说解蛊虫是谣传中的宝贝,那这阴阳续命灯就是道家人至上的法宝了。
人死前最后一刻,点上此灯方可维持气息七七四十九天不死,从点上那刻开始,这条人命就是这盏灯芯联系在了一起,灯灭人亡,它可续命,但是也需要有人在旁看护。
査婆说过,这种阴阳续命灯一般只有世世代代的道家人才能拥有,每一个道家祖传一盏,极为珍贵,不轻易为他人使用。
而如今,她却......我为之前大动干戈时口不择言的话感到羞愧万分,不敢再看唐乾乾的眼神了。
“哎,你是不是不想要啊!”唐乾乾伸手过来敲了我的脑袋一下,温声训斥起来“就你这态度,还想我救你査婆吗?不过也是,说不定这蛊就是我下的,现在啊~我又在这装好人呢!”
我对着唐乾乾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走到她身边用不加掩饰的声音说道“乾乾大美女,大仙女,大圣女,你别跟我一般计较,我刚才是一时脑充血,胡乱说话的,我知道错了。你能愿意把阴阳续命灯给我査婆用,怎么会心怀不轨呢!是我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程唐轻笑一声,唐乾乾又伸手过来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你刚才踢我肩膀这脚是不是用了十成力啊!我他妈感觉整节胳膊都要脱臼了!”
我狗腿的跑到她的身后,给她按摩起了肩膀,唐乾乾乐滋滋的瞄我一眼,我回以一个真心的愧笑。
程唐看着我们俩无奈地摇摇头,被唐乾乾一记冷眼瞪出之后,老老实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我一颗七上八上的心也终于可以落地了。
我替査婆打来清水,仔细擦洗了一遍身子后,正在为守灯人苦恼时,张子卿就出现了。
笛声一响起,我将査婆的被褥捻好赶紧起身跑了出来,张子卿站在院中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浑然看不出刚受了重伤。
只是月牙白的素衣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风一吹来,他的青丝和衣角就齐齐飘动。他站在我的面前,眉眼幽幽寂寂地看着我,整个人还是一贯看起来的雅致。
“染儿,你这院中的封印、设防符咒怎么没了?”张子卿话一问出口,我的眼泪就委屈的往下直掉,声音也哽咽起来“张子卿...我外婆她出事了。”
想到他前世是我哥哥,这些时日的相处我已经把张子卿看做家人一般了,想到这我脚下未停朝他奔去,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璀璨,但听完我的回答后,眼眸便璀璨骤然失去,微微明显一黯淡,轻声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心里蓦然一揪,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相告。
“我要与你一同去云南,路途遥远,鬼魅众多,我也能帮上一点小忙。至于守灯人,我可以让小元宝来看护,这个你不必挂心。”
我摇了摇头脸色晦暗“你是鬼魅,根本经受不住烈日的蒸烤,怎么能和我一路去云南呢!”
张子卿忽然笑了,看着我说“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总不能云南没到,先让自己在这烈日之下,被蒸烤的魂飞湮灭吧。”
我静静地站着看着他,想到梦境之中少时的我们,忽然开口道“子卿哥哥,你真好。”
“你叫我什么?”张子卿惊喜,眸光紧紧锁住了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柔哄的意味道“好久没有听见你这么叫过我了,还能在听一次吗?”
“那我以后都这么叫你好了!”我笑着看他“子卿哥哥,我梦中看见我们小时候了。”
张子卿神色一顿,忽然笑意深深地道“难怪你叫我子卿哥哥叫的这么欢。”
我看着他,咧开嘴角笑了。
唐乾乾挑了第二日的凌晨时分为査婆点上阴阳续命灯,她说天明破晓新启的时候,薄雾迷障正好被破除,有益于她布阵施法的效果。
我和程唐跟在她的身后帮忙,用玉米、黄豆、糯米、燕麦和茶叶将査婆的屋子密密得撒下,五谷有助于人体阳气的补充,也能形成一个隐形气障,那些山间小鬼就看不见査婆这间屋子了。
唐乾乾又在屋中四角放置了八卦铜镜,在査婆**用古钱币搁于她的眉心,然后吩咐程唐劈了不少桃木枝塞在了査婆的脚下,她忙忙碌碌的在査婆房中跑进跑出,我想再上前时,却被她伸手拦住“那个,你现在不能进这个屋子了!你身体里有隐藏的鬼魅气息,会有所影响的。”
我急忙道“那...那个小元宝也是山精妖怪,能为査婆守灯吗?”
“它是山精妖石一类,与人的肉体不相冲击,一会我为它画个圆,只要它待在圆中就可以了,对了。那丑不拉几的东西呢!”
唐乾乾话音刚落下,小元宝从我身后将脑袋探出,冲着唐乾乾吐舌道“说谁丑不拉几呢!你这个暴戾不堪的女杀手!”
唐乾乾作势要一掌劈下,吓得小元宝赶紧又缩回了脑袋,两只小短手将我抱得跟紧了,我将它从后面抱过来,塞到唐乾乾的手里,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嘱咐道“小元宝,我的外婆就拜托你了噢!等我从云南回来,一定好好为了找一些新鲜的中草药给你吃个够!”
小元宝一听,喜上眉梢的拍着手“那我要吃何首乌、葛根、还有那什么红参...芍药也可以来点,最少在加上...哎哎哎!我还没跟姐姐说完呢!”
唐乾乾不耐烦的将它嘴巴用手指轻轻一划,小元宝立刻指手画脚的说不出了,唐乾乾把它夹在腋下不客气的照着它的脑袋就是一拍,疼得小元宝泪眼婆娑的望着我直伸手。
小元宝被唐乾乾放在用杨柳枝围城的圆圈中,片刻后,唐乾乾又将自己的手指划破滴血在碗中兑了一点清水之后,冲小元宝仰头“快喝下去,不然一会我撒上香灰烧死你!”
“咕嘟咕嘟”小元宝一听,眼瞅着唐乾乾就要将香灰洒在杨柳条上,赶紧一口气喝下,眨巴了一下嘴巴,无辜的看着外门的我,我摊摊手做无奈状,示意它老实的听唐乾乾安排。
一切准备就绪后,唐乾乾这才从一个盒子里将一盏如小碗大小的灯拿了出来。
这灯和小碗差不多大小,样子实在普通极了,奇怪的是灯中没有可燃物,也没有灯芯,唐乾乾将灯放置在了査婆的床位处,用剪刀剪下一缕査婆的头发来,捋好放在一旁。
然后,她拿出银刀来对着自己的手腕就用力划下,我捂着嘴不敢呼出声,唐乾乾却好像感应我的目光一样,丢给我一记“大惊小怪”的嫌弃眼神。
她一手按住经络,一手垂在阴阳续命灯的上方,那些鲜红的血就这样一点点得滴进灯底座里。
原来这灯是要持有者的人血做油,续命者的头发做芯。
“她救人的时候和平时差很大,特别不一样。”
我一回头程唐正站在我的身后,目光牢牢地盯着屋内的唐乾乾,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化不开也散不去。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半晌开口“程唐大哥,你是真的很喜欢乾乾吧。”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很快又恢复了笑意,大方地承认了“嗯,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喜欢了。”
忽然,我觉得程唐一点也不娘炮,他这么直白坦率,这么勇敢不放弃的在追逐着自己心中所爱,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啊。
也许是我盯着他的眼光有些唐突,程唐干笑一声看着我道“对了,既然我们都一同要去云南了,也不要在见外的叫我什么程唐大哥了,听得我好不习惯啊。我和乾乾一样叫你扎染,你也直呼我姓名吧,好吗?”
我抓了抓脑袋,叫了一声“程唐?”
“哎,这听得就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