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武汉之行
第二天一大早,陈际帆就让胡云峰把那辆从滁县弄来的越野吉普发动了,还捎上一大桶汽油。为了保密,陈际帆没有让部队来送,开玩笑,鬼子要知道了“神鹰”指挥官外出的情报,这一路麻烦可就大了。
临走时陈际帆把高焕捷叫来交待几句:“照顾好春香,她一个女人家不容易,不要让她受委屈。部队的事多上心,回来我给你再弄部电台。”
赵俊也悄悄跟了过来,这小子,不是让他训练部队么?
“连长,你和我就没什么说的了?我是不是惹着你了,过去你上哪都是带着我的,这回怎么我靠边了。”赵俊象有无数委屈一样,看得旁边的苏霓虹忍不住想笑。
“你小子,你以为是去旅游啊,再说了,特战小队是部队的尖刀,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你要是把事办砸了,回来我有你好看。”陈际帆踢了他一脚。赵俊是陈际帆以前的老部下,生生死死过来的,只有他才会用这种口气跟上司说话。
陈际帆一行从小王庄出发,沿崎岖的乡间小路直奔合肥而去,本来滁县到合肥可以走大路,但是中间要经过的全椒县是鬼子的占领区,肯定是过不去的。所以大家只好在土路上颠簸。
山路颠簸得大家都没什么心情,要么望着窗外,要么闭目养神,只有陈际帆望着周围的景色发呆。
“连长,你在想什么?”清脆的女生把陈际帆从发呆的边缘拉了回来。
“没想什么,苏小姐。”
“我想郑重纠正一下连长的话,我现在是‘神鹰’的一名战士,你是长官,应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而不是什么‘苏小姐’。”苏霓虹给陈际帆一颗软钉子。
这丫头,还真是名不虚传。陈际帆轻轻摇摇头,索性不和她说话了。
车窗外树叶凋零,山坡上的白雪时隐时现,吉普车扬起的灰尘在寒风中瞬间被吹散的无影无踪。
汽车在颠颠簸簸中终于绕过了全椒县境,驶上了到合肥的公路,这个时代的公路和高速公路简直无法比拟,坐惯了坦克战车的陈际帆和两位随员也不觉得什么,倒是刚从崎岖小路上下来的王继才和苏霓虹有种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
合肥还在国民政府手中,以日军攻击的锐利,陷落是迟早的事,陈际帆对这段历史并不熟,事实上他的历史知识仅仅限于中学课本里的零星记忆。他命令胡云峰直接将车绕过市区,往西南方向开去。
一路上再不会担心见到日本人,加上路况较平坦,大家心情好了许多,开始拉起家常来。
当然所有话题都是围绕着苏霓虹的,“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个女人加上几个年轻小伙子,差不多也能有一台戏。
苏霓虹虽然领导过学生运动,算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但比起这些整天和死亡打交道的军人,还是稚嫩了些,一路上她把对“神鹰”所有的好奇都变成一道道问题,让胡云峰和罗玉刚难以招架。
而王继才似乎也年轻了很多,望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眉开眼笑。
从合肥到武汉很远,陈际帆一行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赶到武汉市郊区。
车窗外随处可见逃难的人群,拖家带口的。这景象对于来自未来世界的陈际帆他们的神经造成极大冲击,一切都犹如演电视剧一样,只是观众此刻也身在剧中。
“国家遭难,中国军人的耻辱啊。”陈际帆心道。
武汉市周边已经加强了戒备,随处可见的碉堡工事和时不时从车边走过的一队队士兵,都在明确无误的告诉人们一个信息,要打大仗了。
“鬼子飞机来了,大家快躲啊。”人群中不知谁的一声叫喊,把刚刚还有序的人流彻底搅散,人们争相拥挤着,奔跑着。
陈际帆的车开不下去了,因为慌乱的人群把本来就不宽的道路堵得死死的,大家也跟着赶紧下车躲避,毕竟飞机光临头顶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际帆顺着飞机飞行的方向望去,很快就放下心来。“没事了,这是鬼子的侦察机。”然后又对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喊道:
“大家不要怕,这是鬼子的侦察机,已经飞走了,快点赶路吧,快起来,赶紧走啊!”
人群在陈际帆的呼喊声中慢慢安静下来,鬼子飞机在上空盘旋了两圈后,掉头扬长而去。
“罗汉,云峰,你们看到什么了?”陈际帆望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鬼子飞机问。
罗玉刚把牙齿咬得紧紧的,“头,办完事我们早点回去,我要找到小鬼子的鸡窝,干他娘的。”
胡云峰则面无表情,朝着鬼子飞机飞过的轨迹吐了口唾沫:“要是有一枚肩扛式导弹就好了。”
人群渐渐散开,陈际帆拍拍他俩的肩膀,“上车吧。”
苏霓虹还以为他们被吓着了,毕竟他们刚从山沟里钻出来,不屑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年前我们家在上海的时候,天天都有日军飞机来丢炸弹,怎么,没见过飞机?”
陈际帆不想和这个天真的女孩子较真,一手拉开车门,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在苏霓虹有些惊讶的眼神中上车发动了汽车。
汽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缓缓行进着,武汉市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武汉三镇终于到了。日军占领南京后,意图沿津浦铁路南北夹击夺取重镇徐州,而徐州一旦失守,日军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就是武汉。南京沦陷后,国民政府迁到了陪都重庆,但实际上大部分机构仍留在武汉运转。武汉成为事实上的全国抗战的中心,军政党务机关、工厂、学校、军营还有林林总总的各种民间团体,都拥挤早在这长江中游的方寸之地上。
对于日本人来说,没有比这里更具**的军事目标了。陈际帆他们看到的鬼子侦察机只是日本空军对武汉空袭的一个缩影,国力的巨大差距在日军飞机飞临头顶时得到了最为明显的体现。
进城后已是接近黄昏,陈际帆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苏小姐家谈军装的事情。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找一个好的旅馆住下,洗洗身上的尘埃,等到第二天再办正事。
汽车进城后漫无目的的到处转,还是苏小姐先开了口:“连长,你开着车到处转什么呢?这两天还没转够啊?”
陈际帆心想这丫头的最还真是不饶人,“不转转怎么找到住宿的地方,总不能脏兮兮的去见你的父亲吧。”
“我说你们这些大男人可真是,找不到路你问我啊,我看连长你就是瞧不起人,尤其是女人。”苏小姐没好气地说。
怎么大帽子都送过来了,天地良心,我们可是来自男女平等的21世纪,从小就受到正规教育的。
苏霓虹就像个指挥官一样指着前面命令道:“往前有一个路口,向左走。”
等车过了路口拐进左边,苏小姐的命令又下来了:“直走,看到那个大大的牌子了吗?旁边就有一个旅馆,设施还算过得去,今晚你们就住在那吧,至于我嘛肯定是要回家去的。”
苏小姐不容置疑的仿佛指挥千军万马的口气把车上罗玉刚和胡云峰震得一愣一愣的,两人只好不停地对着反光镜做鬼脸,陈际帆无奈的微笑着摇摇头,在前面旅馆前停了车。
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人人都能把车开着到处跑的,只有达官贵人,社会名流或是富商巨贾才会有车,所以车刚停下就有服务生快步跑上前殷勤地为他们开车门。
旅馆名叫江城旅社,是一栋四层高的建筑,外面是一圈长长的金属围栏,走进围栏就是旅社大门。本来武汉这个城市对陈际帆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但在这个时代陈际帆觉得自己来到武汉和乡下人进城没什么两样。
苏霓虹继续扮演着本地人的角色,很快就干练地为四个人打点好了房间。临走时苏霓虹还特别交待好好休息,明天她会来接大家去家里,不过千万不要对他家人说起她参加部队的事。
第二天一早苏小姐就准时来了。尽管长途奔波很疲惫,陈际帆他们四人还是起得很早,部队养成的习惯哪里是一天两天能改得过来的。上车之前陈际帆把自己穿的军装带上作为样品,一行人拎着装满黄金银元的几个箱子上了汽车。
苏霓虹的家在长江边,是一栋两层小洋楼,外面有座小草坪,房子虽然气派不大,不过却给人一种典雅的感觉。苏父早早就等在了大门口,陈际帆们刚一下车,苏先生就赶紧恭迎上来。
“哎呀,贵客光临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陈际帆对这个时代士绅们的客套话早已习以为常,客套几句后,随苏先生进到客厅分宾主落了座。
苏先生一边招呼上茶一边不经意的打量着来客,三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一个身材不高有些微胖的乡绅,乡绅倒还罢了,这三个人在苏先生眼里的确可以用器宇轩昂四个字来形容。其实陈际帆和罗玉刚胡云峰三个的样子严格说并无任何特别之处,除了身高和黝黑的肤色。但是他们这些来自21世纪的职业军人比起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却多了很多自信。在国家贫弱,处处受人欺侮的时代,人们要么是忧心忡忡,唯恐灾难降临,要么是极端激进,整天一副拯救天下苍生的嘴脸。而陈际帆他们从与鬼子交手的那一刻起就压根没有把小鬼子当做一回事(当然战术上还是很谨慎的),强烈的自信让人确实能让人感觉些与众不同。
昨天苏霓虹回家把对父亲说起有朋友要做衣服的时候,苏先生还半信半疑,这兵荒马乱的除了政府军的军装哪还有什么人做这么多衣服。
陈际帆让苏先生把不相干的人请退后开始说明来意,定做2000套军装,并把自己的军装拿出来当样品。
苏先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军装一直是由政府军需处统一采购,再说了凭自己在军界那点浅薄的关系,这种好事怎么可能砸到自己头上来。
“陈老板不是开玩笑吧,军装是由上面统一订购的,几位要军装干什么?敏感时期,恕老朽无礼,几位若是那边来的,我们今天就当没见过。”说完端起茶杯就要送客。
陈际帆当然知道所谓‘那边来的’是指什么,这老先生也太急了点,做生意的人就这么点胆子?看见苏先生脸色不善,陈际帆不慌不忙的说:“苏先生还真是个急性子,我们话还没说完就断定我们是什么这边那边,本想看在苏小姐面上照顾一笔生意,看来我们走错了门,原来苏先生是不做生意的,我们这就告辞。”说完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旁边苏霓虹一看要崩,一下就急了,小嘴噘的老高,一跺脚:“爸爸!,您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嘛,再说他们都是女儿的朋友,有什么好好商量嘛。”
苏先生当然不是想放弃这笔生意,只是如果不小心惹了个通共的嫌疑,自己多年的积累岂不是化为乌有。见到女儿生气,苏先生赶紧找个台阶下,“哎呀,陈先生误会了,你们是我们霓虹的朋友,苏某绝没有半点不敬之意,坐坐,咱们继续谈继续谈。”
陈际帆一看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来个痛快的,于是对苏先生说道:“苏老板,我们不是什么那边的,当然也不是政府人员,对您说实话吧,我们是安徽那边专门打鬼子的‘神鹰’抗日特遣队,军装就是给部队的。不瞒您说,我们今天开来的汽车就是从滁县鬼子司令部抢的。”
敢情是大名鼎鼎的“神鹰”啊,苏先生在武汉再就听说过了。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委员长,自己的正规军一败涂地,军心、民心一片低迷,凡是全国范围内能够振奋民心的事情都要大肆宣传一番,已给自己脸上抹金。“神鹰”规模不大,但战绩早就被当地的情报人员报上来了,委员长看过后理所当然要在报纸上写上那么几笔。苏先生的女儿就在滁县,自然对这个消息格外关注。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苏先生也站起身来连连拱手:“原来诸位是抗日英雄,真是失敬、失敬,说实话,报纸上宣传贵军事迹的时候,老夫还不怎么信,今日一见老夫对贵军的战绩深信不疑。”
“哦?苏先生此话怎讲?晚辈几个很想听听。”听了苏先生的话,陈际帆心里也很好奇。
苏先生得意地捋捋胡子道:“国难当头,政府军又不争气,先丢上海,后丢南京。民间自发组织武装这并不稀奇,只是大多数缺乏训练,空有热情,对鬼子的威胁微乎其微。而贵军却能屡次以弱击强,不但消灭了侵略者,更振奋我华夏民心那。这说明贵军是一支训练有素,长官指挥有方的部队,相信假以时日,贵军将会给国人更大惊喜。别的不说,就说几位长官不惧路途遥远赶到武汉定做军装这事,就不是一般游击队能想到的,这说明贵军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把自己定位为正规军的。军事上老夫是外行,但是能歼灭几百日军的部队绝对是强悍的部队。不知道老夫所说是否对头?”
仅这一席话,陈际帆等人对眼前的这位苏先生刮目相看,一个商人居然有如此眼光,谁敢说我中华无人?对这番话,陈际帆马上客气道:“先生谬赞了,我等愧不敢当,国破如此,我等身为军人理应上阵杀敌,打鬼子只是做做分内之事罢了,至于军装,这是一支部队最起码的尊严和荣誉所在,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有属于自己的制式军装。这次来武汉,军装之事还请苏先生多多帮忙。”
“放心吧,军装之事包在老夫身上,不知贵军要做什么式样的?”
陈际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苏先生说:“先生,日本人的间谍无处不在,加上我们还没有政府的正式番号,所以此事请先生务必保密,丈量的裁缝师傅也请先生让靠得住的人来做。工厂生产时切不可透露这是军装,只说是一种卖到外地的衣服就是了。”
“哈哈,陈长官还真是细心啊,放心吧,老夫知道该怎么做。”
当陈际帆把迷彩军服拿出来的时候,又给了苏先生一个更大的惊奇。苏先生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衣服,就像自己染厂里作废的布料一样,但是衣服的材质、做工绝对是国内一流水准,不,国内绝没有那家能做出如此精致的军服来。苏先生抚摸着陈际帆的迷彩服啧啧称奇,就连一旁的王继才和苏霓虹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仿佛大家都在看一件宝医似的。
陈际帆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把要求和交货时间说了一遍。然后询问报价,苏先生说报价要等到裁缝师傅量完样品,在计算后才能报出,请他们稍等。陈际帆按惯例先交了1000大洋的定金,苏先生也没有推辞,直接打条子收下了。
正事谈完,苏先生吩咐下面,要留陈际帆一行吃个便饭,陈际帆不好推辞便答应了。
席间大家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后,苏先生忽然问陈际帆一句话:“陈长官对目前中日之间的战事有何看法?”
陈际帆心中不禁好笑,还能有什么看法,历史书上早就写得明明白白。
于是陈际帆把毛主席《论持久战》上的观点给苏先生讲了一遍,最后斩钉截铁地说:“日本必败,投降只是个时间问题。问题是日本投降后政府的态度,以国民政府瞻前顾后的习惯,日本投降后必然不会派兵日本进行占领,也不会要求日本有多少赔款,更不会对众多战犯逐一进行独立审判。先生请想想,世界上哪有一个国家连首都都被占领,半壁河山丢失的时候还不对侵略者宣战的道理?”
“这个老夫倒没想过,政府解释说不宣战可以博得国际上的同情,还可以得到国外物资的援助,反而对抗战大业有好处。”
“哼,委员长热衷于内斗,对国际关系准则的了解简直就是小学生水平,须知国际上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只有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因素,侵略者来了,不思怎样动员民众进行抗战,反而像演戏一般做给国际上看。东三省不放一枪一弹,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说是要等国际调停;淞沪会战打得倒是火热,原来是打给国际上看的,这样的仗不败才怪?”
“咦,陈先生的这番高论犬子也曾说过,我当时以为是幼稚之语未加以理会,今天听到才觉得有醍醐灌顶之感。”
“哦?”这回轮到陈际帆惊奇了,没想到苏家还有个这么有见识的人。于是问道:“敢问苏公子大名,在那里高就?”
“犬子苏靖威,是税警总团的一个排长,淞沪会战他们部队打得很惨,大部分伤兵和散兵撤到武汉整训,说是整训,其实根本没人管,尤其是那些伤兵,这不,犬子昨天就去了伤兵收容所看望自己的弟兄去了,等明天他回来,老夫一定让他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