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个朝代,负责拱卫皇室的禁军力量往往都极受统治者的重视。以西汉为例,其禁军力量大体可分为南军、北军以及最核心的郎卫三大部分。其中,最为特殊的当数北军,这支数量最为庞大、兵源来历最为广泛的部队,是西汉皇室最倚重的直属军事力量。

但奇怪的是,从汉武帝时期开始,这支军事力量的组织结构却几度更迭,其最高长官中尉的职权更是被一削再削。一些人认为,汉武帝刘彻是为了保持3支禁军力量的平衡,对其一再打压。那么,北军的种种变化,真的只是因为汉武帝的帝王之术吗?

出于居重驭轻的原则考虑,汉武帝的确对北军的强悍有所忌惮,再加上北军在戾太子谋反事件中的异动,他对于这支劲旅的警惕无可厚非。但若说这位曾经北击匈奴的强势君主,因此就甘愿自废武功,那也太小瞧刘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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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简单介绍一下西汉的这3支禁军力量,这3支军队兵源来历、编制数量差别极大。

《汉书》中称:“卫尉,秦官,掌宫门卫屯兵”“郎中令,秦官,掌宫殿掖门户”。西汉禁军体系基本沿袭秦制,卫尉为南军统帅,郎中令则统领郎卫。从职责上来看,南军负责宫城防卫,而郎卫则离皇室成员更近一步,宿卫宫殿。因为郎卫与皇室关系最为亲近,待遇也最为优渥,像我们时常听说的羽林军、期门军(后来的虎贲军)都归属郎卫。

相比之下,北军的情况就稍微特殊一些,他们除了保卫京师的职责外,还要承担起对外征伐的任务,即所谓的“内卫京师,外备征伐”。正因如此,西汉北军编制远超南军及郎卫两军之和。

数量上的优势还只是一方面。作为一支需要负责对外征战的禁军力量,北军虽然会承受较高频率的人员损失,但同时依靠来自三辅之地的兵源补充,西汉初期的北军并没有因为战损而凋零。相反,在血与火的考验中,西汉北军就像一柄不断被锻打的宝剑,日渐锋利。

相比于人员稀少的郎卫,以及选拔自郡国、鲜有征调出征机会的南军,北军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有着极高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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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时期,曾经对禁军系统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这种改革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增强郎卫,二是架空北军的最高统帅中尉。

前文提到的期门、羽林两军,就是在这一时期设立并编入郎卫系统的。在此之前,郎卫多是从汉初勋贵及官员子弟中选拔,这种选拔体系被称为门荫。

客观来讲,汉武帝时期那些汉初勋贵的子孙们还保留着尚武风气,从中选拔郎卫既能选拔才学之士入朝,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笼络这群未来的“官二代”。

但问题在于,这种门荫制度本身适用范围极窄,即使是门荫泛滥的成帝时期,其人数也不过“多至千人”,和动辄数万的北军相比,这样的军力很难起到牵制作用。

更何况,从这种途径选拔上来的郎卫,与其说是卫兵,不如说是西汉的后备役官员,再加上郎卫系统中“大夫”“谒者”这类纯文职的属官序列,以天子亲军身份来讲,此时的郎卫军军力显然有些单薄。

为改善这种局面,武帝于建元三年(前138年)创设期门军,选六郡良家子中善骑者;太初元年(前104年),创建章营骑(后改名羽林骑),同样也是专门招募六郡良家子中“善材力者”。

除此以外,汉武帝还专门从战死军人的后代中选拔士兵,称之为“羽林孤儿”,也归到羽林军之列。不说人数不详的羽林孤儿,单只是期门、羽林两骑加一起,在创设之初就多达3500人。

期门、羽林两军的创设,极大地改善了西汉初年禁军系统中北军一家独大的局面。在此之后,由于兵源充足,郎卫军甚至可以开始随军出征,参与西汉王朝征讨匈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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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汉武帝而言,北军的问题并不能被视为已完全解决。与期门、羽林这些禁军相比,北军依旧是一只庞然大物,若不能妥善处理,一旦发生夺位之变,类似吕后时期“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的剧情恐怕就会屡屡出现。

为消弭隐患,汉武帝采用分权制衡的手段,逐渐削减北军统帅中尉的权力,甚至通过创设三辅都尉、八校尉及城门军的方式来钳制北军。

最明显的是三辅都尉的创立。三辅都尉,顾名思义,是分别掌管西汉京畿左辅、右辅以及京辅的军事长官。

早在羽林军创设的太初元年,汉武帝就开始着手改变京畿防御职能的划分,原本负责京畿防卫的中尉不仅名字被改为“执金吾”,其职能更是大大缩水。

在过去,因为中尉负责京畿防卫,广义上的北军不仅包含京城内的禁军部队,还包含京畿附近归属中尉统领的各郡士兵,这才是北军作为一支禁军力量如此庞大的根源。而一旦中尉的职权被限制在京城一地,其管辖范围也就大幅缩减。

不过,汉武帝此举虽然意在削弱北军中尉的权力,但并不是在削弱北军。相反,从总体来看,北军作为一种京畿防卫力量,不仅没有被削弱,还大大增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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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中尉更名为执金吾后,其职权遭到缩减,可这并不妨碍西汉帝国对京畿部队的抽调和指挥,因为自元鼎三年(前114年)起,汉武帝就开始实行所谓的“广关政策”。

与后世的诸多朝代不同,汉帝国实行郡国制。在函谷关以东,分布着诸多诸侯国势力。这些诸侯国势力的存在,使得函谷关、临晋关、武关一线成为汉帝国内部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这道关隘,一方面使西汉帝国可以据险以待,防备可能出现的叛乱;但同时,这道地理分界线也使西汉中央政权难以继续扩张自己的力量。为了走出这一地理困境,汉武帝在位期间,曾经多次进行京畿的东扩。

所谓的“武帝广关”,就是历次东扩过程中最著名的一次。《史记》记载,元鼎三年冬,汉武帝“徙函谷关于新安”,这座“新函谷关”与秦函谷关(所谓的秦关)相距150公里。这一举措,为汉朝的京畿带来了更大的战略缓冲的同时,也让秦汉时期极为关键的河东地区被囊括进西汉中央的管控中。

《史记·货殖列传》中称河东、河南、河内为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汉书·地理志》更是称河东“土地平易,有盐铁之饶”,可见在当时人们心中河东的重要性。

武帝广关后,河东、河南、河内三郡悉数归中央直属。跳出统御北军的中尉视角来看,武帝时期的北军非但没有被削弱,相反,从其兵源地的扩充和资源的储备来看,实力实际上远比之前要强许多。

更何况,虽然西汉北军经常被冠以“中尉军”之名,可实际上,北军最高统帅可并不是只有中尉或执金吾。如吕后时期的上将军吕禄、文帝时期的卫将军宋昌,都有过统摄北军的记录。抛开这些特殊情况不谈,汉代的卫将军也很有可能与北军建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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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汉代的中尉、卫尉、郡尉以及卫将军这四种禄秩均为两千石的官员可以发现,中尉的属官名称和品秩设置,其实与郡尉最为类似。

以中尉禄秩八百石的属官为例,分别名为“中发弩”“中司空”“中轻车”,这和郡尉的“郡发弩”“郡司空”“郡轻车”只有一字之差。可见在职能上,郡尉和中尉应是一一对应的关系。

而郡尉本身,除了军事职能外,还负责辖区内的治安。因此,有些学者根据湖北江陵张家山出土的《二年律令》汉简所载的信息,认为西汉时期卫将军可能也曾承担统领北军之责。

在汉武帝改制后,中尉虽被削弱为京畿治安官,但广义上的北军并没有失去最高统领。如大将军(又称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以及其他重量级的将军也有过统率北军的记录。

因此,认为汉武帝改中尉为执金吾便是削弱北军,其实并不确切。正处于对匈战争的汉朝,没有理由对自己最精锐的禁军部队下手,相比于自废武功,汉武帝选择摊薄中尉的职权来减少可能的政治风暴,并通过强化郎卫亲军来达到居重驭轻的目的。

然而可惜的是,汉武帝死后,汉帝幼年继位的情况屡屡出现,昭帝、成帝、哀帝、平帝皆是如此,外戚掌权几乎成为常态。而这些掌权的外戚,如后来篡汉自立的王莽,之所以能够把持朝政,很关键的一点就是他们身上挂有大司马大将军或大司马的职位。可见,中尉的权力虽然被削弱,但“内领尚书,外典兵马”的强人却不会因此而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