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终于来了,来索他的命了!)

越是喜欢害人性命的人就越怕死, 因为他们太了解,当一个人死去,自己的仇敌会有多么的开心。

生死赌局,桥本十一在人生的前六十年只赢不输, 品尝了太多回胜利的喜悦, 而习惯了胜利的人, 是非常惧怕失败的。

他也比常人更加怕死, 因为桥本十一不仅仅满足于做桥本制业的会长。

他的理想是经由自己, 让‘汉方’取代中医, 垄断中医行业的全球市场, 继而,让花国中医整体消亡。

他要像他战死的哥哥们一样被人铭记,配享神社!

如今正值关键时刻, 只要今天的论坛能成功, 他就等于成功一半了。

但顾培竟然像他当初对杞子一般,在他的水里下Quinine了。

Quinine的中毒症状为晕眩, 恶心,哮喘。

在一瞬间, 桥本十一觉得喉头麻痹,他怀疑顾培给自己下毒了, 遂迅速去掐自己的喉咙,水才下肚, 吐出来就行了。

但他才一动手, 保镖们全围了过来,从身边经过的客人也止步, 在看他。

桥本十一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立刻停了手。

他是医生, 还是个经常给人下毒的医生,所以他知道的,Quinine的中毒反应周期为半个小时,即使顾培真的给他下了Quinine,也要半个小时才会反应。

桥本环顾四周,这是丽晶酒店的粤菜餐厅,虽然没有媒体和记者,但是大清早的,为了参会,所有被请的来嘉宾几乎全在这儿用早餐。

他要在这儿失态,就约等于是在会场上丢脸了。

而今天的他,是绝不能丢脸的。

他已经六十岁了,老狐狸一只,顾培只有他一半年龄,想唬他还嫩了点。

不动声色,他盯着顾培,叮嘱身边的随行医生:“给我一枚硝酸甘油片,再去准备水合氯醛,□□钠,□□,再……把呼吸机和透析机准备好。”

他只喝了两大口水,即使是Quinine,摄入的也并不多。

硝酸甘油可以解症状比较轻的症状,而万一症状得不到缓解,还可以肌肉注射水合氯醛进行除毒,要还是不行,他的医疗团队早在酒店布置了一间私人医疗室,随时可以给他做肾脏透析,抢救他。

所以即使顾培给他下了毒,没有关系的,他能兜得住。

他安排这些时目光紧紧盯着顾培,眼神仿佛在说,就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话说,就在这时卓言君也起床,来吃早餐了。

在昨天Paul就跟她私底下说过了,说杞子是桥本十一害死的。

但卓言君并不相信,因为桥本十一太爱小杞子了,自她死后经常挂在嘴边怀念,那是他的亲骨肉,他舍得杀吗,她觉得他舍不得。

反而,她觉得Pete几兄弟跟顾培一样,是为了灵丹堂帮故意污蔑她丈夫。

此时看顾培站在桥本十一的桌前,可笑之极的是,她不为早死的女儿悲伤,也不想追查个究竟,反而跑来和稀泥,她伸手去触顾培:“Pio也来吃早餐啊。”

又说:“给妈妈拿片三明治,一杯橙汁就好。”

但就在她的手触及顾培的胳膊时,顾培冷眼瞪过来,她于是立刻又缩回了手,讪讪一笑,低声说:“算妈求你了,Pio,去吧。”

顾培倒也听话,转身去拿餐了。

卓言君昨晚就没见着丈夫,人家私底下压根儿就不理她的,而现在,是在大厅广众之下,为了维持表面恩爱,他才没赶她走的。

她为了讨好丈夫,主动说:“先生,我相信杞子的死跟您没关系,我也会说服Pio兄弟的,您也别太为他们生气,让我来劝他们,好吗?”

本身就是医生,此时桥本十一已经有把握了,顾培并没有给他下毒。

当然,他是花国海军部队的医疗战略专家,花国军队是有纪律的,甭看在国际社会,它国经常用非常规手段杀害花国的科研人员,但花国部队却是禁止使用非常规手段进行谍战的。

花国奉行一种可笑的,所谓的泱泱大国,君子之道,凡事喜欢明着来。

所以顾培不能给他下毒,下了,等海军部队调查出来,他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在察觉身体无事后,桥本十一的心终于也安定了下来。

看来顾培也就只想掰扯顾克之死,那于桥本十一来说可太简单了!

……

这时顾培端了餐过来了,给卓言君取的果然是三明治,一杯橙汁。

他自己也吃三明治,干净修长的手指抓起三明治,他吃的很斯文,语气也很斯文,要讲另一件事情了。

他又说:“八年前,听说我父亲已经办妥手续即将回国,怕他带着金针回国,跟顾明两厢联合,再加上我们兄弟,要将灵丹堂拓展到M国,威胁到汉唐医馆在M国的生意,您于是授意卓言君给我父亲送了一罐加了无味Quinine的茶叶。”

卓言君才喝了一口橙汁,给呛了一下。

看眼儿子,再看眼丈夫,一脸的心虚和惴惴不安。

但旋即下意识小声否认:“Pio,你不要胡说,我真的没有害过你爸!”

这等于是变相承认,她是送了茶叶的了。

桥本十一把含着的硝酸甘油吐了出来,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说恬不知耻,他说:“茶是卓言君泡给顾克喝的,而且你家的垃圾桶里还有一张无味Quinine的说明书吧,上面有卓言君的指纹,即使你可以让警方相信那是故意下毒行为,那也是卓言君的个人行为,跟鄙人,跟桥本制业都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从容而又冷静的,他望着顾培。

这就是他的谨慎之处了。

他一直以来跟卓言君说的都是,送的茶叶里只有安神药,让她泡给顾克喝,等他睡着之后再偷拿金针。

卓言君于是泡了茶,亲眼看着顾克喝了,等他睡着之后才拿走的金针。

也一直认为自己给前夫泡的只是安神药,害不死人的,所以她才一直嘴犟,嘴硬,认为自己没杀过前夫。

至于纸篓子里有她指纹的Quinine说明书,她也一直不承认是自己放的,因为她确实没放过。

而在原来,Pete三兄弟又坚称母亲是无罪的,警方也就宣告她无罪了。

但那张说明书是从哪来的?

警方推断是因为顾克身体不适,自己服药时带出来,被卓言君扔进垃圾桶的。

因为不涉刑事,卓言君也就承认了。

不过她自己根本就没碰过什么说明书,也一直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通过顾培,她了解到真相了,是她的丈夫,桥本十一放的。

“那张说明书是中文的,卓言君不认识中文,而您,提前让她摸过说明书,留下了指纹,然后,在我父亲死后您又派人去了趟我家,放说明书,拿走了有毒的茶叶,换成了无毒的。”

顾培顿了片刻,又说:“那时您就在想,即使被警方定义为他杀,卓言君也将不明不白成为凶手,而您则可以拿到金针,全身而退,对吧?”

卓言君端着茶杯的手在猛颤。

要说丈夫害死那么疼爱的女儿,她不会相信的,在杞子死后,桥本十一经常会念叨女儿,会默默抽泣,那样爱女儿的人会杀了女儿,她根本不信。

但要说那张说明书是桥本十一派人放的,这事儿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当初给她的确实不是安眠药,而是Quinine。

在她惊讶,惶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桥本掏出手绢轻摁唇,接过医生递来的水喝了一口,起了身:“我还忙,有什么请跟我的律师谈,我再重审一遍,卓言君女士的一切都是她个人的行为,跟鄙人,桥本制业都毫无关系。”

他这等于明着把卓言君推出去顶缸了。

而即使再怎么恋爱脑,当被丈夫推向牢狱之灾时人也会清醒的。

卓言君还是个很神经质的人,她当即就大叫了起来:“先生您怎么能这样,是您给我的茶叶,您让我给顾克喝的,您不能把罪推给我一个人……”

清晨的早餐厅,望海的风景,悠扬而浅的音乐,原本安静的餐厅里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声,顿时所有人都在朝这边看。

桥本十一的保镖也很迅速,有几个堵过来围成人墙,还有专门堵顾培的,有捂卓言君嘴的,只需桥本十一一个眼神,两个保镖就把卓言君给架出去了。

怕顾培会阻止,一个律师上前,提醒说:“顾培先生,卓女士是桥本先生的爱人,她现在身体有点不舒服,您没意见吧。”

卓言君连踢带蹬,呜呜乱叫:“Pio,Pio!”

见顾培不理自己,又挣扎着回头要看Paul,可保镖们的力量太大了,她也太弱了,当对方捂起她的嘴,架着她的胳膊,她根本无力反抗。

Paul正在陪楚楚吃饭,甚至没有关注到老妈被带离的事。

看到的只有顾培。

但顾培是她最恨,也最厌恶,也虐待了半辈子的一个。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被人拖走的母亲,再回头,看一眼坐在远处,一脸担忧的妻子,给了她个确定的眼神。

然后才对着桥本的律师说:“我没有意见。”

所以他的母亲被那么强势的带走,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桥本十一丢下手帕,那双斯文的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那么,咱们会场见!”

在他看来,这一仗他肯定赢定了。

是的,顾克确实是他杀的。

但那又如何,即使刚才顾培录了音,即使卓言君会反水,即使Paul重新提交案子的相关证据,让M国警方启动重审程序,并发逮捕令,也没关系的。

只要他从此不去M国,法律奈何不了他的。

就此刻,卓言君还是他的妻子,将由他处置。

而顾培呢,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能怎么样,他做不了什么的。

今天没有人能阻止桥本十一以主办方的名义参加论坛。

顾培兄弟来势汹汹,但他们闹不起来的。

因为他跟警署协调过,港城警方出动,亲自在外面戒严,维护治安。

所以那帮港城有名的狗仔和记者,示威者也都是进不来的。

在会场上,目前在待命的所有人都姓桥本,都是桥本十一的子侄,皆由桥本九郎带领着,还有一大批保镖在待命。

他顾培又能闹得起什么风浪?

林白青作为花国中医团的主席,可以参会,毕竟桥本十一也是讲理的,他会在台上给她一个位置,让她讲几句话,但想让会议由她来主持,做梦去吧。

离开餐厅前,桥本十一再回头看顾培。

他还坐在原地,正在仔仔细细的,用纸巾擦拭手指。

白皙的皮肤,清秀的眉,容长的鼻梁,他低着眉头,倒是一脸平和。

但桥本十一估计他心里应该很沮丧,也很愤怒。

他心说可惜,顾家四兄弟,尤其是顾培,那么优秀,自律,年轻有为,却不是他的血脉,不是他们大和民族的子孙。

而他为了拼事业,如今儿子们尚且年幼,侄子们中,也没几个成器的。

不过也罢,像顾培这样的年轻人,从小受顾克那种正人君子的教导,耳懦目染之下,有着太强的道德观念,太注重君子之行了。

用花国人的古话来说,他注定是个良将,却非帅才。

所以他本来有机会下毒的,但他碍于良知和底线,没有下。

如果楚春亭也来,那老头倒有可能下毒成功,毒死他,但可惜了,那老头并没有来。

那么,中医就注定改变不了什么。

该属于‘汉方’的论坛,还是属于桥本制业的!

……

林白青看到桥本十一离开,就过来了。

她问丈夫:“没问题吧?”

顾培向她保证的是,会由她来主持,并召开会议,桥本家他来对付。

刚才听到卓言君在尖叫,她以为事情差不多了,可看着桥本十一走的很潇洒,她又有点担心,怕顾培的事情没办好,怕她和楚青图无法按预期的上台。

不过顾培心里应该是有底的,他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把楚楚给PauL带着,咱们上楼开会吧。”

这时Mila还在滔滔不绝的,跟Roderick讲着自己到花国之后的奇遇,但时间差不多了,于会的人都该去参加会议了,他们也就不得不分开了。

而除了Mila之外,还有邓次方兄弟和另外的病例,是由穆成扬带着,今天一早过港的,此时也已经到酒店了,由Polk负责把他们接来,带进酒店。

林白青总还是不放心,见到穆成扬后,赶会议召开之前又下了趟楼,就看到记者们依然在等,示威的受害者们在Pete的领导下,也举着横副。

Pete这两天白天要在外面举牌示威,晚上住的是丽晶招待所,蟑螂满地爬,污水遍地,又臭烘烘的,也快熬坏了,不过看到林白青,还是笑着向她挥了挥手,以示自己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林白青远远向他点了点头,无声道了声辛苦,就又回来了。

而从酒店外围,楼上楼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桥本制业的工作人员。

当然了,这个论坛本来就是由桥本制业一手操持,办起来的。

林白青是来摘桃子偷瓜,坐享其成的。

目前这种现状也很正常。

而直到这时,她依然不知道顾培要怎么阻止桥本十一参会。

不过就在她转悠了一圈,临要上楼时,她看到有个身着桥本制业的西服,高高瘦瘦的男人转身进了楼梯,看背影和走路的姿态,特别像楚青集家下人阿水。

林白青快跑了几步,到楼梯间的位置,试着喊了声:“Hi,阿水,是你吗?”

那人正在上楼梯,听她喊,下意识的回了头,但旋即蹭蹭上楼梯,跑了。

虽然只一眼,但林白青再看他的脸和五官,愈发认的清楚了,那就是阿水。

阿水是个楚青集从小养大的孩子,用楚青集的话说,也是他的第三只手,他曾经从卓言君手里偷来了玄铁金针,就林白青去M国的时候,还妄图从她手里偷走金针的,而因为是楚青集养大的嘛,他对楚青集一直忠心耿耿。

话说,既然阿水在这儿,是不是楚青集也来了。

那楚春亭呢,老爷子不会也来了吧?

原本,林白青一直以为顾培几兄弟是要联合起来让警察逮捕桥本十一。

但从早晨顾培和桥本十一的交峰来看,并不是。

他提前把顾克之死的细节暴出来,就证明他没想过让M国警方抓桥本十一。

而要是阿水和楚青集在的话,那会不会,他们是联合起来的,准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给桥本十一个狠招?

不过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阿水背叛了楚青集,为桥本家所用了?

再或者,楚青集和桥本家联合起来,要害她?

而要那样的话,她,楚青图,楚楚,沈庆仪,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林白青在一瞬间差点就拔脚追上去了。

以她的功夫,随时都可以放翻阿水,控制住他。

但想了想,林白青还是止步了。

她怀疑阿水,是因为她不信任楚青集,生怕他要闹乱子。

但虽然楚青集整天在搞阴谋阳谋,谋划楚春亭兜里的三瓜两枣。

但涉及家国利益,他曾经还让阿水从卓言君手里偷过金针的,按理还没有坏到背叛自己的国家,为敌人所用的地步吧。

在这一刻,她选择了信任叉烧二叔,信任他不会出卖自己的国家。

出席论坛是关键的事情,也是她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她遂折回来上电梯了。

上了电梯,过了两层,电梯停了。

而电梯门一开,外面站着正准备要上楼的Hopkins先生。

他一看到林白青在电梯里,用生涩的普通话来了句:“你好,Qing!”

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用英文说:“我的牙齿已经完全好了,不痛了。”

林白青跟他打了招呼,见他跟王心武教授,以及一帮子港城中医药届的教授们是一起等电梯的,还聊的挺欢实,遂问王教授:“你们在聊什么?”

王心武教授笑着说:“交流病情,Hopkins在讲他的牙痛,我在跟他讲你关于逆转肝功的问题,Hopkins先生非常感兴趣,正在跟详细讨论。”

Hopkins的牙痛,里症其实是桥本九郎治好的,但表症是林白青帮忙减缓的。

牙疼嘛,大多起自肝肾的潮火,而且还有个问题就是便秘,当肝肾的潮火一解,便秘也会迎刃而解,那么,他就不止牙痛解决了,而是浑身轻松。

而在听说王心武是中医学教授,并且中医还有一项突破叫逆转肝功后,他对中医也就愈发的感兴趣了。

这不,一进电梯他就开问了:“Qing,中医真的能够逆转人体的肝脏功能?”

一帮港城的中医药教授们也七嘴八舌,有人问:“你真的能做到逆转肝功?”

还有位教授说:“现代医学都不敢这样说,你这样说有没有科学论据?”

另有人说:“肝脏是人体最大的排毒器官,而肝硬化又是一项全球性的多发疾病,目前现代医学的研究方向是换肝,你的逆转概念比换肝听起来更加稳妥,但是,你有实验成功的安全吗,有论证吗,能做大型临床实验吗?”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在电梯里就讨论上这个问题了。

而在林白青看来,她目前在内脏方面的研究,举止步于逆转肝功,因为中医主走的方向不是现代医学式的替换,而是修复,保养,所以它也叫治未病。

只要能逆转肝功,调整相应的药物,以同样的方式,就能逆转别的器官。

这当然不是她发明的,而是一代代中医积累下来的经验。

只不过他们只是来一个病人治一个,即使治好了,也只留下方子,留不下证据,现在的她,能通过各种检查单据,数据单留下证据,并将它推向国际而已。

而传统的中医们在面对国际媒体时,总是喜欢带着花国人特有的谦虚,从实际出发,大讲特讲保养和治未病,但于逆转这个概念,却很少有人会提。

林白青也是在重生后才意识到酒香也怕巷子深,中医自己不宣传,不争取,桃子就会被别人摘走的道理的。

所以,她是把治未病换了一个更适宜于西方人懂的概念,逆转!

但其实从古至今,心肝脾肺,中医在内脏方面的治疗都可以称之为逆转。

只不过中医总是太谦虚,才会定个概念,叫治未病。

她笑着对Hopkins说:“我有大量的案例,足以证明我们中医确实可以做到逆转肝功,以及各种癌症放疗后的预后恢复,今天我们要对外发布的,也正是这两个概念,也将由它们开始,我们中医要开始谋求国际化的发展。”

Hopkins先生才刚刚了解了肝功逆转,关注的也是这个问题,还不知道癌症预后,这下他更感兴趣了,追着林白青问:“癌症放疗预后,那又是什么?”

别的中医教授们也不知道。

电梯里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问个究竟。

但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会场到了。

这就搞的Hopkins先生的好奇心欲发按捺不住了。

医学领域是在随着人类对自身的了解而在不断进步的。

但癌症是如今矗立在现代医学面前的一座大山,不,用大山都无法形容它的难。

它就好比是被锁死的,各种治疗手段,不论化疗还是放疗,不确定性太大了,而关于放疗和化疗的预后,现代医学都是寄希望于病人本身的身体,没有人做更深入的研究。

如果中医在这方面有研究,且有成功的案例,它在将来就能完美的配合现代医学。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样的治疗方法,治疗手段,Hopkins迫不及待,现在就想知道!

……

虽然因为桥本十一要刻意压着办,谢绝了所有的公众媒体,只留他自家的媒体在场,但Hopkins本身就是杂志主编,所以《MEJM》亚洲区的记者会到场。

而Louis先生为了感激林白青延长了他女儿的寿命,也请了一帮国际媒体,前来见证中医的首次国际型论坛,他们是桥本十一所阻止不了的,此时也都到了,由Louis带领着,此时还没有进场,而是在场外,设于电梯口的签到处闲聊,其实也是在等林白青。

当电梯门开,首先,Louis先生的目光,关注点在林白青身上。

毕竟她帮他女儿免除了太多太多的痛苦,现在于他来说,林白青就是他最尊重的人,没有之一!

而他所接到的信息是,这场论坛是由林白青来主持,召开的。

所以从他这儿看,林白青就是东道主,主办人。

当看到她,他立刻举起双手,开始鼓掌了。

……

这还是林白青头一回享受闪光灯,聚光灯,以及,被相机围绕。

而当她出场,Louis率先带头,带着一众人就开始鼓掌了。

Hopkins和Roderick先生看到Louis先生在鼓掌,当然也要鼓掌。

一帮港城的中医药系教授们虽然不明究里,但当国际友人鼓掌时,他们总得随着,就更不用说沈庆仪,楚青图他们了。

而穆成扬带的病人们中,像邓次方兄弟,几乎属于分文没花,就被林白青治好了病的,他们于林白青,还不仅仅是她治好了他们的病那么简单。

身患传染性疾病,他们在求医中受过多少冷眼,冷落,又犯过多少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林白青,每要针灸先拿自己试,传染性的肝病,她在诊脉时,如果不是自己的皮肤有破损,绝不戴手套,她不仅仅是作为医生在治病,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挽救生命,这也是病人们最感激她的。

所以他们不但要鼓掌,一个个的,都有点泣不成声。

Mila女士在大声鼓掌的同时,还不忘给林白青打个口哨。

不过别看所有人都看着她,所以有人也迫不及待,想听她讲中医。

但直到此刻,林白青其实并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的主持会议。

而给她自信的,是她对顾培兄弟,以及她的叉烧二叔楚青集的信任。

她相信阿水是楚青集带来的。

也相信顾培自有办法让桥本十一无法出席。

只有这两者兼备,会议才能由她主持。

……

说回眼前。林白青已经好久没见Louis先生了。

他在她拒绝接受他的投资后还愿意来给她站台,林白青当然要先跟他打招呼。

正好是会议快要开始的时间,就在她跟Louis先生寒暄时,另一台电梯开,一身青色西服,高高瘦瘦,头发花白,眼镜西服的桥本十从中走了出来。

而就在林白青看他的同时,桥本十一带着怨恨的,怨怼的,但又按捺不住欣赏和审夺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林白青今天当然盛妆打扮了一番,但也没有像想桥本十一所想的,刻意去凸显花国女性之美,穿中式旗跑,或者别的传统服饰。

她穿了一件别致的一字领棉麻质,无袖上衣,这件衣服可以用时髦和前卫来形容了,而它,极好的露出了她修长的脖颈,优美的锁骨,以及因为常年练功而纤细,但又结实的小臂。

它是件没有腰身的上衣,但林白青本身玲珑的腰身勾出微微的褶痕在腰间,反而衬的她的身姿格外玲珑。

而下身,她穿了一条类似裙装的阔裤,看上去简单,但动静间却又有裙子的飘逸,要是穿上高跟鞋,这一套虽不中式,但也是极美的,可惜她脚上是一双平底鞋,这就显得她不是那么的高挑,纤细,让男性于她没有一种保护欲,这就不算绝美了。

但这一身衣裳,从上到下,衬的她利落而飒爽。

这就叫桥本十一的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因为她这身打扮太适合跟人打架了,真要双方图穷匕现,在会场上动起手来,桥本十一估计自己要派好几个保镖才制得服她。

为医了一辈子,桥本十一平心而论,其实在中医一行,女性因为天生的敏锐和洞察力,会比男性更加适合,也更容易有成就。

而在历史上,就有无数的女中医,成就都非常大。

不过社会是由男人掌控的,所以为医的女性们,她们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也注定只能做为男人的配角,甚至不会被载入历史。

林白青算是吃了时代的红利,也托了顾克教育有方,让顾培不是那么大男子主义,竟然把她推到了台前。

此刻,看着她被媒体,被业内人士围簇在中间,看那么多人围着她,桥本十一当然火大,急火不停的攻着心,叫他虽然吃了很多清心牛黄丸,也无济于事。

但他总觉得自己还是能掌控全局的。

毕竟这届论坛的名字是叫[桥本制业首届中医药国际论坛],会场的墙上贴的巨副海报上全是桥本制业的LOGO,虽是中文,但上面标的全是[汉方]二字。

这时,他想不到谁还能阻止他。

其实林白青也想不到,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可她也想不到,到底会出什么事。

而就在桥本十一准备进场时,侄子光泰突然急匆匆的从电梯出来,拦住了他!

……

桥本十一被光泰堵住了,而光泰,满头大汗,面如灰死。

看一眼叔叔,他欲开口吧,又闭嘴,再看一眼,再欲开口,又闭上了嘴。

要知道,光泰是桥本十一的侄子里最为得力的一个,什么样的大风大浪,脏活累活儿他都在干,跟桥本十一一样心狠手辣城府深的。

他怎么突然之会变的这么慌张。

当然,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光泰不可能这么慌的。

桥本十一此时还没有意识到滋事体大,哑声问:“什么事你慌慌张张的?”

光泰当然是用的日语,小声说:“咱们汉唐医馆奈良总部有人闹事,抗议。”

桥本十一心惊了一下,但依然没太当回事,只说:“报警处理吧,跟警署打好招呼即可。”

“报了,但是……”光泰磕磕巴巴,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抗议者非常多,而且多大是年迈,且失明的老人家,总部的人看他们全是病人,没有太防备,结果就有人……”

“有人怎么了?”桥本十一问。

如果只是药物受害者来抗议,事情不算大,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要再发生别的事情,可就不妙了。

光泰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如实说:“有人纵火,烧了总部。”

在他们本地的汉唐医馆是木式建筑,要有纵火,那烧起来可就没救了。

桥本十一从昨天见到林白青,再看到她一个个的,截胡了他请的客人,再到顾培戳穿他害死杞子,顾克的事,这两天来可谓一重又一重的打击,害的他吃了半包清心牛黄丸都按捺不住火气。

而桥本制业总部的汉唐医馆,就好比灵丹堂那座药堂本身,它已经存在一百多年了,它不仅仅是个药堂,它更是个文物陈列中心,是历史文物,它怎么能失火?

他失声怒吼:“一群废物!”又问:“火势控制住了吗?”

光泰也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话,发抖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磕巴着说:“因为是夜里起的火,而人员全被抽调到了这边,所以……”

眼看桥本十一眼睛都直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地面建筑全部夷为了灰烬!”

桥本十一顿感不妙,仿如被天雷迎头痛轰,他磕磕巴巴:“《小品方》?”

“烧了!”光泰说。

桥本十一已经失控了,声嘶力竭:“《金匮要略》?”

光泰不敢再说话,但他艰难的点头就意味着,也烧掉了。

“一片灰烬中,没有找到任何一本医书。”他说:“应该是全烧完了。”

“什么,《小品方》和《金匮要略》全烧了?”是桥本九郎,这老爷子声嘶力竭:“全烧了,真的全烧了?”

从《小品方》到《金匮要略》,汉唐医馆总部陈列着很多中医古籍。

就花国的很多老中医们,都经常慕名前去翻拍,以释其中意的。

那可全是他们一代代的祖辈们潜心收集来的,是他们家一代代人积攒下来的,辉煌的战利品。

结果他们在这儿办论坛,总部的古籍却被一把火烧完了?

想要申请国际专利,那些古籍是最重要的东西,竟然烧没了。

桥本十一想过本土会有示威者,会有抗议者,但没想到总部会失火。

而当总部失火,他最重要的家底都没了,主持召开中医药论坛的意义又何在?

这回他是彻底崩不住了,他的脚已经软了,在打滑,但他没有意识到是身体出了问题,以为是地太滑,他竭力的稳着身形,怒吼着脏话:“废物,蠢货!”

他想了想,又用中文尖叫:“肯定是楚春亭干的,那个卑鄙无耻的老贼!”

老贼没有来,是因为去抄他的老巢了。

狡猾的老狐狸,是他,肯定是他,曾经唆使一帮老头子打断了九郎的手,现在还是,纵火,他竟然纵火。

桥本十一再想了想,又骂:“Pio,顾培,你卑鄙无耻。”

但这跟顾培可没有关系,他甚至不在现场,骂他又有何用?

终于,桥本十一的目光落在林白青身上。

这时他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但他还在徒劳,费力的指挥保镖们,嘴里在喊:“杀,杀!”

他愤怒之极。

他愤怒到恨不能像曾经他的祖辈那样,得不到就一把火焚了灵丹堂,将它夷为一片焦土。

他在此刻,心中只有杀字。

但其实在外人看来,此刻的他是发病了。

他双手乱抖,双腿打颤,眼歪口斜,口水不不住的,顺着嘴角往下滴,眼神随然狠吧,但是眼镜半滑,鼻涕乱飞,整个儿,就是一个突发中风的可怜老头儿。

桥本九郎倒比弟弟温和一点,也还控制得住情绪,眼看弟弟病了,当然得救他。

号召保镖们扶上人,急里麻慌,匆匆忙忙进了电梯,要往楼下送人。

对了,有个东西,到了此时欢此刻,就必须要用了。

那就是,灵丹堂49款的苏合香丸。

制药不但要看药物原材料,更要看制药的医生,以及各种药物的火候。

就好比厨师,一样的配料下,火候不同,烹调出来的食物味道也不同一般,同样的药物,同样的克数下,各种药材在炮制时的火候,也是只有制药人的一双手才能掌握的。

药性是差不多,但是只能治病的良药,还是救命的灵丹妙药,就在火候之差。

也许是因为顾明当时心情足够愉悦,也许是因为当时的他正值人生的黄金年龄,各方面都强,所以1949年款的安宫牛黄丸和苏合香丸,据说无一例失手,真正做到了一枚就是一条命。

而且只要吃了它,不论脑卒中还是心梗,都绝不会留下后遗症。

桥本十一是心梗了,属于凉开之症,所以要吃苏合香丸。

药一直跟着他的,如影随行了这此年。

在此刻,他也知道自己该要吃了,再不吃他现在就得没命。

他说不出话来,下巴磕打:“药,药!”

光泰帮他捏开蜡丸,但这没经验的毛头小伙子,并不懂中医,所以他竟然想要撕掉金箔再喂。

桥本十一虽然梗了,但人尚且还是清醒的,眼看光泰剥金箔,气的眼珠子都差点突出来。

还好桥本九郎有经验,夺了过来,连金箔一起送进了他嘴里。

这时他的牙齿都不听使唤了,还得九郎用手指捏碎了药,将它碾进去。

费力的吞咽着,桥本十一的脑海中想的当然还是杀杀杀。

他想,等他缓过来,只要他缓过来,他要不择手段,踏平灵丹堂。

他被扶下了电梯,他的意识眼看昏迷,但他求生的意志是那么的顽强。

他正在全心感受那枚传说中的灵药,能起死人的苏合香丸在他的身体里会怎样发挥功效。

作为一介中医,生死关头,他也好奇极了。

想知道中医用来救命的灵丹妙药,开窍剂用在病人身上,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刚出了电梯,他就看到一个老头,一个谢了顶,红眉毛,笑呵呵,躬腰缩背的瘦老头。

他的意识不太跟得上,所以他只是觉得眼熟,但没有认出来对方来。

不过他还是死死的盯着那个红眉毛的老头,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跟对方很熟悉才对。

走远几步,他看到那老头的全身了,他颇有些仙风道骨,一手柱着拐杖,一手玩着两颗核桃。

骨碌骨碌,那核桃相互磨擦,发现一阵阵轻盈的声响。

但是不对,那好像不是核桃,而是蜡丸的声音。

所以他手里拿着玩儿的不是文玩核桃,是两颗药用蜡丸。

而终于,在意识即将昏迷之前,电光火石间,桥本十一想起他是谁了。

他临近昏迷的大脑中,那个人伴着恐惧和愤怒,憎恨一起,浮现出来了。

那是他的敌人,他的劫难,他的黑白无常,楚春亭。

那老头终于来了,是想来索他的命的吧。

桥本十一可不怕他,他意识都快没了,但他还觉得自己还能跟楚春亭好好斗一斗。

不过楚春亭手里拿的是什么,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是苏合香丸?

那他刚才吃进肚里的,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作者怕大家说爱断章,卡关键,想一口气写完,所以今天晚了点,但更的是大肥章喔。

为补偿大家,随机依然有三十个小红包喔,多多留言!

PS:阿水大家还记得吧,楚青集养的小偷,吼吼。

另,书肯定没有被烧啦,保护文物,拒绝损毁,大家一起加油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