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老村长正在捋着小黑狗黝黑发亮的长毛,柔顺的犹如绸缎锦绣一般,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小黑啊,你以后就跟着自成吧~!如果继续留在家里,能不能长大,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嗷~呜~”独眼小黑狗低吼呜咽起来,似乎听懂了老村长所言,更是眸光闪烁,蕴含着浓浓的不舍之意,随即又向老村长的怀里拱了拱。
如此情形,就算是再如何的淳朴和单纯,马家屯的村民也看出了独眼小黑狗的不凡,极具有灵性,好像能够听懂人言。否则,也不会这般,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哀鸣起来,一副不愿离开的样子。
李自成很激动,几乎是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里,心里不断告诫着自己。稳住,一定要稳住。可是,李自成就是那么的迈步上前,本能地嘿嘿傻笑,嘴里还无耻地说道:“老族长,你和小黑的感情那么好,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嘴里虽然这样说,李自成的双手却伸了出去,还假装想要抱小黑玩儿的样子:“小黑,来,让哥哥抱抱!”
闻听此言,马信顿时一个趔趄,满脑子的黑线,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面露鄙夷之色。其他人更是直发愣,瞠目结舌,被李自成的“哥哥抱抱”四个字雷到了,不由得心里暗道:“我的老天爷勒,这得多喜欢狗,才能如此亲昵的称呼,称兄道弟的?”
老村长的嘴角也抽了抽,忍住想笑的欲望,神情更多的是欣慰,李自成双手一抱住独眼小黑狗,他就松开了双臂,嘴里还安抚的说道:“小黑,听话,让你自成哥哥抱。”
“哈哈...”其他人顿时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眼角都泪光闪动,谁也没想到,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居然会有如此风趣的一面。
李自成却是没有一点觉悟,全然不在意众人的取笑,完全沉浸在抱着独眼小黑狗的喜悦之中,那触手滑腻的狗毛,摸着极为舒服,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李自成更加兴奋的是,独眼小黑狗居然这么温顺,没有一点反抗,好像听从了老村长的叮嘱。
这时,马信从大笑中平复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扫被抢了独眼小黑狗的阴霾,嘴角呡笑起来,心中直乐:“嘿嘿...老大认了一个狗兄弟,李过李队长岂不是有了一个狗叔叔?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这下回去之后,乐子可就大发喽。”
就在这时,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原本兴奋非常的李自成突然栽倒了,俯面朝下,哎呦一声,闷哼道:“好重!”
村民们都是大跌眼镜,马信也是如此,不解的嘟囔道:“不会吧~!一个月的狗崽子能有多重?即便是成长速度远快于其他犬类,比同时的小狗个头大了不止一倍,最多也就二三十斤的样子,怎么可能如此重,搞得老大摔倒?!”
李自成很尴尬,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一个狗啃泥,即便再如何的脸皮厚,也会觉得很面子。而且,他内心的尴尬程度要远胜于表面上。
他人或许不知,李自成却清楚地明白,“好重”二字意味着什么?虽然栽倒有着突然的成份,但更多是重量变化幅度太大。
为了挽回面子,李自成依旧抱着独眼小黑狗不撒手,表现的轻松之时,双臂又加大了力气,使出了他那惊人的膂力,才堪堪将独眼小黑狗抱了起来。
这时,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独眼小黑狗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老村长上前了两步,在小黑狗的脑袋上亲昵的拍了拍,和声说道:“小黑,要乖,不许闹喔~!”
作为回应,独眼小黑狗更是抬起小脑袋,露出兴奋之色,舔了舔老人的手掌。刹那间,李自成明显的感觉到,怀里就是一轻,单臂就能抱起小黑狗。
不用任何的言语解释,看着老村长宠溺的抚摸小黑狗脑袋,响起那意味深长的话语,顿时明白了一切。老村长知道的多得多,小黑狗不仅是聪明伶俐、灵性十足那么简单,还蕴含着刚刚的神秘属性,可以随意在体重方面转换。
此刻,李自成的内心已是狂喜不已,一个手臂拖着独眼小黑狗,像老村长那般也抚摸着它的脑袋,也学着相同的口吻,说的却是迥然不同的内容:“小黑,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调皮喔~!否则,哥哥可是要打PP喔~!”
来了,又来了,再次听到李自成这样相似的话语,马信只觉得内心一阵恶寒,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不由得腹诽:“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搞得人神经错乱,很是无语,和狗之间怎么可以这样?”
紧接着,在其他人暗自编排之时,独眼小黑狗的表现却亮了,似乎接受了李自成这一个新主人,在他的怀里不断乱动,在李自成还要说什么之时,一个身体直立,前爪摁在李自成的胸前,尖嘴探出,电光火石之间,就给李自成来了一个大大的法式湿吻问,看得众人先是一愣,转瞬就大笑起来!
哈哈哈...
“噗~!”马信忍俊不禁,笑着说道:“没想到小黑也是一个极品,一点也不能吃亏。两个极品在一起,以后有得玩了!”
这时,老村长笑着说道:“自成啊,小黑能够这样,就算初步认可你了。如果它完全接受了你,可能还要有一个......”
然而,老村长的话还未说完,就传来了李自成那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啊~!刚刚还好的,怎么还咬起人来了?!”
见此情形,马信却是幸灾乐祸起来:“哈哈...报应来了吧,让你抢......”
李自成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嘴角威胁式的露出代表性的邪魅笑容,立即将马信吓得一个激灵,生生的将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虽然参军不久,但也对这个老大的脾性摸得差不多,虽然玩世不恭,但待人很是诚恳。
不过,就是这个人太邪恶、太腹黑了,总是阴人。老大每每露出这个笑容,就是一种征兆:“哼~如果你小子还不老实,等着瞧,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好看!”
一念及此,马信想到了许多,想到了关于李自成整人的种种传闻,只觉得遍体生寒,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同时暗道侥幸:“还好,还好,还好没将老大彻底得罪~!”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李自成与马信已经在仓促之间进行了一场暗中较量,以后者的失败告终。自小黑咬了李自成一口,再到现在,绝对不超过一分钟。这时,老村长笑吟吟地说道:“自成啊,小黑之所以这么做,是完全认可了你。”
刚一说完,似乎觉得这种说法太过单薄,老村长又补充了一句:“当初之时,小黑刚出生的时候,对我也很抵触。咬了我一次之后,就和我越来越亲昵起来,不再闹腾了。”
言语间,老村长格外在“闹腾”二字上加重语气,李自成却是深有体会,明白其中的含义。
与此同时,李自成满脸忧色的看向小比处的四颗犬牙桂印,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小黑的牙齿干不干净?有没有什么病菌?又或者,自己不会得狂犬病吧~?”
想到这些,李自成心里有一些疙瘩,一时高兴不起来,五味杂陈的看向早已窜下去的小黑,舌头伸出,流着哈喇子,看到李自成这个新主意看向自己,拟人化的流露出得意的笑容,舌头一卷,舔了舔它那四颗雪白的小犬牙。
李自成欲哭无泪,老村长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自我安慰:“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四个小牙印,咬得乌黑发紫而已,并没有流血,不会得狂犬病的!”
不过,渐渐地,不知道是是不是神经太过大条,李自成一扫心里的阴霾,看到独眼小黑狗的那副可爱伶俐模样,再想到这条狗远远不同于普通的家狗,非常具有灵性,就觉得这一切的付出都值得。
因此,李自成心情不错的大手一挥,对着独眼小黑狗说道:“小样,既然咬也咬了,认可了我这个新主人,就带着我在马家屯转转吧~!”
紧接着,李自成又看向马信,吩咐道:“阿信,就不要闲着了,差不多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了,去将咱们带来的干粮拿下来,借老乡家里的锅用用,做些饭吃。”
“哎,自成,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来了马家屯,就是俺们马家屯的客人,说什么中午这顿饭也是我们请。否则,这不是打我们马家屯的脸吗?”老村长故作生气之色,转瞬又抓住了想要离去的马信,呵斥道:“你小子,给我老实的站在这。”
李自成笑了笑,依旧在坚持:“老族长,这是我们的军纪与规定,并不是见外。无论是哪一只小分队,都不许骚扰当地的百姓,更不能在老乡的家里大吃大喝,别人邀请的也不行。”
这时,老村长着急了起来,还要劝说,李自成却是非常的坚持:“老族长,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马信,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真的不是与你客气,和你见外。”
“老族长,老大说的不错,真的是这...”
马信还未说完,接下来的话就被老村长瞪了回去。见此情形,还要僵持下去,李自成心里也就有了打算,换了一个口气:“这样吧,老族长,请客可以,但必须也要将我们的食材先用上。否则,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吃这顿饭。”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老村长也知道,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否则,原本挺高兴的一件事儿,反而弄得不愉快起来,也就答应了:“好吧,就这样吧~!”
--
七十三章 抵触
第李自成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那个,老族长,趁着这个间隙,我正好去看看朝廷的那三个人,初步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闻听此言,老村长表现的很是爽快:“还以为多大一点事儿,我这就让一个人带你去。”
“哎哎,老族长,不用了,我认得路,知道他们在哪里,不用这么麻烦了。”李自成赶紧阻止了老族长,深怕他坚持,非要找一个人带路,影响他接下来的安排。
“嗯,好吧,自成,反正村里的人也认识你,不会有什么麻烦。”老村长这次没有坚持,让李自成心里一松。
“好勒,那老族长,我就先去看看了。”
“嗯,好的。”
紧接着,李自成对马信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跟自己出去一下,随即又对独眼小黑狗招呼了一声:“小黑,走,哥哥给你找好吃的!”
原本抬腿欲走得马信就是一个趔趄,顿觉无语,这还有完没完了?老村长却是轻捋胡须,露出淡淡的满意笑容。
不得不说,独眼小黑狗似乎真能听得懂人话,极具有灵性,一听到吃得,兴奋地活蹦乱跳,好不欢快,咬着李自成的裤腿就往外拽,看得其他人很是赞叹。
出了院落之后,只剩下两人一狗,李自成微微上前,靠近马信,小声地说道:“阿信,向兄弟们交代一下,看看乡亲们都是破费了什么,暗中记下,并大概估算一下值多少两银子。临走的时候,留下一些银子,不能坏了军纪。否则,不好向其他小队交代,我可是你们的头头,不能带头破坏军纪与规定。”
然而,马信却没有立即答应,面露迟疑之色,似乎想要说什么?
见此情形,似乎读懂了马信的心思,李自成再次说道:“阿信,乡亲们都不容易,现在又是大旱之年,天灾人祸的。你是马家屯人,应该知道,村子里并没有多少吃的,勉强能够支撑到秋收就已经不错了。如果他们的储粮被咱们吃了,乡亲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刹那间,马信感动不已,心里暖暖的,更加坚定追随李自成的信念,重重地点头,无言却胜过了一切表述。
随即,李自成转身而去,在独眼小黑狗的带领之下,慢悠悠地走着,头也不回地大手摆了摆:“回去吧,将命令落实下去。”
烈日炎炎,马家屯的一颗大槐树之下,明廷的那三个自诩朝廷官员被绑住了手脚,蹲坐在那里。神情都很沉重,又不太一样,年轻的满脸着急,中年的心事重重,年老的却是十分的忧虑。
负责看守的村民倚靠在不远处的另一颗槐树之下,打着瞌睡,警惕性并不高,尽显农家人的粗心大意,并没有那么多心眼。此刻,左侧的年轻之人一脸的愠怒之色,狠狠地低声道:“王大人,这个屯子里的人太不识好歹了,咱们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帮助他们渡过这个灾年,反而将咱们绑在这里,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正名,说话留一点余地,别太过了。”中间之人眉头一皱,原想呵斥,一想到年轻人的背景,到嘴的话语又变了,变得和缓许多,转而又提醒道:“你忘了你叔叔徐大学士的告诫?一路上尽可能的忍,尽可能的对百姓忍让,态度谦恭一些。”
这时,右侧之人也说道:“徐大人,王大人这也是一番苦心。一路走来,马家屯不是咱们第一个宣传新作物的地方,态度都是差不差,抵触情绪有强有弱。不过,这也能理解,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就靠那几亩薄田过活。”
“如果咱们的新作物在这里的种植不理想,产量还不如小麦、小米、谷物等农作的产量。百姓不仅是损失惨重,接下来一年的生活将会受到很大影响。”
经过两人的劝说与安抚,年轻官员的愤怒明显变淡了许多,有些同情的说道:“王大人,宋举人,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也能理解百姓的做法。在陕西逗留了这么久,视察各地民情,对当地的情况也算是有一些了解,不是当初那个只图享乐的公子哥。”
说到这里,年轻官员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远处已经睡着的村民,满脸黝黑,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是额头遍布褶子,心里怎么会没有触动?
“王大人,宋举人,我也知道,陕西不仅是灾情严重那么简单,土地兼并更是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拥有土地的百姓几乎寥寥,多数都是属于佃农的那种,收获粮食之时,上缴完租种土地的粮食过后,再除去朝廷的粮税,余下的粮食才是他们的。”
“可是,扣除了这两部分,到百姓手里的粮食已经没有了多少。就算是丰收年,余下的粮食也只是让他们过上还算糊口的日子。所以,我明白他们的顾虑之处,一旦新作物收成不好,就等于提前宣判了他们的死刑。”
徐正明这个年轻的官员刚一说完,右侧的艾举人心里千头万绪,神色很是复杂,缓缓说道:“二位大人,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番薯、玉米和马铃薯的种植技术已经趋于成熟,广东、福建等地已经有不少人种植,这三种农作物不仅耐寒耐旱,产量丝毫不输于小麦和谷稻等农作物。”
“应星,我知道这些。在京师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你编纂的《天工开物》,对于里面的内容深信不疑。尤其是关于农业的论述,加上我从一些同僚了解到的信息,曾经都是福建、广东的父母官或者是主政之人,番薯、土豆与玉米在那一带已经有了一定的种植,习性和你讲的所言不差,这也是为什么陕西之行我会带上你?”
中间的老年官员刚一说完,宋应星就有一些迫不及待的说道:“既然这样,王大人,您深知新作物非常适合在陕西种植,只要能够坚持两三年,就能缓解陕西的灾情,你为什么......?”
“应星,先不说陕西战乱频发,反贼四起,搞得陕西乱糟糟的。只讲一点,新作物从未在陕西出现过,百姓对番薯、土豆以及玉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们怎么可能冒险种植。不妨说开了吧,咱们到的第一站西安府泾阳县盈村的尖担堡吗?那就是我的老家,连我的老家人都不愿意冒险种植,就可见百姓对新作物的抵触情绪有多大。”
就在这时,三人还要交谈之际,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呵呵,就算陕西的百姓听从你们的建议,在各自的土地上种植你们的那些新农作物,依旧达到不到缓解灾情的效果。”
三人心里先是一惊,面色僵硬起来,这番话仿佛触碰到徐正明的逆鳞,忘记了自己所处的险境,不由反驳道:“怎么可能?宋应星宋举人所带来的那些农作物,我可是亲眼见到过,并且在一些闲置的土地上种植过,绝对是耐寒耐旱。只要陕西大面积种植玉米、土豆和番薯新的农作物,就能缓解灾情,百姓们就不用那么的挨饿,食不果腹。”
说话之人正是李自成,负责看守的农民已经消失不见,如此情形,三人就知道,那两个村民应该被这个反贼打发走了。
行走之间,李自成距离三人越来越近,一边将手里的牛肉干抛给独眼小黑狗,一边说道:“哎,我说三位,你们也知道整个陕西的情况,不仅连年大旱,更是兵祸不断,朝廷还从这里征招兵丁,奔赴辽东,抗击后金的部队。”
“如此情形之下,陕西闲置了大量的良田。而且,各路起义军纷纷而起,陕西绝大部分都陷入战火的沼泽之中。你们说,就算是百姓们答应了你们的要求,大面积种植土豆、玉米和番薯,但有那种条件吗?”
李自成进屯之时的大张旗鼓,战马嘶鸣,三人怎么会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榆中城带兵哗变的李自成。
不同于宋应星与徐正明,两人沉浸在李自成的一番话语之中,回味其中的意思,中间的老年官员却是眉头微微一皱,看到李自成的气度,不由得心中感触:“就凭这份气度,就凭这番富有时局性的言语,这个李自成就颇有大将之风,如果不是被高家父子与参将王国逼反,将来在朝廷里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想到这里,中间的年老官员就是一阵叹息,刚想要说什么,李自成却已经来到了近前,缓缓说道:“想必三位就是朝廷派来的巡视灾情的官员,左边这位是徐光启徐大学士的侄儿徐正明,中间的这位是王微王大人,右边的就是精于农业的宋应星吧~?”
虽是疑问的口气,却说的那么自信,很是肯定,徐正明最为年轻一冲动,不由分说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人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