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福建泉州府,安海镇。
郑家府宅之上,其中一处房屋之中,烛火摇曳晃动,昏黄的光线之下,郑成功气呼呼的坐在书案之旁,像是在赌气一般,不满的看着郑鸿奎,瓮声瓮气地问道:“四叔,你怎么来了?”
“呵呵...如果四叔再不来的话,你小子还不得做出什么傻事啊?”
郑鸿奎淡然一笑,调笑般的反问了一句,心里却在想:“果然还是太过年轻,只有十六岁,行事太过于意气用事,什么事情都会显露于脸上,无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原来是老家伙派来监视我的啊......”
郑成功怏怏不快的嘟囔了一句,身体为之一松,颓然地倚靠在座椅之上,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的不屑之意,不再理会郑鸿奎。
然而,郑鸿奎却丝毫没有被冷落的觉悟,反而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缓缓上前了几步,来到郑成功一侧,附耳说了一些什么,引得后者心里一惊,一倔而起,窜得老高,身体站得笔直,满脸的难以相信之色,显得很是夸张。
“这怎么可能?”
惊呼了一句之后,郑成功直直地盯着郑鸿奎,难以相信地再次问道:“四叔,父亲不是说好了吗?短期之内,不会考虑归附大顺朝之事,现在一天都还没有过,父亲怎么可以这样,出尔反尔,不守诚信呢?”
“怎么不可能?谁规定的,说好了就是答应了,并要付诸行动?”
郑鸿奎淡淡的反问两了句,似乎觉得郑成功是在置疑自己刚刚的附耳之言,进而又补充道:“成功侄儿,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尽可以去问你五叔,或者查看一下,你父亲的那些亲卫是否还在?”
“四叔,你误会了,侄儿并不是这意思。”
郑成功矢口否认的同时,也在连连摆手,进而又解释道:“四叔,成功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侄儿一时有一些手足无措,无法接受而已!”
说到这里,郑成功话语一顿,神色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如今之时,劝说父亲回头是不可能了,为了弥补咱们郑家的过错,父亲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消除皇上对咱们郑家的误会,四叔,咱们现在应该立即发兵,救援皇上他们!”
很显然,郑鸿奎早就有了预料,猜到郑成功会有这一番类似的言语,神色不动如山,显得很是从容不迫,心里却是无奈地自语道:“果然不出所料,还是来了......”
在郑成功火热而又期待的目光之中,郑鸿奎故作思索之色,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并沉声说道:“对了,成功侄儿,四叔这里还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隆武皇帝已经驾崩,陨落于乱军之中,被大顺军所害。”
刹那间,宛若遭到了五雷轰顶一般,郑成功变得失魂落魄起来,身体就是一阵颤抖,轻轻晃了晃,喃喃道:“这怎么可能?皇上如果真的已经驾崩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风声?何况,大顺军不过只是打到了建宁府,皇上他们却在汀州府,不可能...这一切都不可能...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这个时候,郑鸿奎从衣袖里掏出了几封告急的军情邸报,递过去的同时,轻声说道:“成功啊,大哥担心你做傻事儿,鲁莽行事,在这几天里,对你进行了消息封锁。”
在郑成功接过邸报之后,拆开展读的过程中,郑鸿奎的话语还在继续,一字一句都像一个重锤在他的心上敲击。
“大侄儿,你有所不知,在这几天里,大顺军派出了一支万人骑兵,绕过所有的城池与要隘,穿插过延平府,直扑身在汀州府的皇上而去。”
“你手中的这些邸报,就是这段日子以来,皇上手下的大将熊纬督差人送来的,向大哥求援。至于结果...你也看到了,根据咱们郑家沿路安插的暗哨送回来的消息,皇上他们昨天就遭到了乱军的袭击而......”
“四叔,你别说了......”
郑成功打断了郑鸿奎后面之言,看完所有的书信与邸报之后,上面的内容让郑成功浮想联翩,串联在一起,真假难辨,本能地相信郑鸿奎之言。
尤其是其中的几封求援书信,或是朱聿键亲口所述,周之藩代笔;或是熊纬督亲笔所书,还有那一方方印章,等等,虽未直接表明朱聿键已经身死,但以郑成功最起码的理性判断,这一切的一切,串联在一起,足以说明,朱聿键十死无生!
这一刻,郑成功表现出奇的平静,只是有些许的失魂落魄,使得郑鸿奎一愣,没想到侄儿会如此平静,居然没有一丁点暴走的迹象。
“成功侄儿,你这是怎么了?”
郑鸿奎有一些面面相觑的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刚想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却见郑成功一摆手,平静地说道:“四叔,放心,侄儿没事儿,我现在很正常。”
说话之间,郑成功从失神中清醒了过来,从那些书信与邸报之上转移目光,直直地看着郑鸿奎,面有诚恳与郑重之色,低沉的继续说道:“四叔,侄儿求你件事情,希望你能够答应侄儿。”
“哦,成功,什么事情?只要四叔能够做到的,一定会帮,就算做不到,也会尽力去办。”
说这话之时,郑鸿奎故作凝重之色,心中却是一动,为之一喜,知道郑成功接下来要说什么,央求的又是什么。
“四叔,咱们都是大明的臣子,古语有云,忠臣不事二主,咱们怎么可以向乱军屈服呢?我父亲也就算了,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咱们不能跟着犯傻,要有一颗明事理之心啊......”
“大侄儿,你不要说了,四叔明白你的意思了,知道你要干什么。”
随着郑鸿奎说出这句话,郑成功心里就是一紧,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每个细胞,每个毛发,全都紧绷了起来,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屏息凝神,一脸的期待之色,希冀的看着郑鸿奎,安静地等待后面的话语。
“大侄儿,实话实说,不妨坦言以告,从内心深处,四叔也非常不赞同你父亲的做法,畏惧大顺军如虎,不战而降。今晚之所以来此,深夜找你,就是商量一下,既然阻挡不了我的大哥,也就是你的父亲,那咱们就拉出一支队伍,咱们自己单干,在海上一样可以逍遥快活,总比当人家的走狗要强上许多倍。”
“四叔,你说得是真的吗?”
郑成功心里为之大喜,短暂的时间里,仿佛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一般,只觉得好事儿来得太突然,问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面有紧张之色,小声地说道:“四叔,没有父亲的手令,那些水师将领和官兵能听咱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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