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查了二十几天,案子节外生枝,又进去了三个人。有天潘祥福碰到陆浩,说:“老文嘴硬,一个字都不吐。”
案子正在办理,不能在外头说的。可两人都是市里领导,就私下里说说。陆浩笑道:“都说你们办案很有办法嘛。”
艾建德说:“办法都用尽了,他硬说自己清白。”
陆浩也不相信文广武清白,农业局进去几个人,未必就他一干二净?他回到家里,再听钱丽说文琴骂街,就说:“她还骂什么?农业局进去四个人了,他文广武跑得脱?”
钱丽说:“文琴讲,全世界人都贪,他爸爸都不会贪!”
“不贪就好嘛!马上就会移交司法,没事肯定还他清白。”他想文广武干净,黄河水倒流!
大清早,陆浩在银杏树下碰着老同学。周广雅说:“陆浩,我感到很痛心。文广武进去之后,我一直指望他没事。看来真有事了。听说农业局还会有人进去?”
“我也不希望他们有事,但情况已经这样了。老同学,你也不必难过。我们再痛心都没用,谁叫他们自己不争气呢?”陆浩握握老同学的手,想快点离开。
周广雅却抓住他的手不放,说:“我一直没有议论这件事,因为心里有疑虑。看来是我误会钱文华同志了。我得找时间同文华同志交交心。”
陆浩把手收回来,说:“老同学,我觉得你没必要找钱书记交心。有些话,不解释没有误会,解释了反而有误会了。”
“那也是的,我听你的吧。”周广雅想了想,很久才说出这话。他同陆浩再次握手,才转身而去。周广雅腋下夹着皮包,往大门外走。一路碰着熟人,都会同他握手。有人同他交臂之后,会回头去望望。
有天下午,陆浩看看时间快下班了,钱文华打电话请他过去一下。晚上照例在东湖大酒店有接待,他不知道这会儿还有什么事。他敲门进去,
钱文华说:“陆浩,潘祥福刚才向我汇报,文广武真的没有问题,收钱的是后进去的徐虎他们三个人。”
“老文真的这么过得硬?”陆浩听着有些吃惊。
“陆浩,有这样的好干部,我们应该高兴啊!”钱文华的络腮胡子,一到下午就黑而乱。他放松身子往后靠着,双手软软地搭在胸前。陆浩想这人嘴上冠冕堂皇,内心肯定希望文广武有事。
“我们当然应该高兴。”陆浩顺着钱文华的话说。
钱文华点上一枝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就只剩下半截烟头了。他这么吸烟的时候,必定是心潮起伏。他让烟雾从嘴里慢慢地冒出,就像练着某种神秘的功夫。烟雾完全散布尽,看得见陆浩的脸了,他才说话:“徐虎他们还交待了新的问题,违法金额超过六十多万了。你知道吗?这中间没有文广武半点问题。真是难得啊!”
“确实难得。”陆浩说得谨慎。他后悔在家说了文广武的坏话,应该相信好干部还是有的。他自己就算过得去的,做人做事无亏大节。只是官场风气的确不太好,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烟灰缸里有水,钱文华把烟头扔进去,听得滋地一响:“可是,认真追究起来,文广武也要承担领导责任啊!”
“钱书记您说得对。他没有带好班子,肯定难辞其咎。”陆浩也点上烟,小心斟酌了措词,“但是,我想这种情况下,追究文广武的领导责任可能不太妥。他们局里出这么大的窝案,他可以一尘不染,老百姓只会替他叫好。组织上一追究,老百姓会起拱子。”
“起拱子?”钱文华没听懂。
陆浩笑笑,说:“东湖方言,说的就是群众集体闹事。”
“你们东湖方言可真丰富,我来这么久了都还有好多话听不懂。”钱文华不相信会有人起拱子,“陆浩,你说得有理,但也未必。如今群众不太相信干部,被查的干部要是过了关,
只会说他们后台过硬。”
陆浩没想到钱文华会这么说。不过他倒说了句大实话,只是这话他说出来不太好。他只能说群众对干部是信任的。陆浩有意帮帮文广武,便说:“越是群众不相信干部,我们就越要理直气壮地肯定好干部。这是教育群众的好机会。文广武没有问题,就还他清白。”
钱文华笑笑,说:“陆浩说到哪里去了!没有谁说文广武不清白,组织上有权调查任何一个干部。没问题,他依然当他的局长。”
陆浩眉头锁着,说:“钱书记,怕只怕好进不好出啊。”
钱文华使劲地摇头,说:“你没想清楚!又不是依法逮捕,更没有治他的罪,只是组织上调查。他是共产党员,是国家公务员,就有义务配合组织调查任何问题,包括他自己的问题和别人的问题。”
“我听他女儿骂过要国家赔偿。”陆浩说。
钱文华冷冷一笑,说:“她是一知半解!没伤她父亲一丝毫毛,赔偿什么呀?干部接受调查是按党纪行事,不存在剥夺人身自由,她法律空子都没有钻的!”
陆浩想的是息事宁人,说:“钱书记,我觉得不管怎样,得让文广武体体面面出来。顺顺他的气,这是肯定要做的工作。他女儿和我老婆钱丽同事,我知道他老婆的脾气。”
“做领导干部的,教育好自己的配偶,这一点非常重要。”钱文华居然说到了文广武,陆浩听着很不舒服。心想你既然说文广武是个好同志,又欠着人家人情,就应该提拔他呀?现在倒好,不提拔,反而要打击!
“陆浩,省农业厅副厅长黎明是你同学吧?”钱文华突然问道。
“是的。黎明是省直部门最年轻的一把手。”陆浩说。
钱文华说:“我想请黎局长到市里来一趟,我们一起陪文广武吃个饭。走,吃饭去吧。我们边走边说。”
这也太那个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