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了两步,金高悄没声息地站住了:“蝴蝶,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去了。”

我的脑子又乱了:“你到底是什么了?你以为警察一辈子都抓不着你吗?”

金高倚在墙根上,喃喃地说:“我的枪还放在刘各庄……我家里也有把枪,这叫私藏枪支……”

他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对,不能让警察发现我们是带着枪去的!怎么办?回去拿肯定是不行了,只有最后一条办法,让金高立刻跑回市场把我的枪销毁,然后让他出去躲着,只要暂时抓不到他,我完全可以把落在院子里的那把枪赖到黄胡子和黄三的头上,兴许将来有了转机,金高会没事儿的,只要金高还在外面,我的生意就可以支撑下去,那样即便是我被判了几年我也不怕,出来以后我还有机会重新来过!我用力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别回刘各庄,现在刘各庄一定被警察包围了,你马上回市场打开我的保险柜把那把枪藏起来,那里面还有三万块钱,你带上远走高飞,我这面你就不用管了,我不会出事儿的……好了,不罗嗦了,马上走!”金高迟疑着:“我应该回刘各庄,那把枪不好解释。”我急了,猛地踹了他一脚:“想死你就回去,听我的,快走!”金高转身跑了两步,又猛然折了回来,一把抱住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挣脱开他,大步走进了胡同深处,金高终于喊出声来:“蝴蝶,你多保重!”

我站在胡同里最黑暗的地方,看着他壮硕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胡同尽头,蹲下身子把绑在脚腕子上的枪解下来,一把插进了旁边的一堆垃圾里。站起来拍打了两下手,拽出大哥大,快速地拨通了胡四的电话,胡四好象是在喝酒,我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胡四啊了一声,高声喊:“你想得很对,马上投案!后面的事情有我,快去!”我挂了电话,刚想给李俊海打电话问他事情怎么样了,如果还没开始的话就放弃,大哥大就响了,正是李俊海的号码,我直接接了起来,李俊海在那边气喘吁吁地说:“蝴蝶,失手了……孙朝阳受了伤,是刘三开的枪……他跑了,汤勇突然出现了,把春明的腿打伤了,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先让刘三跑了,我现在跟天顺在一起,怎么办?”

我站不住了,溜着墙根坐在了地上:“别慌张,你不能在济南给春明看病,去别的地方。让五子送你们。”

李俊海几乎哭了:“杨远,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就是在送春明去别的地方……春明,坚持住。”

我瞪着眼睛看天,天依旧那么明亮,大片的星星连在一起让我想起了五子歌厅门口挂的满天星彩灯。

“远哥,我是春明,”春明的声音很沉稳,“真他妈想不到,胳膊上的伤还没好,腿又受伤了,我操。”

“还能坚持吗?能坚持就再跑个远一点儿的地方。”

“让蝴蝶别乱叨叨了,”是五子的声音,“让他放心,这儿有我。”

“杨远,你估计这事儿……”李俊海的嗓子在颤抖,可是我没有听出来很慌乱你估计这事儿能有什后果?”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孙朝阳就这么点好处,他不敢报案,你先稳住,回来再说。”

李俊海的嗓子还在颤抖:“我很担心……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不能再跟他罗嗦了,该死该活先这样吧:“俊海,我这边也出麻烦了……”

李俊海似乎不相信:“不会吧?‘口子’不是很正吗?”

“是很正,”我突然有了想要“化验”他一下的意思,“有人开枪把黄胡子打死了。”

“真的?”李俊海的声音又带了哭声,这让我听起来很不舒服,“谁开的枪?你带别的兄弟去了吗?”

“没有,”我根本听不出来李俊海有什么异常,只是在潜意识里感觉他并不紧张,“是松井干的。”

“他妈的,这不是惹了大麻烦了嘛!他在哪里?我他妈回去就劈了他!”“我让他跑了,”我已经走到了胡同口的亮处,派出所就在西侧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我在投案的路上。”

“别发神经!”李俊海陡然提高了声音,“赶紧跑,去了你就出不来啦

“好了,我看见警车了,”一辆警车正呜呜叫着开出了派出所,“俊海,孙朝阳这边我帮不上忙了,你保重。”

警车离我将近三十米的时候,我高举着双手跑到了路中间,警车想绕过我,我横着身子挡住了,高声喊:“我要投案!”开车的警察可能是以为我是个醉汉,停下车冲我嚷了一嗓子:“你说什么?”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投案,车门哗地打开了,从车上冲下了三个警察:“叫什么名字?”我回答,我叫杨远。一个警察猛扑过来:“找的就是你!”我把手伸到他的面前,镇静地说了一声:“我是投案的,不是你抓我的,你不要搞错了。”三个警察什么话也没说,扭着我就押上了警车。在车上,一个警察冲我笑了笑:“小子,你很聪明。”我不想跟他说什么,把手往上举了举:“戴上铐子吧。”那个警察又笑了:“一看你这个做派就不是第一次跟我们打教导,先不给你戴,审问完了再说。”

不到五秒钟我就蹲在了派出所审问室的桌子下面,我竟然一点儿紧张的情绪都没有,甚至感觉很轻松。时间不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警察,盯着我看了一阵,附下身子跟押我进来的那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用脚尖勾了勾我的屁股:“不用蹲了,起来坐着。”随手拉过一张椅子,“你就是杨远吗?”我点了点头,老瞀察也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不然你这回麻烦可就大了。”说完,坐到了我的对面,“登记一下,一会儿跟我走。”我知道这是要押我去更高一级的地方,笑了笑:“看来还是很麻烦,好,只要你们承认我是投案自首的,随便到哪里我都配合。”

“这是肯定的,你的确是投案自首的,”老警察用一支圆珠笔点着桌子说,“但你的事儿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我笑道我其实是一个受害者。”

“是不是受害者现在谁说了也不i,”老警察摊开了笔录,“姓名?”

“杨远。”

“籍贯?”

“山东……”

“民族?”

“汉族。”

“出生日期?”

“1966年7月27日。”

“文化程度?”

“初中。”

十分钟结束,老警察让我在那张笔录上按了一个手印,指着我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说:“这玩意儿是你的?”

我点了点头,老警察好象骂了我一句什么,接着说:“现在的犯罪分子都玩儿高科技了,设备比警察还先进。”

我无语,这倒是真的,那年头全港上有几个大哥大确实能够数得过来。

坐在我对面的年轻警察把大哥大给我装到一个塑料袋子里,然后指了指我的裤带:“这个也得抽出来。”

我感觉时光一下子倒退到了1983年……两只耳朵开始蜂鸣,动作也缓慢了起来,裤带、鞋带、手表全都装进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老警察把我的双手捏在一起,轻轻将一付黄色的手铐卡在了我的手上,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一笑:“杨远,你的外号叫蝴蝶,有过一次劳改经历,我很了解你,无论你前几年在监狱里,还是这几年在社会上……所以你应该知道你的对手是什么分量,呵呵,走吧,到你该去的地方先考虑问题,明天咱俩开始正式对阵。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我不应该投案,我应该跟金高一起浪迹天涯!

外面有一辆警车早在等着我了,我没等抬腿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上去,估计那姿势很狼狈。

车开得很快,印象中大概也就是三分钟车就停住了,还是那座曾经让我恐惧的黄色大楼,市公安局。

老警察昂首阔步地在前面走着,银色的月光洒满他的全身,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个警察捏着,别别扭扭地跟在后面,这让我感觉很屈辱,这样的感觉在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豪迈极了,甚至看到了自己辉煌的将来——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就是一个真正玩社会的人了,我在这里面镀了金,从此以后谁也不会小瞧我了,将来我就是这座城市里的大哥……折腾了几年,我几乎达到了大哥的地位,可是我现在是什么呢?昔日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优越感与不可一世的狂傲,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刷地一下**然无存……身边两个身材矮小的警察夹着我,让我感觉我就像一根枯萎的青草,再也找不回一个小时以前的那种自信与桀骜。我将如何度过那些即将面临的事情呢?我到底都做过什么?我的脑子刚刚开始转动,竟然像上紧了的发条突然断了那样,哗啦一下散开了……拉鸡巴倒吧,你这个膘子,这一次可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你休想怨恨任何人!

一行四人拐过熟悉的椭圆型正门,前面就是预审科幽深的走廊了,随着即将到来的审讯,我的脑子又开始了艰难的转动……难道我真的走错了这一步?那么谁来告诉我什么才是正确的呢?我幻想着自己跟金高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在一个不知名的城市里遇见了小杰和常青,我们四个人会合了,然后是一片刀光剑影……我被自己的幻想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呢?我看见自己被抓住了,背后插着一支亡命牌,上面的字迹很模糊,我只看清楚了那个血红的叉叉……感觉脊背被人推了一下,我打了一个激灵,老警察站在一个房间里面冲我喊了一声:“磨蹭什么?进来!”

里面已经坐了一个胖乎乎的警察,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几年以前他曾经审理过我的案子,就是那个我前面说过的胖警察。我冲他笑了笑,挪动了两下脚步,进来,蹲在了门口。胖警察站了起来,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习惯——绕着我转圈儿:“杨远,没想到吧,三转两转,你又转回来了,巧了,还是我审理你,哈哈,咱哥儿俩真有缘分啊。”

老警察坐到了我的对面:“杨远,你知道吗?我和刘科长亲自审问你,这就证明你的案子不小。”

原来胖警察当了科长,我抬起头来:“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杨远了,我只知道我没有犯法。”

胖警察还在转:“你小子的脾气还是那个熊样,犯没犯法是你说了算的吗?”

我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不是我打死的,黄胡子敲诈我,我去找他……”

胖警察打断了我:“你先别跟我解释这些事情,今晚我也不想审问你,咱们只是见个面,审问你有的是时间。”

这我早有预料,因为他们会以为我是一根难哨的骨头,他们想要调査清楚了当时的情况再审问我。可是我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那样会使他们先人为主,我必须首先让他们知道我没有杀人,然后再强调我的理由。我直接说:“我既然是来投案的,你们就应该先听我说明我投案的理由,甚至我用投案这个词都不应该,我应该算做是报案……”

“哈哈,我真服了你,”胖警察终于停止了转圈儿,“报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劳改学精了这是?”

“这跟劳改有什么关系?”我豁出去了,大声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是受害者!”

“你是受害者?”老警察啪地一拍桌子,“你怀揣凶器闯人民宅,死者尸骨未寒,你竟然成了受害者?”

“大叔,你的概念有问题,你还没有审问就知道我怀揣了凶器?什么死者?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老警察忽地站了起来,刚想开口,我的话就跟了上去:“法律我懂,你这是诱供。”

老警察扫视着我,突然笑了:“你还知道什么是诱供?不简单,不简单,你来告诉我,刚才我哪句话牵扯诱供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在没有开始调査之前,审问者不可以直接认定被审问者犯了什么罪行。

正在想用什么话来对付他,门被推开了,一个警察走到胖警察身边耳语了几句,胖瞥察清了清嗓子,对老警察说:“李科长,你先带他去看守所,先办个行政拘留,”转向我说,“杨远我告诉你,犯了法就别想轻易逃脱法律的制裁,这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好好考虑你所犯的罪行,争取一个好的态度,这样在量刑上会有好处。”

我明白,只要让我进了看守所我就很难再出去了,很快就会转为刑事拘留,然后……我不敢想下去了。

来押我的是两个穿橄榄绿的武警,他们没捏我的胳膊,而是用枪指着我,让我跟在老警察的后面出了审讯室。

我走的依然是上次走过的那段路程,刚拐出这座大楼我就闻见了那股熟悉的马廊味道。

当班的是白所,他似乎认出了我,我刚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弹簧般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是不是杨远?”

我趟尬地冲他点了点头:“白所,是我,我对不起你对我的谆谆教海,这不又回来了?”

白所是个很开通的人,一把拉起了刚刚蹲下的我:“别蹲了别蹲了,我知道你不会惹事儿的,又怎么了这是?”

老警察哼了一声:“白所总是那么多心事,先给他登记完了你们再聊。”

白所忙不迭地摊开花名册,边掏钢笔边说:“就是就是,老李,你说你说。”

很简单,跟我上次一样,也是走了一下过场。

老警察临走的时候摸了我的胳膊一把:“杨远,我希望你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早一天坦白早一天利索。”

我冲他摊了摊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没犯罪,你可能要失望了。”

老警察反着手朝我挥了挥:“我没有那个癖好,我的任务是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

白所跟了出去:“老李放心,我了解杨远,人还不错……唉,这个老李,他总是不喜欢听我说话。”蹒跚走回来问我:“带铺盖来了吗?”我摇了摇头:“这集赶得急促,没来得及。”白所回屋给我卸了手铐,从墙上摘下那盘硕大的钥匙,说声“走吧”,摇摇晃晃地走在了前面。他斜着身子往南边走,我知道,我将被分配到南走廊里的大号。

惊心动魄!我的手心在出汗,我几乎都不敢看杨远了。杨远斜着眼睛乜了我一眼:“有点儿意思吧?”

我咬了咬牙:“远哥,终于到了你第二次进监狱的故事了,我怎么感觉心里挺难受的呢?”

杨远淡然一笑:“难受吗?那是肯定的了,我他妈太冤枉了。”

我不明白他说的冤枉是指投案自首还是指别的,胡乱嘿嘿了两声:“是啊,是够冤枉的。"

杨远抬了抬胳膊,我知道他的胳膊又麻了,因为在讲这些事儿的时候,他的肩膀一直是耸着的。

“远哥,这次你判了多少年?”我边给他揉着肩膀边问。

“五年,可是我又提前出来了,哈哈。”杨远似乎很不在乎这事儿,“出来以后我还是我,没有什么改变。”

“太好了,这就证明你的朋友们一直在帮你维持着生意。”我真替他高兴。

“维持他妈了个逼呀……”杨远哧了一下槔子,‘‘出去以后我成了穷光蛋,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搞的?”我一下子预感到是李俊海霸占了杨远的生意。

杨远好象感觉很舒服,惬意地抖了抖肩膀:“兄弟你行,这次我要是活着回去,我就让你跟在我的身边。”

我没有想那么远,因为我相信,即便是他逃过一死,他也不会那么快就重新回到社会上去的。

杨远闭了一阵眼睛,忽然直起了身子:“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我问你出去以后为什么一下子成了穷光蛋?杨远又沉默了,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

因为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只吃两顿饭,晚饭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吃完了。杨远还是不大吃东西,看着他结实的胸脯,我怀疑他有什么特异功能,我比他瘦了许多,可是我仍然感到饿,他怎么吃那么点儿东西还这样壮实呢?想问问又忍下了,我怕他怀疑我想吃他的猪大油,他依旧在吃饭的时候从那个瓶子里面挖一勺猪大油搅在菜里,从来不给我,在这点儿上他像个土财主,一点儿也没有大哥的意思。傍晚的时候很闷热,似乎不像是秋末的季节,闷热得连好长时间不见的蚊子都出来了。有一只喝饱了血的蚊子艰难地绕在杨远的头顶,好象要落在他铁青的头皮上,杨远听见了它嗡嗡的声音,晃了几下脑袋,它照旧在他的头顶上转圈儿,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横。我跪起来,一把将它拍在手心里,它喝得太饱了,手心里的那滴蚊子血呈喷溅状往四周展开,犹如一棵百年老树**在地面上的根须。

杨远自言自语似的骂了几句什么,歪着脑袋打开了吨,隔壁阎坤的门被打开了,我听见管理员在喊他提审。

阎坤经过我们的号子的时候,嚷了一声:“远哥,我快要判了,起诉书已经发了。”

杨远没睁眼,扯着嗓子喊:“恭喜你啊八爷。”

管理员用钥匙砸了一下门:“不许说话!"

杨远还是不睁眼:“不说话的那是哑巴。”

走廊上传来阎坤的声音:“我说话怎么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小号里,我都要变成哑巴了,练习一下说话就不可以了?”管理员在大声呵斥他,你想练习回家练习去,这里是专政机关,既然你进来了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阎坤好象是在特意逗引管理员跟他说话,一直念念叨叨,直到我听不见了。其实我很理解阎坤的心情,前几天我一个人在这间号子里的时候,寂寞得要死,有时候甚至想,窗外哪怕飞进来一只苍蝇,我也可以把它抓在手里玩儿上一阵解解闷啊。我把脑袋转向窗口,靠近窗口的那几根树枝干巴得像几根**,一片树叶也没有,落日的余晖在这几根**和窗台上漂浮。一个吊死鬼在窗外随风晃悠着,我站起来伸出手去够,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回来拿了一双筷子,像夹花生米那样去夹它,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我踩到了被子上……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正专心致志地够着,门口突然一声大喝:“找死啊你?!”我差点儿晕死在墙角,门上的小窗口赫然贴着管理员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出来,提审!”

坐在值班室里,管理员破天荒地给我卷了一根旱烟:“最近杨远有什么动向?”

我装做很诚恳的样子,仰着脸说:“我正想报告政府呢,他整天给我灌输那套哥们儿义气的资产阶级思想。”

管理员哼了一声:“他是怎么灌输的?”

我想了想,开口说:“他说他是个黑社会老大,手下不少兄弟全听他的,不听他的他就打人……”

“好了好了,这些不需要你说管理员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他提没提抢劫押运车的事儿?”

“没提,”我说的是实话,还早着呢,故事还没进行到那一步,“他只提了有个叫松井的打死了一个叫黄胡子的。”

“这我知道,”管理员诱导我,“后来呢?就是他再一次出狱以后的事情呢?”

“他还没开始说这些事情,”我顺着他说,“刚刚讲到他第二次进去的事儿呢,后面的还没开始讲。”

“不错,很有成绩,”管理员给我点上灭了的旱烟,“抓紧时间让他说后面的,你快要判了,争取快一点立功。”

我的心又一次动摇了,我该不该听从管理员的指挥呢?也许杨远真的能跟我透露一些警察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揭发了他,我是否可以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呢?几天来我与杨远的分分秒秒风一般掠过我的脑际……我不能干这样的事情,为了少判几年出卖一个拿我当好兄弟的人,不能,坚决不能!这几天我跟杨远学了不少做人的道理,他说过的话已经溶进了我的血液当中,我应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起码应该不伤害朋友,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几口把旱烟抽完了,抬头对管理员说:“大叔你放心,只要我还呆在那里,我就有办法让他说。”

“还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就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别的困难倒是没有,我就是想让我妈来看看我,哪怕给我送几件过冬的衣服。”

“这个嘛……”管理员很为难,“按规定看守所是不允许接见的,你们家的电话又没人接……”

“派个人去一趟不行吗?”我着急了,“我也想知道我妈的身体怎么样了,也好减轻思想负担啊。”

管理员沉吟了半晌,站起来说:“你回去等着吧,我尽量给你安排,记着,别随便跟阎坤搭话。”

我知道阎坤极有可能也是他们安插在那里的钉子,我是不会跟他随便说话的,我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出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闯坤蹲在侧面的一个墙根下抽烟,满面愁容,烟雾几乎包住了他。

南走廊开始放茅了,人声嘈杂,一阵夹杂在吵闹声里的脚镣声格外刺耳,我不禁倒头看去,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中年人提着拴脚镣的绳子一拖一拖地横着往这边走。李俊海?这个人一定就是李俊海了!我跟在管理员后面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目光一直在盯着这位传说中的杂碎看。他的身体要比杨远强壮很多,个头也比杨远高了将近一个脑袋,可是形象要比杨远差了许多,他看上去很丑,脸几乎是平的,脖子跟脸一样宽,眼睛像是被刀子割开的两条缝,从那里面射出阴郁的光芒。他的嘴巴一直在冷笑,这样的感觉令人异常不爽,因为我从里面看不出一点儿杨远那样的自信与阳刚,看出来的全是仇恨与恐惧,甚至还有一丝茫然。他似乎也看见我在盯着他看,两条细缝似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目光像两支箭般射向我:“伙计,你是不是跟杨远住了一个号儿里?”我不敢回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竟然没命地跳了起来。李俊海等了我一会儿,见我只管倒头看他不说话,突然哈哈笑了:“回去告诉杨远,我挺想他的。”

“李俊海,谁让你乱晃**的?滚回去放茅!”管理员跑了过去,一把推了他一个趔趄。

“我跟他们一样吗?”李俊海举了举“捧子”,“一个快要死的人不应该享受享受短暂的自由吗?”

“我告诉你,你从‘一看’学来的那套本事在我这里不管用!滚回去。”

“你得讲道理啊大哥,毛主席都说要治病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呢,你是怎么贯彻毛主席指示的?”

“来人!”管理员彻底让他逗引火了,大声招呼站在旁边的武警,“把他押回去!”

“哈哈哈哈,真他妈有意思!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他晃开前来拉他的武警,迈着骑马的步子哗啦哗啦地往回走,走着走着竟然唱上了,应该承认,他唱得真不错,韵味十足,“我本是窝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回到号子,杨远在用报纸叠纸牌,我坐到了他的对面:“远哥,刚才我看见李俊海了。”

杨远扫了我一眼:“你认识他?”

我笑了:“你整天跟我描述他的长相,我再不认识他那我就真成膘子了。”

杨远把纸牌划拉到一边,目光变得很严肃:“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我说:“大嘴巴,小眼睛,脸是平的,个子比你高,一条胳膊只剩了上边的那一块,对不对?”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他是什么表情?身上也是手铐脚镣齐备吗?"

“表情很不好说,咱们现在的表情都差不多,他好象比咱们多了一点儿忧虑……跟你的装备一样。”

“那就对了,”杨远颓然往后一倚,“命运都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他一定会死,我有这个预感。”

“他该死,这个人太坏了,他不死谁死?”后面的“难道你死”我没敢说出来,猛地打住了。

杨远猛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他要狠狠地叹息一声,可是他把这口气在胸膛里憋了很长时候,慢慢吐了出来:“兄弟,李俊海也不是天生的坏人,在我第二次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帮助过我,这次是真心的,我确定,直到死我也得感谢他,可是他真的在后来很坏,坏得都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属于人类……我说的这个后来不是指我第二次出去的那个后来,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很坏了……他一直在‘掂对’我,而我竟然傻到没有防备,我曾经无数次的分析过,我这位把兄弟到底是不是在害我,我身边的兄弟也时刻在提醒我,可是我……我操他奶奶的,想起来我这心里就发毛!第二次回来是因为他,第三次回来也是因为他……操,也不全是,全赶他妈一块儿去了,很复杂,很复杂,我继续跟你讲吧。”

“远哥,这次别讲外面那些事情了,我听得很糊涂,讲你怎么打的劳改好不好?这个我喜欢听。”

“是啊,应该讲劳改的事情了,哈哈,”杨远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我这种人很适合劳改,真的。”

“听这意思,你这次的劳改打得很顺利?”

“顺利倒是谈不上,顺心那倒是真的,好玩儿极了,在外面跟孙朝阳、李俊海他们斗,在里面跟小广斗上了。”

“小广一直误会你吗?”

“他误会他妈了个逼,他是故意制造混乱,他想弄乱了我的脑子……这个混蛋,跟他妈李俊海也差不多。”

“不会吧?”我吃了一惊,“我听你前面说的,他好象不是个很坏的人啊。”

杨远轻蔑地翻了一个眼皮:“应该承认他不是个坏人,可是他太记仇了,简直不是汉子。”

你还不允许人家记仇嘛,你把人家砍了这应该是真的吧,这事儿谁也记仇,我笑道:“你先讲,我不作评论。”

杨远摸了我的脸一把:“你小子挺大胆啊,现在敢跟我平起平坐了,呵呵,听着啊,我开始了。”

“放茅!”杨远刚取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始讲,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姓曹的管理员站在门口招呼道。

“兄弟,你还得辛苦一下,扶着我,我走不动。”杨远用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杨远啊,你可真会装啊曹所撇了撇嘴巴,“得,先装着吧,有你装不出来的时候。”

“说我装我就装吧,”杨远哼哼唧唧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兄弟,咱们走,憋死我了。”

我架着他进了厕所,曹所站在走廊头上喊了一声:“快点儿啊!”阎坤突然从厕所里冒出头来嘟囔了一句:“快你妈个逼快?我还没跟我哥哥见个面呢。”说着冲倚在门框上的杨远呲了呲牙,“远哥,想死我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呢。”杨远把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冲我一歪头:“你回号子把马桶拿来刷刷。”我知道他想单独跟阎坤说几句话,转身就走,曹所问我回来干什么,我说回来拿马桶,曹所骂了一声,坐到走廊头上的椅子上不管我了。我在号子里磨蹭了一阵,听见曹所又在催促,连忙搬着马桶奔了厕所。刚接近厕所,人还没走进去,我就听见了杨远的低吼声:“你他妈的跟我玩儿这些指东打西的把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阎坤没有一丝声音,这一定是杨远在训斥阎坤。我不自觉地就把脑袋伸了进去,赫然发现杨远用手铐勒在阎坤的脖子上,阎坤的两只手扎煞在下面,他好象不敢去拉杨远的手,脸上全是血迹,两条腿不停地蹬面前的水池子,感觉像是在上吊又后悔,可是已经晚了的样子。

杨远一倒头看见我楞在门口,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阎八爷又皮紧了,我在给他松松呢。”

阎坤终于喘了一口气,咕咚倒出了门口,两条腿还在厕所里面扑腾。

走廊头上传来曹所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在打架?”

杨远走了出去,冲曹所的方向嚷了一嗓子:“没事儿,阎八爷让尿憋昏过去了,你看,他一脑袋撞在水池子上,哈哈,谁敢打架?不要命了他?”转回头,冷眼看着四爪朝天躺在地上的阎坤,“记住,在哪里我也不允许你装逼。”

曹所提着电棍跑来想去抽杨远,杨远笑了笑:“别动手啊,你还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躺在这里的呢。”

曹所臧了满脸是血的阎坤一脚:“是不是杨远打你了?”

阎坤在嘴巴里像含着一根滚烫的鸡巴:“不……不是,我碰在门框上了,他,他没……没打我。”

杨远横着身子走了几步,又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走吧,阎八爷老了,撒泡尿也能磕倒。”

回号子刚坐下,隔壁就响起了阎坤压抑的抽泣,杨远皱着眉头骂了一声:“就这德行还八爷?操他妈的。”

我想问问刚才杨远是怎么收拾阎坤的,张了一半嘴又憋回去了,这时候多嘴不好。

杨远抓起盛满凉开水的茶缸子喝了一气,摸摸嘴巴笑了笑:“很痛快,呵呵,咱们接着来?”

我点了点头:“开始。”

杨远再次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整个看守所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跟着白所在一个大号门口站住了,白所回头嘱咐我道:“少跟他们搀和,尤其是应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现在不是严打的时候了,监规纪律很严格的,你要是违反了,我照样收拾你。”我笑了笑:“白所放心,别人不欺负我我是永远不会欺负别人的……哎,段所还在这里上班吗?”白所说:“是啊,明年他就退休了,你这小子啊,要是让他知道你又回来了,他该多伤心啊……好了,进去吧。”白所打开了厚重的铁门,把我往前一推:“大家给这位新来的让个地方,以后他就是你们这个监号里的人了,”指着一个白胖的中年汉子说,“王千里,掌握着点儿啊,不许欺负新收人员。”那个叫王千里的人站起来跟我握了一下手,冲白所做了个鬼脸:“哪能呢?我这个号子都是老实人。”

白所一走,王千里的脸立马搭拉下来,退回他躺的地方坐下,用一根手指冲我勾了勾:“过来。”

这套把戏我很烦,我不想听他的,就那么站在门口盯着他看。

王千里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人,嘴里咦咦连声:“碰着个吃生米的了,喊你过来你没听见吗?”

旁边有几个没睡觉的一齐坐了起来:“膘子,喊你呢,你他妈是个哑巴?赶紧给大哥下跪。”

操,有这么白胖的大哥嘛,我站着没动:“我从来不给别人下跪,有什么事儿就说。”

王千里又嗅了一声:“你很亡命是吧?那好,我过去,”说着就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白白胖胖的一个大肚子,肚子上歪歪扭扭地文了一只比公鸡还难看的老鹰,他好象觉得自己的文身很威猛,一下一下地鼓着肚子,“哥们儿,知道老子是谁吗?”我边往门边靠边说:“你是谁?我好象不认识你,别打架呀,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坐着的那几个人全都站了起来,在我的旁边围成了一个扇形。不好,这个眼前亏说不定要吃,我灵机一动,冲正往前逼近的王千里笑了笑:“爷们儿,先别着急,让我也凉快凉快。”王千里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冷不丁站住了,我一把脱掉了衣服:“呵呵,我这个文身比你那个好看吧?”旁边一个黑大个猛地拉了王千里一把,瞪着我问:“朋友,你是哪里的?”我知道自己这一下子起了作用,没准儿他听说过我,我微微一笑:“住的不远,就在附近。”

“你是蝴蝶?”黑大个不相信似的倒退了一步。

“我叫杨远。”我故意把声音放低沉了一些,这样很有效果,我以前曾经用这种声音吓跑过一群人。

“真的?”黑大个往前走了两步,“你认识金高吗?你以前是不是跟金高同案?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做生意?”

“是的,我跟他关系不错。"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出来了,这是金高多年没见的朋友。

“我操!还真的是你……”黑大个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买卖不是做得挺好吗,怎么进来了?”

我撒开他的手,冲互相打量的这帮人扫了一眼:“先慢说话,让兄弟们都坐下,这种架势不好看。”

黑大个回头对王千里说:“王哥,蝴蝶是港上一流的大哥,你看?”

王千里看看黑大个再看看我,好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听说过听说过,缘分啊这是……”

黑大个张开双臂把大家挡回了各自的床位,拉我坐在他的旁边,冲王千里笑道:“蝴蝶有个七八年没见过这种阵势了,呵呵,王哥,让蝴蝶靠着我睡吧?”王千里似乎是想扎起他号老大的架势来,瞟了旁边的人—眼:“大家说呢?”我发现旁边全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好象有的听说过我,有的什么也不知道,一齐跟着嚷嚷,社会上的大哥当然不能慢待了,我们听王哥的。这让我很不舒服,就这种大白胖子还装老大呀,一拳就把他砸回原形去了,可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想跟他别扭,再说,一个破监号里的老大有什么可争的?拉倒吧,我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我还有正事儿要办呢……没等王千里发话,我直接坐到了靠近马桶的位置:“王哥,无所谓,我睡这里也行。”

王千里这下子慌了,一步抢过来拉起了我:“蝴蝶你这是干什么?睡到前面来,排在我后面。”

因为黑大个的床位在中间,我想跟他先聊聊,所以我笑了笑:“我还是靠着那伙计吧。”

王千里尴尬地摸了一把脸:“也好,先这么睡着,不习惯的话明天再换。”

那几个好象听说过我的小孩一齐爬了过来:“大哥,你真的是蝴蝶吗?好家伙,你果然猛。”

我不喜欢别人当着我的面奉承我,冲他们抱了抱拳:“弟兄们都睡吧,明天咱们再聊,我也困了。”

那帮小孩不想散去,唧唧喳喳地问这问那,王千里火了睡觉睡觉,妈的。”这话我听出了嫉妒。

等大家都躺下了,我围着黑大个的毯子问他跟金高是什么关系?黑大个说,他叫张洪武,是金高在食品厂时候的同事,83年以前他们俩都在厂宿舍住着,晚上想喝酒没有酒肴,就经常骑着自行车跑到郊区去偷鸡回来炖着下酒。83年金高因为和我一起把小广砍了,进了监狱,他就没知心的朋友玩儿

了,自己在社会上瞎晃**。后来认识了关凯,跟着关凯混了一阵,后来关凯也进来了,他又没地方玩儿了。86年的时候开始在火车上“滚大个儿”,年底判了两年,刚出去没有几天又开始“跑车”,昨天刚进来的。我问他,从83年以后你就再也没见着金高吗?张洪武说,去年在路上碰见过金高,金高发达了,拿着大哥大,小头梳得倍儿亮,他就没有信心跟着金高玩儿了,寒喧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唉,我当时正需要人手,你跟金高一说,去我那里多好?”我送了个干巴人情。

“金高提过这事儿,我哪好意思的?”张洪武叹了一口气,“没有当年的那种感情了。”

“也是,这事儿我理解,”我安慰他道,“其实干什么都不容易,你看我这不是又进来了吗?”

“金高呢?”张洪武换了一个话题。

“说来话长啊……”我不愿意提这事儿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沉默了一阵,张洪武偷眼乜了王千里一眼:“看见那个傻逼了吗?操他妈很扯淡啊……你知道不知道,昨天上午我来的时候被他好一顿‘诈厉’,他妈的这要是在外面我能不能三拳打死他?这个人太坏了。”我笑了笑:“这种人到处都有,别跟他计较,咱们也不是一辈子都在一起,互相让一让就过去了。”张洪武的眼睛开始充血:“蝴蝶,我不知道咱们俩谁大,以后我就叫你蝴蝶算了……你不知道,他‘诈厉’人就罢了,谁也不是没进来过,刚进来大家都不认识,‘诈厉’一把就诈厉一把,可是没他这么办的吧?‘滚’大家的饭吃,还他妈嚷嚷着他的肚子大!谁的肚子小?在这个鸡巴地方谁都吃不饱,凭什么得让他混得肚儿圆?”这话我开始有些生气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别人,尤其在这种场合抢别人的“救命饭”,我皱着眉头问他:“你看见他‘滚’饭了吗?”张洪武忿忿地咬了咬牙:“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明天亲自看,估计你的饭他是不敢‘滚’的,别人的他照样‘滚’,没看见他胖成什么样了吗?在这个鸡巴地方有几个胖子?”我坚定了想把他砸下去的决心,操他妈,砸他简直太简单了,只要我出手,这个号子里的大部分人是不会,也不敢管的,所长要是管,我就让大家列一列他的“罪行”!就这么办了,明天就收拾他!我微笑着倚到了墙上:“洪武,这事儿你不要管了,我来收拾他,你只负责把他的嫡系控制住就可以了。”“用你干什么?”张洪武哼了一声,“我来,你偏向我,别人敢反动,你咋呼一声就可以了,我能看出来你的威力,只要你一咋呼谁也没有胆量跟你对着来。”我想了想,嘿嘿笑了:“洪武,你果然是金高的好朋友,你们俩一个德行,好,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