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坐了一气,涛哥拉我一把说:“你还是别在五子这里住了,不安全,跟我回家。”

我笑道:“没那么严重,我就在这里凑合一宿,明天一早我就回去。”

涛哥想了想,讪笑一声:“也好,让五子的兄弟别睡觉,都值着班,我担心孙朝阳这小子在这里还有什么嫡系。”

这基本没有什么可能,我说:“没这个必要,现在最害怕的不是我,是他。”

涛哥笑了:“也有道理,要不他是不会跑得那么仓皇……对了,孔龙怎么办?留下?”

“留下,我已经答应你了,不能反悔。”

“刚才我想好了,让他回去,目前你需要人,等你安稳了我再给你打电话让他来。”

“需要人不假,可是我不差他这一个人,就留在这里吧。”

“这……咳,真不好意思。其实我比你还需要人,你知道的,那帮想折腾我的孙子一直在盯着我。”

“所以我必须让孔龙留在这里陪你,”我拍了他的手一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跟他说。”

涛哥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接着问我,跟着孙朝阳的那个大个子是不是叫汤勇?我点点头说就是。涛哥叹了一口气,兄弟,这你可得注点儿意了,下午我请几个政法干部喝酒的时候,有一个朋友说认识这个汤勇,以前他跟汤勇一起上过夜大,在你们那边。后来他考上大学分配到了我们这里,就再也没见着汤勇。我这朋友说,汤勇不但胆量大,魄力好,而且有文化,心机很厉害,甚至还研究过《资治通鉴》,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吹牛逼的意思,反正我那个朋友说,这小子不是一般动物,心狠手辣,他只要想掂对谁,亲娘老子也不管用。我笑笑说,这我都知道,可兄弟我也不是白给的呀,我分析过了,他的目标暂时还不是我,等他想掂对我了,我也想出对付他的办法来了,别担心。

说着话,五子他们就回来了,我问他们见着孙朝阳没有?五子说,在门口等了一阵,什么也没等着,他就派了一个兄弟装做客人上去溜达了一阵,里面很平静,好象没有什么外人,全是些喝茶聊天的,有九桌喝酒的里面也没有孙朝阳。涛哥说,我说了你还不信,他早跑了。我笑了笑,哈哈,我说的也对吧?现在最害怕的不是我,是朝阳哥这个混蛋。春明突然拍了一下脑门,远哥,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怎么发现在涛哥酒店喝酒的时候,那个走错了门的伙计像是关凯呢?尽管我没大见过他,可是我觉得真的很像他,不会是他吧?我冲涛哥一呲牙,听见了吧,你让我找的那伙计亲自上门来了。涛哥一愣,真的?我操,大意了,刚才我应该派人去拦住孙朝阳的,至少也应该把关凯抓回来,让他把老疤给我交出来,不然我不放他走。我推了他一把,早干什么了?这工夫人家正躺在**“觉觉”呢。

“远哥,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里住了,回家,孙朝阳这个老混蛋急了眼什么也干得出来。”春明说。

“别担心,我家里有金高看着,再说孙朝阳我了解他,他不会冲击家里人的。”我说。

“要不要给金哥打个电话?”孔龙说,“我最担心的是二子,我怕他任性,自己跑出来。”

“没事儿……”说着,我的心还是紧了一下,倒不是担心孙朝阳,最担心的是老钱家的那个傻逼。

涛哥说:“你还是往家里打个电话吧,这样也放心。”

我不是不想打这个电话,我担心我爹三更半夜听见我给金高打电话容易担心。

正在犹豫,天顺把大哥大递给了我:“远哥,不管怎么样,打个电话吧,让大家睡个安稳觉。”

那就打吧,我拨通了金高的大哥大:“大金,小点儿声说话……家里怎么样了?”

金高好象没睡,说话很精神:“没事儿,老爷子睡觉了,二子在看电视,我把花子他们也叫过来了。”

我放心了你们轮换着睡一会儿,明天上午我就回去了。”

“先别挂电话,”金高嘘了一声,好象在劝大家别说话,“黄三被人打了,正在医院里躺着,那五来告诉我说,是被李俊海的人给打的,脑袋上砍了几刀,好象一个耳朵也没有了。我给李俊海打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儿,李俊海说,他让松井去套黄三的话,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个人就打起来了s正好被刘三看见了,上去就砍了黄三……蝴蝶,我怀疑这里面有问题,李俊海这么办是不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说不出来……反正我有这个感觉,李俊海表现得很不正常。还有,下午我回冷库拿点儿货回来孝敬老爷子,路上碰见建云了,建云竟然跟李俊海在一起,他们俩站在路边聊了几句就分手了,很神秘的样子……李俊海跟建云怎么勾搭上了?以前他们俩关系不怎么样啊。建云从外地回来,不去找你,为什么单单去找了李俊海?这俩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也许是我犯小人了,不过我真的有些怀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再就是,李俊海明明知道你派了那五去侦察黄三,这个当口他横插一杠子是什么意思?我弄不明白……”

“别瞎寻思了我打断他,“李俊海跟建云关系一直就不错,人家在路上打个招呼就不可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建云既然回来了,他第一个应该先去找你啊,为什么先找李俊海?”

“我操,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连这个都计较?”我笑了,“也许没来得及找我,先碰上李俊海了,好,睡吧。”

“别急,”金高把声音又低了低,“他的人为什么打了黄三?很值得怀疑啊。”

是啊,金高说得也有些道理,李俊海知道我派了那五去套黄三的话这件事情,可是他突然派松井去干什么?而且那么巧,两个人一打起来,刘三就出现了,搞得也太神秘了吧?难道我被“黑”这事儿真的与李俊海有关系?我的脑子又糊涂了,比李俊海“咬”我抢劫那次还糊涂……不会吧,他不会是个神仙吧,他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安排人去把我的钱抢走了呢?不会,还是想多了。我把大哥大拿到眼前,慢悠悠地说:“傻逼,你不会比我聪明的,睡觉!”

挂了电话,我对涛哥抱歉地一笑:“罗嗦的时间太长了,让你也跟着着急,你回去吧,一会儿我就睡。”

涛哥沉吟了半晌,抬头对五子说:“你上去再跺马蛋子两脚,让他滚蛋。”

五子瞪大眼睛说:“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这么大度?这就拉倒了?”

涛哥无奈地摇了摇头:“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哥哥我也不想得罪那么多人了……唉。”

五子转身就走:“那我就再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记住谁是老大!”

“就这样吧,”涛哥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蝴蝶,你跟大龙说说,我这就带他走。”

“涛哥,”没等我开口,孔龙就说话了,“谢谢你对我的赏识,可是我真的不能呆在这里,我……”

“废他妈什么话?”我打断孔龙道,“我说话不算数吗?你留下。”

“远哥,你现在这种处境……”

“我什么处境?”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受伤,厉声道不该说的话不能说!还需要我教你规矩吗?”

涛哥尴尬地抱了孔龙一把:“大龙,我不难为你,如果你不喜欢跟着我,你就回去。”

孔龙扭着身子,委屈地看着我:“远哥,你决定了?”

我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兄弟,放心在这里跟着涛哥,需要你的时候我会给涛哥打电话的。”

孔龙晃开涛哥,单腿跪在了我的面前:“远哥,你多保重……有时间去看看我爸爸,我走了。”.

“放心走吧,”我站起来把孔龙扶了起来,“老人那边有我,好好跟着涛哥锻炼锻炼,回来就是一条好汉。”

“大龙,跟我抱一下,”春明扳过孔龙的身子,用力抱了抱他,“好好干,咱哥们儿在哪里都有出息。”

“大龙,还有你顺子哥。”天顺也站起来,把春明和孔龙搂在一起抱住了。

“操,这叫他妈什么事儿嘛……”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撒手撒手,又不是见不着面了,真他妈难看。”

涛哥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似乎不好意思回头看。

我冲还站在一旁发呆的孔龙挥了一下手:“去吧,过几天我回来看你。”

看着孔龙单薄的背影,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那种感觉让我很惆怅。

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来不及吃饭,我一头扎进了我的办公室。大昌正趴在我的桌子上写请贴,见我来了憨实地一笑:“远哥,你来得可真及时,快帮我写请贴,我这字儿拿不出手去。”我摸了他的脑袋一把:“你以为我写的比你好啊,哈哈,我还不如你呢。随便写吧,又不是要去参加书法大赛。”大昌边写边嘟嚷:“到这个时候我倒想起小广来了,他写的好,跟他妈印刷似的。”我随手抓起了电话,拨了那五的传呼号码,坐下问大昌:“这几天怎么样?没外人来找过我吧?”大昌想了想:“外人倒是没有,就派出所的人来找过你一次,好象还是因为钱被抢了的事情。”我说:“他们倒是很负责任……谁来的?”大昌说:“就是那个在医院被芳子骂走了的伙计,挺和气的,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大概十几天吧,他又问了问咱们的生意怎么样,打着哈哈走了。”这个警察不错,等我闲下来一定找他喝个酒什么的,兴许成了朋友将来还能指望上他呢。抽了一根烟,那五就回电话了:“远哥找我?”

我捂着话筒对站在门口的天顺和春明说:“你们都去我家,一会儿我就回去,顺路给我爹买点水果啊。”

天顺出去了,春明站着没动:“远哥,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我说行,去跟天顺说说,你在这里,让他先去我家,说着松开了手:“那五,我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正想跟你说呢……刚跟黄三联系上他就住院了,唉,海哥这是弄了些什么呀。”

“出什么麻烦了?”我装做不知道,随口问道。

“海哥的人把黄三砍了,黄三正在医院倒气呢……连耳朵都给他割掉了,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上午我去找黄三,本来想请他喝个酒,就看见刘三站在他家楼下,”那五语气沮丧地说我跟刘三打了声招呼就想上楼去找黄三,刘三说,别找他了,我让松井在跟他谈事儿呢,你上去不好。我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他,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家楼下有人在吵吵,我跑过去一看,刘三拿着把砍刀在砍黄三,松井在旁边嚷嚷,砍死他,他敢抢咱们的钱。我一听麻烦大了,怎么来不来的就说人家黄三抢钱了?以后我还怎么套他的话?这不是打草惊蛇嘛!我没敢过去,怕黄三看见我以后更没法套他的话了,就躲在看热闹的后面……刘三把黄三砍倒以后,拉着松井翻墙跑了,后来我听说海哥的人在墙那边骑着摩托车接应他们,他们直接蒸发了。本来我想昨天就把这事儿告诉你,打了一阵电话,你的大哥大老是关机,我以为你在外地忙,就再也没给你打……远哥,你看这事儿怎么办?要不我去一趟医院?”

“别去,咱们的人现在一个也不能露头,你回家躺着去,有事儿我呼你。”

“那好,我就回家躺会儿……”那五结巴了一阵,嗫嚅道,“远哥,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别急,等我把抢钱的那帮伙计抓住了,你就回来。”

“我考虑……我那摊子事儿,咳,服装,还有那些杂乱事儿……”

“这你不用担心,我让兔子暂时回来帮你照应着,不是还有段丰嘛,安心在家躺着吧。”

那五在那边哭哭唧唧地说,我不是不放心兔子,我定的价格他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别给我捣鼓乱了,一乱就赚不到钱了,那批服装可是人家钟哥单独给我的,满港上除了钟哥有几件,我这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兔子以前干过服装,让他按他的脑子给我这么一插手,那不全乱了嘛,他不知道我的打算……我打断他说,别絮叨了,在服装这一块上,兔子比你内行,你再这么胡叨叨我把你的摊子给兔子了啊。那五直接不哭了,嗓音直爽地说,远哥说的对,我应该向兔子学习,那就这么办吧,让兔子暂时帮我几天,回来以后我接过来还轻快……我挂了电话,这小子跟我来先人为主呢,回来?我还没决定让不让你回来呢。刚放下电话,段丰就进来了:“远哥回来了?我想跟你汇报个情况。”

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冲他歪了;一下脑袋:“进来说。”段丰跟进来把门一关,急促地说:“长法回来了,奸米来找过你,见你不在,跟我说了说就走了。”我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别那么慌,慢慢说。”段丰喝了一口水,尴尬地一笑:“嘿嘿,我就这脾气,老是跟个地下党似的……其实也没什么。长法说,他公安的那个朋友给他打过电话,说事情基本压住了,那意思是没他什么事儿,但是胡东和小炉匠得判上几年。长法不太放心,回来了也没敢直接露面,让虾米先告诉你一声,别担心他,他暂时在朋友家躲几天,等你这边把事情彻底压住了他再跟你联系。”

我笑了:“操,就这么点鸡巴事儿?你抽空告诉他,我这边没什么问题,过几天让他直接来找我。”

段丰点了点头:“远哥真猛,办事儿滴水不漏……还有,长法说他在郑州碰见你兄弟小杰了。”

小杰?我一怔:“虾米告诉你的?”

段丰说:“是啊,长法跟虾米说,虾米找不着你就跟我说了。”

我皱了皱眉头,这个膘子,他怎么一点儿不注意口风?轻描淡写地说:“也不算什么朋友,以前认识。”

段丰好象不知道小杰在这里干过,眉飞色舞地说:“小杰那可是一条好汉,以前我就听说过他……”

“呵呵,段哥话可真多啊,”我打断他道,“虾米是怎么说的?”

“哦……你看我这嘴段丰呸呸两声,“没说什么,就是说见过小杰,小杰没认出他来,擦身过去了。"

“我知道了,”我正色道,“段哥,既然跟着我干了,有些话就不能随便说了,类似刚才这些话。”

“明白明白,”段丰点头哈腰地说,“我牙口很好的,对别人从来不乱说话。”

“那就好,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就是……”段丰欲言又止,把两只手搓得沙沙响。

我坐回椅子,丢给他一根烟:“段哥,以后跟我说话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直接说。”

段丰哈着腰过来给我点上烟,期期艾艾地说:“这不,那什么那五不在吗?你看我这工资……孩子上初中了。”

就他妈钱上紧,我嘬了一下牙花子:“一个月一百,干满一个月我给你发,暂时没有。”

段丰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工资不少,可……远哥,先支两个行不?孩子的学费……”

我摸出了有些干瘪的钱包,抽了十张大团结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给孩子的学费,不牵扯工资,拿去吧。”

段丰猫捉老鼠似的扑了过来,刚把钱揣起来想说句什么,我的大哥大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个很陌生的号码,谁呢?我把电话递给了段丰:“问问是谁,要是警察什么的,就说我在外地,不方便接电话。”段丰在我的指点下,按了接听键,清清嗓子,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气宇轩昂地问喂,哪位?找我有事儿吗?有事儿说话……啊,黄茂林,黄茂林是谁?我认识你吗?”黄胡子!好嘛,我就知道你会找我的,我一把接过了电话:“二哥吗?呵呵,你怎么想起找我来了?”黄胡子在那头闷哧了好长时间,突然爆发;“杨远,少跟我来这套不阴不阳的把戏!我操你妈的……”

我捂住话筒冲段丰笑了笑:“段哥你先出去,我跟朋友谈点要紧事儿。”

段丰一走,我对着大哥大笑上了:“哈哈哈,二哥怎么上这么大的火?我又怎么惹你了?”

黄胡子的声音像是被淬过火一样坚硬:“少来这套!我黄老二对你够忍让的了,难道你还想斩尽杀绝吗?”

“黄胡子,我建议你把声音再弄大点儿,”我依旧平静地说,“声音小了我听着不过癒啊。”

“杨远,我告诉你,只要我黄老二还有一口气,我就跟你拼到底!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我欺负你了吗?呵呵,我怎么不知道?二哥,你提醒提醒我?”

“刘三和松井都是你的人吧?装什么土鳖?这好象不是你杨远的做派啊。”

“打住打住,”我的嗓子像是被一把苍绳堵住了,这两个混蛋怎么能是我的人?可是我不想在黄胡子面前解释这些没用的,干脆直接说,“少说别的啊,就事论事,不许骂人,我他妈是土鳖你是什么?好了,我实话告诉你,你说的这两个人都是我的人,在我手下干活,怎么了,你弟弟被他们打了你心里难受就来找我诉苦是不是?二哥,我理解你,可是你好好想想,我杨远至于那么没有水平?我至于派人去打你的弟弟?好象他还不值得我动什么脑子吧。”

“杨远!少跟我狡辩!”黄胡子的声音像是在用力撕一块布,“我奉劝你—句,别把我黄老二想得那么简单!黄三不值得你动脑子?你他妈混蛋!你是不是以为你丢了钱是我弟弟他们干的?我都知道了,他派那个叫松井的去问我弟弟,是不是我弟弟抢了你的钱,我弟弟说不知道,他们直接就下了手!杨远,我告诉你,你也有弟弟!哈哈,哈!”

我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三哥,你听我解释……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听说的。”

黄三沙沙地笑了起来:“软了?我操,你杨远也有服软的时候?哈哈哈哈,我真他妈高兴!”

我刚才服软了吗?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可能!我连死都不怕,怕你个狗屎干什么?

我调整了一下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黄茂林,听好了,你要是敢动我弟弟一指头,我让你全家都死。”

黄胡子疯狂地笑了几声:“杨远,爷们儿没时间跟你罗嗦了,咱们走着瞧,拜拜!”

我拿着大哥大怔了半晌,黄胡子的声音似乎还在里面响,“杨远,我告诉你,你也有弟弟!”

我的脊背冷不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将大哥大惯到沙发上,把春明喊了进来。

春明看了我一眼,吃惊地问:“你怎么了?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知道我的脸一定是黄了,摸一把脸没接茬:“春明,你马上去一趟医院,看看黄胡子在没在那里,如果在,你一定要给我跟好了他,他有什么动向马上告诉我。”春明问,又出什么事儿了?我没告诉他,继续说,“去的时候给你的兄弟打几个电话,让他们替换着你,就像前几天跟老钱他儿子一样,必须随时知道他的行踪,他开始狗急跳墙了。”

春明还想问什么,我瞪了他一眼:“赶紧去,他弟弟黄三就在我住过的那家医院。”

春明嘟嚷了一句:“跟个鸡巴黄三罗嗦什么?反动直接‘做’了他拉倒。”

我上去推了他一把:“好做我早就做了,别罗嗦,赶紧走吧。”

坐回来抽了一阵烟,我把大昌喊了进来,让他别写请贴了,我很孤单,让他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大昌笑得莫名其妙,远哥,我发现你越来越会“拿情”了,怎么跟我家那个二锅头似的?我没理他,皱着眉头蜷进沙发,闭上了眼睛。我断定黄胡子暂时不敢动我弟弟,要是那样,他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他会直接去找我弟弟的,谁知道我想错了……刚闭了一会儿眼睛,金高就来电话了:“蝴蝶,刚才有两个人躲在胡同里往你家看,我追出去的时候他们跑了,这次好象是当地人,有一个我觉得很面熟,好象是以前跟着黄胡子的一个猴头,他们不会也是老钱家的傻逼弄来的吧?”

很明显这是黄胡子想动手了,我的脑子异常清醒:“不是老钱,是黄胡子,—会儿我就回家。”

金高说:“忙的话就不用回来了,我这儿很多人,天顺也来了,都在你们家对面的小吃部里等着。”

我略一迟疑,开口说:“让他们一步也不要离开,睡觉也在那里睡,一会儿我去跟老板说。”

金高开玩笑说,这事儿闹得,跟他妈世界末日似的……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能就这样等下去了,我必须马上解决老钱家的那个傻逼,然后再次出手砸挺了黄胡子,让他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总这样提心吊胆下去,绝对不是长久之计,稍一疏忽就容易出乱子,我爹总归要去上班,我弟弟总归要去上学,我不可能寸步不离的呆在他们身边……忽然感觉想落泪,我这是怎么搞得呀,难道又要让我爹和我弟弟跟着我遭罪?不行,我必须马上行动,我不能等出了事情再跟我爹解释,那时候也许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先解决老钱家的傻逼!长法不是回来了吗?就让长法派人去,剁掉他的手,然后抽了他的脚筋,让他彻底服软,我相信长法在这个方面的能力,他甚至会让老钱的儿子连报案的勇气都没有了。而且长法一定会很卖力地去干这件事情,因为在老钱这个问题上有他的过错,这样的老牌混混很注意这方面的,那就是他欠了我的人情,他应该报答我。我一把抓起了电话,刚拨了长法大哥大的几个号码,沙发上的大哥大就响了,我丢下电话,接起了大哥大:“春明,怎么了?”

春明说,他刚到医院,黄三就出院了,是被黄胡子接走的。春明问护士,那个受伤的人伤得厉害不厉害?护士说,头上和胳膊上缝了五十来针,一只耳朵没有了。春明直接去了黄胡子家,黄胡子家里没人,邻居说,黄胡子回来拿了几件衣服,开着车拉他的弟弟和几个青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明白了,这小子是横下一条心想跟我干了,这是出去卧着等机会去了。我对春明说:“这样,你给你在沂水的那几个兄弟打个电话,就说让他们看紧了老钱他儿子,明天有人去接应,接应的人去了就让他们回来。他们要是问什么意思,你就说没什么,这事儿过去了,不准备折腾了。”

挂了电话,我继续拨长法的电话,接通了,是长法的声音:“远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说:“本来我不好随便跟你联系,但这事儿离了你不行,你那里说话方便不?”

长法说:“我在一个‘轧伙’(情妇)家里,她出去买菜了,有什么事情你吩咐好了。”

我把我的意思告诉了他,长法二话没说:“知道了,我马上动身,这次就我自己一个人,谁也不知道,”

“你先走吧,一会儿我让春明给你打电话,他会告诉你跟谁接头的,走吧。”

“远哥,我还是那句话,不出事儿便罢,出了事儿你顶着。”

“我相信你不会出事儿的,万一出事儿也没你什么关系,这边有我。”“哈哈,远哥别误会,我就是随便说说,这样的事情我经常干,要是连个‘迷汉’拿不下,我还是长法?”

“那就好,明天我等你的消息,走吧。”

挂了电话,我重新蜷缩回椅子,对大昌笑了笑:“昌,你说我是不是个神经?”

大昌似乎觉察到我在干一些很“拿血管”的事情,讪讪地回答:“不神经,就是有点儿吓人。”

我嘿嘿地笑:“你呀,你说我怎么就把你这个‘逼裂’人划拉在身边呢?关键时刻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大昌不服气,翻个眼皮道:“我没用?那是因为你舍不得用我,你说,想让我干什么吧,兄弟赴汤蹈火……”

“赴鸡巴蹈火也用不上你,哈哈,”我冲他吹了一口烟,“你不是干这种事儿的材料。”

“暴力?那……”大昌垂下了脑袋,“我快要结婚了……不是我不能干,是我不想干,我怕连累人家。”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我又往椅子深处缩了缩你行啊,比我强,马上要成家了。”

“你也得抓紧啊,你看看跟咱们一般大的,有的连孩子都抱上了……”电话又响了,我直接拿起了话筒:“谁?哦,俊海呀,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李俊海嘿嘿地笑:“我是干什么的?军统、克格勃呀,哈哈,我看见天顺了,一看见他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嘿嘿,你也是,就才玩儿了两天?我不是说过了嘛,既然出门了就好好在外面休息休息,家里不是有我和大金他们嘛。”听他说话,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很不受用,没有什么理由,我笑道:“我在外面呆不住,哪里也不如家里好啊……哎,我听说你派人砍了黄三?怎么搞的,这么冒失。”李俊海停止了笑声:“这事儿不好说,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只是想让松井去侦察侦察黄三,谁知道他竟然跟人家打起来了,还有刘三这个糊涂虫,打就打吧,他还把人给砍了,真他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办法,我让他俩出去躲了……唉,后悔呀,你说我这么着急干什么呢?这可倒好,整个把你的计划打乱了……都怨我性子太急了。唉,我也是急眼了,妈的,那可是整整十万块钱啊,全是弟兄们的血汗……”

“别说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关键是惹恼了黄胡子……”

“什么?黄胡子?惹恼了他怎么了?砸呀!”李俊海忿忿地说,“那算个什么鸡巴玩意儿?你别管,我弄他!”

“弄什么弄?”我苦笑了一声,“亲哥哥,你就别再添乱啦,这事儿我自己处理得了。”

“你等等李俊海好象是在穿衣服,“我马上过去,咱兄弟俩商量商量怎么弄黄胡子,我他妈还真……”

“你别过来了,我马上要回家,老爷子知道我回来了。”

李俊海吆喝了一声“别挂电话”,又笑上了:“我能不回去?我的宿舍不是在你的旁边吗?兄弟,先别走,我顺路梢点儿好吃的咱兄弟俩喝点儿,有很多问题我得跟你沟通沟通,不然咱俩就生分了,那样可不好,你说呢?”

我想了想,也行,要不我的心里总是有一丝不痛快:“那好,我先不回家,在这儿等你。”

李俊海笑得近乎疯狂:“哈哈哈,我就说还是亲兄弟好嘛!再忙也得听大哥的,好,我马上回去。”

这话我听了又是一阵不快,但是也找不出来他哪里说的不对,蔫蔫地应道:“好,我等你。”

大昌站了起来:“海哥要来?那我走了,我去楼下写我的请贴去。”

李俊海敲门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敲门声把我吓了一大跳,习惯性地摸了一把掖下,什么也没有,我的枪呢?站起来茫然地看着门口,这才反应上来,自己刚才是睡着了,我使劲摇了一下头:“谁?”李俊海在外面说:“这么小心?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插着门?开门,我是你哥。”我揉了揉眼睛,过去打开了门:“俊海,你这速度挺快啊,我刚眯了一小会儿你就来了。”李俊海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沙发上一丢:“烧鸡、牛肉、肘子、香肠……什么?这还快?将近半个小时呢。”我把塑料袋拎到桌子上,一个袋子一个袋子地打开,讪笑道:“呵呵,俊海真是肉食动物,全是肉。”

李俊海笑着从裤兜里摸出一瓶白酒:“你也别说我,咱俩是一样的动物,看看这是什么?”

我拿过那瓶酒一看:“我操,哪来的这个?栈桥嘛,现在不是没有这种酒了吗?”

李俊海摸着下巴嘿嘿地笑:“他敢没有!我说想喝他就得给我生产,哈哈,开玩笑,我一个兄弟给我的。”

我夸赞道:“你这个兄弟不赖,这种酒没有个十年八年也得有个五年六年了,他可真能存。”

李俊海撕下一只鸡腿边咬边哼哼:“什么呀,他有那个能力存?偷他爹的,他爹存的。”

一提爹字,我的心又是一紧,简单跟李俊海聊几句我应该马上回家了,尽管我离开他还不到三天,可是这时候我特别的想他,心里甚至还有一丝酸痛的感觉。我找来起子打开酒倒了两杯,跟李俊海碰了一下:“俊海,刚才你说的没错,咱兄弟俩应该经常沟通沟通,不然真的就生分了。”李俊海一口干了那杯酒,咳咳两声,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生分那还是少说,再这样下去就闹误会了,你以为你哥看不出来呀,在很多问题上你对我有意见呢。”他说的还真对,我尴尬地笑了笑:“别这样说,我承认我有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可是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李俊海把脸别到了窗口:“天黑得可真快呀……你说什么?谁对谁有意见?咳,闹着玩儿呢。哎,我见着建云了,这小子发财了,我操,开着一辆崭新的尼桑,真他妈气派!我问他在哪里发财?这小子说,他在济南又开了一家服装店,连锁经营啊,全是一样的牌子,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脑子……对,叫海云服饰,他妈的,我得告他侵权,连我的名字都用上了。哈哈,我问他怎么不来见你?他说没有时间了,要急着回济南,改天请咱们去喝他的开业酒,开着车就走了,那叫一个气派!”我心里仅存的一点怀疑彻底打消了,原来是这样,我笑道:“他发他的财,咱喝咱的酒,来,哥儿俩干一个。”李俊海添上酒陪我干了一杯,嚼一口牛肉说:“你还别说,建云这小子挺有能耐的……”

“俊海,咱们先别说建云了,”我打断他道,“黄胡子下午来电话了,威胁我,他说要折腾我弟弟。”

“真的?”李俊海一口吐了牛肉,“这小子活够了!你别管了,我惹的麻烦我找补,妈的。”

“你打算怎么办?”

“砸货呀怎么办,俩字,砸货!”

“怎么砸?”

“怎么砸?”李俊海搓了一把头皮,“抓他,然后敲断他的腿……总之你别管了,交给我。”

我啜着酒,眯眼看着他:“他跑了,不知道卧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说,他现在躲在暗处,咱们很被动,不一定什么时候他就冒出来给咱们一家伙。”李俊

海又喝了一杯:“我呸!这一套老子十年前就玩儿过,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国外去,只要他还在中国,我就有办法把他找出来!现在的李俊海不是以前的李俊海了,想找个鸡巴黄胡子易如反掌。你放心,我用不了三天就把他给你提溜出来,下次你见着他的时候他就不叫黄胡子了,他叫黄瘸子!”我被他逗笑了:“哈哈,提前把外号给人家起上了?那好,黄胡子这边我就交给你了,我只负责我爹和我弟弟的安全。”李俊海砰地拍了一下胸脯:“放心,我李俊海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我他妈还用顶着个脑袋在街面混吗?情好,三天以后看效果。”

我把那只酱肘子递给他,微微一笑:“你行,来,奖励你,砸挺了黄胡子我给你摆庆功宴。”

李俊海用手撕了一块肘子给我:“你就准备破费吧,哈哈。”

一提钱,我的脑子又是一乱:“唉,什么时候能找回那十万块钱来呢?弟兄们好久没发奖金了。”

李俊海探身拿过了他的包,哗地拉开拉链,抽出一沓钱来:“我从我那边勻了一点儿出来,你先应付着。”

我数了数,一万,给他丢了回去:“你的先别动,我这儿还有点儿,抽空给大家发发就可以了。”

“那我就不管了啊,”李俊海把钱掖回了包,“呵,其实这些钱也是你的,无非是过过我的手罢了。”

“别这么说,买卖好了大家都好,再说,你那边挣的钱,除了上缴的利润,剩下的都是你的。”

“说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李俊海乜了我一眼,“我总是觉得咱兄弟俩别分得那么清。”

“我操,这叫分得清?”我又是一阵不快,他怎么老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给你来这么一下子呢?

李俊海见我不高兴了,讪笑一声刚想解释解释,春明推门进来了:“呦,两位大哥这就喝上了?”

我招呼他坐过来,哈哈一笑:“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俩在商量怎么对付黄胡子呢。”

李俊海用一只手掌挡着半边脸,冲我挤眼,那意思是不让我说,我笑道:“没什么,春明是我最好的兄弟。”

春明似乎觉察到了李俊海刚才的举动,怏怏地站了起来:“要不我先去外面等等,你们谈完了我再回来。”

“已经谈完了,坐下,”我示意春明坐回去,拍拍李俊海的肩膀说,“你海

哥喝多了点儿,仔细大劲了,呵呵,春明,你给你的兄弟打过电话了吗?”春明瞟了李俊海一眼,欲言又止,我笑了,“倒也,你也喝大了?说话,你海哥不是外人。”春明冲李俊海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有什么话我还能背着海哥呢?电话我打了,全安排好了,就等咱们这边的消息了。”我点了点头,给他倒了一杯酒,春明连连摆手:“这个我不行,太冲了,有啤酒吗?有啤酒我还可以凑合着喝点儿,”说着冲我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啊,没有我出去买两瓶,”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远哥,我没带钱……”我知道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绕过李俊海走了过去:“操,穷汉子一个,得,我跟你一起去买吧。”走到走廊上,春明拉了我一把:“我的人把那个傻逼控制起来了,那个傻逼一小时以前提着一杆破五连发出来了,锁门的时候,我的兄弟沉不住气了,直接把他捂在那儿了,现在正押在他们租的房子里,怎么办?是不是又卤莽了?”

“不卤莽,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用力捏了春明的胳膊一把,“干得好!你马上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看好了傻逼小钱,然后你再打这个电话给长法说着我告诉了他长法的大哥大号码,“你告诉长法你兄弟住的地方,然后对你兄弟说,长法去了以后就让他们离开,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他们管了,回来就可以。到目前为止,你的兄弟还不知道他们在为谁办事儿吧?”春明说,我没告诉他们,他们也很懂规矩,没问。我说,“那就好,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牵扯到我,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春明撇了一下嘴巴,连这个都不、明白,我“膘”啊,转身下了楼。

我走回来冲李俊海笑了笑:“呵呵,春明这小子真是个孩子,谈了个对象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单独告诉我呢。”

李俊海明知道我是在撒谎,也跟着打了个哈哈:“小孩子都这样,哈哈,你就不是这样了?别笑话人。”

我歪头看了看窗外,天空银白一片,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在白天,多好的夜色啊。

我冲李俊海抱歉地一笑:“俊海,咱们得抓紧时间喝了,天色不早了。”

李俊海用两个大杯子把那瓶酒匀开了:“刚才我比你喝的多,这次咱俩得公平一点儿了,平喝。”

行啊,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酒量要比李俊海的大很多,平喝我也不怕你,只要快点儿喝完就行。

我这里大口喝着,李俊海那边依旧不紧不慢地进行,我催促道:“别磨蹭,再磨蹭不陪你了。”

李俊海不满地瞅了我一眼:“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我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他的话让我很麻木:“嘿嘿,又来了,”我把杯子一敦,“好,不急了,继续!”

李俊海上酒很快,不一会儿就开始絮叨上了,先从我俩在机械厂认识开始,一直说到他进了监狱,说到交代余罪的时候,他的眼圈又红了,鼻涕似乎也流了出来,他一抽一抽地说,兄弟你不知道啊,人在那个时候根本就不是自己了,心老是悬着,听见外面呜哇呜哇的警笛声,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所以那时候我就犯糊涂了,想起什么来就说什么,我也知道那次抢劫根本没你什么事儿,可是我稀里糊涂就把你给扯上了……现在想起来我真“膘”啊,那管什么用?不但没得到奖励,我自己还被加了刑。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害人害己。

这番痛心疾首的剖析,彻底把我感动了,我握着他的手说:“我明白你的处境,别说了,我很难受。”

李俊海甩开我的手,继续说:“这倒也罢了,最操蛋的是我知恩不图报,竟然在刚回来的时候……”

这应该是我的错,我又握住了他的手:“俊海,那事儿不怨你,是我小心眼了,我不该撵你走。”

李俊海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难得你理解我……我有你这样的好兄弟,—辈子也值了。还记得我爹死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吗?刀子一样,刀子一样刺我的心啊……他为什么在临死以前让咱俩结拜为兄弟?他那是把我看透了,他明白我在个什么玩意儿,没有人帮助我,我根本活不下去……杨远,我爹他做对了,他给我找了一个最好的兄弟,他现在可以瞑目了。最让我感动的是,在我劳教的时候,你把我爹‘请’回你家,让我爹过年的时候感受到了儿子的温暖,他也值了,他有俩儿子,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给他争气。我爹在天上会想,我是多么的幸福啊,我一点儿都不孤单……”

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会失控的,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有完没完了?不喝了,回家!”

李俊海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泪水大滴地滚出眼眶:“难道我又错了?你坐下好不好?”

我闭着嘴巴,用鼻孔狠出了一口气:“咱们别说这些了行不?说点儿别的,说点儿痛快的。”

李俊海把被眼泪打湿了的烟头扔掉,突然笑了:“痛快的?那我就给你说说当年八路军打日本的故事。”

“八路军打过日本吗?操,”我冷笑道,“你中毒太深了吧,打日本的那是国军。”

“你的思想够反动的啊,”李俊海撇了一下嘴巴,“八路军没打日本,那么地道战、地雷战是怎么来的?”

“还有小兵张嘎吧,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战争?就凭这点儿‘小戳戳’就打败日本了?正面战场呢?”

“正面战场也有啊,百团大战、平型关战役,还有台儿庄……不对,台儿庄是李宗仁指挥的国军,还有……”

“别还有了,你还是回头好好想想吧,别相信你以前接受的教育,全他妈是反着来的。”

李俊海自言自语道:“也对啊,当时共产党是反政府武装,抗战结束了,兵力大增,几年就干挺了国民党,没准儿趁国军抗日的时候在挖人家的墙角吧?杨远你行,比我强,是个明白人……反正我觉得不对劲,没这么玩儿的嘛,忒阴了,我一个老实孩子硬是把我抓进去坐了几年牢……嘿嘿,别笑啊,谁也不是一开始就坏的,我不就是犯了点儿类似柳下惠,不,柳下惠是个**的,也不对,柳下惠不是个**的……我怎么糊涂了?管他操不**呢。我是说我犯过柳下跖那样的错误吗?也不能直接就弄我个七八年吧?对了,柳下跖你知道是谁吧?史书上记载盗跖盗跖的就是他,大土匪啊。革命大批判的时候,4贫协’主席去我们学校作报告,主席说,盗亦有道,我琢磨着大概是说,当强盗的也有当强盗的规矩,就是不能出卖朋友,不能欺负百姓,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这他妈简直是至理名言啊……”

这小子还真有文化,这都从哪儿学来的?我冲他举了举大拇指:“厉害厉害,来‘盗海’,敬你一杯。”

李俊海沾沾自喜地冲我一晃酒杯,吱地把酒喝了:“我一个伙计叫朱胜利,他说‘上学少了就是不行啊’”

我哈哈大笑:“你这意思是说你上学多?你不就是一个高中肄业嘛,嘁。”

李俊海悠然点了一根烟:“你呢?初中吧,哈哈,在这点上我比你强,不过你的脑子比我好使,你就说刚才咱们分析的抗战吧,你跟蒋介石有的一拼。蒋介石为什么能让李宗仁替他卖命?人家李宗仁那可是桂系第一把爪子,老蒋就有这个办法指挥他。台儿庄的时候,老李豁出老命去了,指挥桂系部队和杂牌军把小日本砸出尿来了都,你说他厉害不厉害?你也一样,刚开始也就是金高、大昌、花子、那五这帮人,后来你的队伍多壮大?林武、小杰、常青、天顺、春明、孔龙……我操,一个比一个猛,这还不带那些编外的像长法之流的,多威风啊。第一仗全歼黄胡子匪帮、第二仗打得孙朝阳灰溜溜的,第三仗……第三仗还没开始吧?第三仗就看我李俊海的吧,横扫全港,扬名立万!”

“晕了晕了,哈哈,”我忍不住笑了,“我真那么厉害还好了呢,别吹了,喝你的酒吧。”

“我吹了吗?”李俊海把粘在眼睛上的那对豆大的眼屎抠下来在手里捻着,“一点儿没夸张。”

“你劳教的时候出来过吧?”我突然想起了胡四生日那天郭队说过的话,不禁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李俊海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也不知道,随便问问。”我觉得他这种表情很让人纳闷。

李俊海的神情变化很快,从慌乱变成恼怒,又从恼怒变成了尴尬:“嘿嘿,出来捞几个银子,顺便窝囊窝囊阎八这个混蛋……你不知道,阎八这个混蛋一直在背后说你的坏话,甚至挑拨咱哥儿俩的关系,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不折腾折腾他心里痒痒,我就……咳,我估计你猜也猜出来了,嘿嘿,我就,我就给他把门头抹上了屎,叫这小子再他妈使坏!看看,笑了吧,嘿嘿,我估计你也赞成我这么干。后来我又出来过一次,这次我把他的门锁给他拿火柴棍堵上了,妈的,我让他再跟我装大爷。后来我听说他跟青面兽‘卯’上了,这就对了,就应该给他们制造混乱……”

无聊地笑过之后,我突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这是人干的事儿嘛,我摇着头不说话了。

李俊海好象也觉察到我在瞧不起他,兔子般吭哧吭哧地啃一根黄瓜,沉默了。

我突然觉得李俊海办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他应该不至于单纯为了泄愤才去抹屎、堵锁的,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冷了一阵场,春明提着一捆啤酒进来了:“哥哥们还没醉?来点儿啤的怎么样?”

李俊海皱着眉头横了春明一眼:“买壶酒这么长时间?”

春明话放下啤酒,抓了一根香肠,笑道:“碰上一个熟人,在下面聊了一阵,他也认识海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