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姜庭序这么一闹腾,司游紧张的情绪消散了很多,他本以为要一整晚睡不着,但是被男人轻拍着肩膀,竟也很自然地一点点坠入梦境。
“一天天的,不想着如何努力上进,尽搞这些邪门歪道,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也不觉得丢人?他能给你生孩子吗?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严厉冰冷的女声,在一片纯与白的世界中尤为刺耳,司游轻轻闭眼,可眉间很快溢出不满跟烦躁,“别说姜庭序。”
“你敢顶嘴?!”女声几乎要穿透耳膜。
司游倏然睁眼,一字一句:“别说他,你没资格说他!”
“你现在这样,他家人能看得上你?”
司游本能回避,亲生母亲的否认跟打压对他来一直很难面对,可下一秒,他清楚感觉到了炽热的胸膛,自己被轻轻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熟悉的气息驱散恐惧,司游忽而轻松起来,他忍不住勾唇浅笑,然后抬起头看向高处那个面容不清的女人:“他家人会喜欢我的,你的喜欢……已经不重要了。”
醒来一身轻松。
姜庭序听到动静从浴室出来,盯着司游片刻后问道:“昨晚做噩梦了?”
“不算噩梦。”司游低声。
姜庭序上来抱他,司游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须后水味道。
两人收拾好吃完早餐也就七点半,姜庭序开车,后备箱放满了带给家人的礼品,然后车子驶向林木凋零的大路。
看似一派萧瑟,可天幕澄澈晴朗,秋高气爽。
姜家在临都中心地带的富豪区中,对比不远处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建筑,这片的别墅间隔距离较大,将所谓的“寸金寸土”当成了笑话,红砖青瓦,两侧种满了适应季节的花草,青松挺立,那种沉淀下来的底蕴扑面而来,这里听不到闹市的喧哗,他们以一种近乎静默无声的姿态,彰显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财富。
车子刚停在门口,立刻有人出来迎接。
“赵伯。”姜庭序温声喊人,赵伯连忙应了一声,这边司游下车,也跟着唤道:“赵伯好。”
赵伯跟姜老爷子差不多年龄,无儿无女,早些年的临都可不是如今这样,他为了姜老爷子出生入死,过命的兄弟,做起事来毫不含糊,但与人交往上实在不擅长,姜老爷子见他真的无心成家,就留在了身边,这一下就是几十年,赵伯逐渐成了姜宅的老管家。
赵伯是个粗人,没念过几年书,不懂如何形容,可看到司游,就觉得天色似乎都亮了亮,那是个极为板正的年轻人。
赵伯笑着点头:“你好。”
从大门进去,两侧花田宽阔,一侧建有凉亭假山,脚下石路平铺,入眼所见都十分舒畅,可见在风水布置上极为讲究,两个转弯,就能看到主宅,上下四层,阔气古朴。
宁瑟穿着素白的印花旗袍快步出来,成片的玫瑰花骨朵不仅不俗气,反而显出她的优雅知性,见到宁瑟司游松了口气,“伯母。”
“天哪,真好看啊。”宁瑟拉着司游上下打量,眼中全是满意。
“咳咳!”重重一声咳嗽,司游抬头,见台阶往上的正门口站着一位身穿赤红色太极装的老人,拽着拐杖身形略显佝偻,可给人的第一感觉,像一把敛入剑鞘、却依旧难掩锋利的剑,可见年轻时是何等杀伐果决的一个人,而姜庭序的骨性与其一脉相承,老人身侧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较之姜老爷子,姜父眉目温和,骨象极佳,搞了半辈子艺术,没那么大的气性,瞧着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爷爷,爸。”姜庭序站在司游身边,牵住他的手。
司游轻轻一鞠躬,“姜爷爷好,姜伯父好。”
司游端起来的时候矜贵劲儿不比圈子里那些豪门子弟差,还是那句话,任哪一个长了眼的来看,都不会觉得他跟从前的经历有任何联系。
可还是很紧张,姜老爷子一眼看穿。
姜老爷子再看看两人交握的手,轻哼一声转身进去了。
姜庭序清楚感觉到司游的指尖一下子变得冰凉。
“他爷爷就这性子,看什么都哼。”姜父出来打圆场,目光虽然温和,可也没有其它任何情绪了,“进来坐。”
司游应道:“好。”
姜庭序靠近后小声说:“没事的。”
老宅内部是典型的中式风格,随便一个摆件拿出来都价格不菲,司游等所有长辈都落座后才坐下,坐姿端正笔直,任由考量。
姜老爷子没跟司游交流,反而先问起姜庭序最近的公司境况,姜庭序一一作答,姜老爷子时不时“嗯”一声,听得出很满意。
等两口茶下肚,姜老爷子忽然话锋一转,直指司游:“跟庭序谈恋爱,姜家财产要提前公证,你什么都拿不到,还愿意吗?”
姜庭序狠狠皱眉,却听司游一秒没犹豫:“愿意。”
“愿意?”姜老爷子淡淡一笑,“小子,你身上这套定制西装,腕上的表,凭你目前的通告费,能全款拿下吗?”
司游稍有尴尬,应道:“是庭序给我买的。”
宁瑟想说什么,却被丈夫抓住手腕,示意暂时别管。
然后就听见司游说:“但是姜爷爷,最多两年,我能取得比现在更为瞩目的成绩,我可以成为第二个大满贯影帝。”
姜老爷子轻哼:“好大的口气。”
司游侧目看了姜庭序一眼,继续说:“我们现下只是恋爱,不会结婚,爷爷可以看我表现,庭序能给我的,我一样可以给他。”
姜老爷子沉声:“你给不了……”
“给得了。”司游低声:“抱歉打断您,但是我给得了。”
那双眼瞳清澈赤诚,又蕴含着野心,令人印象深刻。
“喝茶喝茶。”宁瑟这下忍不住了,拍开姜父的手。
姜庭序全程一言不发,但是等姜老爷子开口说“陪我下棋”的时候,姜庭序淡淡:“不去。”
姜老爷子回过头来:“什么?”
姜庭序:“不去。”
姜老爷子愣神片刻,恨不能一拐杖敲上去,不是,他还没说重话呢,这就心疼上了?生气了?
姜庭序站起身,牵着司游去花园,“手疼,下不了,您喊我爸下吧。”
姜父一个臭棋篓子,只能尴尬笑笑。
司游听到身后传来姜老爷子的声音:“他什么态度?!”
出了老宅侧门,到了没人的地方,姜庭序轻轻抱住司游:“对不起,爷爷是长辈,第一次见面他有说话伤人的地方请你多担待,但我保证,就这一次。”
“这有什么?”司游轻笑,姜老爷子一看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之前声名狼藉,老人没第一时间拆分他俩已经算给足了面子。
而第一次见面就因为司游令姜庭序跟老爷子吵起来,后果可想而知,日后倒霉的还是司游。
姜庭序什么都考虑到了,但还是生气,他疼司游疼习惯了,见不得这人受一点点委屈。
等到了中午,佣人们将热菜冷菜一一端上桌,也不知道是为了以尽地主之谊还是确实看重司游,反正摆得不像吃饭,更像是设宴,加上赵伯统共也没几个人,这些菜根本吃不完。
姜庭序起身给姜老爷子夹了块虎皮肉,是老爷子的最爱,这才听到老人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消气了一些。
司游面前有什么就吃什么,完全不见平日里蹭到姜庭序面前,说着这不吃那不吃的样子。
姜老爷子暗中观察司游,这孩子的礼仪教养甚至可以说上乘,提前做过功课?很熟练的样子。
午餐结束阳光正好,赵伯在花园里摆上清茶,姜父支起画板开始画画,宁瑟说她想弹琵琶了,佣人就拿出来。
宁瑟坐在椅子上,起手转音,琵琶声轻盈迸裂,她唱的是南方小调,吴侬软语,听得人心化心软,司游拾起地上的一截枯木,忍不住在身侧的石板上轻轻敲打节拍,“哒哒、哒哒哒”,混着秋风略过花海草木的“沙沙”声,竟是浑然天成,姜父忍不住回头看来,见司游侧颜精致漂亮,听宁瑟弹琵琶哼歌听得很认真。
宁瑟穿着麻编的拖鞋,她翘着腿,随着司游的节奏轻轻晃动时鞋子掉落在地,女人不予理会,仍是弹着,哼唱着,很快姜父走到身边,捡起拖鞋,轻轻给宁瑟穿上,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爱意悠长。
哎……姜老爷子看到这一幕又欣慰又叹气,谁能想到姜家家大业大,却总是出痴情种。
一曲结束,赵伯看时机差不多上前来,“深深小少爷来了。”
司游自然不知道是谁。
姜庭序站在他身后小声说:“二爷爷的小孙子,二爷爷一子一女,女儿嫁人,儿子风流成性,养崇深的时候年龄不小了,后来其父风流不改,硬生生气死了崇深的母亲,又娶了后妈,二爷爷走后崇深日子极其艰难,爷爷见不得自家血脉被一个外人欺负,就时不时将崇深接来身边养。”
姜崇深才七岁半,白衬衫背带裤,低头走路的样子多少孤僻,想来被姜老爷子接来前,日子并不好过,阴影还在。
“深深啊。”姜老爷子唤道。
姜崇深立刻“噌噌噌”跑上前,单一个音:“爷!!!”
姜崇深在姜老爷子身边撒了会儿娇,还吃了两块点心,嘴上的糕点屑都没擦干净,终于发现了司游,怯生生又富含敌意地往老爷子怀里缩,问道:“他是谁啊?”
“叫司游哥哥。”姜庭序说:“是我的男朋友。”
姜崇深好奇:“好朋友吗?”
“不是。”姜庭序浅笑:“你以后会理解的。”
对上姜崇深的目光,司游轻轻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