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幡然醒悟
入夜后的竹韵苑院子,静得好似进入另个世界。
一阵晚风吹来,将庭院里的竹枝吹得沙沙作响,清瘦的影子映在碧纱窗上,好似临风起舞的歌者。
从听风阁楼上下来,舒眉坐着锦榻上,望着窗纸上的竹影,已足足发了两个时辰的呆。连坐姿都没换一个。
雨润一直在旁边这样守着,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来。
当雨润将人扶回来时,舒眉脸的表情,可把竹韵苑的管事婆子——施嬷嬷吓了一大跳。她跟在小主子身边照顾她这些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样:一张小脸气得煞白,浑身不停地颤抖。
她忙向人打听,小姐到底怎么啦?可那丫鬟一问三不知。
最后只听得雨润说,小姐跟姑爷都被国公爷叫上了听风阁。等她从碧波园的丫鬟优昙手中,将舒眉接过来时,已经成这样了。她忙跟小姐询问,是不是岭南的老爷出事了,舒眉连连摇头。又宫里是不是有变故,可她还是摇了头。
最后,小姐只留下一句:“不要再问了,不关别人的事!让我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这一想就是两个时辰,不动也不喝水,像和尚入定一般。
后来,施嬷嬷没办法,只得把雨润叫到外头,探问小两口一同下来时的情形。
“姑爷面上是什么表情?”
“脸上涨得通红,好像发过一顿脾气的。”雨润神情忐忑。
施嬷嬷一拍膝盖:“糟糕!该不会是那吕家的女人,真要进门了吧?!”
雨润脸色大变:“不会吧?!小姐不是想开了,不阻姑爷纳妾了吗?”
“吕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妾!”施嬷嬷喃喃道,两只手掌攥成了拳头。
“就算进门,小姐是正妻,也不至于气成那样!”雨润提出疑点。
施嬷嬷叹了口气:“你一没许人家,自然是不懂的。小姐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姑爷!”
她们在这儿议论着,殊不知当事人此时在屋内,正懊悔自责不已。
前世有好友这样说过她:“你啊!说什么好呢?说你世故吧,却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劲儿。说你天真吧?!事事看得比谁都通透……”
可不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舒眉嗤笑一声。
刚经历了那场教训,让舒眉不觉自嘲起来。
被古代政客摆了一道,也不算输得太冤枉,谁让自己轻敌的,就当是一次惨痛的教训吧?!脑海响起好友昔日对自己的评价,她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决不去烂好心去救人,害得自己身陷囹圄。
其实她早就对齐屹有了戒心的,只是若不去试一试,让她如何能甘心?!
起初拿着下人不敬自己当把柄,跑到大伯那里谈条件。本就是试探的想法,也没指望一次能成功的。没想到,齐屹不仅写了休书,还附送一间铺子给她打理。原以为,一年后多少能攒点积蓄。到时,是走是留心里好歹有些底气。
没想到,就因多事在山上救了那人,把自己前程给搭了进去。
骨子里他还是看重家族和亲人的吧?!不管他对堂姐用情多深,能利用她时决不放手。该拿人当棋子时,甭管你是谁?也不在乎对方活在炼狱身心煎熬着……
舒眉感到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助——狼虎环伺,连原以为唯一的靠山,也是不可靠的。
自己又陷入了绝境之中……
“吱呀——”随着一声响,帘子后面的木门被人打开。除了轻轻的脚步声,还有夹着一股寒意从屋外吹进来。
“小姐,您有什么想不开的,说与嬷嬷听听。虽说老奴帮不上什么忙,跟您说说话,替您排解郁气,还是可以的。”施嬷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舒眉心头一凛,回过神来:被这点困难吓倒了吗?
虽说现在没有自由,可情况也不是最糟的。至少性命无碍,衣食无忧。开铺子此路不通,就另寻它途!难不成齐屹堂堂一国公爷,还绑着齐峻跟自己圆房,困她一辈子不成?!总会有机会逃出生天的!
她攥紧拳手暗暗鼓励自己。
从锦榻上站了起来后,舒眉深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漾起笑容,对施嬷嬷说道:“没事了!只不过在阁楼上,跟相公为了点旧事吵了几句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听真是吵架了,施嬷嬷忙上前劝解:“小姐,昭容娘娘如今不在了,三房一家也搬离了京城。您怎地还跟姑爷吵嘴呢?!府里头能向着您的人,已经不多了。要不是他理亏在先,您这样把姑爷推拒门外,放在其他府里,早就被休下堂了……”
下堂?她还巴不得呢!舒眉腹诽道,可转念再一想,下堂只不过是较为干脆的法子。大宅门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不知有多少让人生不如死的招术。
想起不能生育了的秋姨娘,还有双脚不能行走的芙姨娘,她心里不由打了个寒战。
“嬷嬷可知,荷风苑里的芙姨娘,她那一双腿是什么时候起,成那样子的吗?”舒眉脸上满是关切之意。
“当然不是,老国公重伤抬回来时,她的腿脚还是好的。后来守孝时……听说,她跟生四姑奶奶的贺姨娘,不知因什么事吵了起来,撞倒了寺院外面的石墩上,压伤了她一双腿。”不知自家姑娘,怎地突然问起这事,施嬷嬷一脸不解,补充道,“当时小姐心善怕出人命,派人追上几位爷,为她请来了大夫。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您还留下陪着她说话解闷。”
“原来是这样!”舒眉若有所思,“那贺姨娘呢?醒来后我怎么没见到过这号人?”
“她闯下祸事后,被太夫人一怒之下,将人关进了家庙。让她替老国公爷和芙姨娘吃斋念佛。”施嬷嬷忙不迭地解释道。
“那四妹的亲事,是谁定下的呢?”
“还不是丹露苑的那位,虽说是庶子,门第不算低了……”
舒眉恍然大悟,原来项季宇也是高氏手里的喽罗,怪不得……她不禁陷入沉思:端王府至今未有嫡子,外面只道端王府跟齐家联了姻,谁知里面的干系?!高氏原先的计划,是除掉自己,让吕若兰取而代之。生出子嗣抱到大房,高家、吕家跟宁国府和端王府抱成一团,高氏和她爹不就安枕无忧了。
这两口子斗法,把旁人都当成棋子,其中包括自己。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第二日舒眉起了大早,跟郑氏请完安后,就拐进了荷风苑,想找芙姨娘聊聊。多探点府内的往事,和京中各府间的关系,也好助她寻找别的出路。
而此时在丹露苑的正屋内堂里,关着房门,高氏跟她的心腹程嬷嬷,正在窃窃私语,谈论昨日她们不在府里时,家中发生的一些事情。
“你是说,四妹最后要跟她下跪道歉?”罗汉**的贵妇,眉头紧蹙,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怒意。
“是的,听霁月堂的紫莞她娘说,那位还算有自知之明,忙把人给扶住了。”程嬷嬷凑到坑头旁边的杌子上,俯下身子替主子捶腿。
“项家那小子岂不是颜面尽失?”高氏嘴角扯出一抹轻笑。
“谁说不是啊!听潘婆子说,四姑奶奶回去时,姑爷黑着一张面孔,骑上马逃也似地离开了!”程嬷嬷跟着笑了笑,“这下有好戏看了!以后咱们府里准会热闹……”
“还打探出一些什么?具体情形是怎样的?”
“说是姑爷抓贼时,恰好遇到她的马车,怀疑那人藏在车厢里面,就想让她打开门看看。”程嬷嬷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哎呀!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太失礼了。怎会怀疑是她藏了人?”高氏故作惊讶地站起身。
“也难怪人家怀疑,之前漕帮少帮主送狗给她的传言、老国公爷寿宴那天,她当众夸赞柳州男女对歌的事,让人见疑也是理所当然的……”程嬷嬷脸上露出一丝谄笑。
“后来怎么样了?”
“她自是不肯开门,四姑爷抢上强行打开,结果……”程嬷嬷将听来的情报,七拼八凑,编了完整故事,汇报给了主子。
“那四妹婿岂不是恨她入骨?国公爷是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本来爷就看不上这妹婿。这不,姑爷灰头土脸地回去了。听说快天黑的时候,爷把四房两口子叫上了听风阁。”
“哦?可探出说了些什么?”听到丈夫把人叫到了他密室,她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夫人,那地方咱们没法安插人?不过,听紫莞那丫头说,昨晚四夫人一回来,生了半宿的闷气,定然是挨训了。”
“这倒是难得?”高氏神清气爽地笑了笑,心道:怎会舍得训那黑丫头的?
“可能听说她不能跟四爷圆房的事吧!”程嬷嬷却不以为然。
高氏不置而否,说道:“也许吧!那黑丫头倒有几分骨气,希望她坚持到底才好!”
“夫人,您的意思是……”
此时高氏却住了口,心里开始飞速盘算起来。
这几天所有发生的事情,到是个契机……兰表妹现在身份是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那位子空出来,到时把那冤家设计调到边关去……让出位置,只有两条道……得想个万全之策,无论成功失败,都让她没脸再呆在齐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