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莲来金朝时间不长，还对鹰探的威力不太清楚。

可是梁家人和孟氏对鹰探可以说是听见名字就腿软，在金朝，谁听见鹰探不腿软？

鹰探既是皇家御前护卫，是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金朝最令犯法者闻之胆寒的名字。

据说，曾经有一批水匪在官家运粮河道上抢粮，杀人越货，皇帝大怒，命鹰探彻查此时，务要将那些匪徒捉拿归案，生死不论。

不过十名鹰探，竟杀光了近百名水匪，只留下首恶，其余水匪用绳子栓着在河里生生地拖到都城，到的时候，那尸体都泡发了，情形极其可怖。

这样的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怎么可能让梁家人见了不腿软？

梁家人和孟氏老老实实地在刀剑的威胁下贴着墙根站好，宋莲本来也想站过去，却被陆云开喊住。

孟氏方才没见到陆云开吹笛唤鹰探，还当陆云开也只是闲人，跟冯氏嘀咕：“你看，我就说你家这媳妇和男人不清不楚的。”

她说话压的声音虽低，鹰探们的武功却高，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离得最近的一名鹰探便厉声呵斥孟氏。

“那妇人，怎敢胡乱构陷人！你可知他是何人？”

孟氏被鹰探训斥，立时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那鹰探也不要她回答，向陆云开一拱手，道：“这位便是当朝五皇子，陆云开！你说他会和你们家的媳妇勾搭，简直荒谬！”

“小的……民妇……不知道、不知道哇，民妇不是有意攀扯五皇子，民妇错了，求大人饶命！”

孟氏惊慌得浑身哆嗦，真恨不能跪下来给陆云开舔鞋，好求他饶自己一命。

梁家人也是同样的惊诧，他们只觉得陆云开有钱又神神秘秘，却从未想过，隔壁的读书小官人，就是当朝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皇子。

陆云开悄悄叹了口气，他常年游历在外，知道大哥痨病而死的消息后才回都城，本来没什么人认识他，也就方便亲自查访，这一暴露，恐怕之后就难以装成普通人在城中游走了。

他转眼见宋莲还愣着，冲她伸手晃了晃，笑道：“怎么呆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就一个五皇子，算什么了不起的。”

宋莲的确是吃了一惊，她原想着，陆云开是个什么官儿，却未想到，这成日里扒墙头的是五皇子。

“民妇不知是五皇子白龙鱼服，平日里多有冒犯，请五皇子恕罪。”宋莲反应甚快，立时拜了下去。

梁家人也都醒过味来，嘴里叫着“五皇子恕罪”，纷纷拜了下去。

陆云开的手僵在半空。

他知道宋莲若是晓得了自己身份，一定会有所不同，可是他没想到，只是听见那么个名头，宋莲就立时和他疏远了。

难道本皇子在你心中是什么杀人如麻的疯子？

他无奈地摆了摆手：“都起来吧，宋莲来指认刚才捡着金珠子的地方。”

宋莲重新站起来，镇定自若地答是，在被压倒的花丛中仔细看了一会儿，指着一处泥印道：“就是那儿。”

立时有两名鹰探找来掘土的工具往下挖，一连挖了数尺，泥土中忽然露出一角玄色绸缎。

“殿下，挖到了！”掘土的鹰探报告。

“继续，把整具尸体挖出来。”陆云开道。

宋莲站在一边，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具尸身渐渐显露出来，头脸被斩得稀烂，但大体看得出，是个年轻男子。

“殿下，看衣服穿戴，应该就是蒋侍郎的公子。”李箭亦混在鹰探中间，检查过尸体，向陆云开报告。

陆云开点头，余光转到宋莲身上，见她双目大睁，紧盯着那尸首，竟像是一点儿也不怕。

再看梁家其他女眷，不说吓得哭出来，也是背着脸，往墙角紧缩。

“你不怕？”陆云开问。

宋莲将目光从尸体上收回来，虽然尸体形容可怕，但与刚才生死攸关比起来，宋莲还是觉得人更可怕一点。

“我怕他作甚？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他若是个人，我倒还怕他三分。已经只剩下一具烂皮囊，与尘土无异。我又为何要怕？”

众鹰探听了这话，无不暗暗赞叹，他们都是常见死人的汉子。更有的大声叫好：“这小娘子是条汉子！”

李箭一巴掌拍在那人头上，笑道：“夸人都不会夸，你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

这时又有两名鹰探压着刘姑子过来，一见尸体，刘姑子惊叫起来。

“阿弥陀佛！怎么、怎么万菊园中有死人？真是吓死贫尼了。”

宋莲一眼扫过去，只觉得刘姑子并不是真的惊恐，她叫得虽然大声，身体却没有往后退的意思，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好看清尸体。

“这人死在你们非空庵，刘师太，你说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推诿了？”陆云开冷冷地道。

“贫尼确实不知。”刘姑子已经恢复了镇定，“贫尼只管迎接各位施主，讲授佛法，其余俗物一概不知。”

“齐云——皇子殿下，这里的泥不太对劲。”宋莲在陆云开和刘姑子对话时，往坑里又瞧了几眼，忽然觉得不对。

她也种过花种过菜，红土、黑土、黄土都见过，可从没见过这种黑里头还杂着白的土。

李箭不等陆云开命令，直接跳到坑里，抓了一把深处的泥土给陆云开看。

宋莲离得近，鼻尖闻见一股淡淡的腥味，见那把土虽大体上是黑褐色，夹杂着许多灰白杂质。

“这土……”陆云开显然也觉得奇怪，但他对农务不熟，也看不出这灰白的杂质是什么。

“土里似乎混了不少骨灰。”李箭回答。

“骨灰？”陆云开顿时面露厌恶之色。

旁边宋莲也往远处站了站，看向刘姑子，这时所有人都在看着陆云开和李箭，只有宋莲发现，刘姑子的脸上抽搐了一下，目光中慌乱一闪而过。

“刘师太，解释一下，非空庵万菊园的土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骨灰？”陆云开双目牢盯刘姑子。

“这个么，非空庵慈悲为怀，往日若有些小猫小狗，麻雀喜鹊死在附近，贫尼便会令人拾来念经超度。之后将尸体烧化埋在土中。”刘姑子回答得有板有眼。

“好个伶牙俐齿的刘慧空，你且等着，我不信偌大一个非空庵找不到证据！”

“殿下，不管非空庵还是贫尼，平日里都老实本分，就连二殿下也对非空庵多加照拂，不知五殿下为何对非空庵如此苛刻？”刘姑子话里话外好委屈。

“你尽管嘴硬，到了大理寺，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骨头硬。”陆云开冷冷地道，“带走！”

正当此时，两名鹰探从园外跑来，脸上神情慌张，口中叫着：

“殿下，非空庵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