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瞧瞧太后,她这段日子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或许见到你,她会好些。”
陆缜等儿子从地上起来后,吩咐他一句。
“是,儿臣这就去。”
陆云开告退,挥手叫等在门外的李箭提着礼盒一同去看皇祖母。
在他的背后,那双既是天子又是父亲的眼睛中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以及陆缜的自言自语:“若真的是他做的,朕又当如何呢……”
陆云开才到太后居住的仁寿宫宫门外,便听见宫内传来一阵阵女子笑声,有时后宫的嫔妃们也会来找太后说话,他不知宫内是谁,于是踌躇起来,不知该不该进。
吱呀一声,宫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丫头提着盒子,眼珠子一转,盯上了陆云开,惊喜地迎上来。
而陆云开呢,堂堂五皇子,七尺男子汉,面对这么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丫头,反而大叫一声“不好”,拔腿就跑。
“县主!县主!是五皇子!你快来呀,我抓住他了!”
“云开哥哥!真是你吗?云开哥哥!”
年轻女子的声音乱成一团,陆云开本来想溜为上计,跑了两步,身后一沉,回头一看,好个忠心为主的丫头,死死蹲在地上,把他整个袍角都搂在怀里。
后边静安县主早赶了过来:“云开哥哥,你跑什么,我又不要礼物。”
静安县主今日也是打扮得出色异常,头上簪、钗、分心、花钿,全都插弄得满满的,彩光四射,好似一棵开满了花的树,再仔细一看,原来全是用的满月琳琅阁的缠花。
陆云开被她捉着,拽进了仁寿宫,老太后靠在贵妃榻,一头白发用六支金钗挽成大髻,虽然年华老去,也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一见他两个拉拉扯扯地进来就笑了。
太后知道静安县主对陆云开有意,所以常常来陪伴她说话逗乐,而她长日孤寂,也很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姑娘。
但陆云开一直好似没开情窍,不管静安怎么暗示,甚至明示,他都不为所动,反而时时躲着静安。
太后一把年纪,怎么会看不明白,男女之间的事要么一见就能成,要么一辈子也不能成,她年纪大了,不愿错点鸳鸯,由得这些孩子们自己缘分吧。
“你们两个又闹得哪一出?好孙儿,快过来我瞧瞧你瘦了没有?”
陆云开快步上前,由着皇祖母一阵揉搓,才道:“孙儿从外面办了些礼物来,都是小玩意儿,博皇祖母一笑罢了。”
他招手让宫人把东西送上来,太后看过去,瞧见有糟鱼、酱姜等下饭小菜,笑道:“这阵子没甚胃口,上回你送来的扒鸡倒做得很好,酥软入味,配着多吃了些粥,想来这些也错不了。”
又见盘中还托着一套福禄寿缠花,玉色的小葫芦、绛紫小蝙蝠儿、粉扑扑的小桃子,栓在莲花素金簪头上,更笑得不行:“我一个老太婆,哪里还戴这些花儿草儿的,你们年轻人自己拿去顽吧。”
“可是巧了不是?”静安县主一拍巴掌,满脑袋的花都跟着震了震,“云开哥哥跟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招手叫宫人端上盘子来,揭开盖布,赫然又是一套福禄寿缠花!
只是……她的这盘缠花和陆云开拿来的,单看似乎一样,放在一起,便看出在颜色和款式上有小小不同。
“云开哥哥,你怎么买仿的花给皇祖母啊?买错地方了吧。”静安娇笑着,“果然,男子买东西就是不成,你还是早些娶妻成家的好。”
这么暗示,云开哥哥不知听不听得懂?
陆云开却拧着眉,盯着两盘子看似一样又颇有不同的缠花,觉得有些不对。
“静安,这簪花你在哪儿买的?”陆云开分别捡起盘中的两只葫芦缠花来比对。
他买的缠花呈玉色,缠线光洁整齐,葫芦上下大小两个圆形比例极佳,银质龙头惟妙惟肖,甚至刻出了藤蔓的纹理。
而静安县主买的,则乍一看形状花色没甚区别,仔细瞧来,葫芦上下一般齐,龙头做工普通,缠线色泽略暗,缠得也不够整齐,线痕明显。
静安县主浑然不觉,还是笑着说:“当然是满月琳琅阁了,现下除了她家,谁还有这种丝线缠花?”
陆云开知道她最爱面子,尤其又当着皇祖母,若是说破,她只怕要哭闹不休。但宋莲好容易做成的买卖,打出来的招牌,要是被其他铺子抄去,也真叫人扼腕。
太后对自己的孙儿极为了解,看他口唇掀动,就知道要糟,连忙一叠声地叫把簪花放进库房里去。
过后她又笑眯眯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些花儿我虽戴不到,平时拿出来看看,馋馋别人,也是极好的。”
静安当时虽然点头称是,心里却觉得不对,她素知太后的脾气,要真是陆云开买了假货,必定说着笑话逗他一下子。
如今太后叫将两盘子都拿进去,只怕是为了不叫陆云开说出什么,维护的是自己的脸面。
自己一直都是从满月琳琅阁买簪花,怎么会出问题?
“左珠,你这次去满月琳琅阁时,可看出她们的花有什么问题?”回到府中,静安县主将自己的贴身侍女左珠和右珠叫来盘问。
左珠偷眼瞧瞧她,又看看右珠,小声道:“县主,这次我没去,当时正好有事脱不开身,让右珠去的。”
“一会儿我再跟你算账,右珠,你说!”
右珠冲着左珠撇了撇嘴,道:“也不是我去的,我那时正安排县主冬天衣裳,就让管着采买的人去了。”
静安县主更气了:“好呀你们两个,我的话就这么不好用,我的活你们就这么不想干?去,把买花的人叫来!”
这一番公案,还是等那采买的婆子来了才破,她一见这三司会审的架势,好险没吓破胆,静安县主一问就全说了。
“奴婢去琳琅阁,她们说最后一套已卖出去了,怕耽误县主的事,因对面落雁阁里头也有卖缠花,瞧着也挺好的,因此就从她那买了。”
听着婆子哆哆嗦嗦地说了,静安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
竟买了郑玉奴的东西,别说拿进来,看一看都嫌脏了眼!
“你,去把这次买的簪花全都挑出来,扔了!”静安叉着腰,指着左珠等人道。
“等等,先别扔,卷在一边,我还有用处。”
哼,郑玉奴叫她丢了脸,她就要把那个贱婢的脸皮扒下来,叫她知道什么叫萤烛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