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仍旧是宋莲在家,梁安与冯氏慌慌张张地早起去铺子,这老两口,最近必定是碰着什么事了。
宋莲眼色何等锋利,看他们吞吞吐吐,想叫自己一起去,又肯不得拉下脸皮来的模样,便知道满月琳琅阁大约出了什么问题。
但宋莲安了心要叫梁安与冯氏“三顾茅庐”,因此他们不管怎么拐弯抹角,宋莲都不搭理这个茬。
冯氏早晨走的时候鼓着嘴,眼睛夹着宋莲,跟乌眼鸡似的。
宋莲心中嗤笑,都这么急了,还要端着架子,那就急去吧。
“莲姐姐,明日休沐,我能去铺子里吗?”梁满月眼巴巴儿地盯着宋莲,只盼她宽宏大量一松口。
“不成。”宋莲掐了一把她的脸蛋,“那日先生怎么说的来着?你若是能考到甲等,便能去。”
也是近些日子事多,梁满月满心满意都是和宋莲做蕾丝、开铺子,成绩退步被先生找到家里来,宋莲深感教育不能放松。
“哎呦,太难了。”梁满月还想撒娇,被宋莲一指头戳开。
“这样吧,你年末考试若是能得着甲,不但让你休沐时去铺子,明年春日你及笄礼时,我还给你一件其他人绝对没有的礼物,保证全都城没有第二个人比你出风头。”
“真的?那可说定了!”梁满月得了宋莲这句话,乐呵呵地上学去了。
宋莲的确是想好了要给梁满月做一套好簪,在及笄礼上出出风头,也趁机炫一炫技,平素总弄那些小巧玩意,叫那些人以为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呢。
宋莲真正的实力,他们根本连想都想不到。
左右长日无事,宋莲自己端了一箩碎缎子,用曹兆吉给她打的圆头铜笔练习做烫花,在铜笔中加入热炭,再在剪成花瓣状的缎块上一捺,一枚活灵活现的花瓣便出来了。
这项手艺也许久不练了,做烫花没有工具太不方便,还好请了金匠,以后能给她打造一些趁手的家伙事儿。
“莲师傅!莲师傅?可在家么?”
她正做得了一朵山茶,突地听见外面有个年轻女子叫门,莲师傅的称呼只有满月琳琅阁那些簪娘才这么叫,立时便知来的是谁。
“阿银,你怎的到这儿来了。”宋莲迎出门来,见是阿银找来,不由得一笑。
阿银额头冒着汗珠,显见走了不少路才找到这儿,见她出来,大喜过望,二话不说,拽着她的手腕就要走。
“慢着,阿银,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宋莲忙拉住阿银的手,是十万火急的事也得说清楚了再行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阿银转过来,一脸的不忿,拢了一下子鬓角才道:“莲师傅,我知道你是叫老东家给欺负得来不了,我们这些人说了,但凡你一句话,是另开铺子也好,还是逼着他们放你也好,我们都听你的!”
阿银说得义愤填膺,宋莲却听得哭笑不得,这帮子小簪娘,还怪有义气的,简直叫她想到了从前看过的叫古惑仔的电影。
自己叼根烟,再纹上两个大花臂,就直接可以当大哥了。
“什么欺负,没有的事儿。我到底也是人家的儿媳妇,在家里操持操持是应该的。”宋莲解释说。
阿银听见,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莲师傅,你快回去吧,咱们快被人给抄没了!”
话分两头说,小铺子有小铺子的难处,大官人有大官人的苦处。
今日的朝堂之上,素有铁嘴之称的卢存卢大人,可是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
不知为何,众臣奏议之后,皇帝突然单点了他的名字。
卢存站出来,心中惴惴不安,想了一想,最近也没有弹劾哪个皇亲国戚,或是劝诫皇帝不要玩乐,为何皇帝单叫他呢?
“卢存,听说你最近常往坊市买了扒鸡给家中母亲,可有此事啊?”皇帝笑眯眯地问。
怎、怎的,买扒鸡犯了哪门子的罪过了?
“是,陛下英明。”卢存战战兢兢地回答。
“卢爱卿甚是孝顺。”皇帝称赞了一句,再没下文。
这么没前没后,惹得卢存下朝后心里还滴里哆嗦的,他前边走,后边皇帝身边的汪公公追上来叫住他。
“卢大人不必多虑,皇爷叫咱家来跟卢大人说,皇子中也有买扒鸡送来的,他很喜欢,因此才多跟卢大人说了两句。”
汪公公将手中拎盒递给卢存,又道:“这是宫里做的糖蜜蒸酥,太后她老人家最喜欢吃,卢大人捎些回去给老夫人尝一尝罢。”
卢存道过谢,接了提盒,转身将额上的冷汗抹净,心说,不就是想显摆你儿子孝顺吗?你就明着显摆显摆,我能弹劾你咋地?
汪公公办完差事,快步疾走回西苑书房,他待通传了,进阁一看,皇帝正与五皇子相对而立,气氛十分紧张。
他心里打了个突,行了一礼,低声回话:“皇爷,已将话交代给卢存了。”
皇帝微微点头,汪公公忙疾退出来,留这一对父子密谈。
金朝天子陆缜,今年五十五岁,身材瘦长,整个人便似一只鹤,浓眉下一双眼睛似是无神,但看人时却又会闪出冷冷的光来。
“云开!朕已与你说过了,你大哥的痨病是意外,你也查了这么久,可有查出什么?”陆缜身居高位久了,谈话间不怒自威。
“父皇,请容儿臣再查一段时间,大哥既是太子,又是长子,死因有疑,怎能就此罢了?”
齐云开,不,应该叫他陆云开了,只见他双眉深蹙,深深拜了下去,竟是皇帝不同意他便不起来的架势。
陆缜憋着气,抬头看屋顶,那高高的梁柱间,似乎总有一块地方是永远照不到阳光的。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在天子管辖范围之内,似乎也总有一块地方,是他纵使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无法触及的。
“云开,你母妃早亡,从小在太后身边养大,骄纵任性,朕也容你,你说要当游侠儿,十几岁便要了鹰探,在外游**,朕也许了。”
陆缜双目锐利地盯牢地上的儿子:“但你若拿你大哥的死,当做一件可以玩闹的事,朕,决不允许!”
皇帝一直在儿子面前是慈爱的,这是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陆云开说话。
陆云开浑身一颤,父皇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膝盖,但他硬着头皮,仍然伏在地上。
“请父皇再给我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查不出,我甘愿领罚,驻守边疆。”
陆云开的声音亦是坚决无比,陆缜长叹一声,知道自己一直就拿这个儿子没有办法,如今也只好听之任之。
“好,那就以过年前为限,只要找不出你大哥是被谋害的证据,你就去边疆,寻你三哥去,做个百户千户的吧。”
“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