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子连忙翻开锅盖,里面载浮载沉的三个大猪头已经变得红嫩嫩、油汪汪、香喷喷、热腾腾,好叫人食指大动。
她抄起舀子把猪头捞起来,快手快脚切了一碟子端到宋莲跟前,又给她递上干净筷子,等着她尝。
宋莲夹了一片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古代的猪不吃那么多养肥的饲料,猪头不够肥大,但是却有一种原生态的猪肉香味,吃在嘴里,越嚼越香。
她转眼见孙婆子和媳妇都站在一边等她吃,干咽唾沫,连忙道:“调味还成,你们也快尝尝。”
不用她请第二遍,那两人立马抽了筷子夹片猪头肉放进嘴里。
孙婆子自来是知道宋莲会做吃食,可没想到,这么一个平时贱卖的猪头,竟然能被宋莲烧得这般美味,入口肉皮软糯,肥肉不腻,瘦肉入味,越吃越想吃。
这哪是猪头啊,这就是杀酒的将军,解馋的灵药!
“哎呦我的莲娘子喂,我瞧瞧你这手,这是跟灶王奶奶借的手不是?”孙婆子一路子地夸,“怎的什么东西在你手里一做都这么好吃?”
宋莲笑了笑:“多做,多想,慢慢地也就做得好些。不过是些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
“娘子这话说得谦虚,这若还是小,那龙肝凤髓也算不得大。”孙婆子的媳妇跟她一个路子,张嘴能把人捧到天上去。
宋莲拍了拍手,笑道:“被你说得我骨头都轻了二两,大娘,烦你给我装上一个猪头,四只扒鸡,我送礼用。另切二斤猪头肉,我自家要吃的。”
孙婆子唉唉连声答应,将一个锡座儿安在食盒里头,将个猪头恭恭敬敬地放进去,又选了四只顶好的肥鸡,搁在上面一层,另裁一张油纸,包了二斤半有余的一块猪头肉,连耳朵尽割在里面。
宋莲见她尽心,也自诚心道了谢,孙婆子笑道:“也盼着娘子下回有什么新鲜主意好吃食,还记着我们。”
她见媳妇将那其余的猪头收拾着,压低了声音向宋莲说:“每月给娘子的分红,还是到月初我给送来。”
宋莲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待要回家,只是那食盒子当真不轻,里头光那猪头连汤带水就有十来斤,再加四只鸡,二斤多猪头肉,食盒子本身也得几斤沉。
孙婆子的媳妇见了,正待要叫个小厮给宋莲送回家去,只见宋莲右手握住提梁,往上一起,轻轻松松地便将盒子提了起来,跟她婆媳俩打了个招呼,脚步轻快地去了。
“我的亲娘咧,这可是哪里来的英雄!”那媳妇咬着手指头,攒眉咂舌的。
她平日里也干活,但像宋莲这般,三十斤的东西随手一提就走,别说女子,连瘦弱的男子也未必做得来。
孙婆子笑得不行:“她可是个能人儿,你不必瞧她娇滴滴的,里打外开,样样都行。”
前头董千里却被客人催得心焦,连柜台也不管了,闯进后面来,叫他老娘和媳妇赶紧把新吃食端出去。
这猪头么,平日里头人们也吃它,只是嫌做不好,猪脸皮子嚼不烂,又有些骚气。
董千里自觉本来卖扒鸡卖得好好的,听闻他老娘又要添一样猪头,本来心里十分不愿,幸亏这会儿闻着味倒还好。
其他人也跟董千里一般想法,猪头难吃。他们闻了老半天的香味,却见端出来这么大一个猪头,也不敢买,只是看别人要不要。
董千里切了薄片递给最跟前的客人尝尝,也是巧了,这人名叫卢存,是一名给事中,喜好美食,下朝总会顺路往董家来买一只扒鸡孝顺老娘。
卢存张开阔口,将好大一片连皮肥瘦猪脸肉放进嘴里细嚼,微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也不说话。
大家伙发急,纷纷问他:“到底什么味儿?”
“好不好吃哪?”
“你倒是说呀。”
卢存将一片肉咽下肚,当场拍出一把钱来:“与我称五斤!”
“嗐,你这人,好不好吃你倒是说呀!”一旁看着的急了。
“腴润不腻,香糯可口。”卢存呲着牙乐,接过来一大包猪头肉,“你傻呀,不好吃我买他干嘛?”
“我也来两斤!”
“我也是!”
“我先说的,我要猪耳朵!”
“去!你耳朵那么大,还吃猪耳朵。”
董家食铺这猪头不过一刻也就全都卖完了,孙婆子喜得见牙不见眼,双手合十往天上拜拜。
“灶王爷,灶王爷,你这是把灶王奶奶的玉女给派下来了哇!”
那头宋莲拎着食盒,到家一瞧,梁满月在院子里头坐着,双手托腮,好没意思。
“怎么在这儿坐着,阿公阿婆呢?”
梁满月跳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别说了,他两个又开始折腾呢。”
宋莲听见屋里响动,给梁满月使了个眼色,自己把猪肉扒鸡放到灶房里头,但见锅灶冷的,盘碗空的,新雇来的赵婆子也不见影儿。
宋莲心中纳闷,这赵婆子和孙婆子是亲戚,要不是亲戚,肥水不流外人田,孙婆子恨不得天天守着梁家的灶台看宋莲做什么。
赵婆子知道有这点好处,平日里十分逢迎,若说赵婆子有事,早上也没见说,走也该安排了饭菜再走。
“莲姐姐,你别看了,赵大娘叫娘给骂跑了。”梁满月鬼头鬼脑地进来。
宋莲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这不是这阵子你总在琳琅阁里头做事,家里家务便放下些,也没法子。娘不知听了谁念牙儿,就有些嘀咕,说别人家儿媳妇怎样怎样,婆婆尽等着享福,咱家倒好,儿媳妇天天在外边跑,婆婆在家里生熬。”
梁满月说着,自己个儿脸上也涨得红红的,觉得很对不住宋莲。
本来嘛,宋莲是被强行买来,强行冲喜,结果梁家碰上坎了,全靠宋莲解决。不说是个福星,也是救命来的及时雨,结果日子一好过,她娘又开始搞三搞四。
“你爹呢?”宋莲又问,她知道冯氏就像个墙头草,没主见,准又是谁给她说什么了。
“爹自那回的事儿,就不爱说话。”梁满月想了想,“不过我看他脸色也有点不高兴。”
梁安挨打之后就没再去过绣坊,只情在家养伤,满月琳琅阁一应事宜都由宋莲安排,把他这个原主人竟撇到了一边。
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面也有不足了吧。
“知道了,没事,我自有安排。”宋莲摸了摸梁满月的头,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