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光灿灿的小金坠被纤长手指捏起来,反复看过。

这枚小金坠比铜钱小一圈,作圆团状,正面錾刻如意莲花纹,纹路流畅,玲珑可爱。背面浅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仿佛两只手比了个圈。

宋莲将十余枚不同花样的錾花金坠子一一看过,才笑道:“曹匠的手果然巧,这做的比我想的还好。”

那闷着头只顾錾花的小金匠哼了一声,接着干活,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金四在旁边无奈地解释:“他怕说错了话,咱们不用他,我在这守着,五天他跟我说了三句话。”

宋莲好奇:“哪三句?”

“嗯。好。不。”

说完,金四笑得前仰后合,宋莲也笑起来,两个女人在小金匠旁边笑个没完没了,他耳朵根子都透红了。

宋莲笑完了,也感叹,不管到哪儿呀,都是干得好不如说话好。

就比如说她在早先世界的时候吧,在家里跟老黄牛似的傻干活,可是爸妈回来,弟弟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把干净整洁的功劳都搂了过去。

打那儿起,她再也不干活了,宁可大家一起挨骂,她也不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小金匠曹兆吉情形又不一样,他这嘴啊,见人就得罪。

某次一位大财主带着爱妾来打金饰,他张嘴就问,令爱喜欢什么样式?叫那财主一顿臭骂。

这回宋莲急用人,看了好几家银楼,听见她要做小金坠,都嫌这买卖费劲赚得少,还是亏绣娘中有一个举荐了曹金匠来,说他人不会说话,手上的活计倒是做得很细致精巧。

宋莲亲自试过工,对曹兆吉的活计很是满意,对聪明的老板来说,员工会干活才是第一位嘛。

“你别怕,我只看工做得好不好,你甭管说什么,从我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就溜了。”

宋莲知道曹金匠是被人骂怕了,好好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样貌也算端正,唯有眉宇间透着一股郁结之气。

曹兆吉抬头看看宋莲,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再低头做他的活儿。

还是不说话。

宋莲和金四对视一眼,无奈地一笑,人的脾气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所幸做金坠子錾花儿也用不上嘴。

“说起来,这背面到底是个什么呀,怪好看的,可是从来也没见过这纹样。”

金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咧咧地向宋莲提问。

宋莲也不瞒她:“是莲花和月亮。”

金四哦了一声,摇头道:“看不出来。”

宋莲笑道:“也只是做个标记,叫客人知道这是咱们家出的东西,看不看出来倒是其次。”

金四怎么知道,这个图案便是她在原先世界时,亲手创立的品牌。

虽然物是人非,可是事在人为。

她宋莲,便要在这个穿越而来的朝代,把自己的品牌做到全国第一!

宋莲怀抱勃勃壮志,恨不能立刻就把货铺到全国去,转完了琳琅阁的事儿,她背着手,老神在在地转到了孙婆子所开的美食专卖店。

离着老远她就闻见了扒鸡的香味,店前排着老长的队。

这味儿可真熟悉啊,宋莲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说,想念家乡就是想念家乡的食物。

宋莲今日有心情,要好好地露一手,想来孙婆子已经按她托付的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哟,娘子来啦。”孙婆子站在后门口紧着往外瞧呢,一见着宋莲,眼都笑得看不见了。

“大娘,我说的都买来了?”

“可不,我早上就往屠户那去,挑长得最好的三个,圆溜溜的,那耳朵,那鼻子,看了就叫人喜欢。”

“那该处理的也都处理了?”

“娘子放心,光溜溜的,保管一根毛没有。”

宋莲满意点头:“那咱们就做着。”

孙婆子跑前跑后,简直跟十几岁的少女帮厨时一样,屁颠屁颠领着宋莲去看她弄干净的那东西。

后厨刚刚出了一锅扒鸡,前面是孙婆子的儿子和儿媳妇看顾着,后面就由孙婆子管着看锅。

这时,在案板上盖了一大块白布,底下三个有皮球那么大的物事,若半夜里来见了,可怪吓人的。

“这……干嘛盖白布啊。”宋莲也觉得有点瘆得慌。

孙婆子伸手便去揭那白布,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怕蚊虫落上去,干净些的好,娘子,你上眼瞧瞧这猪头!”

“多白,多胖,这大脸蛋子!”

“大耳朵多有福!”

“笑得多喜兴!”

宋莲连忙摆手:“得了得了,是三个好猪头,咱们这就做吧。”

她心里琢磨,孙婆子这嘴,要是能借过去给她铺子招揽招揽生意,那营业额非得翻一番。

三个大猪头,一字排开,倒真像孙婆子所说的,都笑微微的。

宋莲揪过一个猪头,细细看过,上面确实干净,孙婆子捡过了猪毛,还用清水洗了好几遍。

大锅底下烧得火旺旺的,锅底放上糖、酒、酱,烧得吱哇乱响。猪头从后劈成两半,中间还连着,往锅底一贴,立马把猪皮烧成了通红糖色。

宋莲依此再三,问孙婆子,可看明白了?

孙婆子一直在旁瞪大了眼儿瞧,恨不得宋莲放个屁都记在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宋莲往里面注了半锅孙婆子自家煮扒鸡的老汤,烧得翻滚,笑道:“这倒是借花献佛了,若没老汤时,酱汤多放些姜也使得。”

孙婆子见宋莲将猪头一一放入,又丢了几个红红圆圆的东西进去,忙问是什么。

“便是山楂,若没山楂,搁些醋也成,放些陈皮也成,只不如山楂来的味道清爽。”

宋莲看着孙婆子把灶火按小,慢慢悠悠地舔着锅底,自己也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边小凳子上闭目养神。

不过一个时辰,那猪头的香味已溢了出来。

“香,真香啊!”

孙婆子站在灶台前闻了又闻,锅里咕嘟咕嘟的,听着就饿了。

要不是怕宋莲说没到火候不能开锅,她早就捞个来尝尝什么滋味了。

宋莲坐在一边,闭着眼睛,长睫毛颤也不颤,她不说开盖,孙婆子是不敢自己动手的。

又过了一会儿,那香味儿更浓了,孙婆子正想着问宋莲是不是行了,她儿媳妇从前面过来,笑眉笑眼地问:“阿婆,前面买烧鸡的人都问做什么好吃的了,可是都闻见味儿了呢。”

孙婆子偷偷冲她使了个眼色:“闻见也没招啊,咱这猪头不到火候不能开锅。”

宋莲睁开眼,道:“也差不多了,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