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莲发过豪言壮志,冯氏提心吊胆了几天,看宋莲没有什么大动作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当她是发昏说胡话。

要赚钱,梁家的绣坊不会让她掺和,做其他买卖没什么本钱,不过,她寻着了一样好东西,可以用来搞搞小钱。

那就是梁家淘汰下来的次品丝线。

每次染色,总有些丝线是颜色不匀或者太粗太细的,绣坊里用不上,梁安又舍不得扔,便都拿回家来,存多了当丝绵使。宋莲打算先抛块砖,再把自己的本事一样样往外拿。

这日晚间,宋莲洗漱过,走进厢房来休息,见小姑子梁满月坐在灯下,蹙着眉咬着牙,不知做什么。她坐过去瞧了一眼,原来是在扎花儿。

“怎的不读书了?”宋莲故意搭话。

梁满月发了老大脾气,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丢:“要你管!”

宋莲瞥她一眼,知道这小娘子脾气爆,性子急,只要不理她,她自然自己说出来了。

“我在学里,别人的头钗都比我好看,兄长还在时,说给我打个金簪子。可现在娘不肯,非说金子全都打成你的成亲八金了!”梁满月不无怨怼地说。

宋莲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这。

金朝尚金,百姓只知金的便是好的,人家结亲,新嫁娘身上要全是金光闪闪,刺得人睁不开眼才好,总共得有八大金:

金镯、金钗、金戒指、金耳环、金头花、金簪子、金项链、金坠子。

要不是过不下去,成亲的金首饰就是这家的压箱底。

也亏得近些年手工兴起,一块小小刺绣能卖得出高价。梁家只开小小的一间绣坊,也能买得起人,买得起金。

“我可以帮你,让你戴上漂亮簪子,”宋莲许诺,“但你也要帮我。”

梁满月不屑嗤笑:“你,拿什么帮我?还没赚到的那五百两?”

宋莲轻笑:“你且瞧着。”

宋莲从桌上拿起梁满月刚做的活,见只是窄窄的一条丝带,上边绣了三四片花瓣,配色僵硬,针脚粗陋,不由得摇了摇头。

“拿这做簪子?那可不成。”梁满月泄气地说,她手里摆弄着几个黄豆大的小金珠,这还是她千求万请娘才给的。

宋莲拿起金珠在手里掂了掂,又瞧瞧桌上那一笸箩碎布料,心里有了主意,笑道:“我想了个法子,只是也未必很好。”

梁满月看她好像真有什么主意,忙同她坐近了些,喜道:“你说,是什么法子?”

她同宋莲相处了三个来月,知道宋莲心里很有些新奇点子,平时在爹娘面前藏拙,对着她倒是时常露出一二。

宋莲微微一笑,她先在梁满月的的刺绣上添了几针颜色,使之过渡自然,这叫晕针法。

再取一条细铜丝,比着梁满月绣的花瓣弯折成型,细细几针固定住,沿着刺绣边缘剪了下来。

又在笸箩里捡了片同色细纱,裁出细条,密密裹在铜丝上,照样子做了四五片花瓣,集成一簇,便是一朵极娇艳的刺绣海棠,粉色花瓣栩栩如生,在手中捻一捻,竟似会发出香气来似的。

这种用绢布制花的法子,金朝也有,只是不及宋莲将好几种技法结合起来,做出的花更加精致好看。

“莲姐姐,你真厉害!”

“哼,求着我了便是莲姐姐,平时就宋莲宋莲的叫。”

梁满月脸上一红,嗫喏道:“反正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叫你嫂子。”

想起病死的兄长,她神色消沉,宋莲亦不自在,摸了摸她的头道:“叫姐姐就很好。”

宋莲不再多说,又取几颗细小金珠缀在海棠花心,虽然只是一点点金子,但海棠精巧,衬得金光绚烂,极为娇艳。

“真是漂亮,莲姐姐,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梁满月到底是少女心性,见宋莲三两下就做成这么漂亮的一支花钗,不由得惊叹起来。

宋莲将花钗戴到她头上,笑道:“你照这样子,再做两朵花苞,更好看。”

梁满月立时便动手做了起来,宋莲见她忙忙碌碌,也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点拨两句,不多时便做好了一簇海棠花蕾。

梁满月美得不得了,恨不得披星戴月地上学,给她女学的同学们瞧一瞧她的漂亮发饰,晚上睡着了宋莲还能听见她在睡梦中笑出声来。

可到了第二天,梁满月却不敢这就光明正大地戴出去,她娘自家做绣坊,却不喜欢女儿打扮得太过妖娆。

冯氏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自然是好的,然而这女学之中,学生最是贫富不均,梁满月快要及笄,是大姑娘了,心思便重一些,见到同学之中,不少人都金饰满头,难免生出艳羡。冯氏越是不要她打扮,她越是想打扮。

宋莲见好好的天,梁满月怕她娘看见自己头上花钗,热得满头汗还戴了风帽,忍不住要笑,偷偷捂着嘴转到后院去,摘些薄荷叶做清凉饮。

“喂。”

宋莲仿佛听见有个年轻男子叫唤,抬起头来左右望望,并无一人。

这后院两边和左右邻居共用一堵墙,通着个死胡同,货郎也不来,她道是自己听错了,又弯腰摘薄荷。

谁知头上被人砸了一下,宋莲哎呦一声,瞧见地上一颗青枣子,怒道:“谁?谁砸我?”

“喂,你没听见我叫你么。”

宋莲循声望去,但见左邻那颗大枣树上坐着一个人,笑吟吟地望着这边。

“你是什么人?”宋莲顺手从旁边架子上摘了一条水瓜握在手里,心中暗暗警戒。

“你又是什么人?”那人不答反问。

枣树枝叶掩映间虽然看不清衣裳打扮,可是这年轻男子面如冠玉,双眸狭长有神,鼻如悬胆,薄唇微勾,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相貌。

这小子爬在树上,调戏人家媳妇子的架势还挺熟练。

宋莲也不着恼,心道这不知是哪家的登徒子,左邻的房子空了些时候,大约是租给了这无行少年。

她冲那少年笑了一笑,更走近了些,那少年见她走近,身子往这边一探,预备和她搭话。谁知宋莲手中突然用力一掷,一枚又大又绿又新鲜的水瓜整整砸中了少年那俊俏面孔,将他哎呀一声砸下树去。

宋莲得意地拍拍手,口中道:

“我么,我是把你打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