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很早就确定,那天晚上是周廷生和那帮人里应外合。老爷子回家后,给几家亲戚去了电话,晚上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吵了半天,脸皮能红,但不能撕破了,别人都会客气地问一句老爷子回没回,天儿晚了早点休息,唯独周廷生很笃定地认为老爷子还在医院,而且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强硬,他说:“您年纪也大了,天大的事情不如您自个儿的身子,早点回去歇着吧,也跟老二媳妇儿说一声,大家也不是为难她,都是为了公司。”

老爷子很了解这个侄儿,语气中的得意不明显,但那口气就不是盼着老二好的,是知道他肯定出事儿了的淡定。他应该不知道吴兰淑压根没想要儿子死,所以听说绩文真的醒了之后,就想跑路,是老爷子按着叫他没跑成。

这回老爷子也真是被他们给气到了,叫周绩文夫妻两个回半山吃饭,一点儿没提什么家族姓氏同根同源的:“这个人,国法家规,没有一样能容他,不管你们想怎么处置,爷爷不拦着,只一点,祸不及家人,他的死活,我权当不知道了。”

周家这边,除了周廷生其他人还有没有牵连说不好,但这事儿祸根在吴女士身上,对周家人真不好深追究。

今天吃饺子,两个人来得早,宋斯琪想去厨房帮阿姨准备陷料,周绩文正给她卷袖子,听到爷爷的话,周绩文没吱声,宋斯琪想了想帮他回答:“我俩来之前商量过了,哪怕我们只想要个公开的道歉,他们心里也要觉得这事该怪绩文妈妈,不该深究他们的,所以对他,只要警方和集团有处罚,我们就不再另外追究什么了。说实话我和绩文都很生气的,但我们要是随脾气做事儿,回头他们家来您这儿哭天抢地的,您又不能拿扫帚把他们赶出去,就算了吧,以后少碰面。”

老爷子听着连连点头:“你们还是为我,怕我被他们气死。”

“这话是我们给您透个底,但您还是得看好了,别叫有些人蒙混过关。”

老爷子知道她说的是老大一家在内的其他周家人,他们不关心周绩文的死活,但能对周廷生这样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说两个孙子他心里这会儿依然能公平对待,对老二只是渐渐多些心疼,两个孙媳妇他是更喜欢小琪的,这孩子看着机灵,其实又直又烈,待人也诚,家里的小辈儿像她这么真的很少,他们奶奶要是还在,指定心疼她得紧:“你放心,你的话,爷爷都记着呢,上回你说老二好了包饺子给他吃,我这不就张罗了嘛。”

宋斯琪笑着站起身:“您可还说亲手包呢,真包假包?”

“这不小菜一碟嘛,你弄好了馅儿叫我。”

宋斯琪往厨房去:“那敢情好,今儿多包些,我们带份儿回去,明天煎了当早饭。”

她进了厨房,老爷子转脸和周绩文小声嘀咕:“小丫头片子,真会过日子。”

“我可不就稀罕她这样儿。”

“你们俩没计划计划?”

“计划什么?”

“你少装蒜,没聊聊孩子的事儿?”

“哦,我丁克儿。”

老爷子抬手指着他,怒道:“丁你大爷克!少跟我拽洋屁,不要孩子你就去跟你妈姓吧!”

“跟她姓有什么意思,我跟我老婆姓。”

“你真的假的?”老爷子仔细打量他,欲言又止,扭头看看厨房,确定小琪在里头,“是不是之前受伤,真落下病根儿了?可别忌讳,现在医生办法多,西医不行看中医。”

周绩文给他气笑了:“您要不搬个地方住住,这一带没有跳广场舞的妹妹,您闲得慌是吧,现在养老院男女比例也均衡,我给您打听打听?”

老爷子眉毛竖起来:“你说的什么混帐话!你大哥家里孩子都会跑了,你想想自个儿的岁数,别人家做爷爷的年纪你才当爸爸,平白少一代。”

“您还操心这个,我和琪琪都不急,再过几年吧。”

“那还是要的?”

“要啊,我和琪琪生的娃娃肯定漂亮,老大家双胞胎机灵是机灵,模样儿就差点儿了,我先戒酒戒烟,养养身子,不忙了就要。”

“好好的话你非别扭着说,漂亮不漂亮你先养一个再说,还丁克,不要孩子给你腿打断了。”

周绩文站起来跺跺脚:“行,我等着,我就不信我跑不过百岁老人。”

老爷子起来踢了他一脚:“臭小子。”

没成想宋斯琪出来叫他们去洗手准备包饺子,正好看到老爷子踢人这一下,她插着腰看着爷爷:“您怎么又打人啊,绩文才出院没多久呢,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呀!”

老爷子连忙解释:“没有,是他气我,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气我。”

周绩文朝宋斯琪又摇头又摆手,还挤眉弄眼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老爷子又踢他一脚,捋起袖子就走:“还给你包饺子,给你吃个屁!”

嘴上这么说,还是洗了手进厨房,在小琪的指挥下包起了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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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风波渐息,宋斯琪这里莫名多出很多邀约,大多是贵太太们打着想做公益的名头来约饭,何竣掂量着轻重,好些都过滤掉了,比较有价值的才会和宋斯琪确认:“我觉得这位关太太可以一见,她是欣然工作室年度盛典的邀请嘉宾,在公益圈还是比较活跃的,她经营的两家画廊,国内国外口碑都很不错,我和她通过话,她主要是想问问欣然今年盛典的流程,看有没有合作的空间。”

小五开车,何竣坐在副驾,宋斯琪在后头昏昏欲睡,醒了会儿神问:“你打定主意给我做助理啦,感觉有点大材小用。”

何竣在前面松了松安全带:“嫂子这是高看我,小瞧自己,多少生意都是太太们牵线搭桥才做成的,这里头学问大着呢,男人的世界无聊死了。”

宋斯琪笑笑:“然姐要乐坏了,没出钱,还得了强将一枚。”

“那这位关太太……”

“帮我约个时间见一面吧,她的情况你回头再给我多说一点儿。”

“好。”

车子进到观海的地下车库,宋斯琪摸着耳朵嘀咕:“周老板送的耳坠看上去好重哦,戴久了肯定会痛。”说着把周先生嘱咐戴着的耳坠夹在耳朵上,对着镜子检查位置,“小五,帮我看看戴没戴好。”

何竣和小五都转头看过来,小五在她身边日子不长,但已经慢慢习惯老板是个大美人了,她穿着灰色的西装套装,里面是同色的绒衫,头发早上编成了一股,现在放下,有些自然的弧度,耳朵上大得有点夸张的蓝宝石耳坠,和她姣好的面容相得益彰。

小五点了点自己的嘴巴:“口红再补一点吧,坠子太大了。”

宋斯琪摸出口红补了点,小五一直盯着她看:“真漂亮。”

宋斯琪抿唇笑,何竣嗤笑了一声:“擦擦口水吧你,美色会降低敏锐度,你可小心点儿。”

宋斯琪拨了拨头发看他:“何大经纪人觉得我不漂亮吗?”

“那哪儿能啊,咱们大明星颜值赛高。”

小五送她上楼,刚出电梯就看到周绩文拿着手机在旁边等着,宋斯琪以为自己来迟了,拉过他的手腕看表:“我迟到了嘛?”

周绩文帮她理了理头发和耳坠:“没有,约的就是这个时间。”

“怎么非要我戴这个坠子?”

周绩文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点了点坠子,坏笑着说:“今天饭局,有个鉴宝石的高手,他们说起来神乎其神的,我就试试他。”

宋斯琪自己也抬手摸了摸:“怎么试?试什么?”

“这对儿坠子上的两颗蓝宝石,产地不一样。”

“我看人家鉴定宝石钻石,都要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看的,这么打眼看能看出什么?”

“看不出正常,看得出那不就是神人了。”

“你真的假的?这么无聊?”

“就这么无聊。”

进了包间,一半生脸一半熟脸,宋斯琪笑着打招呼,随周绩文坐下,桌上大部分是始终的高层,有三位也带着太太,还有一个助理模样的女生。

宋斯琪进来就开始猜测哪位是珠宝鉴定大师,看到斜对面一位穿着比较中式的男性,戴着眼镜儿,文质彬彬的,年纪和周先生差不多,明明脸生的很,又觉得哪儿熟悉,感觉应该是他,就朝着他的方向亮了亮耳坠,周绩文见她当真了,也不戳破,抬手掩饰笑意。

略寒暄了几句,一位姓高的股东站起来给周绩文做介绍:“之前您不在,新疆的项目一直耽误着,这位是新疆伊宁宝石的王总,咱们也见过,有些事情,还得是懂的人来谈,不然就是瞎耽误工夫。”

那位王总站起来:“周总,我敬您。”

周绩文笑着看向他们,在桌子下面用膝盖顶了顶小琪,这位高总最喜欢和宋斯琪唱反调,她说什么都要反对两句,开始宋斯琪以为他是认真负责呢,后来才知道,他的公司被始终并购,他个人拿了点儿股,连周绩文说话他都爱反驳,匡论自己了。

周绩文这是找机会让自己报仇呢,公事上不好折人家面子,毕竟一个大公司不能没有反对的声音,但这样的酒局暗怼两句,很能解气,于是宋斯琪就难得摆起谱:“您请坐,他还喝不了酒呢。王总最近一直在京州?”

“是,半年没回家了。”

“那应该非常忙了,我约您见面都没时间。”

王总慌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高总:“我也一直想约您来着,高总和我说您忙得很,这,大概是岔了,我忙昏了头,宋总,来,我敬您,给您赔个不是。”

宋斯琪给他面子,举起酒杯和他虚碰了下,一饮而尽:“那看来是高总在中间调和了,看我们都忙,就没能凑成局。”她转脸看向周绩文,“所以不能说是我耽误工夫吧,我总不能随便什么文件都签字,是不是?”

周绩文点头:“是是是,咱们宋总做得好着呢,不信你问他们。”

众人应和,宋斯琪笑笑,又斟一杯酒:“我的确懂得不多,代管了几天事情,我吃力,大家也费心了,我敬大家一杯,谢谢各位这些天包涵。”

大家都举起了杯子,唯独高总知道她的话是刺自己的,冷着脸没理睬,周绩文看看他,还真有些人仗着有点资历不知道东南西北。

酒桌上喝开聊开,宋斯琪凑到周绩文耳边问:“你说的珠宝大师,到底是哪个?”

“就是你猜的那个。”

“那你说,他看出来了吗?”

“一会儿找着机会问问。”

可惜宋斯琪喝了点儿白酒,她喝白的最容易醉,散场的时候已经有点发散,根本不记得什么蓝宝石的事情,倒是周绩文,把她扶上车之后,找那人聊了两句。

“怎么样,我太太的耳坠好看吧。”

那人是来京州办事的何靖,他太太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一直对英国皇室流出的珠宝首饰情有独钟,很早之前就看上了这对蓝宝石耳坠,他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收藏者是一位英国绅士,很多人想从他手上买走这对蓝宝石,但这位绅士却想帮珠宝挑一位相配的女主人。何靖去见过,被拒绝了,没成想周绩文后脚去却成功了。

他皱着眉:“你是不是加价了?”

“没谈价格呀,他肯卖我就买了,五千还是六千来着。”

“我出八千他不卖!什么意思?”

周绩文两手插兜儿,得意地笑了笑:“你可以主观上认为9号天下第一好看,但你不能忽略客观事实,三比一了何先生,以后东南亚的熟人再问起来,千万别说周太太不及何太太万一这种话了,你回家怎么说我都不管,明白吗?”

“您可真行,这回我记住了。”

周绩文转身上了车,宋斯琪靠着车窗在揉额头,他把人扶过来靠在自己肩头,宋斯琪睁开眼睛,迷蒙了一阵,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耳坠夹我耳朵,痛痛。”

撒娇呢,周绩文帮她把耳坠摘下来放进自己西服口袋,揉揉她耳垂:“醉了?”

宋斯琪摇头:“我才没醉呢,我告诉你,你那些高管,别看现在一个个笑嘻嘻的,你不在的时候,他们都欺负我,你,你扣他们工资,都是大坏蛋。”

“好,老公扣他们钱,一群坏蛋,竟然不听我老婆差遣,赶明儿就教训他们。”

宋斯琪咯咯笑:“也有靠谱的,别一棒子打死哈。”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