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绩文刚迈进这家羊肉馆,就听到小琪凄厉的尖叫声。他眼皮跳了一天,这会儿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的位置比较靠里,但不难找,桌边围着人,这会儿菲菲把陆淑两只胳膊绞着站在一旁,陆雨扶着宋斯琪的手腕,老板娘拿着剪刀给她剪衣袖。

宋斯琪缩在沙发上疼得直抖,看到周绩文拨开人群进来,立马哭出了声儿:“绩文,我胳膊好疼。”

周绩文从老板娘手里拿过剪刀,一把扯开陆雨,他动作不像老板娘那样小心翼翼,因为越是犹豫不决,她越疼得厉害。利索地剪开整个衣袖,端起桌上的凉水轻轻给她冲洗。

一旁陆雨有些崩溃地抹了把头发,指着陆淑半晌骂不出话:“这位是小琪的老公周绩文,京建听过吧,周家知道吧,我问你,她要我这样的备胎干嘛?她吊着我干嘛?”他靠近了扶着自家大姐的肩膀,小声说,“你问我为什么分手,因为你弟弟我,是gay,是同性恋,我不喜欢女人,我和小琪是朋友,朋友,要跟你们说多少遍才能听懂,朋友你懂吗,同性恋你懂吗?”

陆雨咬着牙,推开陆淑的肩膀转身跑了,宋斯琪担心他这样出去危险,起来想追出去,周绩文一把按住她,菲菲松开陆淑:“小琪你和你老公去医院吧,我去追陆雨,电话联系。”

“好,你们注意安全。”

陆淑在原地踉跄了一下,今天对她来说真的是太糟糕了。她不敢去看宋斯琪,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也想走,老板娘一把抓住她:“你别想走,你得赔钱!我的东西和生意,小宋受伤的医药费,你可别想赖!”

宋斯琪正要开口,周绩文看了看陆淑对老板娘说:“放她走吧,损失我们来赔。”

老板娘觉得不对:“是她闹事动手,就该她来赔。”

周绩文竟然笑了一下:“这人我们认识,跟她私下算,我不想浪费时间,也不耽误你生意。”何飒看着给老板娘打了笔钱,又对周围的客人表达了歉意,希望大家不要把视频传到网络上,引起过分的关注。

周绩文一言不发地扶着宋斯琪上车,小琪缩在他怀里直掉泪,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去社区医院行不行,也就,开点烫伤药。”

周绩文还扶着她的胳膊,但是眼睛不看她:“去仁德,让上次给你看烧伤的医生看,他对痛症过敏有研究。”

宋斯琪知道拗不过,吸了吸鼻子:“给我张纸巾,我擦鼻涕。”

周绩文还是冷着脸,抽了张纸直接捏住她的鼻子:“擤。”

宋斯琪哪好意思:“我还有只手呢呀。”

“我告诉你,今晚最好乖乖顺着我点儿,不然我回头就把陆雨大姐家给点了!”

宋斯琪只好闭上眼睛,硬着头皮擤鼻涕。

“你怎么知道那是陆雨大姐?”

“长得有点像,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吧。”

“什么不是第一次?”

“她误会你和陆雨的关系,骂你,打你。”

宋斯琪叹气:“毕业的时候,我觉得户口在宋家很麻烦,陆雨开玩笑说咱俩可以结婚,被她姐姐看到聊天记录,误会了一场。”

“这次呢。”

“她以为陆雨和菲菲分手,和我有关。他家里人……陆雨活得这么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家里人普遍比较偏激,他父母,三个姐姐,除了三姐几乎不和家里联系,其他人都是掌控欲很强,容易歇斯底里的人,陆雨从小性子软,家里每个人都对他指手画脚,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人又对他无微不至,这让他很矛盾,亲情,不像友情和爱情,太难斩断了。我会要求陆淑向我道歉,这是我的事儿,你别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开车的何飒第一个表示不赞同:“我刚刚和店里客人协商删视频的时候,看到了比较完整的画面,除了烫伤,那位女士还掌掴了太太,道歉可能不太行,起码应该交由公安机关开具行政警告。”

宋斯琪直摇头:“不用了,我不太想让陆雨为难,只要她郑重地诚恳地向我道歉,并且承诺不再犯,我就放她一马,我和陆雨,我们是要做一辈子朋友的。“

周绩文原本也不想坚持什么,听到“一辈子”三个字,怎么都觉得刺耳,如鲠在喉,没压下那股子气,冷声道:“恐怕在你心里他这个朋友比我重要多了吧,我这儿但凡有点不是,你就要撇下我走的,跟我就是能过过不能过离,跟朋友倒有一辈子处头,宋斯琪你好样儿的,最会戳我肺管子。”

他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过自己,宋斯琪理解他不高兴,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从震惊中回神,同样觉得难以理解:“你说过你永远会尊重我,这是我的事情我有权选择怎么处理,朋友之间因为有距离所以更容易包容,情侣多容易吵架分手你大概体会比我更深,你拿这种事情出来生气有意思吗?”

“我们是夫妻!”

“还不是!”

周绩文空着的手攥成拳头,内心的阴暗暴虐被她斩钉截铁的否定激出来,真特么的想把她按在**狠狠弄一遍,老子拿着本子,占着身子,你再说一遍我们他妈的不是夫妻。

可这念头刚一起来,他自己心里立马自动否定,我老婆多怕疼多娇气啊,就是弄也得轻轻的,说也得讲道理,万一把她吓哭了气跑了,就她这倔脾气,指不定怎么别扭呢。

迅速冷静下来,他自嘲地一笑:“对,还不是,所以没资格过问。”

宋斯琪能感觉到他气着了,那只手都捏紧了,扶着自己的手还轻轻的,而且她哪是这个意思,心软下来和他讲道理:“不是不让你过问,这么点小事情,我自己处理就行了,我是讨厌她不想原谅她,但她毕竟是陆雨的姐姐,我在讨厌她的同时,不想让我和陆雨的关系变得尴尬,他大姐性格是差一点,但也有好的一面,工作之余还在社区做义工,经常帮一些独居的老人买菜搬东西。这件事既然已经是第二次发生,那我一定会用我的方式让她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问题多严重,我是要解决问题,不是想报复她什么。我知道你心疼我,看到我受伤了很生气,但咱们还是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好嘛。我手好痛的呀,你亲亲我好不好,你亲亲我。”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枕在他肩头耳语:“就你这臭脾气还想做人老公呐,要我和安全气囊过一辈子,我可不干。”

周绩文不是第一次听到“安全气囊”这个词,有些不满地蹙眉,但语气已经软下来:“一心一意为你好,就落这么个诨名儿。”

“周绩文你好样儿的,真会跟我找茬儿,好好说话吧你。”

周绩文垂眼:“那我以后好好说话,收敛脾气,你也跟我好一辈子?”

宋斯琪被他幼稚的用词逗笑了:“周绩文小朋友,你几岁了?”

“你管我几岁。”

“你跟我好一辈子,我就跟你好一辈子,行了吧,幼稚鬼。”

“哼,自己说的话可记清楚了。”

“这话我也送给你。”

小吵小闹的到了医院,医生看过的确不是很严重,护士重新清洗过上了药,医生针对她的痛症做了比较详细的了解,宋斯琪自己也知道,除了生理因素,这种过敏症状和心理也有很大关系,她回忆了一下今天的细节:“今天可能是因为我有一点心理准备,所以被烫到的时候没有像上次那样疼得发晕,而且我发现,转移注意力好像可以缓解疼痛感,我丈夫过来之后,我很怕他当场和我朋友吵起来,比起胳膊上的伤,更在意他是不是会发脾气,路上来的时候,有一阵子我俩在吵架,我当时很生气,好像胳膊都没有那么疼了,平静下来之后才觉得还是很痛。”

周绩文坐在一旁直磨牙,她这一通话把人听得喜一阵恼一阵的,医生本来听得仔细,看到病人家属在旁边又关切又生气的,隐隐也有些好笑:“根据以往的病例来看,这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转移注意力,痛感会减弱,有些人是越专注于受伤部位,越不会疼痛,分散注意力反而会带来更加尖锐的痛感。你的胳膊还要换两次药,应该还会疼,可以试试看再和您丈夫吵架拌嘴,如果有效果,那转移注意力就是很有效的,痛症很难治愈,如果找到办法缓解,跟找到特效药是一样的,很幸运。”

宋斯琪看了看周绩文:“大概我老公就是我的特效药吧,我疼不疼,有多疼,他比我自己还在意。”

医生是老江湖了,知道之前夫妻俩吵过架,这会儿拐着弯的哄人呢,不过还是认真嘱咐:“你有过疼到晕倒的经历,在我遇到的病例里面,算是比较严重的了,你自己要更上心才行,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别人也没法儿帮你控制。”

“嗯,我知道,谢谢医生。”

周绩文听到小琪在外人面前夸自己,而且不是剧本需要的那种,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之前的不愉快早散得一干二净,握着她的手心里只剩下心疼:“你可长点心。”

“知道啦。”

回去路上,宋斯琪给陆雨打电话,先是菲菲接的,说两人已经回到陆雨住处,没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陆雨又回电话过来,向小琪保证,一定会让他大姐当面道歉。

“她要是有胆量,你让她单独来找我,我帮你好好教育教育她,要是没胆量或者直接不敢来,你就帮我转告她,我宋斯琪看不起她。但是不管她怎么样,这事儿都和你没关系,小雨,你是你,她是她,你是她弟弟,不用为她的教养负责,我知道你心里觉得愧疚,但我压根儿一点都不怪你,你真心为我好,就站在我这边,和我一起批评她,不要因为愧疚和我疏远,那才让我更难过,知道吗?”

“嗯,我知道,你手臂还好吗?”

“我没事儿,你家里人要是打你骂你,你就跑,别傻乎乎给他们打,知道吗?”

“我知道。”

“那你早点休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