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宋斯琪迎来的第一个好消息,是她策划的节目正式立项,进入制作。

经过再三斟酌,宋斯琪选择出镜,虽然这样有很多弊端,出任何问题她也会第一个受影响,但参与项目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节目受到更多关注,宋斯琪是工作室目前唯一拥有粉丝群体的人,不能因为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放弃现有的宣传点。

节目最终定名为《一半》,每期一个主题,以一位或多位女性的故事展开。现代女性在努力争取的,是原本就属于她们的一半权利,本是应该,却很艰难。

第一期的主题是“少女”,开篇直接用了《法制在线》节目组为一个小姑娘做的悼念视频,就是那个被继父用药物控制,长期遭受性侵虐待的女孩。也通过字幕告知大众,罪犯提前出狱,女孩在当天自杀身亡。

“十四年,非常短暂的一生,就在这极其短暂的人生中,她有一半的时间在遭受凌虐,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母亲,也将她推入深渊。她不止一次的尝试结束生命,对很多人来说,活着艰辛甚至痛苦,对她来说,活着是无边的绝望。我不知道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丝留恋和后悔,从另外一位母亲的口中,我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如果活着是一辈子都痛苦,我宁愿她死去,去叫别人妈妈,去做别人幸福快乐的女儿,我不后悔,我的女儿也不会后悔。”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正在服刑的杀人犯。六年前,她用农药和镰刀,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公公,被判死缓。

宋斯琪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不觉得她可怕,她的确杀了两个人,但私心里,宋斯琪敬佩甚至支持她。

田小珊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家里穷,没读过书,大了就在村里媒人的说和下嫁给了邻村同样不大富裕的张山。结了婚也是干农活,干家务,伺候公婆,伺候丈夫,后来有了女儿,该做的活儿一样没少,还要带孩子。

难得有闲暇,她也想过,为什么每天做这么多事情还是过得不好,家里永远是村子里最穷的人家,慢慢她就明白了,全家只有她一个人勤劳,也全靠她一个人勤劳,才几岁的女儿都想帮妈妈分担家务,丈夫一家却无动于衷。

后来村里很多人进城打工,田小珊不想让女儿以后和自己一样,她得送女儿去念书识字,以后哪怕不嫁人也不会饿死。

于是她带着女儿进城打工,有活儿就干,起早贪黑,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把孩子送回老家,趁着孩子放假去上夜班。

张家人原本有点钱拿就不会找她麻烦,但张山实在是个典型的废物男人,没本事心眼更小,媳妇可以不在自己身边,有钱回来就行,可一旦和别的男人勾搭,给他戴绿帽子,那就该浸猪笼了。

就因为村里一帮碎嘴造谣,张山被别人三言两语挑拨,认定田小珊暑假把孩子送回家是因为在城里养了汉子,张家父子两个奈何不了城里的田小珊,合伙糟蹋了自己的孙女,女儿。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心里已经懂不少事了,田小珊愤怒,愧疚,放下所有工作陪女儿看医生,看心理医生,可女孩儿最终还是自杀了,田小珊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办完女儿的丧事,回村杀了张家父子俩,转头就去派出所自首。

“记者同志,法律判我杀了人,我认,但是我自己心里,我觉得我没有杀人,它们能算是人吗?我杀的是两个畜生,它们不配做人。等我死了,万一在地下再遇见他们,我还要再杀一次,哪怕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再杀一次。”

这段采访,宋斯琪无论看多少遍,都会觉得难受:“根据相关部门的数据统计,去年,全国媒体公开报道的儿童性侵案有317起,受害者856人,其中超过九成受害者是未成年少女,317起案件中,熟人作案210起,占比66.25%。这仅仅是媒体关注并报道的案件数量,在我们看不到的社区角落,城市边缘,在封闭落后的村镇山区,有多少女孩儿正在被黑暗吞噬?她们受到的伤害往往会成为一生的阴影,但加害者受到的惩罚,与她们受到的伤害相比,微乎其微。犯罪成本如此之低,是否是性侵案件逐年攀升的原因之一?相关法律保护的,究竟是无辜的她们,还是无耻的它们?”

宋斯琪去了一趟田小珊为女儿报仇的那个村庄,那间屋子,小小的一处院落已经废弃荒芜,被同村的人视为凶宅鬼屋,她靠近的时候还有附近的村民阻拦她,说那个地方不吉利。

村子里还有人记得田小珊,说她是个狠心的恶毒女人,宋斯琪当时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张山父子两个是什么样的人?”

那人手一挥:“张家父子两个不是东西,但不也是被婆娘逼的嘛,好好在家里待着,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节目中,宋斯琪没有对这个老汉的话做出点评,只是让镜头对准他,无言的放大了他的面孔。

过年前,陆雨约宋斯琪吃饭,他和菲菲已经把话说开了,两个人决定年后再分别告知家中。

知道陆雨和小琪约饭,菲菲也跟着一起来了,从前三个挺常一起搭伙儿的,自从小琪结了婚,三个人的饭局显得弥足珍贵。

三个人都觉得冬天约饭就该涮羊肉,于是选了从前经常吃的馆子,老板娘认识他们,大方地送了小菜和酒水。

上锅子的时候,老板娘看到宋斯琪手上戴着婚戒,有些兴奋地问她:“小宋,你和小陆终于修成正果啦?”

宋斯琪一愣,陆雨反应过来:“得,老板娘还以为咱俩是一对儿呢。”

宋斯琪这才想起来,她和陆雨第一次来这家店吃火锅,是某个情人节,还点了情人节特惠套餐,之后两个人就常来了,难怪老板娘以为他们是一对儿。

不过这会儿要是解释,让老板娘觉得被骗就不好了,所以调皮地笑说:“老板娘,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啦,我是已经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老板娘一脸遗憾:“哎呀,我在这里开店好多年,就属你们俩相貌最出众,最般配,还以为……嗐,不提了。”

宋斯琪和老板娘说:“他相貌就是平平啦,我老公比他帅多了,下次我带我老公过来吃羊肉,您才知道啥叫般配呢。”

“成,你带他来,真是帅哥儿,我给你们打折。”

“说好了,帅八折,很帅七折,特别帅五折。”

老板娘乐极了:“打劫呢你,你老公特别帅,吃饭还刷脸,半夜三更不哭死我,嫁个丑八怪还亏钱。”

陆雨举起胳膊:“老板,老板娘说你是丑八怪!”

“小兔崽子,人小宋结婚了,你呢?有着落没?”

宋斯琪旁边的菲菲低下头,陆雨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我不着急。”

“是,都还小呢,不着急。”

陆雨今天有点兴奋,还招呼着要喝酒:“你们俩都能叫人来接,我直接打车回去,咱们仨什么时候能喝点儿酒呢,择日不如撞日。”

三个人因为各自的原因,心里都有点憋闷,老板还送了啤酒,不喝白不喝,一人开了一瓶,也不敬酒,自斟自饮,倾吐着心里没处说的话,菲菲先和陆雨一通道歉:“小雨,该说的话咱俩那天都说了,今儿当着小琪的面,我再郑重给你道个歉,这件事儿是我不对,以后有用得着姐们儿的地方,一句话,随叫随到。”

陆雨端起面前的酒杯:“人跟人,相逢就是有缘,随缘聚随缘散,你和铃铛分开,我和小琪都替你们惋惜,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心里多得是祝福,不要再觉得抱歉了。”

“好,以后我和铃铛一定好好儿的。”

“这就对了。”

宋斯琪说了说最近接触的一些人和案子,陆雨说了许多话,但都是劝慰别人的话,他心里的苦闷,倾诉甚少。到肉都吃完了,菲菲一定要去结帐,宋斯琪看陆雨依然淡笑着,心中不是滋味:“你和菲菲分手的事情,你家里要是知道了,恐怕会闹翻天。”

陆雨有些醉了,说话有点唱调儿:“船到桥头自然直呀自然直,女朋友,未婚妻,八字儿里就没带着,你说,要是早一点,你是不是就不用和那谁结婚了。”

“别这么假设呀,我和你姐夫感情挺好的。”

“跟你说实话,菲菲提分手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今天你好些话不方便说,赶明儿咱俩单独喝一回。”

“姐夫肯放人啊。”

“啧,小看我不是。”

这时桌边站了一个人,抬手推了陆雨肩膀一下:“你和菲菲分手了?”

宋斯琪头撑着胳膊,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坐直了,看到来人果然是陆雨的大姐:“淑姐,你好,好久不见啊。”

陆淑瞪了她一眼:“你闭嘴,我和陆雨说话。你刚才什么意思,菲菲为什么和你提分手?”

“没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分开了。”

“你长本事了啊,婚都订了,说分手就分手,菲菲到底为什么要和你分手,是不是因为她?”陆淑指着宋斯琪。

没等任何人分辨,她扬手给了宋斯琪一巴掌:“我就知道你个小狐狸精没安好心,从前就一直跟在陆雨身边暧暧昧昧的,你跟他好就罢了,光吊着他当备胎是吧,看他要结婚了受不了是吧。”

宋斯琪咬牙忍下:“我和陆雨是朋友。”

菲菲结完账回来,陆雨从对面起身,两个人同时拉住陆淑,菲菲本来就不喜欢陆雨的大姐,看到她欺负小琪更加生气:“我和陆雨分手,和小琪没关系,她也是我的朋友,您别太过分。”

陆雨站起来身子还有点晃:“这事儿和她没关系,你别在外面无理取闹,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

宋斯琪也站起来:“有什么话你们回家慢慢说吧,人家饭店还要做生意,我先走了。”

她想着赶紧撤,陆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依不饶起来:“想跑?你心虚什么”她推开站不稳的陆雨,走到宋斯琪面前撞了她一下,“打你一顿不冤枉!”

宋斯琪腰撞到大理石桌沿,半边身子歪倒在桌面上,看到陆淑过来要扯自己头发,她下意识一退,胳膊撞到了桌子上的铜炉火锅,炭灭了没多久,这会儿锅里的肉汤还滚烫的,溅出来的汤汁直透薄薄的毛衣,疼得宋斯琪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