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女士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阿姨按照她的习惯给她倒了杯温水,宋斯琪过来时,她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

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人,悠悠开口道:“你心里应该清楚,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承认你,以你的层次,根本配不上我儿子。”

宋斯琪一愣,阿姨还没出去,吴女士这样说话真的没有脑子,让人看着大周一家其乐融融,小周一家矛盾重重?

阿姨倒是淡定,走到门口笑着问她:“宋小姐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您。”

阿姨出去,宋斯琪才走近了坐下:“我是嫁给绩文,又不和您过日子,如果我们需要您的承认,当初也不会悄悄结婚了。这是我们俩结婚的喜糖,您要不要我都得给您送一份儿。”

吴女士看了一眼:“廉价。”

宋斯琪无所谓她的态度:“哪怕十万一颗的糖,您看不上还是看不上。我来找您没有别的意思,跟您打声招呼,以后大家相安无事就好,我不会讨好您,您也不要为难我,可以吧。”

“果然没有教养,真拿自己当回事儿啊,我知道你是孤儿,也知道你以前得过精神病,却不知道你现在还疯着,你以为在这个家这个圈子生存很容易?你也经历过了,凭他一个人护着,能保你到几时?”

宋斯琪直觉她讲的不是宋家的事,而是自己被下药的事,难道周先生为难发火,是因为这件事和他母亲有关?不过想想周先生对吴女士的态度,应该不是,她只是知道这件事而已。

她说话的口吻让宋斯琪很不舒服:“我不会因为你的话伤心气馁,绩文是你儿子,你对他又如何呢,像仇人一样隔岸观火,冷嘲热讽,既然你要他和老大一家比,又怎么能在他们面前不给绩文面子?你觉得我层次不够,无所谓,只希望你以后别给你儿子拖后腿。”

吴女士内心的震怒不言而喻:“我是他的母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娶了你才是真正拖后腿,你是有背景出身,还是有人脉资源,像你这种削尖了脑袋一心只想攀高枝的货色,只会让他沦为笑柄!”

宋斯琪静静看着她,这一刻好像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心:“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沦为笑柄,毕竟他的圈子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只知道我会关心他陪伴他,不会因为一己私利放弃他,更不会为了别的什么人欺骗他,让他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吴女士,你觉得绩文不够优秀,在我眼中,你也是个不够资格的母亲,难道你不需要审视审视自己吗?”

宋斯琪多少知道这位女士是讲不通的,起身要走,大嫂秦熙敲了敲移门进来:“二婶,宋小姐,开饭了,你们在聊什么?”

她还是那样一脸无害,单纯友善地微笑,宋斯琪却从她轻挑的眉头看出些端倪,自己和吴女士的对话她应该是听到了,毕竟这移门隔音一般,这位嫂子恐怕也是面善心辣的角色,宋斯琪回之一笑:“没聊什么,好香啊,我中午吃得少,有点饿了。”

秦熙有些过分亲昵地携着她一同往餐厅去,没有等吴女士的意思,可见吴女士在这个家里身份地位尴尬到不能再尴尬了。

周绩文站在两个客厅之间的走道等她,看到她过来,主动迎了两步握住她的手:“带你去洗手。”

秦熙打趣他们:“真是新婚模样,黏得很。”

宋斯琪笑笑,捏了捏周绩文的手示意他快走,周绩文拉着她去二楼的洗手间,到了无人处,周绩文低声问:“有话说?我妈为难你了?”

宋斯琪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郑重地说了声“对不起”。

周绩文知道她为什么道歉,无奈地叹息:“没事,洗手吧。”

宋斯琪听烦了这两个字,侧转身抓住他的衣襟:“你有事儿,你不高兴,你不喜欢我那么说!”

周绩文一愣:“你说得没错,是我越界了,没有把握好尺度,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宋斯琪眉头拧得更紧:“你为什么要认错?除去我没有意识的时候,哪次接触不是我默许的?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格吗?明明是我纵容了我们之间的暧昧,你为什么认错?明明是我纠结犹豫,口不择言,你为什么道歉?你明明生气难过,为什么一直说没事没事没事?”

周绩文深深看着她:“你在纠结什么?犹豫什么?”

宋斯琪一时语塞,松了手转过身去洗手,口中道:“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谈一谈,不管你有多忙,今天回去,留一点时间给我吧。”

周绩文心中狂喜,她愿意谈,芝加哥楼塌了也不关他的事。

面上也不显露,只是淡淡应了声“好”。

坐上餐桌,老大一家和老二一家对面分开,主位上的老爷子看到周绩文这边人又少,个个还脸色淡淡不说话,心里不是滋味起来,想说几句软话哄哄宋斯琪,劝他们早日生个孩子,老二家里就不会这样冷清,但也记得周绩文的话,要在他老婆面前对他凶,惹她心软。

斟酌了半天才开始放狠话:“最近不少人跟我说,技术中心大换血,人心惶惶,乌烟瘴气,这位置是你自己坚持的,别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丢人现眼。”

不用问也知道说的是谁,宋斯琪抬头看了看周绩文的爷爷,老人家不是一般不爱在饭桌上说公事嘛,周绩文按了按头,为自己辩解:“这件事我在高层会议上已经解释过,竞争是提高效率的必要手段,如果您了解始末,应该知道我做得不错。”

“难道不错就是对?我身边没有一个人说你做得不错,人缘差成这样,怎么做领导?”

宋斯琪知道大企业经营发展不是非黑即白的,但周先生才回来多久,一回来就如鱼得水才奇怪吧,这怎么能怪他?

本以为周先生还会辩驳两句,没想到他“嗯”了一声:“是我处理事情不够成熟,以后我会注意。”

爷爷举箸吃饭,冷冷说了一句:“干得了就干,干不了还给我滚回东南亚去。”

宋斯琪一时没控制住表情,有些惊愕地看着周老爷子,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以在一家人面前说出这么重的话,结果对面大周一家习以为常般假装没听见,大伯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吃饭吧,什么事不能吃完再说。”

大伯嘴边幸灾乐祸的笑容饭碗都挡不住,再看看周绩文的妈妈,只是皱了皱眉,什么话也不说。

爷爷转头又去和周重学讲话:“小俊小良贪嘴,不要再给他们吃西瓜了,到底入秋了,寒性的水果吃不得。”

秦熙笑着应声:“知道呢,芳姨之前就嘱咐过我。”转脸和两个孩子说,“你们听到没有,太爷爷不许你们吃西瓜啦。”

小良最喜欢吃西瓜,知道主要是说自己呢,乖乖答道:“我知道啦,阿姨说秋天要吃梨。”

老爷子笑着点头,好像刚才板着脸训斥周先生的不是他一样。

周绩文看她一直拿着筷子不动,脸色也不大好看,把小碟的土豆丝放到她面前,轻声说:“吃饭,别想东想西的。”

宋斯琪心里替他难过,饭桌上又不知道怎么办,半撒娇地开口说:“我想吃红烧肉。”

声音不大,但饭桌上安静,大家都听到了,宋斯琪说完又有点害羞,好在吃饭的氛围被她这句话带的流畅起来。

周绩文笑着给她布菜,宋斯琪吃了两口,望着盛红烧肉的碗一阵出神,这味道很熟悉,在红烧肉里面卤鹌鹑蛋的做法也熟悉,妈妈不会做饭,这辈子只学了一道菜,就是红烧肉,因为爸爸爱吃,自己也爱吃。卤鹌鹑蛋也是因为自己喜欢鸡蛋配肉吃,但又很容易噎住。

原本抚平的情绪又一点一点皱起来,心口喉头紧紧得泛酸,一粒米也咽不下去。宋斯琪低着头假装吃饭,周绩文的心思一直在她身上,自然察觉到她忽然的低落,吃完自己碗里的饭,又拿过她的碗继续吃。

大伯母和秦熙聊起家里亲戚,说有时间带宋斯琪出去转转,认认门识识人,周绩文帮她拒绝:“小琪工作还挺忙的,家里亲戚多,我都认不全,我带着她慢慢认识就行了,不麻烦您。”

大伯母本来就是虚情假意,在老爷子面前装模作样呢,他们这样不识好歹岂不更好,嘴上却说:“以后多去我们家玩儿,我知道你们工作上会有矛盾,到底还是兄弟,别淡了感情。”

老爷子似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周重学有些不耐烦:“吃饭说那么多干嘛。”饭桌上又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