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要！”许宝儿惊恐地躲开，“娘，你看我脑子好了，不流口水了，再围这东西，不是要被人笑话吗？”
许李氏举着兜儿，好声好气地哄她，“宝儿乖，娘知道你不喜欢，可你拢共也没几身衣服，今日被树枝刮坏了一身，箱笼里只有两身打满补丁的，你不愿意穿。只剩这一身好一点儿的衣裳了，若是口水流湿了，就没有换了。”
“娘，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流口水。”
许宝儿坚决不戴。
“宝儿又皮了？”
许宝儿的父亲，许阿大回来了。
他是个黑瘦的小老头子，肩上扛着一把铁锹，手上拿着一根水烟筒，说话间就“咕喽咕喽”地抽了两口。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性子宽容憨厚，满是皱纹的脸上，总淡淡地带着笑，是个慈祥和蔼的老爷子。
“爹……”许宝儿娇糯的声音带着撒娇意味，“娘要给我围口水兜，可我已经长大了，再戴别人该笑话我了。”
小老头被她这一声“爹”给喊得一个踉跄，铁锹、水烟筒扔了，人也差点就栽倒在地。
待听完她的话，已经是呆若木鸡，不知动弹了。
痴傻的女儿一向只会傻笑，哪里懂得喊“爹”，还说这么多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直勾勾地看了许宝儿好一阵，
许李氏没好气地道，“怎的了？我以前就说过，我家宝儿不是痴傻，是一时魔怔了，眼下摔一跤，人就清醒了，你这般惊讶作甚？”
小老头背着手，继续审视着宝儿，嘀咕，“我寻思着，莫不是什么邪祟上了我闺女的身……”
“滚你娘的！”许李氏恼怒了，“有你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吗？她变聪明了，全村人都替我高兴，你是她的爹，反而疑神疑鬼！”越说越气不过，踹了他两脚，“我让你邪祟，让你邪祟。”
许阿大躲开，双眼还是没离开过许宝儿。又过了一会儿，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自己的，总之变得高兴起来，“宝儿真的好了，这多亏了许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啊。老婆子，明日宰只鸡去祭拜一下。”
许李氏没接话。
家里为了治病秧子三媳妇，什么值钱的家当都卖了，除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和几个小鸡仔，哪里还有鸡？
家里的困境，她不会当众说，免得另外两个媳妇心里不舒坦。可这死老头却是知道的，却还这样说，不是存心让她为难吗？
见他傻不拉几地冲着女儿笑，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便不耐地推了他一把，“坐下来吃饭啊，傻愣着干嘛？”
她的力气大，发呆的小老头如同纸片人儿一般，被她推得往后仰倒，她手疾眼快又一把给捞了回来。
“你个蠢东西，碰你一下就倒，你纸糊的啊？”
小老头惊魂未定，一个大巴掌又拍在他手臂上，拍得他往前扑，差点倒葱栽，还是许李氏帮他稳住了身子。
“噗……”许宝儿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皆因这场景实在太滑稽了，她忍不住啊！
见自家男人如此的弱不禁风，自己一巴掌差点拍死他，眼下又被女儿取笑，许李氏顿时又气又恼，骂道，“让你多吃点你偏不听，非要让给那几个丫头片子吃，我这么轻轻打你一下都受不住，还指望你干什么？”
“还好田里的活儿有大郎、二郎做，不然一家人全喝西北风得了！”
小老头回过神，也不生气，赔着笑，“好了，知道你委屈了。再说我也不是天生的弱，这不是为了生儿子，那会子拼得太狠了么？”
许宝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转过头望天。
老爷子你不是知道我变聪明了么？还在我跟前开车，合适么？
许李氏也是老脸爆红，啐了他一口，“呸，臭不要脸的，都做爷爷了还翻这些陈年旧事，这几十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骂了好一阵，又冲他嚷嚷，“怎的就你一个人回来吃午饭，三个儿子呢？”一家人都出去找宝儿，方才老大老二将许宝儿抬回来，又出去找老爷子与老三了。
老爷子漫不经心把水烟筒捡起，又去水井旁舀了半勺水灌进去，把烟丝装上，摸出火折子点燃，“咕咕”地吸上两口，才慢悠悠地道，“老大去还牛车了，老二去了岳父家喝酒，老三跟李刚捕鱼去了。”
“我待会儿给老大老三留吃的。这大中午的，老二他喝什么酒？下晌不用下地干活了吗？昨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招男半夜尿床，被他打了两巴掌，早上巴掌印还没退，还敢去喝，等他回来，看我不揍死他！”
许李氏转身去了厨房，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
宝儿听见她在喊，“招娣，胜男，让你们去喊人吃饭，自个儿却不见了人影，你们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到底死哪儿去了？”
这小老太声音中气十足，宝儿深深怀疑，她这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颇有当歌唱家的潜质。
许阿大拿着烟筒，坐到许宝儿跟前，神神秘秘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只什么东西，“宝儿，给。爹爹特意给你抓的，你藏到屋里头去，别被你娘发现了，不然她又要发飙了。”
许宝儿一看，“妈啊！”将那东西甩老远，“啪”地甩到端着大木盆出来的二嫂戚氏脸上。
戚氏吓了一跳，一看是只蚱蜢，便松了口气，很淡定地道，“蚱蜢啊蚱蜢，既然你我如此有缘，待会儿乖乖让我给煨了吃，就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生怕蚱蜢跑了，她就这么小心谨慎地移动步子，把木盆子端到桌子上，才腾出手一把抓住了蚱蜢，乐滋滋地冲向厨房。
何苗瞧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馋成这样？
里边传来许李氏的训斥声，“戚氏你是饿鬼投胎还是怎的，这是宝儿拿来耍的蚱蜢，你也抓来偷吃，你是饿了八百年吗？整日捕些蛇虫鼠蚁吃，怎的不吃死你！”
接着是戚氏小小声的申辩，“娘，我饿……”
“你饿？呵……”许李氏气笑了，“是啊，我老许家没本事，饿着你了！真是对不住你啊！既然这样，我们老许家穷，养活不了你，就不留你了，省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声音陡然变冷，“你马上给老娘收拾东西滚回你娘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