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非从没听人提起过白霜,正疑惑时,一个穿着朴素,头发微乱的女孩儿打着赤脚就进来了,一口龅牙笑得很灿烂,冲颜知非和邵琅远打过招呼,随后面向戚老爷子:“戚老先生,您找我?”
戚老爷子赶紧用一指横捂着鼻子,身体直往后仰,惊问:“你这孩子,干什么去了?怎么弄得一身臭烘烘的。”
颜知非总觉得这个时候戚老爷子把这个女孩儿叫来有些不同寻常,而且,她隐约看出来了,邵琅远和这女孩儿认识,女孩儿看到邵琅远时有种自然而然地亲切。
女孩儿大大咧咧地,并没有因为戚老爷子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就怯场,她为自己辩解道:“我正在给花草施肥就被他们叫上来了,为了不弄脏地毯,我还把鞋脱了。”
戚老爷子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挥挥手:“好了好了,你先去忙算了。”
“那老先生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是要把房间打扫一下还是有东西要搬?”王文文在戚家做惯了活儿。
戚老爷子把手挥得更快了,“不用不用,什么都不用你做,你先出去吧。”
王文文笑道:“那行,有需要再叫我。”
说完,她冲邵琅远摆摆手,故作神秘地向邵琅远问起颜知非:“女朋友?很漂亮,跟你很般配呢。”
王文文在戚老爷子古怪的眼神中离开了。
戚老爷子叹息一声:“本来想让她说说她妈妈当年在青古邬的事,这丫头,整天大大咧咧地,跟个小子一样,大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颜知非顿时警觉起来:“她妈妈?”
戚老爷子扫了一眼邵琅远的脸色,说道:“是啊,她妈妈就是白霜。”
颜知非蹭的一下站起来,“那我去找她。”
戚老爷子之前不是说要是来晚了,人就走了吗?怎么不带他们去找人,反而叫到办公室来浪费时间?颜知非不知道戚老爷子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她一心只想尽快找到白玥,把旗袍送出去,然后回到青古邬,从此不再踏足上海。
“急什么?”戚老爷子很努力地维持好脸色,“来,喝茶。”
颜知非听出了戚老爷子的深意,开门见山道:“老先生告诉我线索,我十分感激,但如果老先生要借由此事捞个好处,那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一穷二白的乡下丫头,什么也没有。”
戚老爷子赶紧道:“丫头啊,你真是冤枉我了。你和戚歌早晚会是一家人,帮你不就是帮我自己的家人吗?哪还要什么好处。再说了, 等我百年归世,我留下的家产不全是你和戚歌的吗?我还跟你索要什么?”
戚老爷子抛出戚家产业**颜知非,换成谁都难免恍惚,可颜知非却像没听见似的,转头对邵琅远道:“你带我去找她。”
邵琅远和颜知非刚转身,戚老爷子就用遥控器把门给锁死了。
邵琅远眼神如冰,看向戚老爷子。
戚老爷子笑道:“琅远啊,你懂生意,所以这话我跟你说。我可以带你们去见白玥,也可以帮助你调查你妈妈去世的事,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一,把舒家的蕾丝织机给我。二,撮合非非和戚歌的婚事。我想你也看得出来,非非和戚歌性情相近,都是随性洒脱的人,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
谁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恐怕也就只有戚老爷子会这样了。他不是不会绕弯子,而是故意摆了一局。邵琅远在国外多年,想查明舒太太去世的真相哪那么容易,反倒是他戚老爷子,手段非比常人,人脉网密实,他若有心,相信很快就能查出来。
一旦邵琅远心动,答应下来,颜知非就会明白,邵琅远不爱她,是可以推出去作为筹码的物品而已。稍微识趣的女人就会知道该死心,去攀附真正该攀附的人。
戚老爷子的话当真面说出来确实太直接太不妥当了,但要用来挑拨两个小年轻的感情,偏偏又特别好使。
“不用了。”邵琅远一口回绝了他。
“谁是白玥谁不是,我们自己就能查明白。至于我妈妈去世的真相,我也能查明白。”
邵琅远突然牵起了颜知非的手,“我爷爷当初算过,我带回家的第一个女人会是我的妻子,所以非非对戚歌不合适。”
邵琅远在戚老爷子错愕又微怒的目光中离开了。
走后,戚老爷子把桌前的茶杯愤怒地掀到地上,让管家把王妈给叫来斥责了一通。
“你不是说你找的媒人是上海最好的媒人吗?怎么连一个乡下丫头都搞不定?”
王妈心里慌,面上却不急,她道:“老先生息怒,邵家那位小先生长得一表人才,又有邵家家业做后盾,就算邵家今非昔比,也比其他人强太多。她一个乡下丫头,哪看得出邵家和戚家的区别,有大房子住,有大钞票花,她哪儿还分得清东南西北。戚少爷是好,但他整天吊儿郎当的,都把女孩儿混成兄弟了,还怎么谈情说爱啊。”
戚老爷子严肃道:“那就想办法把让邵琅远一无所有!”
说完,他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把邵琅远的房子端了。”
挂完电话,戚老爷子还不解气,又打电话把戚歌给教训了一顿。
当颜知非和邵琅远来到王文文家门口时,王文文刚巧也回来了,身上臭烘烘的,头发在她的整理下变得更凌乱了。
王文文不大好意思地冲二人笑笑,把二人往屋里请。
颜知非心事重重,马上就要见到爷爷挂念一生的人了,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其实……在看到王文文的时候,她对白霜就有了个大概的想象。
单是这份想象就足够让她难受,毕竟她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如果奶奶在天有灵知道她跑来找爷爷的初恋,还把爷爷挖空心思做的旗袍送来,一定会气得把棺材盖揭开吧?
颜知非不肯进屋,她对邵琅远道:“要不……麻烦你帮我把旗袍送去吧。”
邵琅远问她:“你不想进去?”
颜知非摇头。
“如果她不是呢?”邵琅远问。
颜知非道:“是与不是她自己会说吧,有谁会故意伪装成一位已逝老头的旧相识呢?”
邵琅远没有强求,“你去车上等我。”
颜知非木然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车上。
回到车上后,她心里翻江倒海。
当初肯捧着那旗袍离开青古邬来到上海,不就已经说服自己来找她了吗?眼看就要见到了她怎么又打退堂鼓了?
“有什么好见的,不还是一对眉毛两只眼,一只鼻子一张嘴吗?”
她自言自语地与内心做着斗争。
车内,整个世界好像都只浓缩成了一小团,沉默让她的脑袋一片混乱。
突然她推开车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