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颜知非和邵琅远提着礼物拜访白阿婆时,一个黑不溜秋、脏兮兮的男子从花丛里爬了出来,在白阿婆的呵斥中连滚带爬地跑了。

颜知非和邵琅远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戚歌!

白阿婆生气地骂道:“没羞没臊的小赤佬,看我不扒了你的衣裳把你钉墙上,让全上海的人看看你这没礼貌的孩子!”

即便是生气骂人,白阿婆也别有一番味道。声音软糯,语调不急不缓,像含着个糯米团子。

颜知非盯着跑远的戚歌,戚歌在拐入转角时回头对颜知非抛了个眼神,他想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狼狈,却反而丑得更像地痞流氓了。

白阿婆上次见了邵琅远并无什么好脸色,这次,虽然脸色也不好,加上刚骂完戚歌,脸上还带着怒意,但明显没了上次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转身把邵琅远和颜知非带入院子里。

院子不像颜知非见过的任何一栋别墅,有着规整高大的各式建筑,少量的花草作为点缀。白阿婆的院子里花草是主人,高大的南方文笔树,低矮的长势喜人的多肉等等,还有一丛一丛蓬松的蔷薇……

不管往哪个方向看去,都能看到一幅仙境。

颜知非看傻眼了,以至于跟不上邵琅远,如果不是邵琅远时不时推她一下,拉她一下,看她一眼,说不定她会迷失在绿植中。

进入屋子,并不奢华,原木的树桩,古色古香,味道独特。

颜知非心中一动,有种回到青古邬老家的感觉。

她在青古邬的家也被爷爷布置成这般美象。

白玥从不看颜知非,只是在颜知非环顾她的家时,从侧后面扫了一眼颜知非。当颜知非回头看向她时,她却把视线挪到了邵琅远身上。

她已收敛情绪,轻声问邵琅远:“你爷爷可还好?”

邵琅远回道:“在来的路上,医院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以后都不能再说话了,成了植物人。”

白玥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把梗在胸口的一口闷气叹出来,她用解脱一般的口吻道:“植物人好,成了植物人不用再折磨别人,也不用再折磨自己了,可以清清静静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邵琅远微点了下头。

“白阿婆,”邵琅远向白阿婆介绍起颜知非来:“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邵琅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戚老爷子打来的。

邵琅远带着疑惑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戚老爷子的声音:“小子,我知道你们在找白玥,我知道白玥在哪儿。”

邵琅远将信将疑,问道:“她在哪儿?”

戚老爷子反问:“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拜访一位我爷爷的老朋友。”邵琅远道。

戚老爷子语气突然急了起来,但开口却压着声音,“白阿婆家?”

“嗯。”邵琅远回应。

戚老爷子催道:“你们赶紧到我这儿来,我马上带你们见白玥。要是来晚了,人不在,可别怨我这个老头子不帮你们。”

邵琅远挂了电话,对白阿婆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就拉着颜知非离开了。

白阿婆看着颜知非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

“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总觉得她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

白阿婆坐到一把老椅子上,叹道:“转眼就是几十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到老了,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与其一生孤孤单单地行走,不如当年倔强一点,坚持一点。”

白阿婆躺得舒舒服服地,平日里她就爱这样。在外人看来,她是最美的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了活得比小姑娘还漂亮精致。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把肉体置身在惬意与舒畅中,无非是想让挣扎的灵魂好受一点。

白阿婆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颜知非的模样。

她的眉眼还真有几分像他……

白阿婆慢慢沉浸在了对过往的追忆中。

邵琅远和颜知非赶到了戚老爷子的家里,管家匆匆把两人带到了戚老爷子的书房。

戚老爷子已沏好茶,二人一落座,他便嘘寒问暖起来。

颜知非开门见山,问道:“您说您有白玥的消息?”

戚老爷子笑笑,“急什么?年轻人,做事得耐心些,尤其是来了上海,事事讲求心细,急躁不得。”

他端凝起颜知非来,不住地点头,十分赞许。

颜知非只觉莫名其妙,戒备地往邵琅远身边靠了靠,嘀咕道:“我们是为了白玥的消息来的,要说便说,不肯说的话就不要吊我们胃口。”

戚老爷子直言不讳,说道:“我那不孝孙儿自打认识你之后就跟丢了魂一样,我一直好奇你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像山野里跑出来的一只小野兔,率真有灵气。如果戚歌有福气能和你白头偕老,成为一对璧人,我这个做爷爷的也就别无所求了。”

不等颜知非和邵琅远开口说什么,戚老爷子先发制人,道:“姑娘你刚从青古邬来上海,还未许配人家吧?戚歌与你倒也般配。你无依无靠,得给自己好好打算打算。邵家小先生心善,所以帮衬着你,但他终究是要担起邵家家业的,哪能像你跟戚歌一样,纵情潇洒,不管不顾?等时机到了,邵家的长辈们也会为小先生谋份门当户对的亲事,说不定上海织锦旗庄的招牌很快就能重出江湖。”

一席话既划清了颜知非和邵琅远之间的界限,也分析了二人所面临的完全不同的局面。

老道。

邵琅远并不入座,道:“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了,老先生不必卖关子。”

戚老爷子嘴角微微一抿,淡然一笑,“说来听听。”

“白阿婆白止观。”邵琅远说出了自己一直怀疑的人。

戚老爷子抬眼看邵琅远,说道:“白止观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与寻常女人大为不同,像世外高人又如天女下凡,确实符合你们对白玥的想象。”

“你什么意思?”邵琅远问:“她不是白玥?”

颜知非心中如有波浪起伏,当邵琅远提到白阿婆的时候,她心里是认同这个猜想的,毕竟白阿婆符合她对白玥的一切想象。能让爷爷惦念一生一世的人,大概也只能是白阿婆那样的人吧?年事已高,却仍然美得像天女一样。

戚老爷子笑着摇摇头,“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啊。”

颜知非不喜欢绕弯子,直言:“还请老先生明说。”

戚老爷子道:“其实白玥一直生活在邵家附近,但她现在不叫白玥了,改了名字。”

颜知非听糊涂了,说道:“改了名字没改姓,还住在邵家附近,不就是白阿婆吗?”

“还有一个人……”邵琅远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道:“还有一个人也住在邵家附近,也姓白,不叫白玥,叫白霜。”

“白霜?”颜知非听得糊涂,如坠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