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相信的。”

陆烬之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喃着。

一遍遍的、不甘心地、着了魔般地重复着:

“我不会相信的。”

黎曼早已站直身子,正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乱掉的衣领和发丝。

寂静的病房中只有陆烬之的喃喃自语。

原本风华正茂的小少爷,迎接死亡时没有害怕,醒来后迎接牢狱之灾时没有害怕,而此刻,他弯下了脊骨,肩膀颤得厉害。

憔悴,病恹恹,失魂落魄。

“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从17岁到现在,真是没一点长进。”

黎曼平静到毫无起伏的声音在他头顶再次乍响,再仔细听听,话里的讥讽貌似也没藏着。

陆烬之掀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近在咫尺,又觉得那么远,怎么也抓不住似的。

虚无缥缈的,仿佛她在海岸那头,而他是个溺水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倒影渐渐模糊。

黎曼掠他一眼,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枚戒指,与她纤细白皙的无名指无比贴合。

“他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她漫不经心地向陆烬之展示着无名指的那枚钻戒,唇角勾着嘲讽的笑意,故作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苦恼地皱着眉。

“你还真是可爱,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我确实如我父母所说那般,撒谎成性,但是很可惜——”

说到一半,她顿住,眸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如同无尽的旋涡,把他拽进去,让他一点一点地沦陷。

“这一次,我懒得继续骗你了。从今往后,你也别惦记着我这个有夫之妇了,碰到喜欢的女孩子就去争取,以后你会有更心爱的女人,与她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你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把用在我身上的痴情随便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对方都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你也不用害怕忘不掉我,反正以后我也不在荟南了,一年、两年…根本用不了多久,时间就会冲散一切。或许哪一天你再回想起我,只会觉得自己年少无知时喜欢上一个老女人是一件可耻的事。

“唯一没骗你的就是我那糟糕透顶的原生家庭,所以这种家庭诞生出的我,就是这么自私和现实。不贪你那点钱财,因为实在是太少了,填不满我的野心。

“小男孩还真是难哄啊,本来想体面点和你告别,结果你非要让我撕破假面,弄了这么一出。现在死心了吗,可以放过我了吗?陆烬之。

黎曼说这些话时,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神情无比轻松,仿佛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说完后,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包袱。

病房安静得过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响。

“你爱过我吗?”陆烬之捏着那张拍立得,轻声问她。

“没有。”

“哪怕一刻。”

“一刻也没有。”

她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如此的斩钉截铁。

陆烬之的喉咙被酸涩感堵的说不出一个字。

那张拍立得的边角被他捏到差点要变形。

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无论是四年前那个吻,还是四年后的眼泪,都是假的——

抓着他的手,难得地放下身段说舍不得他走。

年三十晚上,他抛下所有人开了六小时车去芸城找她,她连外套都忘记穿就急匆匆地跑下楼找他。

在婚纱店门口驻足,穿上那件婚纱,盯着那张合照莫名流泪的她。

——都是假的。

“好,那我也不留念了。”

陆烬之把那张拍立得轻飘飘地扔进病床旁的垃圾桶,像是真的不在意了一样,动作十分洒脱。

“就像你说的,一张破纸而已,我也不想要,免得以后的女朋友看见了吃醋。”

黎曼盯着他,视线落在垃圾桶里孤零零的拍立得,眉心拧着,指尖微动。

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又抑制住这个念头,低头假意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淡淡道:“不好意思,得走了,我赶时间。”

陆烬之嗯了声。

“一路顺风。”

别的祝福实在是说不出口。

祝她和那个傻逼男人幸福?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正如她来那般,悄无声息的。

陆烬之掀开被子,侧身弯腰伸手去捞垃圾桶里的那张拍立得。

扔的时候有多洒脱,现在捡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陆太太带可乐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么一幕。

“二哥哥!”可乐恨铁不成钢地跺脚,“你怎么在翻垃圾桶!垃圾桶里可没有吃的!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陆烬之捡回那张拍立得,拂了下上面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指腹摁在照片里黎曼的脸上。

原来一刻也没爱过他,怪不得忍心放他鸽子,让他在游乐园从白天等到黑夜。

还真是一个狠心的坏女人。

“曼曼嫂嫂走了吗…”可乐走到陆烬之身旁,仰起肉乎乎的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二哥哥,曼曼嫂嫂是不是不要你了…”

陆烬之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瞥了眼陆太太。

“妈,把他弄走。”

陆太太叹气,“唉,他太胖了,我弄不走他的,而且你小弟只是不太会说话,心里真的关心你的。”

陆烬之在这里躺了多久,可乐就流了多少天的眼泪。

还把自己所有私藏的零食都带来了,说等二哥哥醒了全部给他吃,虽然那些零食这些天被可乐自己解决得差不多了。

“妈,我有点累。”陆烬之疲惫地合上眼,“我想睡觉了。”

这一觉终究是没睡成。

得知他醒来的消息,陆先生带着陆译珩以及魏茗雅赶来医院。

陆译珩站在陆烬之的病床旁,满是惋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曾经有多么不可一世,现在就有多么的颓唐。

“小烬,你这又是何必呢。”陆译珩忍不住感慨,“黎曼本就是那种捂不热的人,永远只会自私地为自己考虑,我算是看透了,不然她家里人之前也不会这么对她。”

“别说了。”

陆烬之不想和陆译珩争执,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对了小烬,之前我不是说要告诉你一些关于黎曼的事么。”

陆译珩继续说着,瞟了眼魏茗雅隆起的肚子,不无骄傲地对陆烬之说:

“黎曼之前被人侵.犯过,而且还是我陪她去打的胎,以前我是真的不清醒,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你惦记的,又没法为你生孩子,不过她经历的那些也是她活该,正经女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被人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