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寒扯开沈袆的手,大笑:“哎呦,还说我,来你这棺材铺,我还担心沾上霉运呢,真以为我愿意来呀!”

“去去去,赶紧离我远点。”沈袆笑着推走“霉星”,转身返回后院。

院内,司马长风的两道剑眉紧锁,目光盯着手上的流花陶盏,不知是在看花纹还是在沉思,没有注意到沈袆的返回。

沈袆蹑手蹑脚地坐在一旁,双肘支在石桌上,捧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司马长风。

秋无寒的相貌不俗,周身总会散发一股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司马长风亦是如此,只是他要比秋无寒多一个雅字。

这个雅不仅体现于学识,更多的则是相处时,总会在不经意间多一点关怀、多一份体贴,再加上一点温柔,让人难以忘怀。

“世子?”看久了,沈袆觉得心窝有小兔乱跳,赶忙收回视线,伸手在司马长风的眼前上下摇晃,打断了他的沉思。

司马长风回过神,笑问:“小仵作,你上次一口咬定庞锦国在堂上说谎,是从何处学来的辨谎术?”

沈袆一扬脸,眉眼带着得意:“那个啊...没向谁学过,在东市久了,人情世故见得多,也就有了经验,不敢说万无一失,十拿九稳倒是没问题。”

司马长风点头:“那好,你明日随我去趟皇宫。”

“嗯,行!”沈袆随口答应。

然而,仅是半息间,她便将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起身望向司马长风:“皇...宫?我没听错吧?您是说皇宫吧?”

司马长风颔首:“没错,是皇宫。”

“不...行,不去不去!”沈袆摆手加甩头,甚至还后退了两步,大有想要逃走的架势。

司马长风不解:“为何?”

“我怕!”

这两个字刚一出口,沈袆后悔地想要抓回来塞嘴里,太丢人了,自己怎么成了梅三两啦,另寻个理由也好呀!

司马长风笑了起来:“怕什么?你连尸骸与人皮俑都不惧,仅是随我走一趟就怕了?不过是帮我见人辨谎而已。”

沈袆紧抿着嘴,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还是不妥,摇头嘟囔:“人心比鬼还恶,那些害你的人要是知晓我在帮你,我会惹上大麻烦。”

这种担心无可厚非,也与交情无关。

沈袆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民,对方连堂堂世子大将军都敢谋害,若是杀起她这样的小人物,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防不胜防。

司马长风体谅地点头,歉意一笑:“是我考虑欠妥,那便算了,我自己去问唐尧。”

沈袆咬了一下嘴唇,提议:“要不...我装扮成你的随从,无需问话,仅是从旁观察,您看这样如何?”

皇宫大内,无上荣耀与奢华的所在,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品阶不够的官员,这辈子都难踏进一步,沈袆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想进去长点见识。

另外,沈袆有些见不得司马长风的为难,尤其是看他歉意的笑中似乎还带着苦楚,心里很不舒坦。

司马长风想了想,点头:“也好,我入宫时常带四名侍从,两名紧随左右,你到时混在其中,没人会在意。”

对眼前这个小仵作,司马长风愿意赋予信任,也清楚沈袆的亲近或许是出于攀附,可这又何妨?总比那些藏在黑影里的人要好的多。

做好商议,司马长风起身,吩咐:“小仵作,先跟我回府,明日一早就入宫。”

“欸?”沈袆刚一点头,又不满地望着司马长风:“世子大人,我不是你的侍从,你不可以命令我,除非...”

“除非?”司马长风笑问:“说说看,除非怎样?”

只是不想被当做下人一样呼来唤去,所以也就随口反驳,至于除非什么,沈袆根本没过脑。

不过,除了仵作的身份,沈袆还是一个地道的买卖人,从不舍一个“利”字,五斗米折腰的事也做过不少。

所以,听到司马长风的反问,她也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除非你付我银子,我就...听你的吩咐。”

司马长风负手走了两步,转头望着沈袆,笑问:“我问你,这铺子卖一年的寿材会赚到多少银子?”

“三万...”

看到司马长风瞪大了眼睛,沈袆尴尬地讪笑:“别怕,不是银子,是大钱,三万文而已。”

按照本朝的银钱兑换比例来算,一两银子可折一千文大钱,三万文也就三十两银子,这个数目在小民小户家已经是一笔巨资,可要是与宣王府相比,远不及一柄乌木泥金扇的价格。

“哦。”司马长风长吁一口气,听到三万这两个字时,他还真的吓了一跳,即便自己是世子大将军,一下子掏出三万两银子也并非轻松。

司马长风轻松地说道:“那好,我付你六十两银子,两天抵你两年,如何?”

“可以可以!”沈袆连着点头,并且摆出顺服的姿态,抬脸轻声地建议:“官银一锭五十两,要不凑个整数,您就给一百两吧,拿起来也方便,行不?”

“贪得无厌!”

司马长风故意板起脸,莫名地想掐沈袆的圆下巴,刚抬手又觉孟浪,顺势摸了摸自己上扬的嘴角:“九十两,九为数极,不能再多了。”

沈袆噘嘴不满:“哼,还是世子大人呢,十两银子都不舍得,真小气。”

司马长风毫不在意沈袆的抱怨,转身便走,强硬地吩咐:“小仵作,跟本世子回府,若是耽误分毫,一两银子都不给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是磨碾鬼。

为了九十两银子,沈袆放下了本有的傲娇,乖乖地跟在司马长风的身后走出铺子。

真是为了银子吗?

难道银子要比命重要吗?

沈袆知道不是这样,只是不想拒绝司马长风的请求,哪怕只给一两银子,自己也会坐上这辆前往宣王府的马车。

尚冠街在夕阴街北,是安门内的西横街,宣王府坐落于此,由此向东入前街则是太尉柳樾的府邸,与太尉府临近的便是丞相府。

丞相柳镇庆与太尉柳樾正是当今皇后柳羽苇的父兄,柳家凭借裙带关系,彻底掌控了晋国的军政大权。

宣王府,沈袆在世子的书房内换了衣衫,又挽了一个男子的发饰,故作姿态地走了两步。

沈袆的身材高挑,虽然比司马长风矮上半个头,可要与同龄的寻常男子相比较,差不了多少,只是在身形上显得有些单薄。

不过,沈袆胸前的平整倒是与男子蛮相近,换上王府小长随的衣服后,毫无凸显,司马长风细心扫视一遍,放心地点了点头,这神情让沈袆很不舒服。

“可以了,你今夜就睡在这间书房,不要乱走动,我会让下人给你安排饭食和寝具。”

司马长风迈步出门,又转头叮嘱:“小仵作,莫要乱翻房内的东西,若是闲闷,可以看看书,若是识字不多,那便早些睡下。”

“哼,小瞧人,本姑娘就是出身商贾之家,否则定是本朝的女状元!”一身玄色裋褐的沈袆坐在书台后,一本正经地拿起台面上的书简,斜眼望向司马长风,以示不满。

王府内没有一个下人敢对世子如此说话,更不敢大喇喇地坐在书台处,再加上沈袆这副秀丽的小男仆模样,如是被外人看到,还不一定在背后如何编排娈宠之事呢。

司马长风苦笑,打趣道:“你若真有那个本事,我倒可以向朝堂举荐人才,就怕你腹中空空,只存银子两个字。”

说到银子,沈袆赶忙问:“哎,世子大人,您何时给工钱呀?不如当下就付了吧,我也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