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自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映着冬日的第一缕阳光,好似生出条华彩艳耀的拖尾,在人群喝彩声中,正正砸入中心。

“漂亮——!”

安小侯爷双目放光,不住鼓掌,扇面都快被他拍得稀碎:“你快看、快看!阿霍,你看到没有?这人太厉害了,真不愧是本侯爷重金买来的天字第一号杀手。”

周遭的人声鼎沸,扰得霍皖衣心绪不宁,耳边更是嗡嗡作响。

可是安小侯爷沉浸在狂喜之中,半点儿也没有发现这位便宜损友的状态不对。

折扇的扇面是被彻底拍得碎裂。

安小侯爷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啊!阿霍,你看啊!我可是和那几个人打了赌,我买下的人一定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夺魁,那就是丢了本侯爷的脸面。不过现在看来嘛……本侯爷怕是要狠狠赚上一笔!”

他摸着脸嘿嘿坏笑,等了片刻,还是没听到霍皖衣回话,不由得转过头,一看之下,却惊了个倒仰。

谢紫殷不知何时坐在了他们这间隔栏雅间里,正伸手搂着霍皖衣的腰身,将人抱在怀里。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嘘——”谢紫殷执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霍皖衣睡着了,侯爷还是不要吵他的好。”

“怎么就睡着了?不会是病了吧?”安小侯爷大感不解,伸手欲往霍皖衣的额头上碰。

“啊!”

安小侯爷捂住自己的手背,眼眶发红道:“你打我做什么!谢紫殷,别以为你是谢家嫡子就可以打本侯爷!本侯爷一生气,谁劝都不好使!”

谢紫殷不动声色地收回折扇,笑道:“侯爷何必动怒,要知道霍大人日夜忙碌,难得清闲一日,莫不成侯爷还想惊扰了别人休息不成。”

安小侯爷一听就急了:“那不可能!”

“阿霍可是我的知己至交。”

安小侯爷说起这件事来煞有介事,已然忘记这个知己至交是他自己自吹自擂,自封而定,霍皖衣从头至尾也没有承认过这件事情。

但谢紫殷深知应该如何应对。

只听谢紫殷道:“这是自然,也不怪霍大人总是将侯爷的喜好记得这么清楚,无论去哪儿都会记得给侯爷带些礼物,这般的情谊,让谢某也深为感动。”

顿时蹴鞠也没什么吸引人了,周遭的欢呼声也不再让安小侯爷沸腾欢呼了。

安小侯爷自以为矜持地点了点头。

实则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

“谢紫殷,没想到你还是会说几句人话的。”安小侯爷感叹不已,“你如果一开始就这么会说话,本侯爷肯定也愿意和你做知己至交的。”

谢紫殷却道:“那却不必。”

“为什么?”

“谢某的心不够大,装不下那么多人。”

安小侯爷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怒道:“装本侯爷是委屈了你不成?你倒是让别人给本侯爷腾块地方!”

真是妙语连珠。

谢紫殷失笑道:“可是侯爷尊贵,分量比之旁人都重上许多,为了装下侯爷,谢某怕是要把自己的整颗心都给腾空了,岂非太过无情?”

细说来,安小侯爷是缠人了些,哄却是很好哄的。

闻言,他满意点头,大度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侯爷也不强求。”

“不过……”

安小侯爷拿着自己那把破折扇挡着脸,做贼般凑近,问道:“霍皖衣抱起来舒不舒服?”

谢紫殷眼神微动,似笑非笑道:“侯爷何出此问呢?”

安小侯爷努了努嘴:“他长得不好看?”

“……人间至美。”

安小侯爷一摊手:“那不就得了!”

说罢,他又嘿嘿笑起,明明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偏做出个风流子的模样:“我们在这儿偷偷摸摸的,谁也不知道,你抱一会儿,我再抱。”

谢紫殷想也未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安小侯爷怒道,“从你出现开始,你就一直拒绝本侯爷,你是不是对本侯爷羡慕嫉妒,你你你别太过分!”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身前陡然响起一句语带冷意的声音:“因为我不想被侯爷抱。”

安小侯爷瞪大眼睛。

他看向还窝在谢紫殷怀里的霍皖衣,震撼不已:“那你就可以被谢紫殷抱?!”

霍皖衣皱了皱眉,轻咳一声,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谢紫殷的怀抱,若无其事道:“哪里,我不过是刚刚被侯爷吵醒。”

安小侯爷登时气势就弱了下来:“我我我、这,我吵醒你了?”

“不然呢?”霍皖衣眼波横飞,眉眼秾艳得勾人,“我还在睡梦里,就听见一句又一句的‘本侯爷’,不想醒也要醒了。”

“那不是因为谢紫殷一直抱着你嘛。”

安小侯爷扁着嘴:“你说,是我在你心里重要,还是谢紫殷在你心里重要。”

霍皖衣顿了顿,道:“当然是侯爷重要。”

话真的假的,也就霍皖衣自己心里清楚。

可这不妨碍安小侯爷犹如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地瞥了眼谢紫殷,故作矜持道:“这种实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说得这么直白,有些人的心都要碎了。”

得意着故意说了这么些话,安小侯爷心底邪火尽出,干脆站起身来,道:“本侯爷要出去走走,你来不来?”

霍皖衣道:“我才醒,还想休息一会儿。”

安小侯爷不疑有他,摇头晃脑,倍感舒爽地踏步离开。

如今四周还是喧闹得很,蹴鞠球追来倒去,从地上滚落。

霍皖衣和谢紫殷无声对视了许久。

他红着耳朵别过头:“一直看我做什么。”

谢紫殷垂着眼帘看他的手指,忽而伸手握住,轻笑道:“霍大人最是聪明,可否听到我方才与安小侯爷的谈话?”

霍皖衣道:“我只听到安小侯爷说什么要抱我,吓得我直接就醒了。”

谁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可他这样说了,就算是谎话,那也只能当成真话来听。

眉间朱砂痣微微一动,谢紫殷顺着他的话意道:“那我有一句话,霍大人必然没有听到。”

“哪句话?”

谢紫殷的手指按揉着霍皖衣温热的手背,静了片晌,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到:“我说霍大人是人间至美。”

无人能否认谢紫殷的声音得天独厚,悦耳得比喝什么酒都更易让人沉醉。

以这样独一无二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只要稍微放轻语气,便会给人一种温柔宠溺的感觉。

更何况这句话的声音这般低。

低得好似天上地下只剩下霍皖衣和谢紫殷两个人。

他们自成天地。

霍皖衣忽然觉得抚在自己手上的指尖烫得厉害。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又被谢紫殷牢牢握住,半点儿也动不得。

谢紫殷道:“霍大人觉得我说得不对?”

“……你,”霍皖衣眼尾都飞出一片绯红,“你是多喜欢这张脸?”

谢紫殷眸底深深,唇角带笑道:“倾慕人品是贵重高洁,难道爱慕皮囊便成了下乘?天下间能有霍大人这般美貌的人又有几个?本就是独一无二的品貌,自然担得起被人爱慕的分量。”

“还是说——”握着他的手用了几分力道,霍皖衣被迫靠得更近,每次呼吸都似在与谢紫殷交融。

他不太容易脸红,这样被压低着躺在桌案,还是让霍皖衣脸色发红。

“霍大人想给谢某更多的好处,好让谢某不止贪恋这一副皮囊?”

“……你。”

霍皖衣抿了抿唇,“你还想我给你什么?”

谢紫殷道:“一生一世。”

明明冬时的风该是要刺骨几分,可在这两心相近的时候,风吹过来,只吹平燥热跳动的心跳,让霍皖衣不至于被自己的心跳胁迫得理智全无。

可他细细思量,真情实意地想了很久。

他闭上了嘴,却还是没能管住自己,在谢紫殷的注视下轻轻颔首。

于是谢紫殷的身躯压得更低。

风华无限,惊才绝艳的谢家嫡子,他不可高攀,却又时刻惦念。

被吻住的时候,霍皖衣想,这应当是种恩赐。

而谢紫殷的垂青让人沉沦深陷,就算是无底深渊,亦敢去尝这一分的甜。

他意乱情迷,唇上温热泛甜,被这个吻激**得无力挣扎,无处可逃。

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们牵着手走出围场,漫步在月华笼罩的山间。

霍皖衣忽然道:“你只要一生一世,那如果下辈子,我们又遇见了呢?”

谢紫殷偏过头看来,眼底好似凝着月光,让他一眼即弥足而陷。

“……那要看霍大人是否如今生一般貌美。”

霍皖衣道:“你还是只喜欢我的脸。”

谢紫殷含笑道:“哪里,若没有这张脸,我不会喜欢霍大人。但有了这张脸,我才会因为喜欢而逐渐了解,才会越来越喜欢,直至爱上霍皖衣这个人。”

“再者说,霍大人喜欢我什么?”相似的问题被抛到霍皖衣面前。

霍皖衣和谢紫殷并肩前行。

他借着月,去看谢紫殷完美无瑕的侧脸。

霍皖衣道:“我也喜欢你的脸,但我爱的是谢紫殷这个人。”

他何止想给谢紫殷一生一世。

那时的霍皖衣想。

他只要想到这个人,就期望时间有永远。

作者有话说:

一个回忆章。

安小侯爷:后来我才发现他俩有一腿,我还是太年轻了QAQ

以前的谢相:直球之王。

现在的谢相:不会说话。

以前的霍皖衣:羞羞答答(大雾)

现在的霍皖衣:非常开放。

展某: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