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或许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中年男子身上的玄色衣袍腰间,挂着一枚金色的令牌,他尊贵的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在他回眸看向姜芸的那一刻,他显然眼神停住了。
可姜芸身后突然有个人冲出来,差些吓到她。
那个人走到男子身边低语一阵。
男人往远处走了,还回头看了一眼姜芸。
这孩子……好像他一位故人。
不过是个小插曲,他们过来没多久,姜芸已经看着男子走远了。
她感觉那人的模样很熟悉。
可她在原主的印象里,并不认识。
和裴良知走进木屋子时,里面有位穿着布鞋的男人,正在用脚怼着面前的木桩,他看上去年纪有点大,背却挺得很直。
姜芸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果然听身边裴良知喊了一声,“舅舅。”
她于是也跟着喊了一声。
陈丰转头看见这两人,那嗓门一下子就大了,“诶!稀客啊!”
“你小子还会带媳妇儿来看我了!”
裴良知听他这打趣,也不反驳。
陈丰率先看到了他手里的酒壶,一把接过去,还没打开就信誓旦旦,“孝敬我的。”
裴良知点了点头,直接切入主题,“芸儿想找你做点东西。”
陈丰撇了下嘴巴,嘀咕道:“没事儿你也不会来。”
说完他看向外甥旁边的姜芸,那眼神就亮亮的,和看见什么稀奇物件儿一样,带着友好慈爱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你叫小芸儿啊?”
“找我做什么呀?”
“舅舅会用木头做兔兔,还有大马驹哦!”
姜芸:“……”
一边的裴良知也是眉心抽了抽。
正想阻止,却见姜芸蹲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纸,上面是潦草画好图,她拎着纸角,对陈丰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这个!”
“舅舅可以做吗?”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陈丰最是受不了这小辈与他亲近,还没看清楚就接过来,一脸慈爱。
他叹了口气,看着姜芸的眼神和亲闺女儿似的。
然后余光看了一眼裴良知。
“你杵在那儿做什么?”
“死木头愣子。”
裴良知:“……”
陈丰说完也不管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朝姜芸招手,“丫头来,告诉我个数,我给你写个条子,到时候你叫人拿着,来找我拿东西就行。”
“您给我便宜点儿吗?”姜芸这下有点不好意思。
陈丰这下不乐意了,“嘿!”
“我说了要收你钱吗!”
姜芸眼睛弯起来,却还是笑道:“我要给的!”
陈丰第二回见这丫头,发现真是讨人喜欢。
第一回是在她与裴良知成亲那日,但那时盖头挡着也看不清样貌,他还以为他姐给裴良知找了个丑姑娘,身子骨又瘦又难生养。
入赘到人家里当牛做马的。
也对,裴家那边对这孩子不伤心,好好一个儿子,二十两银子就卖了。
亏得这孩子傻人有傻福,得了姜芸这么个姑娘。
陈丰想到裴良知小时候那些事儿,脸色都不好起,但还是先拿毛笔给姜芸画了尺寸,瞧着她纸上那些图样,“这盒子倒是不难做,你还想要个提手?”
姜芸点头,她想了半天,“就和那种,给大牢里的犯人送东西的食盒一样。”
陈丰:“……”
“你要给哪个处死刑的送饭?还送三十多个?”
裴良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替人回答:“她就打个比方。”
每次都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形象。
他已经习惯了。
陈丰这才笑道:“行,我知道了。”
他提笔在几个地方标注了,设置好榫卯的卡口长度,给了个十二寸。
姜芸还挺满意的,手指在盒子外侧一角点了点,“这里我想刻点字。”
陈丰点了点头,给她说的地方加高一块横木。
“刻什么?”
姜芸接过那支毛笔,写下“姜姜卤煮”这四个字。
裴良知在一边,见她手指压着的地方墨还没干,她起身抬手撩了撩碎发,挺翘的鼻头上出现一点墨色,和花了脸的猫儿一般。
“就这个吧。”姜芸把纸张推过去。
“我还想订个门头,也是刻这几个字。”
说完这些也差不多成了,陈丰和她确认了一遍,问她想要什么样的木头。
姜芸也不懂这些,还是裴良知说,“寻常的松木色泽好看,但核桃木适宜雕刻,保存时间更久,若是对这牌匾上的字要求高,就选后者。”
姜芸被这番话点到要处。
“好。”
不过她转念一想,朝裴良知好奇道:“你还真懂这些?”
陈丰在一边写着图上的东西和材料,低头笑着说,“他怎么不知道,这小时候我带着在这儿一年,什么都学得快!”
“尿坏了我的木头,还跑到河边不敢回家。”
“舅舅!”裴良知赶紧阻止他继续说。
结果这一下激起了姜芸的好奇心。
她一下子凑到陈丰身边,趴在桌子上看他写写画画,“然后呢?他是不是不服气!”
裴良知揉了揉眉心,听见陈丰哼了一声,“这小子小时候就不喜欢讲话,差点掉进水里淹死,我找回来那会儿,就知道抱着我哭了。”
“那天晚上还黏糊我,一个人睡都不行。”
姜芸听到这脑子里浮现一道画面——
小裴良知抱着被褥,一双脚丫子哒哒哒跑进陈丰屋子里,说什么都要腻在他怀里,喊着害怕要和舅舅睡觉,大眼睛汪汪的。
淦!好可爱!
她不由看向一边装作看别处的裴良知。
原来这要人陪睡的属性,是天生的啊?
陈丰见姜芸喜欢听,也就说了好些话,“这孩子就是嘴巴不爱动,但是读书干活儿那样都努力,你说说谁不喜欢,偏生他那个娘……”
“舅舅,别说了。”
姜芸还没听完,裴良知走过来打断了。
陈丰看了一眼外甥,也转了个话,“我年纪一大,就喜欢在这儿乱说话,小芸儿你就听一乐呵,别在意!”
姜芸能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瞒着她些什么。
和她夫郎有关。
还有那个梦里,那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就像是很多天没有吃过饭,只剩一副架子,撑不起衣裳,她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裴良知从来没有说过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