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过去,已经三年了。

庄严的县衙门前两座雄狮,金漆黑门匾上的“清民堂”三字硕大,还有华贵的内院办公处的静默,处处都充斥着肃穆之色。

此时内院高台处的身影高大。

“大人——”

“这是前些日子宋家谋私,与城中林家在官府作坊中交易,与人私交的三千万两银子,我按照您的命令,将林家库房的人抓住了。”

“三日后,宋家也会被收回官职。”

“带回来的人呢?”裴良知一身官服,在公文竹简处落笔,面上的神态已经完全不似当年,气势凛然,身边的主簿连忙俯身——

“已经将人关在南监了,这走私盐是要杀头的,大人,您看……”

“林家有没有上折子。”

“未有。”

林家二夫人,是宋家上一任家主的小女儿。

这个算盘打了多少年了。

裴良知将手上的玺缓缓印在卷轴处,低头继续瞧着一旁未完的折子,“明日差人拿着官府令上门,将林家武场收归至官府管制。”

“是!”

主簿大人赶紧应道,心想这若是其他大家还好,依照知县大人的性子,将交易的小厮杀头,贴两张官府封条便是完了。

非得是林家。

这城中谁人不知,知县大人最是和林家不对盘,还有傅家和陆家的敌对地位,连人从京城偶尔回来探亲,都讨不了好处。

但人家这是堂堂正正的办事儿——

林家也说不得不。

走私盐铁,简直是杀头的大罪,这归官府管制的位子,多少人都眼红着利润,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近几年是三千万两银子,以往还不知有多少。

林家日后没了武场……

也难说。

一直到了酉时,县衙附近的街道缓缓停下一辆马车,裴良知与身边下属说话时,余光瞥到熟悉的车夫,眼中露出一丝浅笑。

“大……大人!”

身边的人直接吓慌了神。

他这才说道杀头的事儿呢,怎么知县大人还笑了呢,这这……这真是怪吓人的,见着裴大人笑比登天还难啊。

“今日事毕,林家的事明日再议。”

“是!”

裴良知缓步走向大坪前,不远处的街道熙熙攘攘,近几年已经发展地如火如荼,从城北到城南之盛大,从河道往上以水利。

无一不是通达。

裴良知还未走进,忽而见车帘中探出一抹小小的脑袋,头上的花苞髻上珠花灵动,一双丹凤的眼睛十分传神,抿着小唇欢快喊道:“爹爹!”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落的顶顶可爱。

裴良知眉目染上柔和,眼见一只纤细的柔荑探出,牵着宝儿的妇人发丝盘起成了端庄的随云髻,还有一根蝴蝶兰花的簪子。

浅浅的步摇垂下。

随着她弯腰间,轻轻晃动,一副美人图般灵动。

裴良知一把将宝儿抱在怀里,见她咯咯笑地搂住他脖子,小手还摸着他耳朵说了句悄悄话,便伸手将自家夫人扶下马车。

“娘亲今日又凶凶宝儿啦!”

他对着孩子自然冷不了脸,轻笑一声揽住姜芸的细肩,“怎么,宝儿又是将你的胭脂抹脸上了?”

“你闺女儿若是这般还算省心了。”

姜芸眉眼轻挑,瞧着裴良知忍不住心痒痒,拉着夫人便朝车夫挥手,想就这般走着回府上,也是不远的,“那是如何?”

“谁家小姑娘三岁多,揪着哥哥给她当大马的!”

“宛儿和恒轩舍不得教训宝儿,将川儿反倒是还训斥了一顿,我见川儿身上都是泥巴和草,还乐呵呵的,真是……”

姜芸越说越生气。

裴良知却是倏然笑起来,那沉闷的笑声惹得姜芸心肝乱颤,忍不住轻轻锤他一拳,看着宝儿也咯咯笑,脚腕上的小铃铛清脆作响。

“川儿哥哥喜欢宝儿!是他要做大马!”

“所以你就骑上去了!”姜芸听闻伸手挠了挠宝儿,见她笑着往她爹爹怀里躲,裴良知竟是帮着女儿,侧身不让抓到了。

“阿良!”

“宝儿还小,阿芸不与小孩子计较。”裴良知笑着搂住妻子,见她还是一脸不赞同,趁着周围人少,凑到妻子耳边,“下回莫要在找些法子将女儿瞒过去了。”

这下,姜芸猛地脸红。

其实宝儿以往也是不这般的。

说到这骑大马一事吧,还是前几日她与裴良知欢好,将小女儿让下人抱到偏屋去了,等下人一个没看住,宝儿赤着脚眼睛红红的来寻他们。

两人正情到浓处,床帘都是没有拉上的。

得亏是我们裴大人看见了,一下子拿着褥子就将妻子裹紧了,但是宝儿却是一脸哭的红彤彤,见爹爹裹了衣裳过来抱她,还掉小豆子。

“不要宝儿了!呜——”

结果后来也不哭了,就是一定要说方才两人干了什么。

姜芸被闺女瞧见简直羞得要命,直接扯了句自个儿在与裴良知玩骑大马的游戏,弄得宝儿信倒是信了,就是一直念着自个儿也想玩。

这不,今日找她干娘去了。

川儿如今比宝儿大不了多少,但是十分喜欢这个妹妹,整日盯着宝儿看都要瞧上许久,简直和当年傅恒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模样更好些!

宝儿一瘪嘴说要玩儿,川儿脖子自然驮不起妹妹,便是趴在草上让宝坐在背上,瞧她咯咯笑自己还乐呵呵的。

傅恒轩一过来看着儿子真是……满脸气得通红。

最后川儿还被轻轻打了顿屁股。

还是宛溪有孕还未三月,和苏黎拦着傅恒轩不让教训,川儿竟然也一声不吭,被宝儿有模有样的擦眼泪,又是傻笑起来。

姜芸念及此处,嗔了一声裴良知,“日后叫你不锁门……”

“成,怪我。”

裴良知一身凛冽尽数褪下,搂着妻子与女儿,缓缓朝家中走去,不过身侧都是些恭敬亲近的民众喊他,他也淡笑着点头。

他这一生失去过很多,也有过很多,若是细数来竟也没有任何遗憾,只要妻女在身旁,便是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以姜芸作缚,再无破茧之日。

至于心甘情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