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偶然识得邓坪，他一身书生的袍子，来外戚家小住一段日子，两人在沈家村河边相识后，沈玉见他总是一人拿着书，在河边坐着。
以为家中不给他饭吃。
沈玉是个心软心善的姑娘，一开始只是悄悄在家中留一份，在有时候放在他身后，后来邓坪故意等她来。
于是两人日久生情。
沈玉每日都给他做不同的吃食带来。
姑娘家没读过几个书，但是邓坪从未嫌弃她笨拙，总是把自己捧着的书，一点点教她认一些字儿，有时候她入神了，两人指尖碰在一起。
沈玉都要脸红好久。
有一回倾盆大雨时，邓坪只说自己家中父亲去世，不能留在此处，日后还要进京赶考，极少会回到这儿，让沈玉等他金榜题名。
那个他们躲雨的小屋子。
便是少年时期克制不住的爱意，是被哄骗了心的姑娘，主动挽留心上人的献身，在来日信誓旦旦与家中说，自己不要嫁人后……
得来有孕的消息。
此时姜大为出现了，他一身破布衣裳，和以往的邓坪截然不同，他身上常年都是脏脏的，不爱干净，可是将家中唯一的牛和三十斤肉提了过来。
乡下少见这样的好东西。
于是在会试结束的半月里，沈玉还在苦苦等待。
但邓坪没有回来。
从此两人错过，再也不会有交集。
嫁给姜大为后，沈玉是有过一段踏实日子的，他为人踏实能干，整日外人提到沈玉都挠着脑袋笑呵呵，肉摊上的肉，从来不缺媳妇儿的。
直到沈玉说出有孕。
那日姜大为开心得像是发了疯。
后来姜力姜芸出生，沈玉月子望着两个孩子里总爱哭，恍恍惚惚说对不起他，姜大为就是可劲儿心疼，掏空了家里的银子，给她买些好的吃食。
自己也学了做饭。
后来……便是周围唾沫越来越多。
就算是姜大为变得整日爱打人，发疯，但是在两个孩子懂事以后，姜力想要打姜大为，沈玉也是不愿意的，总会上前拦着。
因为她愧疚。
后来怀上第二个孩子，沈玉竟然是开心的，她也想和姜大为好好过日子。
但是邓坪出现了，毁了她最后希望。
沈玉想起这些，默默接过那个木匣子，“我替他们谢谢邓大人，阿良这些日子听闻也受了您不少益处，下人一介民妇，未有什么能力酬谢。”
“但是也希望大人如您所说，不要再来了。”
她只想守着自己几个孩子。
命运中的过错太多，很多时候强求来的缘分，倒不如在一开始未能善终的时候，就选择不再原地等人，这辈子她遗憾的事情太多了。
芸姐儿能平安生下孩子，是她唯一的心愿。
沈玉拿着匣子转身，缓缓将宅子的门关上，在看到邓坪腰间那个似乎挂了很多年的荷包，已经有些泛黄了，她心中不由苦笑。
合上大门。
就是这一道门，宣告了错过终为成憾。
……
姜芸是在宝儿一阵哼哼唧唧中醒来的，可能是裴良知特意嘱咐过，要少进屋子，只有他一人坐在她身边。看上去眉眼一直含着笑。
她在想要屈腿时，被身下的疼痛扯到。
“唔——”
还是有点儿疼的，但是比起生产之时那些，已经很能忍受了，裴良知听着就不得了了，连忙起身，将宝儿轻轻放在一边的睡篮。
一下子俯身过来，“醒了？还疼不疼？”
“难受……”姜芸慢慢眨了眨睫毛，抬手摸了摸已经平坦的肚皮，裴良知见状，将干净的帕子浸湿热，慢慢掀开妻子下身的褥子。
“不要——”
姜芸下意识抗拒，却见他毫不嫌弃地给她擦了擦，手法很轻，直到将她身下垫着的布巾换下，还是轻声说道：“芸儿，等一会儿我。”
他将手上的木盆帕子端进了净室，把手洗干净。
出来时又拿了新的帕子。
然后眼见姜芸侧趴在榻边，伸手捏着睡篮中的孩子，看上去似乎喜欢极了，忍不住低头闻了闻宝儿的小手，“她吃过奶了啊……”
“嗯，宛溪给她喂了几顿。”裴良知将她衣裳解开，从肩胛到背后妻子稍微擦了擦，怕惹得她见风给她裹上薄薄的褥子。
姜芸这下舒服了。
“小溪喂的？”她忍不住笑了笑，“你这是没来得及让奶娘来，还是不让人进来吵我，傅恒轩不得和你闹啊？”
“他情愿的。”
裴良知见妻子精气神不错，也不由笑了笑。
可是就在他收拾好过来时，姜芸却朝他伸手。
“我想抱她……你帮我一下。”她轻声说出口，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喜欢过小孩子，可能是自个儿的闺女，就瞧着稀罕。
裴良知现在是百依百顺，稍微给她理了理头发，“好。”
他应当是抱得最多的，姜芸记得自己晨曦时生下的孩子，如今不过短短半日，裴良知已经分熟稔了。
宝儿被轻轻放在她臂弯中。
姜芸侧头手指轻碰几下小姑娘，见她似乎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儿，小拳头抵着脸颊肉，轻砸吧几下小嘴又睡过去了。
安心得很。
“呵——”姜芸忍不住笑了笑。
“宝儿很像你。”裴良知见这一幕，心中被她们填得稳稳当当，他半蹲下摸了摸妻子，轻声说道：“她很粘人，没人抱就要哭。”
“但是只要抱着，就一点儿也不闹。”
“是吗？”姜芸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女儿的小手，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捏了捏裴良知的耳朵，“奶娘日后夜里来就好。”
“我想自己试试……”
姜芸没说自己胸前鼓胀得很，从八月后那时便有些溢乳了，也不知她这身子是怎么养的，一下子这般充沛，宝儿的口粮绝对是不缺的。
“芸儿，娘说了一个时辰便要一回。”
裴良知心疼妻子，虽然他也想时时刻刻抱着女儿，可这比姜芸如今虚弱，还要如寻常夫人一般给孩子喂奶，却是不值一提。
他如今府上都来了下人，也不缺银子，自然不愿意让姜芸累着。
“那好吧……”姜芸忍不住撇了撇嘴。
我偷偷给宝儿喂。
裴良知听到外头的动静，急急忙忙地在屋子外喊他：“大人，前知县大人要让您去一趟县衙，这事儿急，您——”
“知道了。”他语气颇为有些沉。
外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催了，哆哆嗦嗦说了句是。
“你倒是脾气大了。”姜芸眉眼笑地弯起来，见他面对自己时，又是换了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忍不住推了推，“去呗。”
正好，她难受着呢。
她第一回当娘，好多事情也不是很懂，这小孩儿吃奶的讲究，就一点点摸索着来吧，反正宝儿总不能嫌弃她不会吧……让孩子吃到不就完了？
“我半个时辰就回。”裴良知认真说道，看到姜芸点头，他才笑着亲了亲他们娘俩的脸，背着手出了屋子。
“你爹爹现在官儿大了，学到人家耍官威了！”
她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小肉团子，“我宝儿真好看……”
姜芸说完，伸手将肩头的衣裳拉下，把一直嗯嗯嗯的小姑娘抱进怀里，哪知孩子蹭过去一下子就找准了地儿，吭哧吭哧的。。
“嘶——”
疼，但是还好不多。
就是刚咬上去有点儿，不过婴儿未有白齿，这般就是难受也能忍着，姜芸低头伸手摸她脸蛋，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开心。
她的小宝儿。
藕节似的小手臂，白白嫩嫩的小胳膊腿儿，就是这般在她肚里踢的，但是每回裴良知贴她肚子上说话，她就乖乖不动了。
姜芸不由问道：“你喜欢爹爹呀……”
“哼！”
突然吃奶的小家伙，模糊不清地哼唧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人儿听懂了什么，真是有意思，姜芸忍不住笑。
“小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