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知不知道,沈玉家女婿要做知县了!”
“真是!听说还是京城来的大人写的举荐信,现在那裴大人已经开始做副手的位子了,整日在县衙呢。”
“我还听说啊,前知县大人还划了一座宅子下来,给裴良知做府,你说这哪儿听过这赘婿翻身啊……真是有意思!”
“他姜家——哦不对,不是说姜家了,沈玉被休了好久了,对对对那姜大为,我和你说啊,早就在津州娶了媳妇儿!我上回去探亲亲眼看见的!”
“好看是没有沈玉年轻时好看,但是胸大屁股大的,看上去生养好啊,你别说……这几日我老看见姜家巷子里有人来。”
“那人模样倒是真不错,年纪应该也有些大了,但身上那可吓人了,金灿灿的令牌呢!”
“你说不会是沈玉的奸……”
“诶这可别乱猜!被人听到要杀头的!”
裴良知一身官服,从县衙乘马车回到酒楼时,接了姜芸想去看新府的宅子,让妻子在他们自个儿的院里,看想要添置些什么。
马车为了走得稳一直很慢,就听见了不少闲言碎语。
姜芸一直忍着没揭开车帘,手抚上肚皮,看着裴良知一会儿,眼中的薄怒之后便是无尽的不满:“我听说,他已经被请到上任知县府中,你整日在官府,能不能让他别来了。"
“我心疼我娘。”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邓坪。
自从上回沈玉碰见人一回,到现在半月了,几乎是屋子都不曾出过,除了姜芸的事儿她上心,连见到成哥儿她都没有心思笑。
姜芸就从来没见过娘这样。
她如今已经快要足月,肚子沉甸甸的,这身上出恭也多了些,有一回夜里裴良知陪她起夜,见到沈玉一个人在院子里洗衣裳。
就低着头,蹲在井边一个人孤零零的。
沈玉原本就瘦,手上带着姜芸去年给她送的一个金镯子,头上也不带什么首饰,如今身上不缺银子花,但是骨子里还是节俭,宁愿给家里人多买些好东西。
她脸蛋虽然比以前多了些细纹,但周围的邻居是没人不说她好看的。
就算是这么些年和姜大为成了亲——
姜大为也是被夸了很多年,说媳妇儿美。
但沈玉白日不会在院子。
因为邓坪偶尔一辆马车停在那儿,就是半日,虽然不进来。
她娘这辈子就没这么怕过什么,什么时候都是冲在她和哥哥前头护着,年轻的时候也是人家的好姑娘,听人家说,那时候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现在被人逼成这样。
姜芸实在怕自己气到早产。
裴良知现如今十分忙碌,虽然多数时候抽空还会帮家中做活儿,但是家里人都不让,催着他去官府上职,说不能干这些。
想到此处,他也心中也愧疚。
邓坪的身份太高,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但是今日妻子仅仅这几句话,便让他直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懊悔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些。
官府的事儿重要,也要顾家。
“好。”裴良知将她眼角的泪拭去,“我今晚就去找他,明日之后,不让他再出现在我们家面前,实在不行,我带着哥将他打一顿,好不好?”
姜芸一下子破涕为笑。
“哥早就想要打他了……”
早在邓坪出现的第三日,嫂子和哥哥就注意到了,后来姜芸找秦芒谈了一番话后,第二日姜力连人身份也不管了,差点闹到官府去。
但被裴良知拦下了。
是为了沈玉的名声,这么多年的名声。
县衙碍于身份,也无法对峙邓坪。
现在邓坪也不是大张旗鼓把马车停在巷子口,他一般是寻一个没人的摊位,或者酒楼远处的巷子,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还总让人捎上些银子。
好几次被姜力丢了出去,滚在地上一文钱不肯要。
邓坪那么大个官儿,对着他们一家人没点儿脾气,连姜力手都指到他脸上了,身边唯一一个侍卫都掏出剑了,却被他的怒喝声惊的退下去。
不知到底在执着什么。
其实姜芸让裴良知试探过了,邓坪并不知道她和哥哥是他的孩子,但是听说沈玉被人休了,还是一直来,有种想破镜重圆的意味。
也不嫌弃沈玉成过亲。
邓坪一生未娶妻,其实这般就算是沈玉嫁给他,便是京城的官夫人,说出自己这些年的遭遇,连带着姜芸姜力都能上邓家的祖坟。
但是不可能。
别说沈玉不愿意,姜芸姜力也不愿意。
和荣华富贵无关。
沈玉不愿意当年的事儿再揪出来,她骨子里是传统保守的,虽然姜芸姜力是邓坪的孩子,但是她当年趁姜大为喝醉,与人已经圆了房。
也怀过一个流产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便是邓坪许多年前,又回到夔县外戚家中探亲,沈玉在街上见到故人心中恍惚,不小心匆匆跑开,撞上一个县衙大人的马车。
于是小产了。
姜大为原本答应沈玉,若是不想追究姜芸姜力的身世,便好好给他生个儿子,反正他年轻时爱沈玉爱到骨子里,倾家**产也要娶她。
周围说两个孩子不像他的越来越多。
就在沈玉怀上第二个孩子的那一刻,姜大为不计较了,再也不想逼迫沈玉说些什么,就是天天念着沈玉和他好好过日子。
最后孩子没了。
姜大为也因此发疯了。
姜芸这段日子,让嫂子去原本的沈家村问了一些人,这些真相大多数她们是不知道的,但是她们知晓的多,慢慢连了起来。
应当是九成接近的。
但是邓坪和沈玉少时的事儿——
还是无从得知。
“今晚我会差人将东西都添置进新宅子,你们搬进去,给娘选一个清净大些的院子,在买些丫鬟下人进府内来。”裴良知轻声说道。
“嗯。”姜芸心不在焉的点头。
但是倏然,马车颠簸了一下。
裴良知下意识扶住妻子,沉着厉声道:“慢些!”
姜芸都差些被他的气势吓到。
但搂着她的双手温热,面前还是熟悉的人,只是阿良这些日子在官府,性子变了不少,还真是吓人得很,姜芸想到这儿笑了笑。
“对不起大人,方才小的没注意有块石头!”
外面的小厮声音都抖了,这段日子裴良知身份尊贵,官府中因为新官上任人心惶惶,已经有好几个趁着这回被撤职处罚了。
都是这位裴大人出手做的。
上一任知县大人还未退位,却是十分支持裴良知上位之前,将这官府县衙不作为的作风整治一番,已经交了大半给裴大人做。
姜芸望着裴良知浅浅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但是下一刻,便察觉腹中有些不对劲。
“嘶——”
“怎么了?”裴良知面上沉稳不在,姜芸已经九个多月了,他如今每日都早早归家,按着大夫说的陪她走一走,怕日后不好生。
可此时,姜芸面上却出现一丝苍白。
“我有点儿疼,还有一点儿唔……”
下一瞬间,当马车正正停在新府面前时,那宽敞雅致的大门正对着他们,姜芸抿着唇深吸一口气,看向裴良知,“稳婆离这儿远吗?”
“芸儿!”
姜芸感受到下身摆湿漉漉的,还强撑着靠近自家夫郎怀里,小声颤抖到:“阿良,我好像破水了……应当是要临盆了。”
只是片刻——
一抹高大的身影抱着人,慌乱无措地快步跑进新宅子,看上去那样急迫,抱着姜芸的手却纹丝不动,生怕人再加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