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菩提!如来所得法。此法无实无虚。

此科著语不多,而义蕴渊涵,当知此是如来所证,不但凡夫莫测高深,即菩萨亦未能洞晓,直是无可开口处。然则云何说耶?惟有如长老所云“解佛所说“之义耳。然而义蕴渊涵,渊则其深无底,涵则包罗万象,欲说明之,亦极不易,必须一一分疏而细剖之,逐层逐层说来,或可彻底。听者亦应逐层逐层,一一分疏而细剖之,务令析入毫芒,不得少有含糊。然后修观、行时,方不致含糊而能亲切,方有功效之可期。不然,便是儱侗真如,颟顸佛性也。且不但应析入毫芒,尤应融会贯通。然必先能析入毫芒,乃能融会贯通。当知析入毫芒时,虽是在析义理,其实已在观心性矣。如上所说,是闻思修的窍要,诸君勿忽。

“如来所得法”,此一语便须善于领会,不然,一定怀疑。今假设问答以明之。问曰:如来者,性德之称。既是约性而说,则湛湛寂寂,无所谓法,更无所谓得。且前明世尊在然灯佛所,彼时方为八地菩萨,尚且于法实无所得。今曰“如来所得法”,何耶?答曰:君言诚有理。然以此理疑此语,则大误矣。误在但看一句,而不深味下文也。当知下文“此法”二字,正指所得之法。其法却是无实无虚。无实无虚者,形容性德之词也。然则所得之法,正指性言,岂谓别有一法哉!由是可知“如来所得法”一语,犹言称为如来者,以其证得无实无虚之性耳,岂谓别有所得哉。况所谓无实者,正明其虽得而实无所得;所谓无虚者,正明其以无所得故而得证性。则虽说得说法,亦复何碍。何以故?法是指性而言,得乃证性之谓。非谓成如来后,尚复有得有法。故无碍也。若误会为如来有所得法,便非无实矣。且少有所得,便是法执,岂能成如来,则亦非无虚矣。可见佛语本自圆融,要在统观全旨,静心领会,当如是知也。(此中已将无实无虚之义,说了两种。一是形容性德之词,性何以无实无虚,下当说之。一是形容得性德之词,所谓“有得则不得”云云是也。当细细领会之。)不但如来所证为无实无虚,试观前明四果中所说,皆是有所得便不得,若无所得而后乃得,则皆是无实无虚也明矣。故前云“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正明其同为无实无虚(无实无虚,即不生不灭,下当说之),但有半满之不同耳(半者,不圆满也。小乘半,菩萨满。菩萨半,佛满也)。总之,如来是性德之称,无实无虚,乃性德之容。此科语意,盖谓如来所证之性,无可名言,姑为汝等形容之曰“无实无虚”而已。性德何以无实无虚耶?当知无实者,所谓生灭灭已故(凡情空),所谓无智亦无得故(圣解亦空),无虚者,所谓寂灭现前故(体现),所谓能除一切苦故(用现),质而言之。无实无虚,犹言寂照同时。寂则无实矣,照则非虚矣。不但如来如是,即约凡夫妄心言,亦复无实无虚也。觅心了不可得,岂非无实乎?介尔一念,具十法界,岂非无虚乎?由是可知凡圣同体矣。但因凡夫执实,而不知无实,故不能成圣。小乘又执虚,而不悟无虚,故不能成菩萨。一类菩萨能无实无虚矣,复不能虚实俱无,故不能成如来。然而毕竟以同体故,故能回头是岸。佛云:“狂心不歇,歇即菩提。”吾辈其孟晋哉!一切众生其速醒哉!

“无实无虚”,与“不生不灭”义同。本自无生,故曰“无实”,今亦无灭,故曰“无虚”,亦与“有即是空、空即是有”义同。何谓无实?有即是空故。何谓无虚?空即是有故。亦与“空有同时”义同,以其有即是空,空即是有,故曰空有同时,故曰义同也。若彻底言之,空有同时者,空有俱不可说也。无实无虚者,虚实俱遣也。虚实俱遣,正《心经》所谓“以无所得故,菩萨依之而得究竟涅槃,诸佛依之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意,故曰“如来所得法,此法无实无虚”也。此语是明如来证得之性,此性虚实俱不可说。何以故?虚实犹言空有。空有不可说者,寂照同时也。寂照同时,正是无上正等正觉,此之谓如来。以上先将无实无虚平列说之者,以明有体有用也。今又彻底说之者,以明体为用本,得体乃能起用也。两层道理,皆应彻底明了。以有体必有用故,此本经所以既令不著,又令不坏。学人必应如是两边俱不著也。以得体乃起用故,此本经所以令空而又空。学人必应如是离一切相,一空到底也。

当知开经以来所说诸义,皆无实无虚义也。何以故?凡所言说皆是如语故。兹略引数语以明之,他可类推。如曰“诸相非相,相皆虚妄”,“不可取不可说”,“法与非法俱非”等等,凡属则非一类之义,皆依无实义而说者也。如曰“是名诸佛”,“则见如来”,“诸佛及法从此经出”等等,凡属是名一类之义,皆依无虚义而说者也。总之,知得无实,则知性本空寂,故须遣**情执;知得无虚,则知因果如如,故应如所教住。何以故?如来既如是而证,菩萨必当如是而修故。故得此一科,上说诸义,更添精采。不但此也,上科五语,亦因此科而愈足证明。上云如语,谓如其所证者而语也。所证果若何耶?今曰“无实无虚”。无实无虚者,无相无不相之义也,故说实语;亦相不相俱无之义也,故说真语。真语皆如其所证,其为不诳语不异语也明甚。

“无实无虚”,语虽平列。然世尊言此,意实著重两“无”字,教人应彻底作观,虚实俱遣也。盖如来所得,固为无实无虚。而无实无虚,实由虚实俱遣得来。若存有无实无虚,便是法执,岂能无实无虚哉?故必应遣之又遣,方能证得空寂之性体也。

然则学人云何著手?当知世尊言此,是教人当以无实成就无虚。是为虚实俱遣之著手方便也。何以言之?无实者,不执之意,执则固结不解矣。固结者,实义也。无论境之为实为虚,苟有所执,虚亦成实。若一切不执,则虚实俱遣矣。此意,观之上下文,可以洞然。上文云“信心清净则生实相”,此是无实无虚之好注脚。心清净,无实也。生实相,无虚也。而实相之生,由于心之清净,则无虚当由无实以成就之也明矣。故前云“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又云“应离一切相发心,应空有不住行布施”也。故下文云“住法布施,如人入暗。不住布施,日光明照”,乃至最后一偈令作梦幻等观也。故本经全部主旨,在于应无所住也。然则世尊言此之意,是令以无实之观,成就无虚之果,岂不昭然若揭也哉。

无实观者,即最后所云“观一切法如梦如幻”是也。常作此观,执情自遣矣。此是破一切凡情之总观要观,万不可须臾离者。当知如梦等观,说在最后者,是用以总结全经,则全经处处皆应作此观也明矣,则又何能拘泥次第之说,而不于此处说明之乎。

何故在此处说明?因此处文便,不能错过故也。且此处必应将此总要之观说出,更有三要义,今再次第说之:(一)此正明真实之文,正承上“无住发心,无住布施”之义而来。而紧接其下者,又极言住法之过,不住之功。可见此处,正是上下文之过脉。若不将此不执之义点明,便不成其为过脉矣。何以故?与上下文所明无住之义不联贯故。(二)况此处所说,既是明其自证,则更不能不将修法点明。何以故?世尊所以明自证如是之果者,意在令学人修如是之因故。然则若但说平列之义,而不将此义说出,学人云何著手耶!(三)所以说自证之意,不但如上所云,盖意在令闻法者,得以明了全经所说皆是自证如此。证得确凿,绝非理想。故不必惊疑怖畏,故不可不信解受持,故持说一四句偈等,便有无量功德,胜过以恒沙身命布施者。此世尊说自证之最大宗旨也。然则若但有平列之义,而无彻底之义者(换言之,即是以无实成就无虚,的示学人用功方法之义),则闻者亦但知得自证之境界,而仍不知自证之方法,则又何足以彻底除人疑情乎?

综上说种种义观之。则世尊说此,意在令人既知其自证之境界,并知其自证之方法也明矣。然则闻法者,乌可不如是领解;说法者,乌可不如是阐发乎?

然而此义,非深心体会,必致忽略。前云义味渊涵,不易说,不易解者,正指此而言也。或曰:如是作观,不虑偏空乎?答之曰:此似是而非之言也。当知修观必应彻底。若不彻底,执何能遣,相何能离?且上下文皆以布施对举,则是观行并进,尚何偏空之有?况世尊于上下过脉中忽发此义者,正以阐明上下文应离相,应空有不住之所以然。使知必应离相无住以行布施者为此。云何能离?云何能无住?其方法如此,乃是上下文之紧要关键所在。则说此正是成就其广行布施利益一切之本愿,并非仅仅令作此观,何虑偏空耶?

观上来所说,除融贯本经及其他各经种种义外,可知佛说此“无实无虚”一语,最要之义有三:(一)是形容性德。(二)是形容云何得性德。(三)是形容云何修性德。理、事、性、修、因、果,罄无不尽。故此一语也,不但将本经所说道理,赅括无遗。并将所有小乘大乘佛法,一齐赅括无遗。何以故?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故。无实无虚,正所谓无为法也。

不但此也,一切凡夫心相,一切世间法相,一切因果法相,亦莫不赅括无遗。因此种种相,皆是有即空,空即有,则皆是无实无虚也。此正《法华经》所谓“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也。此之谓诸法实相。故此一语,真乃大乘法印。法印者,一一法皆可以此义印证之,而不能出其范围之外。故曰其深无底,包罗万象也。

(丑)三,重以喻明。分二:(寅)初,喻住法之过;次,喻不住之功。

(寅)初,喻住法之过。

“须菩提!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则无所见。

此科是明执实,则布施之功德全虚也,正是无实无虚反面。由此下二科语意观之,更足证明“无实无虚”一语,不止说以明证得之境界,实兼说以明证得之修功矣。“法”字即经初“于法应无住”之“法”,谓一切法也。一切法,不外境、行、果。境者,境界,即五蕴、六根、六尘等;行者,修行,即六度等;果者,果位,即住、行、向、地,乃至无上菩提,亦兼果报,如福德、相好、神通、妙用等。然就六度等行言之,便摄境、果。盖行六度而自以为能行,此住于行也;若行六度而有名誉等想,便是住境;若行六度而心存一有所得,便是住果。无论心住何种,皆为住法。此处“法”字,不必摄非法言。因经文既是就行布施立说,是已不取非法矣。当知六度万行等法,因缘聚合,乃能生起,既是缘生之法,可见当体即空,非实也。然行此六度等法,而得自他两利,非虚也。是故菩萨既不应舍六度之事不为,而落虚;亦不应有六度之相当情,而执实。执实则心住于法矣!前云:若心有住,则为非住。故有入暗之过。暗则一无所见,言其仍在无明壳中也。岂但性光不能显现而已。永嘉云:“住相布施生天福,招得来生不如意。”盖不知观空,必随境转,生天之后,决定堕落。故曰此科正明执实,则功德全虚也。

“入暗”,喻背觉。既有法执,故背觉也。觉者,明义。背觉,则无明矣。故曰入暗。“无所见”,喻不见性。前云“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今不知缘生即空之理,执以为实,而取法相,岂能见性?故曰无所见。不言有目无目者,暗喻此人道眼未开,无明未破,有目亦等于无目,故不言也。盖此人以见地不明故,虽学大乘行布施,既是盲修(入暗),必生重障(无所见),故以入暗无所见譬之。当知学佛者,若道眼不开,势必处处杂以世情俗见,岂但六度行不好,且必增长我慢,竞起贪瞋,反将佛法扰乱,行得不伦不类,启人疑谤。直是于佛法道理一无所见,岂止不能见性而已。执法为实之过如此,吾辈当痛戒之。

(寅)次,喻不住之功。

“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

此科,是明知法无实,故不住著。则布施功德,便能无虚。正是说来阐发当以无实成就无虚之义者,使知如欲得我所得,当如此人也。如此阐义,明透极矣。如此开示,亲切极矣。如此劝信,恳到极矣。

“有目”,喻道眼。“日光”,喻佛智,并指此经。以经中所说,皆是佛之大智光明义故。“见”,喻见性。“种种色”,喻性具之恒沙净德。盖谓住法布施,则因执生障,何能悟见本性?若能心不住法(无实),而又勤行布施(无虚),是其人道眼明彻(有目),空有双离(虚实俱遣),真为能依文字般若,起观照般若者。则游于佛日光辉之中(日光明照),当得彻见如实空(无实),如实不空(无虚),具足体相用三大之性(见种种色),如佛所得也。其功德何可思议!即以生起下文,成就无量无边功德一科来。此是约无实无虚平列之义说之。若约虚实俱遣彻底义说者,心不住法,则心空矣,无实也;心空无实,则我人有无等等对待之相胥离矣,所谓虚实俱遣也,若能如是,便如日光明照见种种色,无虚也。其为以无实成就无虚,岂不开示分明也哉?

“目”,亦可喻行人之正智。有目者,正智开也。正智既开,能破无明,故曰“日光明照”。无明分分破,便分分现起过恒河沙数性净功德,故曰“见种种色”。

住法布施,尚且如人入暗,然则住著根尘等境,而不行布施者,当入何等境界乎?不堪设想矣!兹将不行布施六度者,开为三类言之。上说者为一类。若心住于得好果报,而又不肯布施,痴人哉,此又一类也。其有于根尘一无所住,而亦不行布施,所谓独善其身者,以世法论,逍遥物外,亦殊不恶;然以佛法衡之,则是住于非法矣,依然法执,亦是入暗而无所见者耳。此又一类也。

若心住布施,而不行布施,世无其人。盖未有不行布施而反取著布施之理也。若不住行果,而不行布施,则其心住根尘可知,便与第一类同科。如是等辈,见地若何,前途若何,得此两科文所明之义,皆可推知,故世尊不说之也。

上来总结前文中两科,既将开经来要义加以阐发,融成一片。因接说明真实两科,证其所有言说,所有法门,莫非真实,以其皆是如其证得之法而说者也。乃又接说此喻明两科,更将证得之无实无虚,阐明其境界,指示其修功。前后章句,极其融贯,发挥义理,反覆详尽。不但总结中“应离相发心”乃至“有住则非,应不住色布施”等等要义,倍加鲜明,并为经初“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等文作一回映之返光,令更圆满。盖经初但明不住行施之福,此中兼明住法行施之过,故更圆满也。且总结后,复得此两科作一余波,即以文字论,如龙掉尾,全身俱活,真文字般若也。所有经义,既已收束严密,故向下即结归持经功德,以示劝焉。

(癸)三,结成。

“须菩提!当来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于此经受持读诵,则为如来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

此如来印阐中之第三科也。初,印可一科,是印可长老信解受持,第一希有之说。次,阐义一科,是为惊怖般若望而生畏,不能信解受持者,阐明般若之空,乃是空有皆空。因而融会前来已说之要义,发挥应无所住之所以然。并明如是之说,如是之法,皆是如来亲证如此,莫非真实,不诳不异。故不明无住之旨,虽修六度,而无明难破,如人入暗。若明无住之旨,以行六度,则必破无明,如日明照。反覆详尽,无义不彰矣。故此第三科,即归结到受持此经之功德,兼以回映离相名佛之义。(“无量无边功德”,与“则名诸佛”义同。)前半部义趣,至此可谓结束得周匝圆满之至,故标曰结成。结成者,结束圆满之意,亦结果成就之意。

“当来”,通指佛后。不言现在而举后世为言者,意在展转宏扬此经,不令断绝,利益无尽。且以回映前来“后五百岁”之言,以斗争坚固之时,而能受持读诵此经,其夙根深厚可知。所以蒙佛护念,皆得成就。“能”字正显其出类拔萃,甚为希有。以人鲜能之之时而竟能,故如佛之所得者,而皆得焉。

“受”者,领纳义趣,即是解也。“持”者,修持,谓如法而行;又执持,谓服膺不失。既能如法而行,则必利益一切众生以行布施。故此中虽未明言广为人说,而其意已摄在内。受,属思慧;持,属修慧;读诵,则属闻慧。对文为读,忆念为诵。先言受持者,其意有三:(一)受持是程度深者,故首列之。读诵,是程度浅者,故列于次。盖约两种人言。然欲受持,必先之以读诵。果能读诵,便有受持之可能。故皆得成就。(二)既能受持,仍复读诵,此约一人言也。闻思修三慧具足,精进不懈如此,岂有不成就者。(三)说此推阐无住一大科,意在闻者得以开解。故此成就解慧科文,结归到解上。受者,解也。而下极显经功为一大科之总结者,亦复先言受持,皆是明其已开圆解,则信为圆信,持亦圆持。所以为佛智知见,而得成就者,主要在此。

“则为如来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见是人。”“为”者,被也,读去声。此句约事相言,有二义。(一)智慧,是光明义;知见,是护念义。谓是人深契佛旨,蒙佛加被也。(二)谓是人功德,惟佛证知。除佛智慧,余无能悉知悉见者。总而言之,人能受持读诵此经,若约理而言,其无明则受真如之薰(为如来),其知见则受佛智之薰(以佛智慧悉知悉见);若约事而言,皆得蒙佛如来加被,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而曰知之悉,见之悉者,显其决定成就也。

“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正是回映前文“当知是人甚为希有,当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等义。曰“皆得”者,无论僧、俗、男、女,凡能受持读诵此经,无不如是成就;即不明义,但能读诵者,亦必得之。故曰“皆得”。何以故?果具有真实信心,至诚读诵,先虽不解,后必开解故。所以者何?般若种子已种,蒙佛摄受,决定开我智慧故。利益众生,为功;长养菩提,为德。“功德”二字,指自度度他,绍隆佛种言也,故曰“无量无边”。何以故?无量者,约竖言,历万劫而常恒故。无边者,约横言,周法界而无际故。此是诸佛,诸大菩萨,法身常住,妙应无方境界。今曰皆得成就如是功德,明其皆得成菩萨,乃至成佛也。总以劝人必须受持读诵此经,便得悟自心性,无实无虚,远离二边。既全性以起修,自全修而证性耳。

(辛)五,极显经功。分四:(壬)初,约生福显;次,约灭罪显;三,约供佛显;四,结成经功。

(壬)初,又二:(癸)初,立喻;次,显胜。

(癸)初,立喻。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复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

此第五极显经功一大科,乃推阐无住以开解之最后一科,不但为推阐开解之总结,亦前半部之总结。而语脉则紧承上文生起。因上文言受持读诵此经,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何故能如是成就耶?故极显经功以证明之。虽然,此一大科既是总结前半部,而前已三次较显矣,乃复说此以极力显之者,实因此经之义,不可思议,上虽较显三次,犹为言不尽意。故今乘上文文便,复彻底以发挥之。不过由上文引起,非专为上文也。

当知显经功,即是显般若正智。此智乃是佛智,所谓无上正等正觉,为我世尊历劫以来,为众生故,勤苦修证所得,即上文所说“无实无虚”之法是也。今将此法和盘托出,而成此经者,为未见性者,示以真确之图案故;为指引众生到彼岸之方针故;为以亲身经验告人,俾有遵循故。盖怜悯一切众生,自无始来,冥然不觉,长撄苦恼,或因障重而不闻佛法,或虽闻而未得法要,则前障未除,后障又起,所谓因病求药,因药又成病,则坐在黑山鬼窟里,如人入暗,而无所见,有何了期。故精约前八会所说般若之义,而更说此经。真乃句句传心,言言扼要。能令众生开其始觉,以合本觉,而成大觉。果能信解受持,便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且明告之曰:“诸佛及无上正等觉法,皆从此经出。”则此经是佛佛传家法宝可知。我世尊因亟欲传授家宝,亟欲一切众生皆知此经利益之大,不可思议,正所谓开自性三宝,成常住三宝,能住持三宝者。就极低限度言之,亦足以启发善心,挽回世运。所以又复极力显扬此经功德,俾闻者生难遭想,生欢喜心,努力读诵,信解受持,皆得成就最上第一希有。此极显经功之最大宗旨也。

显经功中,先显能生殊胜之福。若不设一比喻,“云何殊胜”便显不出。故假立一极大布施之福,以为后文显胜之前提。故曰立喻。初日分,中日分,后日分,是将一日分为三分,犹今人言上午中午下午之类。恒河之沙,极细极多,不可数计。劫者,梵语劫波,谓极长时间。今不止一劫,乃是百千万亿劫。复不止百千万亿,乃是无量之百千万亿劫。《华严经》云:“阿僧祇阿僧祇,为一阿僧祇转。阿僧祇转阿僧祇转,为一无量。”阿僧祇已是极长极多不可计算之数,又将此不可计算之数,倍倍增加而为无量,岂有数可说哉!则无量百千万亿劫,犹言无数劫而已。每日以一身命布施,已非凡夫所能为。况一日三时,每时亦不止一身命,乃是如恒河沙不可数计之身命。况不止一日、一年、一劫,乃是无数劫中,一日三时,以不可数计之身命布施。历时长极矣,布施重极矣,行愿亦坚极矣,此菩萨之行门也。其福德之大,亦岂可以数计,而不及闻此经而生信者,何故?此理下详。

(癸)次,显胜。分三:(子)初,约福总示;次,举要别明;三,结显经胜。

(子)初,又二:(丑)初,闻信即胜;次,持说更胜。

(丑)初,闻信即胜。

“若复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

“不逆”者,不违也。闻得此经,深信非依此行不可,便发起一一如法行之之大心,是为“信心不逆”。即是发决定起行之信心。此中虽但言信,含有深解在。若非深解,决不能发此不逆之信心也。初发此心,固不如下之已经起行。然起行实本于发决定心。故发心时,其福便得超胜长劫布施无数身命之菩萨。此中“福”字,正指下文“荷担如来,当得菩提,果报不可思议”言,故非他福所可比拟。

(丑)次,持说更胜。

“何况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

发心即胜者,正因其决定起行也。则已经起行后,其福更胜,自不待言。“何况”者,显其更胜也。“书写”者,为广布也。古无刻本,专赖书写,始得流传,故但就书写言之。如今日发心宏扬此经,无论木刻、石印、铅版,其功德与书写者同,非定要书写也。先之以书写者,明其如法发心,先欲度众。而先以此经度众,又明其发心即为绍隆佛种。“受持读诵”,虽若自度,实亦度他。因受持即是解行并进,而所行不外离相三檀。离相三檀,正为利益一切众生故也。读诵,亦所以薰习胜解,增长胜行,非为别事。“为人解说”,是行法施以利众。此经甚深,发心为众解剖无谬,乐说无碍,令闻者得明义趣,启发其信解受持之心也。此句说在后者,不能受持读诵,无从为人解说故。合而言之。是说此人既能传布此经以利众,复能依法实行以利众,更能广行法施以利众,足证其真是信心不逆。故初发此心时,便胜彼多劫布施无数身命之菩萨。

其所以胜之理,下文世尊自言之,即教义、缘起、荷担三者俱胜故也。其义在下,今亦无妨说其概要,以便贯通。此经是极圆极顿法门,故曰教义胜。是为圆顿根机说,令佛种不断,故曰缘起胜。荷担胜者,试观此人信心不逆,便是机教相扣,非般若种子深厚者莫办,是其慧胜。书写受持,乃至解说,正是不断佛种,是其悲、其愿、其行皆胜。悲智行愿,一一具足,故能荷担如来,是为荷担胜也。而彼长劫布施身命菩萨,虽难行能行,行愿坚固,然若不具般若正智,便只能成五通菩萨,终不能理智双冥,得漏尽通,而证究竟觉果,一不及也。既不具般若正智,自他皆不能达无余涅槃之彼岸,则无论如何苦行,皆非绍隆佛种之行,则利益生终有尽时,二不及也。

总之,般若是佛智,便是佛种,故为三宝命脉所关。况此金刚般若,文少义多,阐发义趣,一一彻底。若于此经不能信心不逆,则见地既不彻底。其悲、其愿、其行,又何能究竟圆满。且既不能信心不逆,自不能受持解说,广为宏扬。则佛法究竟义不明,佛种便有断绝之虞。此中关系,极其重大。则信心不逆之人,岂彼但知长劫苦行者,所能及哉!世尊说此,非谓不应苦行也。是明但知苦行,不具正智,则不能成究竟觉,不能绍隆佛种。而信心不逆,宏扬此经者,既能不断佛种;而又空有不著,则如彼苦行亦能行之裕如。此能者,彼不能。彼能者,此亦能。则孰为优胜,不待烦言矣。

由此观之,可悟观行二门,虽然并重,而以观慧为主。此般若所以为诸度母也。更可悟虽观慧为主,而观慧要在实行中见,(经中处处以布施与无住并说)即明此义。此般若所以不能离诸度而别有也。故一切佛,一切大菩萨,虽以大空三昧为究竟,然是于炽然现有时,便是大空三昧,非一切不行,而坐在大空中也。果尔,亦不得名为大空三昧矣。何以故?大空者,并空亦空故。是绝待空,非对待空故。此义紧要,正是般若精髓,务须彻底领会,彻底明了。

上来四次较显经功,次次增胜,当知非谓经义前后有如此悬远之差别,实显信解有浅深之不同耳。此义前曾说过,然关系甚要,恐有未闻者。况又加入今次之较显。兹当并前三次,彻底明之。

如初次于生信文中,以一大千世界宝施显胜者,是就能生信心以此为实,乃至一念生净信者说。以明其既知趋向佛智,便是承佛家业。种殊胜因,必克殊胜果。将来便不止作一梵天王也。

第二次于开解文初,以无量大千世界宝施显胜者,是说在应生清净心后,是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者而说。以明人能信解及此,自他两利,是已成就无上菩提之法,则大有希望矣。故其功德过前无量倍。此处成就,非谓成就无上菩提,乃是成就其法,谓已了解之,修行之矣。不可误会。

第三次,于开解文中,以恒沙身命施显胜者,是说在阐明如何奉持之后,以明若能如是信解持说,则其功行更为鞭辟入里,何以故?不但知伏惑,且知断惑,可望证得法身故。故不以外财之七宝布施显,而以内财之身命布施显。

今第四次以无数劫长时无数命施显胜者,是说在深解义趣及自证之法后,以明其既能信心不逆,便不必经长时之苦行,便能如我所证得者,而证得之。何以故?上来犹未能一一如法,今则信心不逆,是一一如法矣。何以能一一如法?由其已开解慧,知非如此不可,故能坚决其心,实行不违,是已背尘合觉矣。正所谓初发心时,便成正觉之人也(见《华严经》)。便具有成就无上正等正觉资格。下文所以曰“荷担如来,当得菩提”。故虽尚是凡夫,其功德已超过长劫苦行之菩萨也。当知世尊所以如是由浅而深,四次较显者,意在使人明了,有若何信解受持程度,便有若何功德,所谓功不唐捐。而宗旨则注重在信心不逆。何以故?若不发决定心,一一依教奉行,则不能荷担如来,不满世尊说经之本怀故。故一切学人,不但前半部约境明无住,应信心不逆;即后半部约心明无住,亦应信心不逆,方合世尊说此极显经功,及说此信心不逆之宗旨。故前云不过因上文生起,乘文便以发挥之耳,岂专为前半部而说哉。当如是知也。

试观此一大科,是于上来诸义已作结束之后,特别宣说。其末曰:“是经义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此二语既以收前半部,亦以起后半部,可见前后义趣,原是一贯。而中间所显教义、缘起、荷担三胜,以及生福灭罪等功德,岂得曰仅前半部有之,与后半部无涉乎?断无是理。则凡此一大科中所说,其为统贯全经也明矣。(后半部之末云:“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正与信心不逆相呼应。)

或问曰:信心不逆,与《起信论》中信成就发心,是一是二?答曰:论位则不一,发心则不二。当知《论》中是说十信位中修习信心成就,发决定心,即入初住。初住,乃圣位也。今不过初发决定依经起行之信心耳,信根岂便成就?既未成就,尚是凡夫。一圣一凡,相去悬远,故曰论位则不一;然而信成就者所发决定心,摄有三心。一者直心,正念真如法故。二者深心,乐集一切诸善行故。三者大悲心,欲拔一切众生苦故。今信心不逆之人,是信得信心清净则生实相,信得应生清净心,岂非正念真如之直心乎?又复信得利益一切众生,应空有双离,行布施六度,岂非乐集一切诸善行之深心,拔众生苦之大悲心乎?(六度万行,是乐集诸善行。利益一切,是拔苦也。)故曰发心则不二。何故凡夫发心便同圣位?无他,蒙我本师,授以传家法宝故耳。可见此经,真是大白牛车。若乘此车,直趋宝所无疑。以上因恐有见《起信论》而发误会者,故特引而明之。

更有不可不知者,此经观行,极圆极顿,果能深解义趣,信心不逆,其为圆顿根器无疑。而圆顿人乃是一位摄一切位,谓不能局定位次以论之也。因其已开佛知佛见,岂但初发信心,能与初住菩萨所发心同,且可一超直入,立地成佛。惟在当人始终不逆,荷担起来,决定当得无上菩提也。

信心不逆中,既具直心、深心、大悲心,当知此三心,即是三聚净戒。盖离相发心,以正念真如,自无诸过,故直心便是摄律仪戒;离相修布施六度,以乐集一切善行,则深心便是摄善法戒;为利益一切众生行布施,以拔一切苦,则大悲心便是摄众生戒。由此可悟经初言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之所以然矣。盖持摄律仪戒,可以发起直心;持摄善法戒,可以发起深心;持摄众生戒,可以发起大悲心。而修福又所以助发深心悲心者也。然则欲于此经信心不逆,决定当从持戒、修福做起,弥复了然矣。复次,三心既具,便能成就三德三身。盖正念真如之直心,能断惑而证真,故是断德,成法身也;乐集诸善行之深心,因具正智故能乐集,既集善行,必获胜报,故是智德,成报身也;拔一切苦之大悲心,广结众缘,不舍众生,故是恩德,成化身也。信心不逆,成就如是种种功德,其福之殊胜为何如耶!故下文曰“荷担如来,当得菩提”,是经义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也。

(子)次,举要别明。分三:(丑)初,约教义明;次,约缘起明;三,约荷担明。

(丑)初,约教义明。

“须菩提!以要言之,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

信心不逆,依教奉行者,其福胜彼长劫苦行菩萨,理由安在?其要点可概括为三端,依次说明,故曰“以要言之”。此句统贯下文缘起、荷担两科。

“不可思议”,指法身言,法身即是体也。性体空寂,离名字相,离言说相,离心缘相。故必须离相自证。所谓言语道断(不可议),心行处灭(不可思),故曰“不可思议”。是经之中,凡明离相离念,一切俱遣之义者,为此。“不可称量”,指报身化身言,报化即是相用也。证得法身则报化显现,而报身高如须弥山王,有无量相好,一一相好有无量光明,非言语所可形容(不可称),化身则随形六道,变现莫测,非凡情所能揣度(不可量),故曰“不可称量”。是经之中,凡明布施六度,利益众生之义者,为此。体相用三大,性本备具,故既不应著相,亦不应坏相,乃能有体有用。是经之中,凡明二边不著,空有圆融,福慧双修,悲智合一之义者,为此。此是将“不可思议,不可称量”两句合而观之,以明义也。

此两句既明理性,故接说无边以明事修。“无边”者,离四句之意,不但有无二边离,并亦有亦无、非有非无之二边亦离,是之谓无边。边见尽无,中道自圆。此全经所以以“无住”二字为唯一之主旨也。“功”谓一超直入;“德”谓体用圆彰。盖是经教义,乃是理事双融,性修不二,能以一超直入之修功,成就体用圆彰之性德者。故曰“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以上是将“无边功德”约自修说。然此四字,亦兼利他说。自他两利,为菩萨道故。盖法身周含法界,法界无边,况法身乎?报身则相好光明,无量无边。化身则随缘示现,妙应无方,无方亦无边意也。三身无边,故能遍满无边法界以度众生。谓是经教义,有令人成就体用无边之三身,以利益无边众生(功也),同证无上菩提(德也)。又复展转利益,展转证得,其功德亦复无边。而信心不逆者,既依教以奉行,当得如是功德。此其福胜彼之理由一也。教义胜,是约经说;若约人说,当云熏习胜。

(丑)次,约缘起明。

“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

缘者,机缘。起者,生起。谓教义之生起,起于机缘,明法必对机也。

“发”,谓发心。“大乘”者,菩萨乘。“最上乘”者,佛乘也。大乘教义,有圆有别,有顿有渐。佛乘教义,惟一圆顿。“发大乘”,谓发行菩萨道之心;“发最上乘”,谓发绍隆佛种之心。明此经是为此等人说也。若约教义言,是经前半之义,非尽圆顿。后半之义,专明圆顿。又复前半非尽圆顿者,非谓有圆顿有不圆顿也,乃是一语之中,往往备此二义。故我前云,浅者见浅,深者见深,随人领解。此世尊说法善巧,循循善诱之苦心也。故“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两语中,含有二义。一明所说者有此两种教义;一明为发此两种心者说也。曰“如来”者,明其从大圆觉海中自在流出也,明其句句传心也。

如来既为如是发心者说,则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之人,其发如是心可知,其开佛知见可知,其为绍隆佛种也亦可知。此其福胜彼之理由二也。缘起胜,是约说者边说。若约不逆边说者,则为发心胜,根器胜也。

(丑)三,约荷担明。分二:(寅)初,正显;次,反显。

(寅)初,正显。

“若有人能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如来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如是人等,则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流通本,“成就”上有一“得”字,唐人写经无之。唐宋人注疏中,亦无“得”字之义,足证为明以后人所加。加者之意,必以为初发心人,岂便成就,不过当来可得成就耳,疑其脱落,遂加入之。殊不知此中所说成就功德,是指荷担如来言,非谓便成如来也。经意正以荷担如来,为其福胜彼之最大理由。若其荷担尚未成就,则是胜彼无理由矣。何以故?初发心修行之凡夫,其福胜彼长劫苦行之菩萨者,因其发绍隆佛种之心,修绍隆佛种之行故也。荷担如来,正明其能绍隆佛种也。此而未成,何谓胜彼耶?且上明教义胜缘起胜者,为荷担胜作前提也。盖因其教义缘起俱胜,所以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便为荷担如来耳。倘若荷担功德,尚待将来,是其未受殊胜教义之熏习,不合殊胜缘起之资格可知,则上言“闻此经典,信心不逆”云云,便成虚语。若其实是信心不逆,而又未成荷担功德,教义缘起,尚何殊胜之有?则上言是经有不可思议等功德,如来为发大乘最上乘者说,又成虚语。一字出入,关系之大如此。前云凡读佛书,切忌向文字上研究。因研究文字,无非以浅见窥,以凡情测,势必误法误人故也。今观此处妄加一字出入有如是之大,则不但有误法误人之过,竟犯谤佛谤法之嫌矣。可惧哉!察其所由,无他,教义不明,专向文字推敲故耳。何以言之?在妄加者意中,必系误会不可量等功德,即为上文不可思议等功德。故以为初发心修行人,岂能成就,遂加一“得”字以辨别之。殊不知此处文字,虽与上文相似,然既颠倒说之,道理便大大不同,功德亦随之而大大不同,岂可混而为一乎?今竟儱侗颟顸,至于如此者,无他,教义不明故耳。教义云何得明?多读大乘以广其心,勤修观行以销其障,常求加被以开其慧。以如是增上缘熏习之力,久久自明。若执文字相求之,则如人入暗,永无所见矣。此是明佛理之要门,故不惮言之又重言之。

“不可量”云云,义蕴精奥,兹当详细剖解之。然欲说明此中之义,仍不得不将上文之义,摘要重述一遍,两两对勘,较易明了。其重述处,道理互有详略,听者须将前后详略互见之义,融会而贯通之。

上文“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句,含有两义。(一)不可思议,是说法身,亦即是体。不可称量,是说报化身,亦即相用。合此两句言之,为备具体相用三大之性德,亦名理体。若将性德细分之,则惟法身之体,名为性之体。报化身之相用,则名为性之用。因其是性具之用,故可浑而名之曰性德,曰理体也。此等名义,每有未能彻了者,兹乘便一言之。“无边”,是说修功,谓离四句也。合之上两句,为性修对举。“功德”二字,功谓一超直入之修功,德谓体用圆彰之性德。总以明是经教义有理事双融,性修不二,一超直入,体用圆彰之功德也。(二)不可思议、不可称量义同上。但前约备具三大之性言,以与无边之修对。今则分而明之。不可思议,可约性体言。不可称量,可约性用言。无边,泛指一切。利益众生为功,长养菩提为德。则“无边功德”四字,是专约利他言。若对上性用说,此即所谓用之用也。总以明是经教义,有证体起用,遍满无边法界,利益众生,同证菩提,无量无边之功德也。

此处则先说不可称量,继说无边,后说不可思议,与上文完全倒换,一不同也。且不曰“不可称量”,乃分开而倒说之,曰“不可量,不可称”,二不同也。又不但曰“无边”,复添一“有”字,而曰“无有边”,三不同也。“不可思议”则仍旧,如是等处,其义精绝。

当知体相用三大,从来不离,其惟一湛寂,绝名离相,而为相用之本者,则名之为体。与相、用迥然不同处,甚易明了。若相、用二者,却是分而不分。盖报化二身,皆由性具之用大所现。正因其能现报化身,故名用大也。而性具之无量净功德所谓相大者,即附于报化身而形诸外,故曰分而不分。此上文所以合而说之曰“不可称量”。此理细读《起信论》,便可了然。

然而相用虽分而不分,亦复不分而分。故报化二种身,不但所现之相,所起之用,各各不同,而修因时所发之心,亦各不同(因行是同,但因心不同,下当言之,须细辨明)。正因其发心不同,故所现之相,所起之用,各各不同也。盖报化之相用,虽皆由于修离相之六度万行,福慧具足,而后成就。(此明其因行同。)然而报身是由发广大无尽之愿,知得六度万行,缘生即空,而能增长福慧,达到彼岸,誓必一一修圆所获之果也。化身亦由发广大无尽之愿,知得一切有情,生本无生,而犹执迷不悟,未出苦轮,誓必一一度尽所获之果也。(此明因心不同也。)以不同故,所以此处又分而说之。正因其分而说之,便可悟知此处是约修因说,与上来合而说之以明修因克果者,其事理便大大不同矣。

由上说之义观之,可知欲成遍界分身,普度含识,不可量之化身,必当发利益一切众生,以拔一切苦之大悲心矣。故本经启口便说“所有一切众生之类,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又曰“菩萨为利益一切众生,应如是布施”也。今曰成就不可量,明信心不逆,即是已发非凡情所可测度之大悲心也。发如是心,将来必证如是果矣。菩提心以慈悲为本,故先说不可量也。

又由上说之义观之,可知欲成福慧庄严,相好无边,不可称之报身。必当发广修六度万行,乐集一切善法行之深心矣。故本经启口便说“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乃至处处以布施与离相对举说之也。今曰成就不可称,明信心不逆,即是已发非言语所可形容之深心也。试观五百岁忍辱及歌利王事,此等难行苦行,岂言语所可形容。忍度如此,余度可知。故非先发大悲心以为之基,深心决难发起。而不发深心,又何以成就大悲心乎?所以经中先言不可量,即接言不可称也。首举不可量不可称为言,尤含要义。盖般若是明空之法门。此金刚般若唯一主旨,亦在应无所住。无住即是离相,离相即是观空。然而开经却先令广度众生,勤行布施者,正明空观不离实行,般若不离诸度别有之义,此之谓第一义空。今此人发心,亦复如是。大悲心、深心与直心同发,正是实行经中所说,故曰信心不逆。

当知初发心时,尚未断念,正在生灭门中。故虽直心、深心、大悲心三心并发。然只有向生灭门中,精进勤修不著相、不坏相、普利一切之六度,则既与备具体相用三大之性德相应,复为成就报化二身之正因。不致偏空,有体无用。且无始来妄想,非历事练心,亦决不能除。此皆学佛之紧要关键,千经万论,皆是发挥此理。而般若言之尤精。务当领会,务当照行者。

然而一面向生灭门中,实行六度;(六度等皆是缘生法,故是生灭门摄。)一面急当微密观空,以趋向真如门。不如是,则执不能遣,相不能离。不但不能断念以证法身之体,报化二种身之相用,便无从现起;(必证体方能起用。)且住相以行布施六度,如人入暗,一遇障缘,必致退心,如上忍辱一科所明。故紧接曰无有边。

于“无边”中,加一“有”字,精要之至。上文云“无边”者,明其四句皆离也。当知妄想未歇时,起念便著,著便有边。所谓有边、无边、亦有亦无边、非有非无边,一念起时,于四句中必著一句。故欲得不著,必须无念。今曰“无有边”者,是明其尚未能绝对无,但能以无字对治其有边耳。盖言是人正在无住离相上用功,以求证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不可思议之法身性体。故接曰不可思议。性体无变无异,故此语亦复仍旧以表示其不变不异。将“无有边、不可思议”合读,正是发离一切相,以正念真如之直心也。三心齐发,是为信心不逆。既于此经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便有利益众生之功,长养菩提之德。何以故?因其能行一超直入之修功,求证体用圆彰之性德故。无论僧、俗、男、女,但能信心不逆,莫不如是成就。故曰“皆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成此三心齐发之功德,方足以绍隆佛种。故接曰“则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为”者,便是之意。若是当来得成,今尚未成者,何云便是耶?合上说种种义观之,足证妄加一得字,显违经旨矣。

“荷担”者,直下承当,全力负责之意。既曰如来,又曰无上正等觉者,如来为性德圆明之人,无上菩提,为觉王独证之法。许其荷担此二,盖许其为承继佛位之人,堪任觉王之法也。“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其义同前。其上曰“人能”,即谓信心不逆之人也。“如是人等”,“等”字与上“皆”字相应。如来悉知悉见,此中无为字,亦无以佛智慧字,则如来悉知悉见之意,犹言常寂光中,印许之矣。上来教义、缘起、荷担三要,生福、灭罪、功胜供佛,无不由之,虽说在生福文中,意实统贯下文。当如是领会之。

(寅)次,反显。

“何以故?须菩提!若乐小法者,著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则于此经不能听受读诵,为人解说。

此科文字,乍观之,似无甚紧要,实则字字紧要。其中含义精深,头绪繁重。盖得此一科,上说诸义乃更圆满,可见其关系紧要矣。《华严经》云:“剖一微尘,出大千经卷。”兹当一一剖而出之。

“何以故”句,不但承上科,直与立喻一科以下一气相承。此其所以头绪繁重也。“小法”,谓小乘法,兼指不了义法。正是无上深经反面。“乐小法”,又是闻此经典信心不逆之反面。故曰反显。谓藉反面之义,显正面之义也。

“乐”者,好乐,契合之意。即不逆之所以然。因其好乐契合,所以不逆也。著我之见,即是我执。既有我执,种种分别随之而起,故曰“著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此极斥小乘语也。从来皆谓小乘我执已空,但余法执未除耳。今直斥之曰著我见,殊令小乘人颓然自丧,悟乐小之全非矣。此真实语,并非苛论。盖小乘已空我见之粗者,即执五蕴假合之色身为我之见,此其所以不受后有也。然因其执有我空之法(即指五蕴法),故谓之法执。当知我空既未忘怀,谓之法执可,谓之我见未净亦无不可。此前所以云“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寿”也。又复执有我空,即堕偏空。偏空即是取非法,是执非法以为法也,仍为法执。此前所以又云“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寿”也。故今直以著我见斥之。痛快言之,心若有取,谁使之取耶?非他人,我也。故无论取法、取非法,皆为著我,此前所以云“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也。不过较之凡夫我执,有粗细之别,何尝净绝根株哉。世尊言此,乃是婆心苦口,警策乐小法者,急当回小向大之意。

此外别含深意,有二:

(一)前来皆云“我相”,至此忽云“我见”,见之与相,同耶异耶?答:同中有异。无论著见著相,著则成病,是之为同;然因有能取之妄见,乃有所取之幻相。故著见,是著相病根,是之谓异。由是观之,但知遣相,功行犹浅;必须遣见,功行乃深。何以故?妄见未除,病根仍在,幻相即不能净除故。此经前半部多言离相。相即是境,故总科标名曰约境明无住。后半部专明离念(念,即见也),念起于心,故总科标名曰约心明无住。此是本经前后浅深次第。今于前半将毕时,乘便点出“见”字,以显前后次第,紧相衔接。并以指示学人,修功当循序而进,由浅入深。此为世尊说“著我见”云云之深意,一也。

(二)克实论之,凡事物对待者,皆有连带关系。所以前半部虽但曰离相,骨里已在离念。何以故?著相由于著见。若不离念,无从离相故。不过但知离相,不及直向离念上下手者,其功夫更为直捷了当耳。前来已屡屡将此意暗示,但未明说。如曰应生清净心,信心清净则生实相,若心有住则为非住,以及叠问四果,能作念否,并请示名持中所说,皆是指示离念的道理。其他类此之说不具引。然则何故不明说耶?因一切众生闻般若之明空,已经惊怖生畏,若此经一启口便说断念遣见,其惊畏更当何如!不如但云离相,步步引人入胜,至后半部,乃始露骨专明此义,使钝根人,不致胆怯无入手处。所以前半部语句,义味浑涵,可深可浅,随人领解。浅者虽只见其浅,但在离相上用功,不能彻底。然藉此亦可打落妄想不少,未始无益。而深者仍可见其深,不碍一超直入。今则前半部将完矣,不能不将真意揭出,使见浅者向后不致畏难,见深者亦知所见非谬。并以指示学人此经前后所明,只是一意,不过前半亦浅亦深,后半有深无浅。此又说“著我见”云云之深意,二也。由此可见说法之善巧,摄受之慈悲矣。

既乐小法,于此深经,机教不相应。如世尊将说《法华》,五千比丘群起退席,不能听也。执见既深,听亦何能领受?听且不能,遑论读诵?受既不能,从何解说?故曰:“则于此经不能听受读诵,为人解说。”以上就本科明义已竟。

所谓反显者,显何义耶?显经功耳。前云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又说缘起胜、荷担胜两科,皆所以显经功也,可谓无义不彰矣,何须更显?虽然,恐闻上来所有言说,或有未能融贯,以致卑劣自安,怀疑自阻,则经功虽胜,彼将向隅矣。佛视众生,如同一子。亟欲一切众生皆能读诵,皆能信心不逆,依教奉行,皆能荷担如来无上菩提,故又自作问答,用反面之言词,显正面之义趣。虽是彰显上说之种种义,其实皆为显是经之功德。盖上之正显,是直接显之。今之反显,则间接显之也。

“何以故”句,自问之词;“若乐小法者”云云,自释之词也。问意有三:

(一)问:何故但言能持能说之功德,而不及信心不逆者耶?此盖闻最初显胜中所说,未能彻了,故发此问,以为能持能说,其为信心不逆可知。但前云“信心不逆其福胜彼”,何况受持广说?观此语意,是不待持说,已有胜福矣。今明成就功德,独不及之,不知其福究竟若何?故以“乐小法”云云释之。若知得好乐小法,则于此经不能听受解说,可知既是好乐此经,其必能持能说也明矣。当知前云“信心不逆,其福胜彼”,是因其发决定持说之心,故发心便能胜彼。若不能持说,岂得曰信心不逆?前曰“何况”者,明其发持说心,便有胜福,何况已持已说,岂不有胜福耶?非谓发心与持说,其福不同也。然则上科虽只言能持能说之福,已将发心之福,并摄在内矣。此释着重“乐小法”句,如此显义,是教人应当发心依经实行。则发此心时,便是荷担如来无上菩提。以经中所说,乃成佛之心要故。视彼乐小法者,其成就之大小,岂可以同日语哉。

(二)问:此经甚深,难解难行,何故闻此经典,便能信心不逆,受持解说耶?此盖闻上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不免退怯,故发此问,以为如此根器,希有难逢,世尊虽欲传授心要,其如难得其选何?故以“听受读诵”云云释之。若知得不能听受读诵,由于契入小法,则知欲求契入大法,惟有听受读诵。盖大开圆解,诚为不易。莫若常听深解者之解说,可以事半功倍。虽或一时未能深入,然听受得一句半偈,般若种子已种矣。得此听受熏习之力,加以读诵熏习之力,一旦般若种子发生,将于不知不觉间,三心齐发。虽极钝根,可变为上根利智。经云:“佛种从缘起。”仗此胜缘,何虑之有?此释著重“听受读诵”四字,如此显义,是为欲入此门者开示方便。得此方便,则荷担如来之资格,虽难而亦不甚难也。此释,兼有鼓舞能说者之意在。强聒人听,固为轻法;有愿听者,便应尽力为人解说也。

(三)问:真如无相,以一切法,不可说不可念故,名为真如。今虽三心齐发,正念真如。然犹未能无念无相,何故遽许为荷担如来耶?此盖闻长劫命施之菩萨,福犹不及,不无怀疑,故发此问。以为长劫命施,虽以无般若正智故,其福不及,然而已是菩萨;信心不逆,虽以受持此经故,其福胜彼,然而犹是凡夫。信根既未成就,保无退心时乎?故以“著我见”云云释之。若知得人我见、分别心,未能除净,是因其好乐小法。则知能于无上大法好乐不逆者,其人我见、分别心,终能净尽,决定无疑。所以者何?熏习胜故。既已趋向真如,现虽未能断念,得无上菩提。当来必得故,何疑之有?(故下文云当得阿耨菩提。)此释着重“著我见”句,如此显义,是的示学人欲除我见等虚妄相想,非于此一切无住之金刚般若信解受持,必不可能。以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故。古佛既皆如是,今佛亦决定如是也。总而言之,世尊因防未深解义趣者,于上来所说,不能贯通,必生障碍,故说此科,从反面显出种种道理,使上说诸义,更加圆满,本经之殊胜,更加鲜明。俾得共入此门,同肩此任,皆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此特说此科之宗旨也。不然,上说三要,已将胜彼之所以然彻底说了,何必再说乎?试观“乐小法、著我见、听受”诸语,来得突兀之至,便可悟知如是诸语,其必与上说者深有关系。若视此科仍为显明其福胜彼而说,则此诸语,便不能字字精警,皆有著落,世尊又何必如是说之哉!

(子)三,结显经胜。

“须菩提!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当知此处,则为是塔。皆应恭敬,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

“在在处处”,犹言无论何处。然不曰“无论何处”,而曰“在在处处”者,有应宏扬遍一切处,无处不在之意。“一切世间”,“世”约竖言,三十年为一世;“间”约横言,界限之意。故“世间”,犹言世界。世界而曰“一切”,遍法界尽未来之意也。“天、人、修罗”,为三善道。言三善道,意摄三恶道。言天、修罗,意摄八部。谓遍法界,尽未来,一切天龙八部,四生六道,所应拥护。供养,所以表其拥护也。“所应供养”,视前言“皆应供养”意深。皆应者,是明一一众生,应当供养。所应者,是明供养为一切众生之责。一不如此,是所不应。“则为是塔”,亦视前“如佛塔庙”意深。前说犹为经是经,塔是塔,但应视同一律。今则明其经即是塔。此与前言“经典所在之处,即为有佛,若尊重弟子”义同。盖塔中必安舍利,或佛、菩萨、贤圣僧像,故经所在处,则为是塔者,意明此经为三宝命脉所关也。复次,舍利者,佛骨也,即是报身。佛,菩萨,贤圣尊像,为令众生瞻礼启信,功同化身。而经是法身。故经所在处则为是塔者,又以明此经能成三德,现三身也。如是种种皆是经之殊胜功德,故标科曰:结显经胜。因有如此殊胜功德,故一切众生,皆应极力宏扬,令在在处处,皆有此经。故经所在处,为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又,塔必在高显之处。安塔之意,在于表彰,使众闻众见,以起信心。今云“当知此处则为是塔”,是教以当知表彰此经,宏扬此经也。“所应供养”句是总,“则为是塔”,是释明应供养之故。恭敬作礼云云,是别明所供养之法。其法云何?皆应三业清净是也。

“恭敬”二字是主亦是总。恭敬者,虔诚也,即一心皈命之意。盖三业以意业为主。若但澡身净口,而妄想纷纭,不能一心,尚何清净之有!故首当摄心归一,不向外驰,是谓恭敬。必恭敬乃能清净也。恭敬是主者,恭敬即表意业虔诚,故是三业之主也。“作礼”,如合掌顶礼等,此表身业虔诚。围绕经行,亦作礼之一式。围绕时,或称念圣号经名,或唱梵呗,赞扬功德,此表口业虔诚。亦可作礼围绕,皆以表身业。花、香、云散者,古时天竺,每以花朵或香末,只手捧掷空中,以表敬意。我国则多插花于瓶,焚香于炉,亦是一样表敬。散花香时,必申赞颂。如今时上香必唱香赞,礼忏时手捧花香,口唱愿此香花云云云。此表口业虔诚也。身、口、意,三业皆应虔诚,以表恭敬。故恭敬是总。

凡是供养必用花香者,此有深意。花所以表庄严,故佛经亦取以为名,如《华严经》。香所以表清洁,如曰戒定真香。又以表熏习,表通达,如曰法界蒙熏。总之,花为果之因,故散之以表种福慧双修之因,证福慧庄严之果也。香为佛之使,故散之以表三业清净,感应道交也。

经所住处,如是殊胜,则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之人,其福德之殊胜可知。经应供养,则受持读诵广为人说者,其为龙天拥护可知。《行愿品》云:“诵此愿者,行于世间,无有障碍。如空中月,出于云翳。诸佛菩萨之所称赞,一切人天皆应礼敬,一切众生悉应供养。”诵《普贤品》如此,诵《金刚般若经》亦然。当知此二经,一表智,一表悲。日以此二种为恒课,正是福慧双修,悲智合一,功德无量无边。前曾以此相劝者为此。

反之,若于此经或毁谤,或轻视,或浅说妄说,其罪业之大亦可知。观“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云云,则学佛人应在在处处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也亦可知。不然,不能在在处处有此经矣。而如今之世,尤应广为宏扬,令在在处处皆有此经。则在在处处,皆有三宝加被,天龙拥护,即在在处处,皆获安宁矣。今虽未易做到,然有一妙法。其法云何?发起大心,日日为在在处处读诵,求消灾障。岂但在在处处,可获安,且在在处处众生,亦必不知不觉,发起信心。此等感应,真实不虚。何以故?一真法界故。一切众生同体故。冥熏之力极大故。此经功德殊胜,为十方三宝所护持,一切天龙所恭敬故。且人能如是行之,便是舍己利他;便是已开道眼;便是观照一真法界;便是行利益一切众生之离相布施;便是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便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便为荷担如来。我佛世尊便为授记,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其效力之大小迟速,全视当人观行之力如何。今日坐而言者,明日便可起而行。诸善知识,勿忽此言。

(壬)次,约灭罪显。分二:(癸)初,标轻贱之因;次,明灭罪得福。

(癸)初,标轻贱之因。

“复次,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

“复次”之言,是明复举之义,虽与前义有别,然是由前义次第生起,或虽非前义生起,而与前义互相发明,必须次第说之者,则用“复次”二字以表示之。若但为别义,与前并无上说之关系,不用此二字也。

此中复举之义,与前义关系之处有三:一,约三要言。二,约生福言。三,约供养恭敬言也。

(一)约三要言者,前云以要言之,其下列举教义、缘起、荷担三项,以说明其福胜彼之所以然。然三要中,实以教义为唯一之主要。何以故?因教义殊胜,而后缘起、荷担乃成殊胜故。然则教义既殊胜如此,其功德岂止如上所说之生福已哉?并能灭先世重罪,得无上菩提。故复说此科显之。

(二)约生福言者,上明所生之福,为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即是荷担无上菩提。然而荷担菩提,犹是造端,证得菩提,方为究竟。当知成就荷担功德,便能胜彼菩萨者,以其将由荷担而证得故也。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正以其能令信解受持者,证得无上菩提故也。且欲证得菩提,必先消其夙障。而是经教义为最能消除三障者。所以能令证得无上菩提者在此。总之,消除三障,福德方为圆满;证得菩提,福德方为究竟。惟此经有此功德,故须复说此科以显之。

(三)约供养恭敬言者,上来“约因详显”之末云:“随说是经之处,一切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经也,人也,并说在内。上科但云有经之处一切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虽意中摄有人在,而未明显,故复说此科以反显之。知得为人轻贱,出于偶然,则知应当恭敬,事属常然矣。何以知轻贱出于偶然耶?经曰“若为”。“若”者,倘若也,或者有之之意,非出于偶然乎?或问:既为人轻贱,天龙八部必亦轻贱之矣。答:此义不然。当知是人能于此经信心不逆,依教奉行,前云如来悉知悉见,其蒙诸佛护念可知,则护法之天龙八部,亦必如常拥护是人。可知经中但曰“为人轻贱”,不及其他,其旨深哉。“为”者,被也;“轻”者,不重之意;“贱”者,不尊之意。不被人尊重,正是皆应恭敬反面。云何轻贱?浅言之,如讪谤屈辱等;广言之,凡遇困难拂逆之事皆是。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明其被人轻贱之故也。先世既造重罪之业,其结怨于人可知。或虽未与人结怨,其为人所不齿可知。如是因,如是果,此其所以被人轻贱也。

“先世”有两义:一指前生。前生者,通指今生以前而言,非但谓前一生也。一指未持说此经以前,三十年为一世。谚亦云“前后行为,如同隔世”是也。下科之“今世”亦然,一即今生,一谓持说此经之后。“恶道”者,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也。所作之罪应堕恶道,其重可知。盖指五逆、十恶、毁谤大乘等言。“应堕”者,明其后世必堕,盖罪报已定,所谓定业是也。

此中要义有三:

(一)凡人造业,无论善恶,皆是熟者先牵。谓何果先熟,即先被其牵引受报。故此科所说前生造恶,今生未堕,待诸后生者,因其前生造有善业,其果先熟。或多生善果之余福未尽,而恶果受报之时犹未到,所以今生尚未堕落者,因此。然而有因必有果。若非别造殊胜之因,速证殊胜之果者,定业之报,其何能免!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是也。“应堕恶道”句,正明此义。古德云:“万般将不去,惟有业随身。”此言万事皆空,惟有因果在。由是观之,人生在世,有何趣味?真如木偶人做戏,被业力在黑幕中牵引播弄。若非摆脱羁绊,则上场下场,头出头没,做尽悲欢离合,供旁观者指点,自己曾无受用,曾无了期,不知所为何来也。又观本科所说,可知凡论因果,必通三世观之,乃不致误。盖人之造业,纯善纯恶者少,大都善恶复杂,因既不一,果遂不能遽熟。所以必应通观三世,方能知其究竟耳。

(二)造业,业障也。堕恶道,报障也。而是人先世不知罪业之不可造,惑障也。惑、业、报,亦谓之烦恼、业苦。名惑为烦恼者,惑于我见,故生烦恼。名报为苦者,约凡夫说也。明凡夫之报,虽大富大贵,乃至生天,到头免不了一个苦字也。此惑、业、苦皆名为障者。凡夫不知此三,皆是虚妄相想,自无始来至于今日。执迷不悟,遂被此三,障其见道,障其修道,障其证道,故谓之障也。所以学佛唯一宗旨,在于除障。所有小乘、大乘、最上乘一切佛法,一言以蔽之,曰:“除三障”而已。此科先明三障,以为下科除障张本。

(三)此科是明业力不可思议也。受持读诵此经,为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者。今以夙业故,反而被人轻贱。业障之力大矣哉!当知业起于心,心何以造业?惑也。惑也者,所谓无明也。无明者,无智慧也。一切小乘大乘法,虽皆能除障,而惟最上乘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尤为除障之宝剑。何以故?金刚者,能断之意,即谓断惑。般若者,佛智之称,以佛智照无明,则无有不明。故喻以金刚。波罗蜜者,到彼岸之谓。盖起惑为造业招苦之根。惑灭则业苦随之而灭。三障既消,便三德圆成,三身圆显。是之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达于彼岸矣。故观此经经名,便可知其是断惑除障,达于究竟之经。所以经功不可思议。下科正明此义。

(癸)次,明灭罪得福。

“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此科正明经功不可思议也。“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两句,昔人有释为转重业令轻受者(见圭峰《纂要》及长水《刊定记》),此释不宜局看。若局看之,便与佛旨多所抵触。何谓与佛说抵触耶?试观上科,于“为人轻贱”之下,即接曰“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正明其被人轻贱,是由夙业所致,亦即应堕恶道之见端也。其非别用一法,转而令之如是也,彰彰明甚。此中“消灭”之言,不可误会为善恶二业两相抵消。佛经常说因果一如之理,所谓“如是因,如是果”,又曰“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足见善恶二业,各各并存,不能抵消矣。即如本经,前云“能信此经,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若可抵消者,先世罪业早已抵消矣,何致今世依然应堕恶道?将前后经文合而观之,其为各有因果,各各并存,不能抵消,显然易明。而转令轻受之言,含有抵消之意。故曰多所抵触。

然则奈何?惟有极力消灭恶种之一法耳。何谓抵消?譬如账目,以收付两数,相抵相消,只算余存之数。善恶因果不能如是抵消,只算余存之或善或恶以论报也。何以故?账目中虽各式银钱,无所不有,然有公定之标准,可以依之将不一者折合为一,故可抵消。若善恶之业,轻重大小至不一律,既无标准,以为衡量折合之根据,从何抵消乎?故经百千劫,其业不亡也。

何为“消灭”?譬如田中夙种,有稻有稗。今惟培植稻种,令得成谷。稗子发芽,则连根拔去,是之谓消灭。人亦如是。八识田中,无始来善恶种子皆有。惟当熏其善种,令成善果,则恶种子,无从发生。纵令夙世恶种,已经发展,但能于恶果尚未成熟期间,勇猛精进,使善果先熟,则恶果便不能遽成。若久久增长善根,则枝叶扶疏,使恶果久无成熟之机会,将烂坏而无存矣。此约世间善行及出世间法不了义教而言。若依最上乘了义之教,修殊胜因,克殊胜果,便可将夙世所有恶种,连根带叶及其将成未成之果,斩断铲除,岂止善果先熟,不令恶果得成已哉!此中所说消灭,正是此义。

经文三句,一气衔接,展转释成。不能将灭罪、当得看作两事。“则为”之“为”,读如字。“则为消灭”者,就此消灭之意。经意盖谓是人先世所作应堕恶道之罪业,虽犹未堕,然已行将果熟,故已有被人轻贱之见端,若非受持读诵此经,必堕无疑,危乎殆哉。幸是人夙有深厚之般若种子,能依是经,修殊胜因,离相见性,一超直入,故其殊胜之果,亦将成熟。则本应堕落者,但以今世被人轻贱之故,先世罪业就此消灭。因其正念真如,有当得无上菩提之资格,洞见罪性本空故也。可见经中“当得”句,正是释成罪业消灭之所以然者。须知不灭罪业,固不能证果,然经中是说“当得”,不是现已证得。说“当得”者,明其因有决定证得无上菩提之可能,则虽甚重之罪业,已有应堕之见端者,便可就此消灭耳。“当得”之“当”,当来之意,亦定当之意。现虽未得,当来定得,决定之词也。应堕亦当来定堕之谓。然因是无上极果,故不待先熟,但有决定成熟之望,恶果便连根除却矣。以其所修,是无我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功夫。能造之心既空,所造之业自灭。所谓“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空时罪亦亡”是也。此正极显经功处。由于未能领会得经旨所在,遂致误会是以人轻贱之故,罪业被其消灭,故有转重业令轻受之误解也。

总之,“以今世(重读)人轻贱故,先世(重读)罪业则为(重读)消灭”两句,是明后世决不堕落之意。其中“故”字正是点醒此意者,岂可误会成,若非受人轻贱,罪业便不消灭耶!上科说为人轻贱,是明定业不能幸免。说罪业、说应堕,是明业报二障。而业报由惑来,故说业报,即摄有惑障在内。此科所说,是明除三障。盖受持此经,能观三空之理,且有当得极果之可能,是其观行甚深可知,则惑障可从此而消。根本枯则枝叶便萎,故虽不能幸免之定业,已有应堕之见端者,其业力亦就此消灭。业障消则报障亦随之以消,应堕者遂不堕矣。迨至三障除净,则三德圆明,故曰当得菩提,皆所以显经功不可思议也。“当得”者,隔若干世不定,全视其三德何时修圆,便何时得。然虽时不能定,以三障能除故,终有得之之时,必得无疑,是之谓“当得”。此二字既蒙世尊亲许,即是授记。如后文曰“然灯佛与我授记:‘汝于来世,当得作佛。’”是也。彼曰作佛,此曰无上正等觉,名不同而意同。无上正等觉,是约果法言。佛者,是约果位言。证此果法而登果位,称之曰佛。如来者,是约果德言。证此果法而性德圆彰,名曰如来也。可知曰佛,曰如来,便摄有无上正等觉之义,而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即摄有佛及如来义。以非佛如来不能称无上正等觉故。故三名皆是究竟觉果之称,但或以显究竟法,或以显究竟位,或以显究竟德,故立三名耳。

世尊说法,善巧圆妙。一语之中包罗万象。其出辞吐句,譬如风水相遭,毫不经意,而勾连映带,乃成极错综极灿烂之妙文焉。即如此科,如但曰受持读诵此经,先世罪业应堕恶道者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显经功,于意已足。乃带出为人轻贱,以今世人轻贱故云云,其中所含之义,遂说之不尽。兹再略举其五:

(一)令知因果可畏,恶业之不可造。幸仗金刚般若之力,得免堕落,而犹难全免也。

(二)令闻上来恭敬之说者,不可著相。著相则遇不如意事,必致退心。

(三)令遇拂逆之事者,亦不应著相。应作灭罪观也。

(四)一切众生夙业何限。令知虽极重夙业,果报将熟,已有见端者,此经之力亦能消灭之也。

(五)令知因果转变,极其繁复,应观其究竟。不可仅看目前,浅见怀疑也。

上生福科中明示三要,以鼓励学人。此灭罪科中,亦暗示三要,以诰诫学人。一要者,今世受人轻贱,是先世重罪所致。凡遇此事者,应生畏惧心,应生顺受心。二要者,受轻贱者,若受持读诵此经,夙业可消。应于金刚般若生皈命心。应对轻贱我者,生善知识心。三要者,人轻贱即应堕之见端。一切学人,应生勤求忏悔之心。而云当得菩提,犹未得也,应生勇猛精进之心。

五略三要,皆此科要旨。《佛名经》曰:“行善之者,触事轲。”况当兹乱世乎!以此要旨时用提撕,庶不致为境缘所扰耳。

顷言勤求忏悔,当知受持读诵此经,正是忏悔妙门。何以言之?《法华》云:“若欲忏悔者,端坐念实相,(念即是观。)重罪若霜露,慧日能消除。”此经之体,即实相也。经云:“信心清净,则生实相。”心清净,即是离相离念。离相离念,正是观实相。亦正是除惑、消业、转报之无上妙法。此即忏仪中之理忏门也。经中又令行离相之布施六度,以利益众生。《行愿品》云:“菩萨若能随顺众生,则为随顺供养诸佛;若于众生尊重承事,则为尊重承事如来;若令众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故行六度,即忏仪中之事忏门。盖古德之造忏仪,于理忏外,复令供养礼敬别修事忏者,正为熏起广行六度之心,岂第叩几个头,便算了事哉。观本科所说,因受持此经,而得消灭夙业,其为忏悔妙门也明甚。盖受持者,解行并进之谓。解,即是观,即摄理忏;行,即摄事忏也。且由此可知受持亦即观行之别名。寻常视受持为读诵,大误。果尔,既曰受持,何又曰读诵乎?当知读诵原为熏起受持。若但读诵,而不受持,只能种远因,不能收大效;只能增福,不能开慧;只能消轻业,不能灭重罪,更不能得无上菩提矣。当如是知。

总而言之,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说至此科,方为显尽。而信心不逆其福胜彼之所以然,亦至此科,方为说彻。本科标名不曰灭罪授记,而曰灭罪得福者,正为点明胜彼之福,至此方得之意也。

此极显经功一大科,千言万语,其唯一宗旨,可以数言统括而说明之,曰“学佛者若不从此经入,纵令苦行无数劫,只能成菩萨,不能成佛”是也。此正发挥前生信科中结语所云“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之义趣,以劝一切众生生信焉耳。由此可见本经章句极其严整,义理极其融贯。前于说生信科时,曾云:生信一科,已将全经义趣括尽,向后不过将生信中所说道理,逐层逐层,加以广大之推阐,深密之发挥耳。观于此一大科所明之义,当可了然。

(壬)三,约供佛显。分二:(癸)初,明供佛;次,显持经。

(癸)初,明供佛。

“须菩提!我念过去无量阿僧祇劫,于然灯佛前,得值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悉皆供养承事,无空过者。

“阿僧祇”,此云无央数,即无数之意。“劫”字,已是指极长之时间而言。今曰“阿僧祇劫”,则是经过无数的极长之时也。不但此也,又曰“无量”。无量者,《华严》云:“阿僧祇阿僧祇,为一阿僧祇转。阿僧祇转阿僧祇转,为一无量。”是将僧祇之数,积至僧祇倍,名为僧祇转。又将此僧祇转之数,积至僧祇转倍,始为无量。复以无量之数,计算阿僧祇劫。简言之,可云无量之无数的长劫,所谓微尘点劫是也。言其所经劫数之多,如点点微尘,非算数所能计,非譬喻所能言,惟佛能知耳。此等劫数俱在然灯佛前也。

准之教义常谈,由信位修至初住,须经一万劫。或谓须经三阿僧祇劫。而由初住修至佛位,亦须三阿僧祇劫。又有一说,由信位修至佛位,统为三阿僧祇劫者。其说种种不一,今以此科所说劫数,参互考之。我世尊是在第二僧祇劫之末,遇然灯佛,证无生忍,遂由七地而登八地,即入第三僧祇劫。据此,则于遇然灯佛时,逆推至初住时,按之教义,只有一个第一阿僧祇劫也。即连第二僧祇并计(遇然证时是在第二僧祇之末,故可并计),亦只两个僧祇劫。于无量僧祇中,除去两个僧祇,其所余者,仍无量也。然则由信位修至初住,乃是无量阿僧祇劫,岂止三阿僧祇劫,更岂止一万劫哉。若依由信位至佛位统为三阿僧祇劫之说计之,则于此经所说劫数,不符尤甚。每见有人,因之发生无数疑问,今故不得不引而说其不同之理。

当知经中有如是种种不同之说者,实有深义。其义云何?所谓对机方便。如《法华》云“我说然灯佛,皆以方便”云云是也。世俗每将“方便”二字,看成是随便。如言论、行为不合于定轨者,则曰方便。此非佛经所说“方便”义也。佛经中凡是于理无碍,于事恰合,本来不可拘执者,则用方便二字表示之。故凡方便之言,方便之事,皆是对机而然。劫数多少,不一其说,亦是此意。盖由信位而初住,而成佛,经历时间,或延或促,全视其人根器之利钝,功行之勤惰,而致不同,岂可拘执?因是之故,遂有种种不同之说也。若明此理,则凡佛经中类此之言,皆可以此理通之,不可泥,不必疑也。

“然灯”,亦名锭光,过去古佛也。“值”者,遇也。“那由他”,此云一万万。将一万万,加八百四千万亿倍,亦是极言其所遇之佛,非算数所能计,非譬喻所能言,惟佛能知耳。劫数既有如彼之长,当然遇佛有如是之多。

“供养”者,简言之,即饮食、衣服、卧具、汤药,四事供养。广言之,如《华严》所说之事供养,法供养(事供养,就上言之四事,更加推广。法供养,谓依法修行)。“承事”者,左右事奉。悉皆正指“无空过”言。“无空过”者,谓无有一佛不如是供养承事也。以上备言历时之久,供佛之勤者,为显不及受持此经之张本也。

(癸)次,显持经。

“若复有人,于后末世,能受持读诵此经,所得功德,于我所供养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万亿分,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

“后”者,后五百岁,正当末法。又通指后五百岁之后,以及其末而言,故曰“后末世”。“于我”之“于”,比较之意。谓彼之持经功德比我供佛功德,我则不堪与之相比。盖供佛功德百分不及彼之一分。千分、万分、亿分乃至算数不能算之分,譬喻不能譬之分,皆不及其一分也。言百分,又历言千万亿分,算数譬喻分者,以持经者根器之利钝,功行之深浅,有种种不同。故比较不及之程度,遂有如是之高下不同也。此第五次较显经功,是说在罪业消灭,当得菩提之后。意若曰:受持读诵此经,便得除障,便得授记,岂我昔日未授记前经历无数之劫,值遇无数之佛,但知供养承事之所能及哉!盖供养承事,只是恭敬服劳。而荷担如来,则为绍隆佛种。悲智行愿之大小,相差悬远。故曰“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也。此中说比较处,不能以历时长短,授记迟速为言,因持经者,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其历时之长,遇佛之多,正复相似也。亦不能泛以闻法为言,以彼此值遇多佛,承事供养,种诸善根,岂有不闻法之理?故供养承事所以不及者,的指受持此经。以经中义趣,是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果能受持,便是悟佛知见,入佛知见,所以无数七宝施、身命施,多劫供佛不能及者,理在于此。何以故?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故。故“供养”二字,应兼以法供养为释,方显此经一切法所不能比。不能专以四事供养说之。以自身之事较显,并点明然灯佛前者,正明此经为佛佛相授之传心法要,而为自身多劫勤苦修证所得,语语皆亲尝甘苦之言,以劝大众信入此门,同得授记,共证菩提耳。

前四次皆言其福胜彼,是以劣显胜。故言福德,不言功德。以显胜者既具般若正智,则所修福德,皆成无边功德,所以胜彼。此次言供佛功德,不及持经,是以胜明劣。故言功德,不言福德。以明劣者因缺般若正智,虽不无功德,亦只成有漏福德,所以不及。

经中虽但说“受持读诵”,赅有广为人说在。

独以后末世为言者,其意有四。(一)后末世众生,斗争坚固,业重福轻,障深慧浅,然而尚有受持读诵之者。则非后末世时,大有其人可知。故说一后末世,便摄尽余时,此说法之善巧也。(二)以如是之时,而有如是之人,故特举后末世言之,以示不可轻视众生,此摄受之平等也。(三)此经最能消除业障,故独言后末世,以此时众生不可不奉持此经。此救度之慈悲也。(四)此经为三宝命脉所关,故举后末世为言者,为劝现前当来一切众生,应力为宏传,尽未来际,不令断绝。此咐嘱之深长也。

(壬)四,结成经功。分二:(癸)初,明难具说;次,明不思议。

(癸)初,明难具说。

“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于后末世,有受持读诵此经,所得功德,我若具说者。或有人闻,心则狂乱,狐疑不信。

此结成经功一科,为前半部之总结,不但总结开解一科已也。且不但结成前半部,并以生起后半部。其中初难具说一小科,是结成前五次较显功德。次不思议一小科,是结成前半部之真实义趣,即以生起后半部。两小科中,皆含有垂诫学人、显示经旨两种深意,章句极整严,谛理极圆足。兹逐层说之。

何以知其为垂诫学人耶?试观上云,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乃至生福、灭罪、荷担如来、当得菩提,是所得功德,亦已说尽。何故此中乃言未具说乎?又上来言,是经有不可思议等功德,又是人之成就荷担如来,当得菩提,即是果报不可思议也。是两种不可思议,早已明说令众知之矣,何故此中复云当知?其意不同前可知。盖此结成经功之文,并非说以劝信,乃是垂诫之意。“狂乱”,“狐疑”,“当知”,皆垂诫学人语也。

何谓狂乱?狂者,狂妄。指妄谈般若者言也。谈何故妄?未解真实义耳。真义不明,自必法说非法,非法说法,惑乱众心,不但自心惑乱已也。故曰“心则狂乱”。何谓狐疑?将信将不信之意也。此指怕谈般若者言,亦由未解真实义,以致惊怖疑畏,不能生起决定信心,故曰“狐疑不信”。世尊悬鉴后末世众生有此二病,故下科叮咛诰诫之曰“当知”云云也。

“我若具说者”,意谓难以具说,此含两义:

(一)是说明分五次校显,而不一次具说之故。意谓我若不由浅而深,分次显之,而于一次具说经功者。既不易说明,必致闻者或狂或疑,反增过咎。因利根人往往见事太易,闻具说之功德,便狂妄自负,未证谓证,未得谓得,惑乱众心。其钝根者,又往往著相畏难,既闻一切无住,又闻具说功德,不敢以为是,又不敢以为非,狐疑莫决,不生信心。世尊之为此言,是诫闻显经功者,应于由浅而深之所以然处彻底领会,则不致颟顸真如而心生狂妄,亦不致莫明经旨而心起狐疑。

(二)是说明既已五次说明,更不具说之故。意谓我前来广说受持此经者,所得功德,意在示劝而已,以后不再多说。恐闻者不明其意,或者著相而求,是狂乱其心也。或者求不遽得,反狐疑不信也。世尊之为此言,是诫行人当知此事本非说所及,惟证方知。必须一切不著,真修实行,久久方能相应,不可狂也。功到便能自知,不必疑也。以是之故,后半部较显经功,只略略表意,不似前之注重矣。因前半部正令生信开,若不极力显之,云何能信?云何能解?后半部正令向离名绝相上修证,即菩提心、菩提法、菩提果尚不应著,何况功德?若再广说,便与修证有碍。然亦不绝对不说者,又以示但不应著耳,并非断灭也。“或有”者,深望其不多有也。

(癸)次,明不思议。

“须菩提!当知是经义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

“当知”两句,正是规诫狂疑者之词也。何故狂?何故疑?由其不知是经义趣,及持说此经所得之果报,皆不可思议故耳。故诫之曰“当知”。“果报”,即暗指所得功德。所得功德非他,即上文所谓荷担如来,及当得菩提是也。

何谓经义不可思议?当知是经义趣,专明离一切诸相,离相方能证性。所谓“离名绝相,惟证方知”。故曰“经义不可思议”。何谓果报不可思议?当知受持此经,原为证性。欲证无相无不相相不相俱无之性,必须离一切诸相。分分离,便分分证。果报非他,即是自证究竟,性德圆彰。故曰“果报亦不可思议”。总以明经义果报,皆不可以心思,不可以拟议,皆应离名字、言说、心缘诸相,微密契入。若能知此,则妄执未遣,何可贡高?狂乱之心可歇矣。虚相遣尽,净德自显,狐疑之心可释矣。

前于灭罪科中,曾云:极显经功,正是发挥前生信科中所说“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之义趣,以劝信。此结成科为极显经功之总结者,又正是发挥“皆从此经出”之下文,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之义趣,以开解也。世尊之意若曰:前所谓法即非法者何耶?当知是经义不可思议故也。前所谓佛即非佛者何耶?当知果报亦不可思议故也。盖“即非”者,简言之,即离相之谓。详言之,性体空寂,一丝一忽之相不能著,著则即非空寂之性体矣。故曰即“非”也。

我前来分五次以显经功,不欲具说者,为令闻者深心领解,功德以离相之浅深而异。不致口谈空,心著有,而狂妄自乱;亦不致一闻离相,便怕偏空,而狐疑不信。总之,是经义趣,是专遣情执,以证空寂之性。所谓果报,即是证得不可缘念之性。直须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方许少分相应。心行处灭,不可思也。言语道断,不可议也。此之谓“是经义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此之谓“佛法即非佛法”。若不知向这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不可思议中观照契入,便与经义乖违,那得果报可证,有狂与疑而已矣。受持读诵此经者当如是知也。

“知”即是解。以此为开解一大科之总结束,正是显示所谓开解者,当如是深解也。亦正是显示此开解一大科中义趣,皆是逐渐启导学人,令得如是深解者。真画龙点睛语也。总以明修行以开解为本,依解起行,乃克胜果。不然,非狂则疑。其开示也切矣,其垂诫也深矣。而末世众生读诵此经,犯此二病者,正复不少。由其于五次较显经功之所然,多忽略视之。故并此结成科中所说之道理,亦未能深切明了耳。颟顸儱侗,岂不深负佛恩也乎?

极显经功一科,既是发挥“一切诸佛”乃至“即非佛法”云云之义趣,则此处结成一科,不但将开解科中义趣结足,并将生信科中义趣,亦一并结足矣。盖非如此以后义显前义,前半部义趣不能发挥透彻,(“一切诸佛”云云,是生信一大科之总结。极显经功一科,是开解一大科之总结。今以后之总结,显前之总结,则前半部之义趣倍加彰显,而纲领在握矣。)亦无以生起后半部来。后半之文,正是专明言语断、心行灭、不可思议之修证功夫者也。故前后经文,得此“当知”两句为之勾锁,章法、义理便联成一贯,岂可局谓前浅后深?此两句是统指全经而言,且与后半紧相衔接,岂可局判前后为两周说,若各不相涉者耶!至视后半所说语多重覆,则于经旨太无领会,不足论矣!

“不可思议”一语,具有三意:

(一)即上来所云“言语断,心行灭”。经义所明者,明此。果报所得者,得此。此本义也。

(二)回映“是经有不可思议等功德”句,并加释明,藉以收束极显经功一科也。前但云经有如是功德,今明之曰:言经有者,因其教义如是也。(前判为教义胜者,根据此处之言也。)何以知教义有如是功德?以依教奉行者,能得如是果报故也。不可思议,是法身,是体(见前释)。得体乃能起用。证得法身,报化自显。故但言不可思议已足,不必说不可称量云云矣。况兼以明言语断、心行灭之本义,更不能杂以他语。

(三)以显是经功德及持经者功德,无上无等,非凡情所能窥,非言语所能道也。故虽但说不可思议,便暗摄有不可称量无边之义在内,善巧极矣。

详谈本分两总科。初约境明无住,以彰般若正智,即上来已讲之前半部经。次约心明无住,以显般若理体,即向下将讲之后半部经也。后半与前半不同处,兹于未讲经文时,先当说明其所以然,入文方易领会。且从多方面说明之,以期彻底了然。

(一)前是为将发大心修行者说。教以如何发心,如何度众,如何伏惑,如何断惑。后是为已发大心修行者说。盖发心而曰我能发、能度、能伏惑断惑,即此仍是分别,仍为著我,仍须遣除。后半专明此义。须知有所取著,便被其拘系,不得解脱。凡夫因有人我(即执色身为我)之执,故为生死所系,不得出离轮回。二乘因有法我(虽不执有色身,而执有五蕴法,仍是我见未忘,故名法我)之执,遂为涅槃所拘,以致沉空滞寂。菩萨大悲大智,不为一切拘系,故无挂无碍,而得自在。此之谓不住道。所以少有执情,便应洗涤净尽,而一无所住也。

(二)人我执,法我执,简言之,则曰我执法执。寻常说,本经前破我执,后破法执,未免疏略。前半启口便云“菩萨于法应无所住”,以及“无我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法尚应舍,何况非法”等等,说之再再,何得云但破人我执乎?当知我、法二执,皆有粗有细。粗者名曰分别我法二执,盖对境遇缘,因分别而起者也;细者名曰俱生我法二执,此则不待分别,起念即有,与念俱生者也。此经前半是遣粗执。如曰不“应住六尘布施”,“不应住六尘生心”,“应无住心”,“应生无住心”,“应离一切相”云云,皆是遣其于境缘上,生分别心,遂致住著之病,所谓我法二执之由分别而起者是也。故粗也。云何遣耶?离相是已。后半是遣细执,即是于起心动念时便不应住著。若存有所念,便是我执法执之情想未化。便为取相著境之病根。是为遣其我法二执之与心念同时俱生者。故细也。云何遣耶?离念是已。

(三)前令离相,是遣其所执也;后令离念,是遣其能执也。前不云乎?所执之幻相,起于能执之妄见。故乍观之,本经义趣,前浅后深。然而不能如是局视者,因遣所执时,暗中亦已兼遣能执矣。何以故?若不离念,无从离相故。故前半虽未显言离念,实已点醒不少。如“能作是念否”,“我不作是念”,“应生清净心”,“应生无住心”,“若心有住,则为非住”,皆令离念也。即如“应离一切相发菩提心”之言,利根人便可领会得,所发之心,亦不应住。何以故?明言有住则非故。前云“信心不逆者荷担如来,当得菩提”,是人必已领会得离念。不然,未足云“荷担”、“当得”也。所以昔人有判后半是为钝根人说者,意在于此。谓利根人即无须乎重说。因世间利根人少,故不得不说后半部,令钝根者得以深入。此昔人之意也。不可因此言,误会为后浅于前。虽然,离念功夫,甚深甚细。若不层层剖入,不但一般人未易进步,即利根已知离念者,若不细细磋磨,功行何能彻底?如剥芭蕉然,非剥而又剥,岂能洞彻本空,归无所得乎?当知后半部自明五眼以后,愈说愈细。至于证分,正是令于一毫端上契入之最直捷了当功夫,所谓直指向上者。不明乎此,圆则圆矣,顿犹未也。若局谓后半专为钝根人说,于经旨亦未尽合也。此理不可不知。

(四)前半说,“离一切相,方为发菩提心;方为利益一切众生之菩萨”,是空其住著我法之病。后则云“无有法发菩提,无有法名菩萨”,以及“一切法皆是佛法”等语,是空其住著我法二空之病也。故前是二边不著,后是二边不著亦不著;前是发心应离相,后则并发心之相亦离。当知但使存有能离之念,仍是我法宛然,便已分别取相,故又云“非不以具足相得菩提,我见即非我见,法相即非法相”,皆所以遣**微细执情。遣之又遣,至于能所皆离,并离亦离,方证本来。所谓证者,非他,但尽凡情,本体自现。非别有能证所证也。岂但凡情不可有,即圣解亦应无。存一能修所修,能证所证,便是圣解,即是所知障。正障觉体。故弥勒菩萨《金刚经颂》曰“于内心修行,存我为菩萨,此则障于心,违于不住道”也。《圆觉经》云:“一切菩萨及末世众生,应当远离一切幻化虚妄境界。”本经前半不外此义。《圆觉经》又云:“由坚执持远离心故,心如幻者,亦复远离;远离为幻,亦复远离;离远离幻,亦复远离;

得无所离,即除诸幻。”本经后半部,不外此义。

(五)前半部是明一切皆非(如曰非法非非法,有住则为非住),以显般若正智之独真。盖此智本一尘不染,而一切相莫非虚幻,故应一切不住,而后正智圆彰也。后半部是明一切皆是(如曰诸法如义,一切法皆是佛法,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以明般若理体之一如。盖此体为万法之宗,故一切法莫非实相,故应菩提亦不住,而后理体圆融也。

由是观之。一部《金刚经》所诠者,“真如”二字而已。最后结之曰: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全经义趣,尽在里许矣。又复前明一切皆非,令观不变之体也,所谓正智者,乃如如之智,即体之智也。后明一切皆是,令观随缘之用也,所谓理体者,理者条理,属性用言,用不离体,故曰理体。此与宋人之言理气,截然不同。彼以浑然一本者为理,以流行万殊者为气。后儒辨其言理之非是者,详矣。又复前既一切皆非,故虽“则非”与“是名”并举,而意注“则非”,所谓虽随缘而不变也。后既一切皆是,故虽细遣法执,而曰“于法不说断灭相”,所谓虽不变而随缘也。综上五说,以观全经,全经旨趣,了了于心目中矣,不止入文时,易于领会已也。

(己)次,约心明无住以显般若理体。分二:(庚)初,深观无住以进修;次,究极无住以成证。

(庚)初,又三:(辛)初,发心无法;次,举果明因;三,显胜结劝。

(辛)初,又四:(壬)初,重请;次,示教;三,征释;四,结成。

(壬)初,重请。

尔时,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此科看似另起,实则紧蹑前文而来。“尔时”,正指佛说经义果报,皆不可思议甫竟之时也。长老意谓:既应离名绝相,而善男子、善女人,明明各有发心之相,且明明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名,盖各各自知我应发心,各各自知阿耨菩提是无上法,岂非我法之名相宛在乎?前云“应离一切相发菩提心”,今思发心时便住相了,云何此心独应住耶?若不应住而应降伏者,岂非不发心乎?然则云何降伏其心耶?此意是说我法二执已与发菩提心时,同时俱生矣。降则非发心,住则执我法。此正向一毫端上锥札入去,指示行人应向起心动念时用功。长老大慈,故代一切众生,重请开示根本方便耳。

前曰“应云何住”,是问菩提心应云何安住,俾无驰散。今曰“云何应住”,是问菩提心云何独应住著。盖若不住于此法,何谓发此心?住既不可,降又不得,将奈之何?此因闻说于法应无所住,乃至有住则非,因思菩提亦法也,云何应住耶。且前云“应离一切相发菩提心”,“一切相”赅摄甚广,发菩提心之相,当亦在内,何既云“应离一切相”又云“发菩提心”耶?若亦应离者,又何以谓之发菩提心耶?钝根人闻法,往往执著名言,粘滞不化。长老此问,又是曲为现前当来一切粘滞不化者,请求开示耳。

(壬)次,示教。

佛告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

此正开示教导起心动念时离相之方便也。观上科问辞,若无办法,观此科答语,极其轻松圆妙。“菩提”下唐人写经无“心”字,应从之。试思开口说一句“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即接云“当生如是心”,正是扫除此是发菩提心之相。故原本不用“心”字,以示泯相之意。即以文字论,不要“心”字,亦说得通。盖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是发无上正等觉,不赘“心”字,有何不可?

“如是”二字,指下三句。“我应”“应”字,正与“生”字相呼应。盖现其本有曰生,显其本无曰发。一切众生,本来同体,灭度一切众生,不过完其性分之所固有,乃应尽之天职,有何奇特。若以为我当发此心,便有矜张之意,便著相矣。故不曰当发,而曰当生者,以此。盖说一“应”字,是遣其著于菩提,破法执也;说一“当生”,是遣其著于发心,破我执也。

“应”字统贯下三句。三句之意,次第深进。初句言度生本应尽之责,言下含有何可自矜此是菩提耶!次句言应度众生至于罄尽,“已”者,罊尽之意。言下含有众生无尽,此责又何尝能尽,则何可自谓我能度耶!三句更进一步。谓应知虽度得罄尽,而并无(无字略断)实有一众生灭度者。何以故?众生之性,本即涅槃故;且虽涅槃而亦不住故。彼若有住,便非灭度故。然则岂有一众生实灭度者?则又何可自谓有所度耶!

发无上正等觉者,须先觉了度众生是应尽之责,且此责终未能尽;即尽,亦等于未尽。当生如是之心,无能度、无所度、无分别、无所谓菩提、无所谓度、并无所谓发心,庶与清净觉心相应耳。

前答曰“实无众生得灭度者”,重在一“得”字。谓虽得灭度,而实无所得也。此中重在“灭度”字,尚无所谓灭度,那有得不得之可说?其意更深于前可知。又前答虽亦是能度、所度并遣,其遣能度、所度,虽亦是遣其著于菩提心,但语气浑涵。今则深切著明而说曰:当生如是如是心,则此是菩提,此是发菩提心,此是众生灭度的影子,也不许一丝存在。故语虽与前答相仿。意则如万丈深潭,一清到底。

更有当知者。闻得此中所说,便应依此起修。前云:生信一科,已将全经旨趣摄尽;向后是加以广大之阐明,深密之发挥。吾辈学人,应从深密处著手,方能达于究竟。所以闻前半部经者,更不可不闻后半部经也。本经天然分为信解修证四部分者,非谓信解中无修功,乃指示前来所有修功,皆应依此中所说者而修之耳。此我前于说信心清净时,所以极力发挥信解行证虽有次第,而不可局其次第,虽分四项,而不可局为四也。诸善知识,应体会此意也。

(壬)三,征释。

“何以故?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则非菩萨。

“何以故”下,流通本有“须菩提”三字,古本无之,可省也。“何以故”,是自征问何故当生如是心?其下云云,是反言以释其义。意谓,若不生如是心者,便有对待分别。既未脱我人等分别执著之相,依然凡夫,岂是菩萨?下文“所以者何”,又转释则非菩萨之所以然。前云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若自以为发菩提心,便取著菩提法,则四相宛然矣,故曰“则非菩萨”。故当生如是心也。

我人众寿四相,虽同于前,而意甚细。盖已一切不著,但著于上求下化极微细的分别耳。不可滥同普通一般之四相。世尊言此,是开示行人若微细分别未净,我相病根仍在,虽曰菩萨,名不副实矣。儆策之意深哉。

(壬)四,结成。

“所以者何?须菩提!实无有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

古本“菩提”下亦无“心”字。此句正引起下文无法得菩提,“心”字尤不应有。所以者何?承上起下,结成上两科义。“实无有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有两义,可作两种读法:

(一)“法”字断句。意谓发正觉者,实无有法。盖无上正等觉,即是究竟清净义。清净觉中,不染一尘。若存毫末许,此是菩提,便是法尘,便非净觉。则所发者名为菩提,实则分别心耳。故必实无有法,乃名发无上正等觉者。

(二)“无”字断句。意谓,有法发无上正等觉,实无如此事理。盖众生以无始不觉故,因爱生取,遂致流转。故无论何法皆不应取,取之便是不觉,何名发觉乎?故实无可以有法为发无上正等觉者。

两义既明,则上文“当生如是心”及“若有四相则非菩萨”之所以然,可以了然矣。

上来所明,不外发菩提者,当发而不自以为发。如是无发而发,乃为真发,而住降在其中矣。盖云何住降,全观发心如何,不必他求,故不别答。须知当生如是心,便是无住而住之意。“应灭度一切众生”三句,是降伏其心之意也。

初问只答降住,重问只答发心,固以示浅深次第。(若不发心何必问降住,故发心是本,降住为末。故曰浅深次第。)然而前答降住,而发心摄在其中;今答发心,而降住摄在其中。且知得云何降,便知得云何住。又以示三事只一事,而前从降伏上说,原为不降之降;今就发心上说,又是无发而发。此皆破我遣执之微妙方法,应于此等处悉心领会,方为善用功者。

(辛)次,举果明因。分二:(壬)初,详明;次,结示。

(壬)初,又二:(癸)初,明果;次,明因。

(癸)初,又二:(子)初,明无得而得;次,明法法皆如。

(子)初,又三:(丑)初,举问;次,答释;三,印成。

(丑)初,举问。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于然灯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

此引往事为证也。其时证无生法忍,位登八地,事迹因缘,前已详说之矣。上望极果,八地仍为因人。而下望发心者,则为果位。此事介乎因果之间。因因果果一如之理,易于明了。故举以为证。世尊防闻上说者,疑谓发心若无法,云何得果?故举果以证明之。若知得果者乃是无得而得,则发心者必应无发而发也,明矣。标科曰举果明因,含有因果两重。盖举佛地之果法,明八地之因心,即藉八地果人之心,明发觉初心者之行也。

此事前后两引之,而命意不同。不同之意有三:

(一)前问于法有所得否?答曰:于法实无所得。其意重在“得”字,明其虽得而不住得相,与上文四果得无得相之意一贯,以引起下文“发心者应生清净心,不应住色声六尘等相”来也。此中则重在“法”字,盖以无法得菩提,证明上文无法发菩提之义也。

(二)前问中“法”字,是指无生法忍。此中“法”字,即指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其时方登八地,未得究竟果法。当知无生法忍,名为菩提分法。所谓分证菩提,非究竟证得无上正等觉也。故此处问意,实趋重在下文之反正释成。意明彼时因证无生法忍,一法不生,故蒙授记。则彼时心不住法可知。因彼时心不住法,故今日圆满证得究竟果法而成如来。使人了然于如是因,如是果,丝毫不爽,则发心不应住菩提法,毫无疑蕴矣。

若误会此句之意,为彼时已得无上正等觉,而不住法相,则差之远矣。观下文云“若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足证此句“得”字非指彼时。彼时未成如来故。总而言之。得者,当得也。非已得也。

(三)前问于法有所得否,亦是举果明因。然“法”字既指无生法,故彼中只有举八地果明发心因一义。此中之法,是指无上菩提,故应以两重因果释之,于义方圆。

“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否”作一句读。“有法”者,心有其法也,即住法之意。问意若曰:如来昔于然灯佛处,心中存有无上正等觉果法,以求证得之否?犹言心中存有当得无上菩提之念否也。经中不如是说之,而曰“有法得”云云者,与上文“有法发”之语相配,俾遣微细法执之意,一目了然耳。

说一如来,即含有不应住法意在矣。如来是性德之称,觉性圆明,岂有法尘?作佛时如此,则昔在八地时,既蒙作佛之授记,其心无法尘也可知。证得菩提分法时如此,则初发菩提者便应如是而学,亦由此而可知。因因果果,先后一如。故曰此处之举果明因含义两重。

(丑)次,答释。

“不也,世尊!如我解佛所说义,佛于然灯佛所,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不也”,活句。谓非无法非有法也。彼时正蒙授记当来作佛。作佛云者,许其将来得证果法之称也。故非无法。然彼时实以证无生忍,一法不生,而蒙授记。故非有法也。“解所说义”,正指上文所说无法发菩提之义。谓由无法发菩提之义领会之,知必无法乃得菩提。何以故?因果一如故。长老既未作佛,亦非八地菩萨,云何知其境界?但于佛所说义中,领会得之。此正指示解慧之要也。不曰如来而曰佛者,有深意焉。盖上曰解义,是以初发心修因时之义,解得证八地果者之心。今举佛言,则是由今日已得作佛之果,证明昔时当得作佛之因。何以故?佛者证得果法成究竟觉之称也。举一“佛”字,明其约证果言,非毕竟无法也。然由所解无法乃得之义推之,则以今日之果,望昔日之因。其于然灯佛时,必无丝毫有法得阿耨菩提之心念可知矣。“无”字略断。“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原是问辞,今加一“无”字,明其约修因言,非毕竟有法也。总以显明心无法以求得,而后可得。若住法求得,便不能得。则不应住法发心,其义昭然。

(丑)三,印成。分二:(寅)初,如来印许;次,反正释成。

(寅)初,如来印许。

佛言:“如是,如是。须菩提!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两言“如是”者,许其非无法非有法之说,不谬也。“实无”略断。有法得阿耨菩提,连读之。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原是问辞。今于其中加“如来”二字者,如来是性德之称,觉性圆明,名为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若有法尘,便非圆明,何名得无上菩提?故“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犹言得成如来;“有法如来得”云云,犹言有法得成如来。“实无”者,谓彼时在然灯佛所,实无丝毫有法得成如来之心也。经文不曰得成如来,而必曰如来得阿耨菩提者,因正在破法执,故带无上菩提法为言。以明实因心中无此果法,而后得成如来耳。此正印定长老所解不谬。长老以果明因,故举佛言。世尊则约性德以明觉性圆明,那容有法,故举如来为言。意在使知虽得而实无所得,方为性德圆彰之如来,以为下文说如来者,诸法如义,作前提也。

(寅)次,反正释成。分二:(卯)初,反释;次,正释。

(卯)初,反释。

“须菩提!若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然灯佛则不与我授记: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此反正释成中两科,正举问时目光所注之处也。上来皆是就今日佛地之果位,明昔时八地之因心;此中则就昔得授记之果行,明今初发觉之因心也。故上来所说,皆是为此处作引案者。盖以成佛成如来,由于昔日之授记。而昔日授记,实由于证法无生。一切发觉初心之菩萨,若知得有法则不授记,无法乃与授记,则受持读诵此经,必应如教,于一切法无住而住,方为信心不逆,荷担如来,方能生福灭罪,当得菩提。其义岂不昭然若揭哉?

“三菩提”下,古本无“者”字。观不与授记之说,可知此“若有法如来得”云云,是指尚未授记之时而言。意谓彼时未蒙授记之先,若心住于无上菩提之法,希望成如来,得无上菩提,便不能证无生法忍,则并授记亦不可得矣,岂能成如来耶!“汝于来世”三句,是然灯佛授记之言。今恐不明何谓授记,故引以明之。而不用“作是言”句,显其非然灯佛如是云云也。

(卯)次,正释。

“以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然灯佛与我授记,作是言:‘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以“实无”断句,谓以其实无住著菩提法以求得之之心也。“是故”者,明其正因心无有法,乃证无生,以是之故,得蒙授记耳。“作是言”句,显此中“汝于来世”三句,乃是然灯佛金口亲宣,与上科之引以释授记之义者不同也。

或以释迦(姓)牟尼(名)之义,为能仁寂默。因曰:能仁则不住涅槃,寂默则不住生死。因其于法不住,故以此名号授记之。此释未尝不可,但不必拘。因授记重在印许当来作佛耳,无关名号。且佛佛皆不住法,皆蒙先佛授记,皆有名号,而名号未必皆取不住之义,何可拘拘以名号释之?

以下明法法皆如一科要旨。上无得而得一科,是举证果之事,以明不应住菩提;此法法皆如一科,是说果证之理,以明无菩提可住。正是说明不应住之所以然者。乃离相之极致也,亦法性之本然也。盖以果证者,相与不相之齐泯。令知因行时,应相与不相以俱离耳。

法法皆如义蕴精微,今先将其要旨穷源竟委,次第说明,然后于分科中所明之旨趣,庶几得有头绪,较易明了。当知世尊说此法法皆如之义,意在令闻法者于究竟了义彻底了解耳。盖必解深而后信深,解圆而后修圆,其于证入也不难矣。何以故?解渐渐开,执情我见便渐渐消故。所以学佛重在解慧者因此。解慧者,所谓观慧也。此所以闻思修三,不离乎一慧也。然则此法法皆如之要旨,乌得不明辨之乎。

所谓无上正等觉者非他,即是真如本性,亦名自性清净心是也。因其为万法之宗,故称无上;因其为一切众生所同具,故名正等。但众生为分别执著等妄念所障,不自觉知其性为无上正等耳。若知之而能遣妄除障,则名正觉。初能觉时,名曰发觉初心。觉至究竟,而令无上正等之性德全彰,无以名之,名之曰得无上正等觉耳。实则性是本具,安有所谓得耶!所以虽得而必归无所得者,此也。而得无上正等觉者,以众生同体故,慈悲本愿故,将亲证之理体,用种种言辞,开种种方便,巧譬曲喻,普令一切众生皆得觉此,悟此,修此,证此。无以名之,名之曰无上正等觉之法耳。实则为众生本具之性,安有所谓法耶!明得此理,便知不应存有法想,存有得想矣。

自性既名清净,可知其本来纤尘不染。譬如果日晴空,有一点云,便遮障无光矣。故欲性光圆照,须令净无点尘也。一切众生本不知自性是如此清净的。佛既亲证,教令应如是反照,应如是自觉,若不一一依教奉行,何名发觉乎?何以故?有一法在,有一得在,依然是分别执著的老习惯,则其本性依然在障故。故不但一切法不应住,即菩提法亦不应住者,以此。

众生何故有分别执著之病耶?无他,由其不达一真法界,只认识一切法之相故耳。既然是相,则相相不一。以迷于相故,遂不知不觉,随而分别,随而执著耳。殊不知既名曰相,便是时时起变化的。故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虚妄者,言其是假非真,非谓绝对没有也。而众生不知是假。念念在虚妄之相上,分别执著,故名曰妄念,言其逐于妄相而起念也。或虽知是假,仍复念念不停,使虚妄相,于心纷扰。故名曰妄念,言其虚妄之相随念而起也。故妄念一名,含此二义。对治方便,亦有二种。

(一)离相,如本经前半所言是也。必须彻底觉悟,根身器界一切境相,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并须持戒修福,断其染缘,除其贪瞋。如是观行久久,情执渐薄,妄想亦随而渐少。何以故?所谓妄想者,莫非情执使然耳。是以离相为离念之方便也,此一法也。

(二)离念,如本经后半所言是也。盖以无始来习气之深,虽知相皆虚妄,而攀缘不息。必须于动念处著力,向心源上返观。所有持戒修福六度万行,弥复精进,以历事而炼心。若打得念头死,则一切分别执著自无。而相之有无,更无关系。何以故?能不起念,一切相不离自离故。是以离念为离相之究竟也。此又一法也。

此两种法,可并行而不悖。离相即是离念,离念方能离相,故曰不悖。然离相但离前一重妄念,所谓逐虚妄相而起者也;离念是离后一重妄念,所谓妄相随念而起者也。故须并行。并行者,非拘拘于先离相后离念也。谓离相时兼修离念,则离相方能究竟;离念时兼修离相,则离念更得方便。当同时并行。

总之,众生既为一切法相所迷,从不知返照自性。安知自性是与众生同体,又安知内而五蕴六根,外而山河大地等一切法,皆是唯心所造。此既不知,便不知佛令一切法不应住者,是遣其分别执著取相之病,与一切法并不相干。取相之病若除,则内而五蕴,外而山河等一切法,便如《楞严经》所说:“咸是妙净明心,性净明体。”何以故?一切法皆只有相而无性。非无性也,一切法之性,即是自性也。何以故?一真法界故。然则又何可遣耶!又何必遣耶!此法法皆如之真实义也。所以《起信论》云:“此真如体无有可遣,以一切法悉皆真故。亦无可立,以一切法皆同如故。”须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真如之异名。若住于此,仍是取相。有所取,便有所立。虽汝将一切法相遣尽,而独立一菩提之相,便非一切法皆如了。何以故?有立便有废故。本性为万法之宗,无所不包,无所不具。立一而废余,便非全性。岂是无上正等,又岂是正觉耶!

此经前半,尽遣一切法相以显菩提者,除其取著一切法之病耳。因恐或犹取著乎菩提,故后半部开章即复遣此。此病既遣,则性德全彰,法法皆如矣。无可遣者矣,亦无可立者矣。行人最后之目的在此。开经以来所说诸义,其归趣亦在此。是故法法皆如一科,为全经中重要之义,亦即一切大乘佛法中重要之义。向后所说,无非阐发此义,证成此义。前半部所说,亦无不趋重此义,摄入此义也。此是世尊将自己亲证者和盘托出,详为开示。俾众生由此而悟,由此而入者也。

故法法皆如,必须一切情执遣尽,唯证方知,非可空言。若或取著之病,分毫不遣,而语人曰一切皆如,则有法法成障焉耳,岂能法法皆如哉!是亦妄人也已矣。妄谈般若,罪至堕落无间者,因其疑误众生,令人因而谤佛谤法,轻视三宝故也。当知法法皆如,若其证到,必能行出,如促无量劫为一刹那,延一刹那为无量劫,以芥子纳须弥,变娑婆为净土,至此事事无碍地位,方许说得此话。一切学人,惟当向法法皆如上观照,以尽遣其我见遍计之执情,以期证入,斯为可耳。岂可生大我慢,轻以一如之言,作口头禅哉!试观本经最后结束处,亦即流通分之初,于说如如不动之后,即接曰:“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正是指示如如不动,应从观一切法如梦如幻中证入。作如梦幻等观者,遣情执也。此皆经中紧要关键所在,不容忽也。

何谓前半部之义,摄入此中耶?今略说之,以启悟门。如曰“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试思若见得相即非相,岂非法法皆如乎?故曰则见如来也。凡言某某非某某,皆是指点此义者。又如“信心清净,则生实相”,须知因无分别执著,而后心净。心净便生实相。实相者,无相不相之谓也。则法法皆如矣。故曰“应生清净心,应无住生心,应生无住心,应离一切相发菩提行六度”,若心有住则为非住也。又如“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不取法者,以一切法皆如,无可立也。不取非法者,以一切法皆真,无可遣也。正所谓法法皆如也。因法法皆如,所以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所以法与非法皆非,皆不可取不可说也。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者,因法法皆如,则法法皆真。(《法华》所以言“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故一切法清净本然,绝非造作,故曰无为。一切贤圣莫不修此证此。但因功行之浅深,故有成贤成圣之差别。实则一如之法,初何尝有差别哉。其他准以思之。

总之,若领会得法法皆如,而契入之,则亦无所谓空,无所谓有,无所谓中。则亦无妨空,无妨有,且亦无空无假而非中矣。何以故?我见情执之病,既都遣尽,则见相即见性,头头是道,无所不可。故《最胜王》《维摩诘》等经云:“五蕴即是法身,生死即是涅槃,烦恼即是菩提。”皆显法法皆如义也。若其少有分别执著未破,则触途成滞,头头不是道,无一而可;纵令一切不著,而犹著一菩提,亦是取相分别,自障觉体,则所谓中者非中,更无论著有偏空矣。凡发心自度度他,以期明性见佛者,扼要之方,全在于此。其方云何?依此经教,离相离念是已。当知此经既为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所从出,故经中所说,莫非根本义、究竟义。其他千经万论,皆是彰显此义,敷佐此义者耳。今故将此重要之义,委曲详尽,透底宣呈,诸善知识,善思惟之。

(子)次,明法法皆如。分四:(丑)初,约名号明如;次,约果德明如;三,约诸法明如;四,约报身明如。

(丑)初,约名号明如。

“何以故?如来者,即诸法如义。

“何以故”句,自设问辞。问上文所言,无菩提法,方与授记作佛;无菩提法,方成如来得菩提,其故何也?“如来”下,自设答辞。若曰:佛称如来,汝亦知如来之义乎?其义非他,正因其离一切法差别之虚相,证一切法一如之真性耳。当知佛不见有诸法差别之相,是之谓“如”。佛亦不见有一法独异之相,是之谓“诸法如”。如者,无差别之义;亦不异之义。谓法性无有差异也。法性无有差异者,以其空寂故也。故诸法如义,即法性空寂之义。名为“如来”者,以其证空寂之性耳。若存有一空寂,便成差异,便非空寂矣,岂名如来乎?故曰:“如来者,即诸法如义。”(重读“如”字。)然则发无上正等觉者,岂可存一发觉之相于心,令不空寂乎!

又复说个“诸法”,是不一也;更说个“如”,则是不异。不一不异,法性如然。佛称大觉,即是究竟觉此不一不异之法性。故曰:“如来者即诸法如义。”(重读“诸法”及“如”。)须知因不一故,所以非菩提法不应取;因不异故,所以菩提法亦不应取。(前一说,专约体;次一说,兼约体、相、用。)由是观之,定说诸法是诸法,非也,何以故?虽诸法而一如故;(重读“一如”。)定说诸法非诸法,亦非也,何以故?是诸法之一如故。(重读“诸法”。)

其中关键,全视著不著。不著有,诸法不碍一如矣;不著空,一如不碍诸法矣。著于诸法,非如也;著于如,非诸法如也。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不可取者,诸法之性,唯一真如,无分别故,是平等之差别故。不可说者,真如之性,不离诸法,唯证方知故。于差别见平等故。故发觉者,应离一切诸相,修六度万行。离诸相者,实际理地,不染一尘故;修万行者,佛事门中,不舍一法故。因其诸法一如,故应不舍一法也;因是一如之法,故应不染一尘也。如是觉、如是离、如是修,则法相应、性相应,而得证相应矣。

总之,昧平等,取差别,便心随法转,即非法亦成障碍。于差别,见平等,便法随心转,即法法莫非真如。古德所谓“迎宾送客,运水搬柴,行住坐卧,二六时中,于诸法上拈来便是”者,是好一幅无事道人行乐图也。当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于无空有中,取空有相,于无善恶中,思善思恶,妄相纷飞,岂非自扰?拈来便是,自在何如!古德又云:“不悟时,山是山,水是水。悟了时,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山是山水是水者,只见诸法也。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者,惟见一如也。又有悟后歌云:“青山还是旧青山。”盖谓诸法仍旧也,而见诸法之一如,则青山虽是旧,光景焕然新矣。

“如来者诸法如义”,似只释一“如”字,实则“来”字亦释在内矣。何以言之?有来有去,是差别事相。即诸法之一也。既诸法如,则来亦如矣。一切众生,来而不如;二乘圣人,如而不来;权位菩萨,虽如而未尽如,虽来亦未能遍来;唯佛如来,证性一如,则尽真如际是来。真如无际,故来亦无际;真如不动,故来亦不动,虽名曰来,实则来而无来,无来而来者也。当知名曰如来者,为明其来无来相,故曰如。为明其如无如相,故曰来耳。(此节之意,是明约来去之相言,“诸法”二字摄之矣。约来无来相言,“如”字摄之矣。兼明诸法如义,是以诸法遣如,以如遣诸法,以显遮照同时之性德。上来所说,皆此义也。引古德云云,非闲言语也,参。)

(丑)次,约果德明如。分二:(寅)初,明无法;次,明一如。

(寅)初,明无法。

“若有人言,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实无有法,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若有”者,或有之意。因上文有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言,恐不得意者,闻如来即诸法如义,因之怀疑曰:既是如来之义,为诸法一如,则无菩提可得也明矣,何故上言如来得阿耨菩提耶?为遮此疑,故设一或有之言,复呼长老而告之曰:或人所言,盖疑其仍为有法。殊不知实无有法也。但为明其觉已究竟,无以名之,名为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耳。言下含有,若约性德言,实是诸法一如。故此中不曰如来而曰佛,正明称为得菩提者,意在显其已证无上正等觉,亦即诸法一如之果耳,岂谓有菩提法可得哉!何疑之有?下文更以无实无虚之义,明其说得而实无所得,虽无所得而亦不妨名之曰得,益可了然矣。

(寅)次,明一如。

“须菩提!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于是中无实无虚。

“于是中”,谓所得中也。意谓,纵许如人所言,如来得菩提,殊不知如来所得者,惟一无实无虚耳。无实无虚,即是“诸法如义”也。此义当广演说,以便领会。

(一)此与上来所云:如来所得法,此法无实无虚,语虽相仿,意大不同。上是明法真实。谓如来所得之法,乃是实相。实相者,无相无不相。无相,无实也;无不相,无虚也。若究竟言之,实相者,相不相皆无,故曰无实无虚,言虚实皆无也。是为真实之法,以证成上文真实之说也。

此中是明实无有法。既已无法,更何论得?姑如人言,说之曰如来得,而观于是中,并无所得。何以故?以实无有法故。是特假名之得,无实也。然亦无妨说如来得。何以故?以所得惟如故。得此乃称如来。无虚也。(此针对前说明义。)

(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真如觉性之异名。然则如来即诸法如义,犹言称为“如来”者,因其已证真如觉性耳。足证如来所得,惟是一如矣。故虽名曰“所得”,而于是所得之中,无实也,何以故?觉性空寂故。亦无虚也,何以故?觉性圆彰故。故曰“于是中无实无虚”。总之,无有有得之得,是为无实。非无无得之得,是为无虚。此正《中边论》所云“无能取所取,有;有能取所取,无”,亦即《佛性论》所言“由客尘空故,与法界相离。无上法不空,与法界相随”是也。客尘空,故无实。无上法不空,故无虚。须知佛之言此,是明不可闻言得,便疑为有法;不可闻言无法,便疑毕竟无证耳。(此约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明义。)

(三)说一“无实”,是明其照而常寂也。说一“无虚”,是明其寂而常照也。无实无虚,便是双遮双照,寂照同时。是中一法不生,寂故。复无法不现,照故。一法不生,实无有法也,故无实。无法不现,诸法一如也,故无虚。此之谓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如来得者,得此耳。(此约寂照同时明义。)

(四)无实无虚,即《起信论》如实空义,如实不空义。如实即是真如,因真如为真实之性体,故曰如实。明其诸法一如,是为真实也。论明如实空义曰:“所言空者从本以来,一切染法不相应故。谓离一切法差别之相,以无虚妄心念故。”此言一切众生心中虽有虚妄之念,及一切能所对待污染不净差别之相,而此如实性体,仍复常恒不变,以本以来一净一染不相应故。不相应者,相离之谓也。云何相离?以从本以来,如实之体,本非虚妄心念故。又曰:“当知真如自性,非有相非无相,乃至非一异俱相。总说以有妄心,念念分别,皆不相应,故说为空。若离妄心,实无可空故。”此言所谓空者,是空其虚妄念、差别相。故曰非有相、非无相乃至非一异俱相。此意是说离相也。若离尽有、无、一、异等一切对待之四句相,则离虚妄心念矣。此等既离,则真如自性现前矣。故曰“若离妄心,实无可空”,明其所谓空者,非谓无真如自性也。然则虚妄心念,云何能离而空之?以所有念念分别之妄心,与真如自性,本不相应故。明其自性本空,故可空也。然妄念染相既空,则真如显现,又明其空而不空也。

其明如实不空义曰:“所言不空者,已显法体空无妄故,即是真心常恒不变,净法满足,则名不空。”此言法体既空诸妄念而无之。便是常恒不变,满足无量净功德法之真心矣,故不空也。法体,即谓一如之真性,所谓真如是也。真如为一切法之体,故曰法体也。《论》又曰:“亦无有相可取,以离念境界,唯证相应故。”此言诸法一如之真性为一切法体者,实无有法,亦不应住。以其是离念境界,唯证方知。故曰“亦无有相可取”,意明其不空而空也。

综上论义观之,如实空者,无实也;如实不空者,无虚也;空而不空,无实即复无虚也;不空而空,无虚即复无实也。此是一切法如如不动之真体。故此中佛说“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于是中无实无虚”,正是说来诠释上文如来即诸法如义者。且细读论文,明言不空是由空来,可知无虚是由无实来。诸法一如,是由实无有法来矣。以论证经,义趣昭然。又可见所引之两段论文,无异融会本经大旨而说之者。故欲明本经,不得不读《起信论》也。(此约《起信论》以明义。)

(五)无实,可指诸法言。诸法缘生,故无实也。无虚,可指如言。真如不空,故无虚也。诸法之相,虽是缘生而无实。诸法之性,则同一真如而无虚。故曰:于是中无实无虚者,是明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实无有法,亦无所得,但证诸法如义耳。(此约诸法如义以明义。)

(六)无实无虚,是空有一如,性德本然。如来证此。故说此科,而令众生觉此修此。须知此四字平等平等,不可看成两橛,不可局分前后。若观一切法唯实,凡夫也;若观一切法唯虚,二乘也。即观一切法实中有虚,虚中有实,亦是权位菩萨;唯佛不然,观一切法无实无虚,是整个的。无实即复无虚,无虚即复无实,是之谓诸法一如也。亦即是空有同时也。应如是觉,应如是修。云何修?生无所住心是,离一切相行布施六度,以利益一切众生是。务令离相时,即是利益时;利益时,即是离相时。此即是生无住心,此即是发无上菩提。则虽曰发,而实无菩提之法。如此,庶几与无实无虚诸法一如之觉性相应。盖并无实无虚诸法一如等名相,亦复离却,方为无法,方能相应也。苟非然者,虽曰发菩提,实已忘失菩提。忘失菩提,便成魔事。此吾辈所应时时提撕者也。当知世尊说其自证者,无他,为令读经闻法者,依教奉行耳。(此约策修明义。)

综合上说诸义观之。可知佛说此科之意,凡以明菩提无相而已。以无相故,所以无法发菩提,无法得菩提,故曰无实。以无相故,所以非一法是菩提,乃法法是菩提,是为无虚。故复说下科,以结成此义焉。(此约起下明义。)

(丑)三,约诸法明如。分二:(寅)初,明即一切法;次,明离一切相。

(寅)初,明即一切法。

“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

上言“诸法如义”,何以见其诸法一如耶?至此,乃结成之曰:以一切法皆是佛法故耳。“是故”二字,论其近脉,是承“无实无虚”。而溯其来源,则承“诸法如义”。意谓由是“诸法缘生而无实,同一如实而无虚”之故,所以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盖由诸法如义,开出无实无虚;即以无实无虚,显明一切皆是;还以一切皆是,证成诸法一如。展转相生,展转相释,展转相成,其实皆明一义。云何一义?“应无所住”是也。此佛法之所以无一不圆,佛说法之所以无往不妙也。

“如来说”三字最要,明其是约性而说也。若约相说,一切法只是一切法,岂是佛法?总以明离相观性,则头头是道。《楞严》所以云“五蕴、六入、乃至十八界,皆如来藏妙真如性”,古德所以言“窗外黄花,莫非般若;庭前翠竹,尽是真如”也。是之谓一切法皆是佛法。总之,世出世法,皆是缘生。知是缘生,而观其不异之性,不变之体,则一切皆是矣,诸法一如矣。否则住法发心,住法修行,则佛法亦非佛法,何况一切法?此中所言之佛法,不可局为佛所说法。佛者,觉义。一切法皆是觉法者,谓法法皆菩提,以明菩提非别有法也。盖离相观性,则是即一切法上,而觉照一真之性,故法法皆是菩提。此约如义言也。若推广言之,凡行世间法时,慈悲为本,皆为利他,不存利己,一一不与佛法有违,亦可云世法即是佛法。若其名为行佛法,而有名利恭敬之心,则佛法亦成世法矣。此科是即一切法以明如,即是明诸法与佛法一如也,正所以遣菩提法相,以一切法皆是故。然一法相遣,一切法相皆应遣。故下科又遣一切法。

(寅)次,明离一切相。

“须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此科是遣一切法。即以证成其皆是佛法也。何故言一切法皆是佛法耶?以其即非一切法故。“即非”者,约性言也。约性而言,明其不应著相,故曰即非。知其即非,而不著相,则是佛法而非一切法矣。故曰皆是佛法。既皆佛法,何故又标而名之曰“一切法”耶?以其不无一切法之假名故。是名者,约相言也。约相而言,意在会归于性,故曰是名。知是假名,而归于性。虽名一切法,而皆是佛法矣,故曰一切法皆是佛法。盖领会得一切法即非,便知其只是假名;领会得一切法是名,便知其即非真实。是已不作一切法会,而作佛法会矣。此一切法皆是佛法之所以然也。当知“即非”、“是名”合而言之,凡以明无实无虚,空有同时之义耳。世尊说此,是教行人于行、住、坐、卧,二六时中,对境随缘,皆应作如是观。则处处皆是道场,事事增长菩提,此之谓无量印法门。又复此科是离一切相以明如,即是明诸法与诸法一如也。因一切法皆如,故一切法是佛法耳。

上来所云:诸法如义,无实无虚,一切皆是,一切即非,一切是名,总以阐明觉性清净而已。清净觉性,了无色相,故得菩提,实无有法。而色相空时,即觉性显时,故得菩提,亦属非虚。既非虚而又无实法,正好借一切法以历事练心,尽空诸相,又何必于一切法外觅见菩提!何以故?《心经》云:“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岂非无上菩提,宛然在望乎?总之,自性如摩尼珠,随方现色(喻诸法本自性显现),而珠中却色相毫无(喻即非一切法)。佛法如家常饭,自应饱餐。而餐者当注重消化(喻菩提亦不应住)。是在当人惺惺常觉,不即不离,则随地随时,皆可得真实受用矣。

佛所说法,说理便摄有事,说性便摄有修。此法法皆如一大科,皆说自觉圣智,令学人依之起观照者也。必须离相离念,方能契入。云何可讲!讲之便落名相矣。然又不能不讲。故说修功处,只好用旁敲侧击方法,以演说之。听者须于无字句处领会。向后所说,莫不如此,著眼著眼。

(丑)四,约报身明如。

“须菩提!譬如人身长大。”须菩提言:“世尊!如来说,人身长大,则为非大身,是名大身。”

“譬如人身长大”,即前解分中所言“譬如有人身如须弥山王”也。身如须弥,故曰长大,盖指佛之报身言也。因前已说过,长老深知其义,故不待辞毕,即申明其义曰“则为非大身,是名大身”也。是名者,明其不无长大身相。则非者,明其既曰长大,尚落数量。应离相观之,则法身无边,乃为绝对之大耳。长老所以不待辞之毕者,令人晓然,此即前曾说过之身如须弥山王也。曰“如来说”者,正以明报身与法身一如也。此科乍观之,似与上三科无涉,实则上三科之义,得此科而后彻底显了。盖上来约名号、约果德、约诸法以明如,皆是法说。此约报身明如,则是喻说,故曰“譬如”。恐闻法说不了然者,因喻说而得了然也。当知上之法说,但明其理,此之喻说,乃是实据。得事实以证明之,其理益信而有征,此所以殿以此科也。欲知究竟,须先明法身报身之义。

法身有二义:

(一)所谓法身者,即是清净自性。名为自性法身。此即佛与众生所同具。所谓同体之性,亦即一切法所莫外之真如。但众生在障,未能圆显。故约众生言,又名在障真如,亦名在缠法身。

(二)一切诸佛,经无量劫勤修万行,福慧庄严,令此自性智慧光明,圆满显现。此名出障法身,亦名出障真如,又名报得法身。谓法身出障,为勤修万行所得之果报。即果报身也。盖约相言,则名报身。故此中云“是名大身”。谓长大,是约名相言也。若约性言,即是出障法身。法身非相,不落长短大小数量,故此中曰“则为非大身”。足见报身与法身,不一不异矣。(一约相言,一约性言,故不一。然实是一身,故不异。)由是之故,报身亦有二义:(一)就其离一切障,净德满足言,曰自报身。即出障法身,报得法身也。谓修因证果,自度已竟,故曰自报身。(二)若就其遍一切境,光明普照言,曰他报身。盖法身现报得之相,原为利他,故曰他报身。可见自报、他报,亦是不一不异。(一约自得受用言,一约令他受用言,故不一。然仍是一身,故不异。)由此足见名皆假立,亦足见性相从来不离矣。

举此为言,不外二意。释疑、证义是也。谓释不得意者之疑,即以证成上说诸义。盖防闻上三科所说未能融会者,将起疑曰:既明明是一切法,何以皆是佛法?既是一如,何以又有诸法?无实无虚,究竟云何?且屡言实无有法,而佛之报身,光明相好,原为无量功德法所成,非明明有法相乎?既无实法可得,而得此报身,非实法乎?

殊不知一切法,本是真如自性随缘所现,若不著诸法之相,则见诸法时,便见诸法之性。譬如报身,亦即出障法身显现之相也。显相者,所以利他也。而不著报身之相,便见法身之性,两不相碍。故虽有诸法,而实是一如也。虽为一如,而不妨有诸法也。须知如来所得无实无虚者,以其唯证寂照同时之清净觉性故也。譬如报身,虽相好光明,而不碍自性清净。且因自性清净,所以相好光明。此非觉性之寂照同时,无实无虚乎?

推之一切法,原非真实,皆是假名。然知是假名,则知其是真如之相矣。知其即非,则知其皆真如之性矣。譬如报身,亦是假名长大,不过真如法身之光影耳。所以即非长大,当观清净真如之自性也。盖不观相而观性,则报身即是法身。故一切法皆是佛法。总之,言无法,言离相者,为遣住法住相之病,非谓绝对无法无相。言无法可得者,谓得而不存得想,非毕竟无得。须知不应住著者,因诸法是一如故,无虚而无实故,非毕竟无法、无相、无得者。因即诸法而一如故,无实而无虚故。明得此义,则一切法皆是佛法矣。此义不明,则佛法亦非佛法矣。故报身法身不一不异之理,不可不明。

明乎不一不异,则知非有法、非无法,非有相、非无相,非有得、非无得;而诸法如义,以及无实无虚、一切皆是等义,便可彻底了然。何以故?因其不一,故成诸法而无实,所以曰即非也;因其不异,故为一如而无虚,所以曰皆是也。知于不异中见不一,则虽一如而不碍其为诸法;知于不一中见不异,则虽诸法而不碍其为一如。且不一时便不异,不异时便不一,故曰无实无虚。明其虚实皆不可说,故皆曰无也。又复不一,故虽是而曰名。不异,故虽名而曰是。虽不一而实不异,故既曰是名,又曰皆是;虽不异而实不一,故既曰皆是,又曰是名。总而言之,相虽不一,性则不异。故一切法皆是佛法也。性固不异,相仍不一。故即非一切法,是名一切法也。世尊因报身与法身不一不异,最为明显,而不一不异之理,可以会通上三科所说诸义,此所以最后又举报身明之,俾法法皆如之义,彻底圆彰也。

前解分中举报身言者,是证明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盖得此报身之果,犹曰非身,是名。是佛不住此身也。故菩萨修因时应无所住,然而非无此胜妙大身也。此身正由六度万行福慧之所庄严也,故修因时应无住而生六度之心。此中则是以报法二身不一不异,显成法法皆如之义。故所说虽同,而命意不同。

此法法皆如一大科,极显果德。显果德,为明因行也。故下科接以明因焉。

(癸)次,明因。分二:(子)初,正遣法执;次,令达无我。

(子)初,又二:(丑)初,约度生遣;次,约严土遣。

(丑)初,又二:(寅)初,标遣;次,征释。

(寅)初,标遣。

“须菩提!菩萨亦如是。若作是言,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则不名菩萨。

“如是”,指上法法皆如一大科,谓佛为菩萨准绳。勿谓法法皆如,是佛所证,非我所及。当知佛能如是证者,由其因地如是修。故一切发觉初心之菩萨,亦应如是体会法法皆如之义,而于法无住也。

“如是”二字,既通指上科,则“如”字便可作诸法一如会,“是”字便可作一切皆是会。合而观之,便是无实无虚。一切诸法,无实也;皆是一如,无虚也。盖谓菩萨修因,为克胜果。果报身如,亦应因地心如。必须与一切诸法之无实相应,而一法不执;复与皆是一如之无虚相应,而一法不废。且不执时,即不废;不废时,即不执。如是如是,虚实俱无。则因如是者,亦必果如是矣。

“菩萨亦如是”句,是度生、严土两科之总标,皆应如是也。云何度生?离相行六度是;云何严土?亦离相行六度是。所谓福慧庄严也。故应广行六度,而一法不废。更应不著六度之相,而一法不执。不废不执,方有菩萨资格。故皆应如是。若作是言下,反言以明。若不如是,便失菩萨资格矣。

“我当灭度无量众生”,此与前文所说“我应灭度一切众生”正复相同。前曰“当生如是心”,明明为世尊教令如是者。今乃曰“则不名菩萨”,何耶?此中义蕴深细,略分三层以说明之:

(一)须知前令生如是应分尽责心者,遣其自以为是菩提之心也。然不著菩提矣,而又自以为尽责,虽换一面貌,而取法仍同也,住相仍同也。分别执著,依然故我,如何其可?故仍斥之曰:则不名菩萨。“则”字紧切。少有此念在心,菩萨资格便失却矣。必须微密观照,微密勘验,层层入细,遣之又遣,直令此心一念不生,净无点尘,灭度无量,若无其事,庶几与一如之义相应耳。少有念在,便已著相,便已取法,便是分别,仍为我见也。

(二)前之开示,不但令知度生为应尽之责,以遣其著于菩提已也,且令应知此责终未能尽。所谓“度一切众生已”,众生既无已时,责又何尝能尽?是并遣其能度之见也。更令应知度亦等于未度,所谓“无一众生实灭度者”,是又遣其所度之见也。开示之语,是彻底的,是圆满的。今此公将开示的话,忘了两句。只牢牢抱住头一句,岂非俨然自以为能尽此责,且大有所度乎?我当灭度无量,其一种自矜自负,目空一切之态,宛然在目,岂是菩萨?此病必应痛遣,故直斥之曰:“则不名菩萨。”世尊如此说之,复有深旨。盖令读经闻法者,必须彻底贯通,不可挂一漏万,不可执偏概全,不可断章取义也。

(三)此人复有大病。病在作是言也,无论大言不惭,是所不应。即令言能副实,而动自标榜,其著于名闻、心不清净可知。且言为心声。作如是言者,因其作如是念也。念犹未息,了生死且未能,而谓菩萨如此乎!世尊言此,是令发大悲心者,应于离念上加功。妄念不息,真心永障,有悲无智,岂能度他?且念云何起?起于人我分别之见之犹存也,故不名菩萨也。

(寅)次,征释。分二:(卯)初,释无法;次,释无我。

(卯)初,释无法。

“何以故?须菩提!无有法名为菩萨。

流通本作“实无有法名为菩萨”。唐人写经及肇公慧公注本皆无“实”字,应从之。未见古本时,于此句义,亦囫囵看过。及见古本,犹以为“实无有法名为菩萨”与前之“实无有法名阿罗汉”句法相同,有一“实”字,未尝不可。乃静会前后经义,始知绝不相类,始知原本之妙。盖前明四果无念,皆是透过一层以见意。因问辞皆曰“能作是念我得果否”,故答辞“曰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盖谓虽名为入流,然心中尚无所谓入,岂有所谓流?则绝无我得入流之念可知。斯陀含、阿那含,说法一律。故下皆接曰是名某某。以显所谓入流也,一往来也,不来也,皆是假名,初无此念也。阿罗汉之义为无生,言其证无生法忍也。既是一法不生,故曰实无有法。盖谓其心并法亦无,岂有所谓无生?然则名为无生者,但假名耳,岂有此念乎!故曰名阿罗汉。此中是明不名菩萨之故,由其心有能度所度之见,便是取法。取法便著我人等相,乃是凡夫。故有法名为菩萨,断断无之,无须透过一层,方能显意。故句法与前别也。“无有法名为菩萨”句,有两种读法:

(一)“无”字略断,下六字一气读之。经意盖谓,何故不名菩萨耶?因反言以释之曰:有法名为菩萨,佛无此说也。故下紧接曰“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人众寿”,以明有法便著我人分别,便违佛说,便是凡夫。所以无有“有法名为菩萨”者。盖以本科之“无有法名菩萨”,释成上科“不名菩萨”之故,又以下科之“法无我”,释成本科“无有法名菩萨”之故。所谓展转释成也。

(二)七字作一句读。如唐圭峰法师疏云:“无法名菩萨,岂有我度众生?”盖谓尚无名为菩萨之法,岂有我度众生之相。意显上文我当度众生之言,是取著度众生为成菩萨之法也。晋时肇公注云:“菩萨自无,何有众生。”自无者,尚无也。意谓菩萨众生皆是假名,尚无能度之菩萨,何有所度之众生乎?则不应取著度众生也明矣。观此注意,“法”字更看得活,犹言没有法子名为菩萨耳。总之,古注多明大义,不斤斤于前后上下之词气语脉,故读古注,亦当遗貌取神,善于领会也。

(卯)次,释无我。

“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

“是故”者,承上起下,盖欲释成“无法名菩萨”之故,乃申明“佛说一切法无我”之理也。佛说一切法无我人众寿,当知众生之见,无非分别。分别便有能所对待。约能见言,便是我;约所见言,便是人;能所之见差别丛生,是为众生。此约横言也。能所之见,继续不断,是为寿者。此约竖言也。

分别妄心,多不胜数,以能所横竖收之,罄无不尽。本经所以于种种见种种相中,独举此四为言也。然分别起于著我,故开之为四,合之则惟一我见而已。殊不知一切法本来无我,无差别也。

此“佛说”句,含义甚多。当作两种读法以明之:

(一)“说”字断句。谓一切法无我之理,为佛所说也。凡一切法,皆是缘会则生,生即无生。盖所谓生者,不过缘会之幻相耳,安有实法。故曰生即无生。此佛常宣说者也。生即无生,那有我人差别乎!当知凡有我人差别者,病在凡夫之取著。一切法中,安有此事!故前云“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寿”也。若其不取,则无能无所,一相不生矣。然则菩萨曰我当灭度众生,便是取著六度之法,便我人对待,四相宛然。此凡夫耳,岂名菩萨?故有法名为菩萨,决无此理。

(二)“法”字断句。谓佛说之一切法,本无我人差别也。此中又当开两义说之。(甲)凡佛所说,皆是说其所证。而佛所证者,唯是诸法一如。故佛说之一切法,莫非令人泯对待分别之法相,悟平等一如之法性者。觉此觉性,可名菩萨。若存有法相,便是我执,便成对待,便是分别,何名为觉?故有法名为菩萨,揆之佛说,初无此义也。(乙)佛说一切法,皆是令闻者无人我,无法我,除分别心。因一真法界,本无我人等分别,有此分别,乃成众生。佛为度众生而说法。所以一切法,无非说一真法界之义,令除我执者。故一法不应取,取即著我人众寿。菩萨者,学佛者也,若取著六度等法,何名学佛乎!何以故?有法名菩萨,佛无此说故。(此中不曰如来说,而曰佛说,正为显因果一如之理。佛,果人也。菩萨,因人也。果人既如是说,因人当如是学也。)总之,一切众生,性本同体,本无尔我对待之分。故说众生,则菩萨亦众生;说菩萨,则众生亦菩萨。众生本来是佛,况菩萨乎!

且生本无生,何所谓度?度亦自度,何名度生?譬如头然,手必救之,虽至愚者,亦无不救之理。然而决无能救所救之分别者,知能救即是所救,所救即是能救故。菩萨与一切众生,亦复如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人众寿,令闻者当观同体之性也。若作是言: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岂非我见人见众生见乎?此见一日不除,非寿者见乎?分别如此,执著如此,是于性本同体,诸法一如之义,完全隔膜,显违佛说,尚自居为菩萨乎?乃曰当度无量,恐三五众生亦不能度也。何以故?既已我为我,众生为众生,则遇受其度者,势必自矜自喜。不受度者,势必轻视憎嫌。遇他之行六度者,又必争竞猜忌。展转情执,自缚自缠。汝自己方且向烦恼恶见稠林中走入,尚曰度众生乎?尚得名菩萨乎?所以有法名菩萨,断断无此事理。凡发正觉者,必应将佛说一切法无我人众寿即是诸法一如的道理,切实体会。虽广修六度,而一法不执。庶几心空妄念而无实,功不唐捐而无虚耳。

此无我一科,既以结上文,亦以起下文。盖下科即非庄严是名庄严,亦是说法性无差别义者。与此科所说之义,相贯通也。

(丑)次,约严土遣。分二:(寅)初,标遣;次,征释。

(寅)初,标遣。

“须菩提!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

菩萨修行六度,无非上求下化。上来已约度生明下化,故此科复约严土明上求。上求者,所谓上求觉道也。然上求觉道,亦为下化众生。盖菩萨发心,唯一在利益众生而已。此中所说之病,亦与度生中相同。病在作言我当是也。凡上科所说种种过咎,皆通于此,毋庸更赘。总之,作言,便动念矣。我当,便执见矣。起念、著见如是,全是凡情,何名菩萨!故曰“是不名菩萨”。

(寅)次,征释。

“何以故?如来说: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何以故”者,问不名菩萨之故也。“即非”,“是名”,仍如前说,所谓不著相会归性是也。即此两言,其不名菩萨之故,已甚了然。盖由其著相昧性,所以不名菩萨耳。

“庄严佛土”,前曾说过。然此中所明之义,与前不同。不同在“如来说”三字。“如来说”者,明其约性而说,则诸法一如,不应少存分别执著之情见也。前之举此为言,是为显应无住而生心之义,使知于不执时却不废。今之举此为言,是为明应生心而无住之义,(前云:当生如是心。今此度生严土两科,则教以虽当生如是心,而亦不应住也。)使知于不废时即不执。盖前是令发菩萨心者,离相以修福慧。今是令行菩萨道者,于修福慧时,不存此是福慧之见也。前后浅深,大有区别。须知佛即是心(所谓是心是佛),土即是地,“佛土”犹言心地。所谓“庄严”者,因众生自无始来,此清净心,被一切染法横生障碍。本来空寂者,全然纷扰;本来光明者,全然昏暗。故令发广大愿,以扩其量;修六度行,以除其私。离相离念,将所有分别执著等等凡情俗见,痛加扫除,细为洗刷。譬如地上障碍之物,秽染之污,一扫而空之,以复其空寂光明之旧观。无以名之,名之曰庄严耳,实则无所谓庄严也。今作言曰我当庄严,横此一见于心地中,便不空寂,便障光明,尚得谓之庄严乎?于性体上全无领会,违如来说,故曰是不名菩萨也。必须深解即非是名之旨,离相会性,一如不动。虽炽然庄严,而忘其为庄严,庶几与空寂之性相应。既空且寂,光明自显。庄严佛土,如是如是,菩萨其知之!

广度众生(上言灭度无量。是广度义),大悲也。清净心地(庄严佛土,彻底言之,便是清净心地),大智也。大悲大智,所谓无上菩提也。合此度生、严土两科所说之义,是明发菩提者,不可存一此是大悲大智之念也。若少存此念,便是法执,便非菩提矣。两曰“不名菩萨”,正是结成开章时所云“实无,有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之义也。章法极其严密,义意极其圆满。

(子)次,令达无我。分二:(丑)初,标示通达;次,开佛知见。

(丑)初,标示通达。

“须菩提!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

此科之文,从来多作结上会。然细寻语脉,前云“佛说一切法无我”,是显法性无差别义,所以结度生不应取法也;上云“即非庄严是名庄严”,亦是显法性无差别义,所以结严土不应取法也。法性既无差别,故一法皆不应住,则并实无有法发菩提之义,亦一并结成矣,无须重结。又复细味后文,则知先举“佛说一切法无我”者,是为此科令“通达无我法”作一引案。迨说至后第四大科证分中,则云“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是为此科作结。今将开示佛之知见,令其通达,故先安此科曰“若菩萨通达无我法”云云,以为标示。章法井井,一气贯通。故判此科为标示之辞,则前后融洽。若但视为结上,则气脉不联,精神不聚矣。

“无我法”,即是法无我。但不无区别者。证得诸法之一如,则谓之法无我;通达一如之诸法,则谓之无我法。即如上文“佛说一切法无我”者,因佛已证无我理,具无我智,能于一切法中无我,故曰法无我。后归结处曰“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是明其不但于一切法能知无我,且安忍于无我矣,故亦曰法无我。此处是令通达本来无我之一切法,故曰“无我法”也。

当知法执之病,病在为我见所障耳。一切法中,何尝有我?今令通达,是令除障。我见之障除,则证本来无我之法性。故“通达无我法”之言,犹言去分别之妄心,见本无分别之真性耳。总之,一切法皆无我,则一切皆无我法。故自著衣持钵,入城乞食,乃至还至本处,敷座而坐,皆所以表示无我之法也。何以故?世尊本无需乎衣食,为众生故,一年三百六十日,乃至四十九年,在尘劳中打混,非廓然无我,忘其为佛,而能如此乎?此正诸法一如,一切法皆是佛法的气象。亦正是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于是中无实无虚的真凭实据也。此长老须菩提,所以在大众中从座而起,顶礼赞叹曰“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善付嘱诸菩萨”也。以如来而日日在尘劳打混,不离众生,故曰“善护念”。且即以随缘度日,忘其为我之法,日日如是行不言之教,故曰“善付嘱”。惜乎只长老一人善能通达,其余大众皆瞢然罔觉耳。于是长老不得已,详请开示。而自“诸菩萨应降伏其心”说起,逐层逐层,说至上科,皆是令破我执。则所说者,即无一不是无我之法,即皆应通达也。

然则今云“通达无我法”,即指上来所说者乎?抑别有无我法乎?须知非别有法,非别无法。何以故?一切法皆无我故。不得独云上来者是,此外皆非也。若其善能通达,即不必待世尊开口,于随缘度日穿衣吃饭时,早已彻底通达矣。惟其不能,故有上说诸法。而我世尊大慈大悲,悯念一切众生,恐其虽闻诸法,犹复未能通达,今将更说根本方便,令得通达。故于此处,承上“佛说一切法无我”之义,特为标示之曰“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令大众振作精神,谛听下文,不致视同常谈,忽略放过耳。

云何根本方便?即下文开佛知见是也。凡学佛人,虽知我见之害,然以病根太深,除之不得。明明学无我法,而仍故步自封,处处著我。然则奈何?唯有将佛之知见极力灌输,以化其旧日之凡情俗见,庶几前后所说之无我法,皆得通达耳。由是言之,谓开佛知见,尤为无我之妙法可也。(可见开佛知见中所明之义,在全经中,尤占重要位置。其义必须先为彻底通达矣。)虽然,法即非法。若闻开佛知见,而有一知见存,便又成法执,又是我见,岂佛知佛见哉!此理当深长思也。通达者,四通八达,无有障碍之意。(通达,即所谓开也。)众生于一切法,动生障碍,不能通达者,因偏执故。偏执即我见也。今令开佛圆见,圆则不执矣;开佛正知,正则不偏矣。故欲开通无我之智慧,达到无我之理体,必先通达其知见,俾得见无不圆,知无不正,非根本方便乎!总以明进修之方,首当开解,去其偏执而已。

“如来说名真是菩萨”者,谓若通达无我法,则通达诸法一如矣,故曰“如来说”,故曰“真是”。然性体空寂,哪有菩萨名相,故曰“说名”。使知所谓真是菩萨,亦言说之假名耳。亦不可执。执则又不空寂,而非一如矣。

无我法,亦可分为无我、无法。然无论人我、法我,总一我执。而法我细于人我。法我无,人我自无,故不必局分二事说之。

(丑)次,开佛知见。分二:(寅)初,明圆见;次,明正知。

(寅)初,又二:(卯)初,明不执一;次,明不执异。

(卯)初,明不执一。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如是,世尊!如来有肉眼。”“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天眼不?”“如是,世尊!如来有天眼。”“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慧眼不?”“如是,世尊!如来有慧眼。”“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法眼不?”“如是,世尊!如来有法眼。”“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佛眼不?”“如是,世尊!如来有佛眼。”

此见不局指眼见,犹言见地耳。知见皆从理智出,原非异体。(理谓理体,即本性也。理智者,性具之智,明其非外来也。)但约有所表现言,曰见。约了了于内言,曰知。故不可强分为二,亦不可定说为一。又知见互相资,知之者深,其见地自不浅。然若不破其旧见,亦不能启其新知。故文中先说见,次说知。

兹先说五眼之名相,再明佛说五眼之旨趣。

“肉眼”者,即此血肉之躯所具之眼。盖胜义净根,依肉体而有所照见,名曰肉眼。此眼所见有限,惟能见障内(对障外言)之色。胜义净根者,清净见性之别名也。所见有限者,为烦恼所障故也。

“天眼”,有由业力得者,如欲天以福业得之。有由定力得者,色天、无色天,皆是定力。定力者,谓作观想,想障外境(障外,对肉眼所见之障内言)。观想成故,见障外事(即肉眼不能见之事),名为天眼。不必定生天也。即在人间,得此定力,便能有之。此指专修此定而言。若生欲天者之天眼,则是由修福业而得。生色天以上之天眼,或由修他种定而得,则皆为报得也。凡夫齐此二眼。若慧眼以上,非修出世法不能有。

“慧眼”者,以根本智,照见真空之理(亦名真谛)。智即是慧,故名慧眼。根本智,异名甚多,如实智、真智、正体智、如理智等等,以其能生起后得智,故名根本智。二乘圣贤,所见齐此。得此则天眼亦得,而过于天眼,能见天眼所不能见。然亦有所限,不及佛之慧眼也。

“法眼”者,以后得智,照见差别之事(即是俗谛)。亦有种种异名,如权智、俗智、遍智、如量智等等,以得根本智后,方能得之,故名后得智。得此智者,不但证真空理,通一切佛法,并通世俗一切法,及通一切众生因因果果,起心动念等差别事相,故名法眼。然犹不及佛之法眼也。菩萨所见齐此。前三种眼,菩萨皆有,自不待言。惟无佛眼耳。

“佛眼”者,智无不极,照无不圆,惟佛有之,故名佛眼。古德有颂云:“天眼通非碍,肉眼碍非通,法眼能观俗,慧眼了真空,佛眼如千日,照异体还同。”“照异体还同”者,谓但约照见之殊胜,名为佛眼。实则其体非于前四之外别有也。故前四约佛边言,虽名肉眼,而见无数世界。不同凡夫之有所限,只见障内也。以天眼言,凡夫天眼,只见肉眼所不能见;二乘天眼,惟见一三千大千世界;菩萨天眼,虽胜二乘而不及佛;惟佛之天眼,能见恒河沙数佛土。以慧眼言,二乘慧眼,惟能照见我空;地上菩萨慧眼,亦是分证法空;佛之慧眼,则圆照三空,洞彻真性。以法眼言,菩萨法眼,所知障未尽,地地之中,各有分限;惟佛法眼,所知障尽,无法不知,故无生不度也。由是可知约佛边言,不过名为四眼,表其随感斯应耳,其实惟一佛眼而已。故古德曰“前四在佛,总名佛眼”也。

佛眼智无不极,照无不圆者,以俗谛言,河沙世界雨滴点数,悉知悉见,其他可想矣。故自无始来穷未来际,遍虚空,尽法界,一切众生,乃至一极微细众生,死此生彼,根性族类,以及起心动念,前因后果,千差万别极微细之事相,无不悉知,无不悉见。以真谛言,声闻定多慧少,故但照我空,不见佛性。菩萨慧多定少,虽见佛性,而犹未尽明。盖证佛性,以慧为因,以定为缘。因亲缘疏,故定多不及慧多。然定慧既未均等,故菩萨但分证法空,分见佛性。唯佛与佛,定慧均等,了了见性,如观掌中庵摩勒果也。以上释名相竟。

佛说五眼,其旨云何?盖借五眼以明佛见圆融也。此科文相最奇,突然而起,陡然而止。平叙五眼,此外不著一字,意义甚难领会。必合上科并读之,乃知是令通达佛见。下文知字,是令开佛知。所以须判上科为总标也。

举一佛眼,便摄四眼。今乃一一遍举四眼而问,皆答云有者,正明不执一见也。若四眼皆答无,惟佛眼答有,是独执一佛眼,岂佛之圆见乎!岂法无我乎!长老深解义趣,通达无我法,故不如是答也。约佛边言,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一一殊胜,合此四眼,即是佛眼。乃复举佛眼而问,亦答云有者,正明非四眼外,别有佛眼,非佛眼外,别有四眼,非一一眼外,别有一一眼,然随感斯应,亦何妨有一一眼。盖遍举五眼者,意显不一而一,一而不一,见见皆圆,无所谓一见非一见也。然则谓之见而不见,可;谓之不见而见,亦无不可;亦即谓之不有而有,有而不有也,皆无不可。此不执一之极致也。故答辞皆先曰“如是”,后曰“有”,盖明既见一如,则有见皆是矣。何以故?见见如故。

问答皆言“如来有者”,总以明见性圆明,有如圆镜,胡来胡现,汉来汉现,初无容心。正所谓不有而有,有而不有也。譬如分一池为五池,池各现月。月随池而成五,月无容心也。一而不一也。若通五池为一池,则现一月。月随池而成一,月亦无容心也。不一而一也。佛眼五眼,如是如是。此正显一切法无我之义。菩萨应开如是见,通达如是无我法也。云何通达?惟在不执己见,更不执一见而已。云何能不执?首当大开圆解,令其见地彻底,则执情自薄。即复力除习气,离相离念,证得诸法一如,方为究竟耳。

“于意云何”,是探其见地如何。一一答“如是”、“如来有”,足证长老已于一如之理,通达无碍。经中凡言“于意云何”,皆是探询见地之辞也。凡言“若作是念”、“能作是念否”、“莫作是念”、“汝勿谓作是念”等等,皆是破其执见,令开圆见也。

(卯)次,明不执异。

“须菩提,于意云何?恒河中所有沙,佛说是沙不?”“如是,世尊!如来说是沙。”

“恒河”上,流通本有“如”字,为古本所无。应从古本。因有一“如”字,多认为是说譬喻,不过藉以引起下文耳,而不知其是说实话。殊不知佛说此科,合诸上科,乃以明大乘佛法紧要之义,正是佛之圆见。所谓开佛见者,开此。以误认故,遂致一齐抹煞。一字之差,出入悬远,真可叹也。

“如是,世尊!”两句,是长老答辞。河沙微细,有如微尘。前云“诸微尘,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则恒河沙,如来亦必说非沙,是名为沙矣。何以故?此经遣相,尚云般若非般若,何况乎沙?今乃不然。“如来说是沙”者,若不著相,则见相即见性矣,又何必说不是沙乎?此一义也。又复下半部正明一切皆是,以遣微细之执(即俱生我法二执),故虽沙之琐琐,亦不说非而但说是,此又一义也。然而佛说此科,所谓合诸上五眼一科,以明大乘要义者,尚不在此。

须知此科之义,乃显佛眼因洞见一切法差别事相,不坏俗谛。故世俗既说是沙,如来亦随俗而说沙,以明如来之不执异见也。长老与佛心心相印,故答曰“如是”。既证诸法一如,则何说而不是乎?故曰“如来说是沙”也。

“如来说是沙”者,盖明是沙之言,乃如来说。即是依如义而说,岂同凡夫说耶?何以故?凡夫说是沙,则执以为实。如来说是沙,乃是即非是,非是而是。此其所以不执异见,而说是沙耳。(经中凡说“如是”,皆含有此义,可静心会之。)

此不执一、不执异两科,含义渊微,须逐层披剥之,以此见不开,执情难遣。急当参究,令其通达,万不容忽者也。

当知不一不异之义,便是法法皆如,此正佛之所证所得。前于说法法皆如时,亦已广谈。既为佛之亲证,即是佛之圆见。然而佛如是证得,由其在因地时已能开此圆见故也。开此圆见,乃能虽见而不立见,乃能于一切法不执而无我,乃能如是如是究竟证得之耳。所以一切菩萨修因时,亦应如是开之。何以故?一异不执,是破除我见之慧剑故。

当知我见难除,不外两种理由:(一)见理不明。(二)自以为是。初因见理不明而自是,继因自是而见愈不明。二者盖互相资助,互相增长。然其病根,则惟一见理不明而已。自是则由不明而生者也。其互相助长,盖后起之状。故欲破我,首当明理。开佛圆见者,彻明其理之谓也。先说五眼以明不执一见者,为见理不明者说法也。继说河沙以明不执异见者,为自以为是者说法也。

见理不明者,非谓其一无见也。但主一见为高,遂为此一所蔽,则高者不高矣。有如五眼,自以佛眼最高,而不知正以四眼一一殊胜,故称佛眼。此如来所以不执一见,而圆具五眼也,执一者其知之。自以为是者,非谓其绝不是也。但欲独伸己是,而不与众见苟同,则是者非是矣。有如河沙,言性固非,言相何尝不是?相者即性之相,奚必废相以明性?此如来所以不执异见,而说是沙也,执异者其知之。总之,于见有所执者,则有所立。于是或一或异,不偏于此,即偏于彼,盖著我之所致也。今教以一异俱不可执,见将从何安立?则我亦与俱化矣。非除我之慧剑乎?

不一不异之义,为般若之纲宗,佛法之要领,可以贯通一切法。故此经令通达无我法者先通达乎此也。此句,开之则为八不、十不、十二不、十四不。如《大智度论》云:“不生不灭,不断不常,不一不异,不去不来,因缘生法,灭诸戏论。”“因缘生法”,犹言诸法缘生,亦犹言因果。盖因缘生法者,因缘所生之法也。法即因生之果也。故因缘生法,简言之,即是因果。此言一切法皆是因果。故一切法皆是不生不灭,不断不常,不一不异,不去不来。此所谓“八不”也。若不明八不之义,便不明因果,则所言皆成戏论。正显八不因果之义,为正论正见也。缘生之法,正是生灭,何云不生不灭?不知缘聚则生,缘散则灭,约法相言耳。见法相之生灭,足证法性本不生灭矣。不去不来,亦约法性言也。因因果果,永永不息,故不断。因而成果,果又为因,故不常。一切法各有因果,故不一。一切法不外因果,故不异也。八不义若专约因果发挥,可成专书。兹不过略说之耳。

《智论》又云:“观一切法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来不去,不一不异,不常不断,非有非无。”此言“十四不”也。若将“非有非无”句,作为解释“不生不灭”等六句之义者,则为“十二不”。《中论》亦说八不曰:“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能说是因缘,善灭诸戏论。”“不出”即不去之意。此二论皆龙树菩萨作以明般若者。嘉祥大师《大乘玄论》云:“八不者,是诸佛之中心,诸圣之行处。竖贯众经,横通诸论。”其《中论疏》则云:“是正观之旨归,方等之心骨。定佛法之偏正,示得失之根原。迷之,则八万法藏,冥若夜游。悟之,则十二部经,如对白日。”诚以如是句义,正是开人佛知佛见,以除其从来执著之妄想妄计者。凡佛所说,皆明此义。所谓第一义也,胜义也,中道也。此义若未通达,则佛法之宗旨不明,何以圆修圆证?故曰诸佛中心,诸圣行处,迷之则若夜游,悟之则见白日也。

然龙树实本诸《本业》《璎珞》等经,但次第少不同耳。经曰:“二谛义者,不一亦不二,不常亦不断,不来亦不去,不生亦不灭。”“不二”者,不异也。“二谛”者,真谛谓法性,俗谛谓法相也。经以八不明二谛,论以八不明缘生,因此义贯一切法故也。《大涅槃经》则说“十不”曰:“十二因缘,不出不灭,不常不断,非一非二,不来不去,非因非果。”“不出不灭”,即不生不灭。“非一非二”,即不一不异。

“非因非果”,非谓无因果也。首句云“十二因缘”,谓十二因缘生法,不外此十不之义。因缘生法,正明因果也。盖谓约因果说,说名为因,乃是前因之果。说名为果,亦是后果之因。此明因果无穷,不可执谓因定是因,果定是果。故曰非因非果。又约性相合言之,约因果法性说,则冥同一味,不能说谁因谁果。而约因果法相说,则事相分明,因是因,果是果,因必有果,果必有因,然正分明时,即冥同一味。何以故?相不离性故,正冥同一味时,却了了分明。何以故?性不离相故。是之谓非因非果。盖合首句以明义也,此本经所以说“即非”,复说“是名”也。所以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空有皆不应著。此《中论》所以云:“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名为中道。”盖谓欲知一切法不出因果者,当明即空即假之义。若不明空即是假,则堕断见,万事皆归断灭,便成拨无因果;若不明假即是空,又堕常见,万事皆若固定,亦成拨无因果。须知虽说空说假,其实空假不一不异。明得此义,便为中道,非空假外,别有中道。空即法性,真谛也;假即法相,俗谛也。此中五眼一科,即是明真谛法性。法性本来如如而皆是,何必执一?河沙一科,便是明俗谛法相。法相本来随缘而无定,何必执异乎?八不、十不、十二不等,但是开合不同耳。若详开之,可至无量句;若约之又约,则“不一不异”便摄一切。故此中开佛圆见,但约不一不异明义也。

今再略言八不之义,所以贯通一切经论之理。当知佛所说法,不外真俗二谛。俗谛法相,虽变化无常,而为世俗所共见,故谓之俗。真谛法性,则常恒不变,而为诸法之本体,故谓之真。佛说二谛,皆用八不之义以说明之。名为“谛”者,明其事理确实不虚也。一切众生,所以轮回生死苦趣无边者,无他,由迷俗谛八不之义故也。一切声闻乃至权位菩萨,所以有变易生死、无明未尽者,无他,由迷真谛八不之义故也。总之,但因于此八不义谛,迷有浅深,悟有高下,故有六道之纷纭,三乘之差别。佛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即为令众生了二种生死,故说种种法以开示之,令得悟入耳。而种种法,不出真俗二谛八不之义。故此义贯通一切经论也。

“不”字有二义:(一)破义,破其著一切相也。(二)泯义,泯相显性也。然破有二义,不但破著有并破著空。泯亦有二义,不但泯相显性,亦复泯性显相而令圆融也。

今试举“不生不灭”句,说其纲要,且以“不一不异”句贯通之。先约俗谛言。世俗中人,莫不执谓实生实灭。佛告之,皆非实也。但由因缘聚合,假现生相,因缘散时,假现灭相而已,汝性何尝生灭?乃但执相而昧性,汝所以有轮回生死之苦也。此约俗谛显中道。中道显,则非俗谛而真谛矣。所以治著有之病也。

再约真谛言。二乘圣贤,权位菩萨,又执不生不灭。佛告之曰:不生不灭者,对治凡夫著生灭相耳,安可去一执,又生一执?须知性相不二,空有同时。有即是空,故俗谛之生灭,为假生假灭。空即是有,故真谛之不生不灭,亦是假不生假不灭也。汝既见性,正好现相,随缘度生。且性本不离相,乃但执性而厌相。汝所以有变易生死之苦也。此约真谛显中道。中道显,则为最上乘,一佛乘矣。所以治著空之病也。

以“不一不异”贯通之者,俗谛执生灭,则生与灭不一也。不执而不生不灭,则生与灭不异也。真谛执不生不灭,则不生不灭与生灭不一也。不执而性相不二,空有同时,则生灭与不生不灭不异也。盖既空有同时矣,则不生不灭时,无妨现生灭。虽现生灭,却是不生不灭。此之谓不住生死,不住涅槃。则一异俱不可说。并不一不异之名而俱泯矣。由是观之。可知一切皆不可执,亦毋庸执也。故“八不”诸句,为化除执见之妙义。而“不一不异”之义,则可以贯通诸句也。

此诸句义,皆是显法法皆如者。法法皆如,是中道圆融第一义。故“八不”诸句,亦是中道圆融第一义,但法味不同耳。何以言之?法法皆如,是圆显,所谓表诠。天台华严两宗,依此义而建立者也。“八不”诸句义,为般若之纲宗,则是以遣为显,所谓遮诠。三论宗依此义而建立者也。禅宗亦是宗般若之遣**者,但不讲教义耳。须知必先遣**,方显圆融。即如本经,必于离相离念之后,方说法法皆如,佛旨可见矣!何以故?执见未遣,岂能圆融?且著于圆融,亦非圆融也。《起信论》所以明不空须自空出也。建立圆宗而说圆义者,并非不说遣**之义,但说遣**,亦带圆味;宗遣**者,如三论宗等,亦非不说圆融之义,但说圆融,亦带遣**味。故其说如快刀利斧,无坚不摧,读之如冷水浇背,发人深省也。慨自般若教义,不明于世,即《智度论》、三论宗诸书,从来鲜过问者。故隋唐以来,惟禅门出人最多,其故可深长思矣。须知学人若不克从遣**用功,徒记诵得无数圆义,何能破其情执?情执不去,又何能达乎圆融?本经云“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正的的指示般若为入佛之要门,成圣之阶梯也。此事关系法门之盛衰,关系学人之成败,极其重大,故不觉一再痛切言之。

三论宗既宗般若,故学般若者,三论诸书,不可不一究心。即不能遍读,必须读其一二种,以尝法味,庶几般若大旨,易于领会。如《大智度论》、《大乘玄论》、《中论疏》等,最足破人固执,开人悟门者也。但义既幽深,文复渊奥,惟在熟读静领以参究之。虽然,若谓参究上举诸书,便于般若义趣无不洞了,则又非也。当知“八不”诸义,不过般若之纲宗耳。般若中曲折深微之致,非克从离相离念处真参实究,何能洞明?此理又不可不知也。盖大纲不异,而细微则不一也。不但此也,即以前八会、后七会所说般若,持与本经校,亦复如是。纲宗大旨,彼此不异,微妙义味,彼此不一,所以一部经有一部经的宗旨,有一部经的说法,岂能一通全通?当知佛说是佛境界,所谓诸法实相,惟佛与佛方能究竟。诸大菩萨尚未究竟,何况凡夫?所以华严会上善财所参五十三位善知识,皆曰“我惟知此法门,余则不知”,乃是实话,并非谦词。所以古德如智者、嘉祥、贤首诸位,平生只宏扬数种经论,盖学力只能如此。此正古德高处、真处,后学所当学步者也。不但三论八不诸句义,只能明般若之纲要,细微旨趣,仍在学人自领,即令今有一人,将本经义趣,著书立说,一一宣陈,然得此一书,不过多一助力而已,亦仍在学人自领也。何以故?此人即令已成菩萨,而佛之境界,终不能究竟;即令顿悟同佛,竟能彻底宣扬,而读其书者障若未去,仍复未能彻底领会,仍须向离相离念处,真参实究,而后乃能契入耳。即如此不执一、不执异两科所明之义,闻得之后,必须以此法印,向一切法上微密印证,更须以此法印向自心上印证,向未起心动念处印证。如此,庶有通达之可期。若但闻说此两科之义而得明了,只能谓之明了,不能谓之通达。此理尤不可不知。通达者,四通八达,毫无障碍之谓。故若于自心上,于一切法上行之少有障碍,便非通达矣。下明正知,正是说一榜样,令学人遵照,以不一不异之见地,向心行处及诸法上了知其所以然,以求通达而无我者也。

(寅)次,明正知。分二:(卯)初,明心行叵得;次,明诸法缘生。

心行者,心之行动,谓起心动念也。诸法,谓外境也。约内心外境以明正知,意在使知无境唯识,心外无法之义也。心外无法,故法法不外一真如。但众生外为境相所迷,内为心念所扰,不能证得。此般若所以令离相离念也。叵得者,不可得也。性体空寂,本无有念,故曰不可得。诸法莫非缘会假现生相,本来无生,是之谓当体即空。是故约心行及诸法言,不一也。而约叵得及缘生言,不异也。不一不异,诸法如义也,当如是知也。如是而知名曰正知者,以其是依无上正等正觉之所证知者而知故也。知此,则知应离念离相之所以然矣。离相离念,正所以无我也。

(卯)初,明心行叵得。分三:(辰)初,喻众明知;次,释明非心;三,结成叵得。

(辰)初,又二:(巳)初,引喻;次,悉知。

(巳)初,引喻。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一恒河中所有沙,有如是等恒河,是诸恒河所有沙数佛世界如是,宁为多不?”“甚多,世尊!”

“有如是等”流通本“等”上有“沙”字,古本无之,可省也。将明正知,而承上圆见中河沙之说以为引端者,意显向下所明之义,非执一异之凡情俗见者所能了知。必先开其圆见,不执一异,乃能开此正知也。且以显向下所说当以不一不异之义通之也。将说众生妄心以及诸法,而必假设譬喻,以沙喻河,复以喻河中之沙为言者,意显妄心及一切法,层出不穷,牵引愈多,不可胜数也。且以显妄心法相,如幻如化,莫非假有也。皆是亲切指点之语。若视为无关紧要有如赘辞,则孤负经文矣。

启口说一“于意云何”者,将欲开其正知,故先探试其见地。其意直贯至不可得,非仅探问多否。“如”者,显其是譬喻之辞也。一恒河中所有之沙,已无数可计矣。“如是等”,指无数沙。谓设有恒河其数与一恒河中所有之沙相等,犹言无数恒河也。“是诸恒河”,指上句无数恒河。言无数恒河所有之沙,其数岂有量哉?“佛世界”,即谓大千世界。每一大千世界,为一佛教化之区域,故曰“佛世界”。“如是”,指上句无量言,谓无量世界也。“宁为多不”,问可算得是多不?“甚多世尊”句,长老答辞。此科但设喻,为下文作引。盖以无量数之沙比喻世界之多者,皆为藉以显下文众生心多,如来悉知耳。

(巳)次,悉知。

佛告须菩提:“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

经中凡标“佛告”句,皆郑重之词,令读经者,郑重向下所言也。“尔所”者,如许也,指上文无量言。无量国土犹言无量世界。但世界是通名,国土是别名。今将言众生,故言国土,不言世界。何以故?举国土之别名为言者,显众生有种种差别也。所谓十方刹土,所有众生,种种差别是也。盖谓无论是何族类色身等差别众生,大而天人,小而蝼蚁,其心无不悉知。

上科不但言世界而曰佛世界者,亦含深旨。当知世界之执持不坏,固由众生业力。然非仗佛慈悲威神之力,为之摄持,以众生业力之恶浊,早不知成何不堪之状况矣!一切众生皆蒙佛恩而不自知,犹之动植飞潜之得生成,全受日光之赐而不知者同也。语云:雷霆雨露总天恩。天之有恩,实由佛之施恩也。试观诸大乘经所说,梵王,帝释,乃至日月天子,一切诸神,皆在佛前发愿,护持众生。故知世界之执持,实赖佛恩慈悲威神之力。总之,此经一字,一句,一名词,一称谓,皆含妙义,不可忽略。世界国土,已多至无量。则其中之众生,其数之多,那复可说?何况众生心乎?真所谓不可说不可说矣。何以故?既是众生心,则念念不停。即以一众生言,其心之多,那复有数,况不可说之众生心耶?故以“若干种”概括之。“若干种”者,言其差别之多,无数可说也。上科由一恒河,而说其中无数之沙,由无数沙,而说为无数恒河,由无数恒河,而说其中无量之沙,复由无量沙,而说为无量世界。此科又由无量世界,而说其中不可说之众生,然后由不可说众生,而说其不可说不可说之心。所以如是层递以说之者,既以显不一之义,以跌起下文之不异。且以引起“如来悉知”耳。以至不一之事而悉知之者,岂差别之知见所能悉知哉,世尊盖以如义知之耳。故曰“如来悉知”。此义与下“如来说”相应,总以示菩萨应如是知也。如来悉知其为何?下科“何以故”下,正明其义。众生之心究如何,再下科“所以者何”下,正明其义。

(辰)次,释明非心。

“何以故?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诸心”,指上科若干种心言。“非心”句,约性言,暗指非真心,真心即性也。“是名”句,约相言,谓如是之心,特假名为心耳,暗指其是妄心。妄心即下文“迁流心”。迁流便有相,故曰“是名”。名者名相也。此处不宜将真妄点破,只可浑含说。因是妄非真,下科方说出所以然。此处说破,下科便成赘文。

“何以故”,自问也。问:众生若干种心,如来何故悉知耶?“如来说”下,自答也。答谓:虽曰若干种,而如来知其实可概括为一种,曰:皆是非心,但为假名之心耳。看经文表面,似但说明如来能悉知,并未说出何故悉知者然。实则悉知之故,已影在其中。其故何在?在“如来”二字。盖如来者,诸法如义。如者,真如也。真如者,同体之性也。已证同体之性,便成大圆镜智。所以一切众生起心动念,佛心镜中,了了分明。且佛心无念,故知动念者,皆为非心。此悉知之故也。上科曰“如来悉知”,此科曰“如来说”,正明其依如义而知,依如义而说也。

昔唐代宗时,西方来一比丘,众称之曰大耳三藏。自言有他心通。代宗请南阳忠国师(禅宗大德)试之。坐少顷,师问:老僧今在何处?答曰:在西川看竞渡。少顷,师又问。答曰:在天津桥上看弄猢狲。师寂然少顷,再问,即不知矣。师呵曰:他心通在甚么处!他心通者,知他人心中之事也。忠国师先故起念,忽在西川,忽在桥上,以试之。迨后寂然,是不起念。念既不起,遂无从知。以此事为证,如来悉知,更何待言。

须知凡夫心念,虽鬼神亦知之。所谓机心才动,早被神知。若微细念,则惟菩萨罗汉能知。佛则无不悉知也。忠国师呵斥之语,不解意者,以为不信他心通。非也。呵斥之意,不出二种。当知神通不可执,执之,轻则卖弄生害,重则著魔发狂。此以理言也。忠国师弟子甚众,代宗亦其弟子。矜奇好异,人之恒情。倘大众看重此等事,既足为修行之障,且恐为法门之害。此以事言也。此大耳三藏,通必不高。若其高也,起微细念亦能知。即不起念亦能知其未起念也,何致忠国师寂然,便惶然不知所云。通既不高,而在众中,自言得通,迹近卖弄,显违佛敕。(佛令弟子,非遇不得已,不许显神通。)国师斥之者,意在于此。当知三明六通,是学佛人本分事。但修行时,不宜注重此事,恐走入魔道。无明尽时,神通自得。得之之后,亦不宜辄与人知。恐为捏怪者所借口,后患甚多也。

上来由沙而河、而沙、而世界、而国土、而众生,事相种种不一,而归结之于众生心。非但示心外无法已也。盖说河,所以喻心念之流动。说沙,所以喻心念之繁密。说沙为河,喻心念从微而著。说河之沙,喻心念由总而别。由河沙而说到世界国土众生,喻众生心念既流转不停(如河),复胶固不化(如土),既细琐无比(如沙),复驰骛无极(如世界),有任运而起者(如河沙等),有施设有成者(如国等),有源流,有本末,有通(如世界),有别(如国),有别中之别(如众生)。所以言若干种心也。如上所说,凡有两重不一不异。外而山河大地,内而五蕴色身,其事相至不一矣;而为众生心所现物,则不异也。又复众生心念多至若干种,不一也;而皆为非心,则又不异。此皆发觉者所应了知。然此两重不一不异,尚不过为下文作引案耳。总而言之,“不一不异”诸句义,既显法法皆如,即是显无有定法。令行人当于一切法上,活看活用,不生拘执。故佛时而说一,以显其不异;时而说异,以显其不一;时而一异俱说,显其虽不一而不异,虽不异而不一;时而一异皆非,显其并不一不异亦不可说也,无非为遣情执。遣之又遣,功行至于俱不可说,则证诸法一如矣。其说有无诸句,皆是此义。总以明处处不可著,以治众生处处著之病而已。无论世出世法,皆应依此观,依此义行。

(辰)三,结成叵得。

“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叵得,即不可得。“过去心”三句,唐慧净法师《注》中初句过去,次句未来,三句现在。无著《菩萨论》亦然。次序虽异,大旨无关。

此科说明非心之所以然也。过去、现在、未来,名为三际。际者,边际、界限之意。过去非现在非未来,现在非过去非未来,未来非现在非过去,各有边际,故曰三际。心念既有三际,故谓之迁流。迁流者,言其心如水之前浪后浪,相推而前,迁移流动而不息也。此即色受想行识之行。行者,行动、迁流之意也。盖因其心念刹那不停,故曰迁流。因其迁流,故有过去、现在、未来。然而过去则已去,现在又不住,未来尚未来,故皆不可得。克实言之,只有过去、未来,并无现在。盖刹那刹那而过去矣,那有可得?不可得者,明其当下即空也。若夫真心,则常住不动,绝非迁流。但因众生无始来今,未曾离念。念是生灭之物,故成迁流。故为“非心”,言非常住之真心也。生灭心是妄非真者,以真心本不生灭故也。既生灭之不停,那有实物,故曰是名为心也。

上科明圆见,是令不明理而自是者,明了无是非是。尚是说不可执之当然。此明正知中,则明不可执之所以然矣。故曰“所以者何”。即如此科之意,盖谓:汝于一切法取执者,在汝意中,必自以为我能取。不知即此能取之一念,三际迁流,当下即空。念尚不可得,尚何能取之有乎?三言“不可得”,真乃锥心之语,直令我见无安立处。《楞严经》曰:“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当知众生从无始来,认妄为真,遂致生死轮转者,因一切唯心造,性净明体,轮转之苦,实由其心生灭轮转故耳。盖一言及相,必有生灭。重在心不随相而动(动,即行也,所谓迁流也),便除一切苦矣。所谓了生死出轮回者,心了耳,心出耳。

故修行第一步,便当明了此理,辨清孰为真,孰为妄。其实极易辨别。浅言之,分别执著者,妄也;不分别执著者,真也。深言之,真心无念,起念即妄。(由行缘识,故起念为分别执著之根。)所谓修证者无他,除妄是已。妄云何除?离念是已。离念则分别执著自无,真心自见,生死自了。离一分,见一分,离得究竟,见亦究竟矣。一切众生,所以认妄为真者,由于不知其是不可得。何故不知?由于心粗,不辨其是生住异灭,刹那相续。若知其是刹那相续,则知是迁流而不可得者矣。既不可得,执之何为?且自以为能执,而实无可执,徒增业力而已,真愚痴可怜也。此理惟佛知之说之,而为修行人所急宜觉悟者。故明正知中,首先便言此事,以其为成凡成圣之关键故也。由是观之,本经虽离相离念并说,实归重在离念,不过以离相为离念之方便耳。迨至念离,则见相即见性,尽管随缘现相,广度众生,毫无障碍矣。何以故?心念既离,其于相也,不离自离故。

此科之义,一深无底。上说“不可得”,是约妄心明义。殊不知佛说此科最大宗旨尚不在此。宗旨云何?在令学人,即妄证真,顿契无生也。何以言之?三际迁流之心,所谓无明缘行也。无明者,不觉也。一切众生,初不觉知念念迁流,故随而分别执著。分别,便成第六识。执著,便成第七识。则行缘识矣。此中言如来知者,令学人当如是知也。知者,觉也。且告之曰:迁流之心,当下即空,实不可得。正是令学人速觉,当直下向不可得处观照契入。则湛湛寂寂,当下便是常住真心。正所谓狂心不歇,歇即菩提矣。故此科之义,是明至圆极顿,直指向上之法门也。

昔二祖问初祖安心法。祖曰:将心来与汝安。曰:觅心了不可得。祖曰:吾与汝安心竟。正与此中所说,同一法味。当如是知,勿负佛恩也。故上科“皆为非心是名为心”句义,亦可兼明真心。盖真心无名无相,唯一空寂。说为真心,亦非心也,但假名耳。古德所以云“说似一物即不中”也。

由是观之,此科亦具两重不一不异。过去心、现在心、未来心,是为不一;皆不可得,是为不异。又复迁流心与常住心,不一也;知其不可得而当下空寂,则不异矣。合之上科所说,共为四重。当知佛之委曲说此四重者,开示修观之方便也。方便云何?先观河沙等器界根身诸法之不一,而销归于众生同具而无异之心。既而进观心念有若干种之不一,而销归于诸心所不异之皆非是名。更观心之所以皆非者,由有三际迁流之不一也,则销归于三际不异之不可得。当知不异者,如义也。步步由不一观不异,则步步趋向真如矣。即复深观迁流心常住心,虽曰不一,不过性相之异耳。则离相会性,而销归于本无可得之大空,尚复何异之有?则寂寂明明,明明寂寂,一念不生矣。一念不生,而实相生矣。岂非一超直入之修功哉?妙极妙极。今为诸君一一拈出。

若能依此义以修观行,一日千里,尚何待言。当知四重之义,重重深入,而步步由不一入不异,即是步步除分别执著,亦即步步无我。迨至一念不生,人我法我,尚复何存乎?真无我之妙法也。菩萨不向此中通达,便向何处通达?

此一大科,为开佛正知,是令开佛之正觉也。故闻如是教,便应如是开。如是开,便是如是觉。如是觉,便能如是证矣。圆顿大法,孰过于此。下诸法缘生一大科,亦复如是开之觉之。而一是向心行上开觉,一是向诸法上开觉,双方并进,则心境皆亡,我法俱空矣。正所谓“无我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而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矣。教下名言甚多,无此直捷了当。宗下棒喝交驰,无此彰显明白。愿与诸君共勉之。

(卯)次,明诸法缘生。分二:(辰)初,约福报明无性;次,约法施明体空。

此一大科标题,含义甚多,先当一一说明,入文方易领会。上心行一科,是约内心明义。此诸法一科,是约外境明义。外境之事相甚多,故曰诸法。诸法多不胜数,将从何处说起?今约福报及法施明义,则可以赅摄一切法矣。盖福报之义明,非福报之事,便可例知。布施即摄六度,六度即摄万行,而布施中则以法施为最。若法施之义明,所有六度万行,皆可例知也。法施是善行,善行之义明,非善行之事,亦可例知也。

至于“缘生”二字,当分条以说之。顷言含义甚多,指此言也。

(一)内典中“因缘”二字,有时分说,有时合说。分说者,因是因,缘是缘,不容混也;合说者,说因即摄缘,说缘即摄因。盖亲因谓之因,疏因即是缘,故可合说。此缘生一言,乃合说者,所谓因缘生法是也。因缘生法者,谓一切法之生,不外因缘,从无无端而起者也。故法即因缘所生之果。因缘生法,无异言一切法不外因果。而福德及具足身相,是约果报明义。法施,是约因行明义。既一切法不外因果,故摄一切法尽。

(二)“诸法缘生”者,谓一切法本来无生,但由因缘聚会,假现生相耳。此意,盖明诸法是假相而非真性。以性乃本具,万古常恒,非由因缘聚会而生者也。故标题曰“无性”。言其但有相而无性也。当知佛书所言性,皆指心体之性言。与俗书所谓物性性格等说,绝不相侔。而一切法既皆为假现之相,可知一切法之当体,如幻如化,如空中花,如水中月,绝非实物矣。故标题曰“体空”。此“体”字指当体言,犹俗语所谓本身,非谓性体也。是故缘生之义,即显其有相无性,当体是空耳。福德及具足身相,显无性义便;法施,显体空义便。故分配言之。由是可知,说缘生,无异说不可得。而说不可得,亦无异说缘生。何以故?心之行动,亦缘生法故,所谓无明缘行是也。夫众生处处执著,一言执著,便有能、所。就能执一面言,无非妄念;就所执一面言,便是诸法。今告之曰:汝以为有能执者耶?心行叵得,能执之意,当下即空也。又告之曰:汝以为有所执者耶?诸法缘生,所执之法,亦复当体是空也。如此开示,正是将众生执见,从根本上推翻。若发觉者,通达此理,我见可冰销矣。何以故?我见之起,起于执实,既认妄念为真心,又以诸法为实有,遂致我见不能遣除。故欲遣我执,最妙观空。佛称医王,又称空王,即谓能医众生执实之病耳。

(三)缘生与不可得,皆明即空之义。如上所说,固已。然而大旨虽不异,而含义之广狭则不一。盖不可得之义,但明即空。缘生之义,既明即空,兼明即假。妄念为成凡之由,将欲了生死,证圣果,必须断念,故只宜说“不可得”,不宜说“缘生”。诸法固不应取著,亦不应断灭,故只宜说“缘生”,不宜说“不可得”。何谓即空即假?当知一切法,只是缘生,本来是空。此所以言“即非”也;然而既已缘生,不无假有,此所以言“是名”也。故法与非法,皆不应取也。且以一切法虽体空而缘生,乃是即假之空。所以虽绝非真实,而事相俨然。此众生所以难出迷途也。以一切法正缘生却体空,乃是即空之假。所以虽事相俨然,而绝非真实。此行人所以亟应觉悟也。云何觉悟?空有不著是已。云何而能不著?要在离相离念。必离相离念,乃能随缘不变,不变随缘耳。

(四)前言心行及诸法两科,是开示一超直入之修功。然其中亦有虽不异而不一者,不可不辨。盖直向心行不可得处契入,是契入空寂之性体;若直向诸法缘生处契入,则是契入如实空如实不空之体相用,亦即契入寂照同时之性德者也。然而得体方能起用,不空须自空出。若不离念,寂且未能,遑论乎照?故学人于行门,必须空有不著;而于观门,则须一空到底。此理不可不知也。总之,心行叵得,应离念也。诸法缘生,应离空有二边相也。前不云乎?离念为离相之究竟,离相乃离念之方便。故用功当以离念为主。若离时,空有二边相,不必说离而自圆离矣。虽然,诸法缘生,即空即假之义,离念者,亦不可不通达之,以为补助。当知心性本空有同时,故唯心所现之诸法,亦无不空有同时。今观诸法缘生即空即有,即无异观心性之即空即有也。若但知离念,而不知修此观,恐堕偏空,而不能达到寂即照,照即寂也。故于说心行叵得之后,复说诸法缘生。此理更不可不知也。是乃佛之正知,当如是开之也。

(五)上说性与诸法空有同时之不异。然其中亦有不一者,不可不辨也。盖真心不但真空,且是真有。真空者,离名绝相故;真有者,常恒不变故。彼一切缘生法不然,本无是物,但现假相而已,乃是真空假有者也。(克实论之,尚不足言真空,只可谓之假空。因诸法之空,是由假有形成者耳。既非实物,空有俱说不上。兹姑随顺古义,说为真空假有。)因其本空,故说假有。因其假有,故知本空。为欲明其空有是相待相形而成,故曰空有同时耳。不似真心,离名绝相之空,常恒不变之有,皆是绝待。其同时并具,初非由于相待相形而成者也。故谓之真。故能为一切法之体。又复真心既万古常恒,故曰本不生。若一切法亦名本不生者,乃因假现生相,形成为本来不生耳。实则本无是物,无所谓不生也。故本不生之名虽不异,而一真一假,亦复不一。

或曰:心外无法,心生则种种法生。此心盖指妄心而言。然则佛菩萨既无妄念,而能现种种境相,不知何由而成?答:佛菩萨实无有念。种种境相,亦实由心而现。此则由于因地发大悲愿随缘度众,故证果后,虽不起念,而藉夙昔悲愿熏习之力,便能随机感缘,现诸境相。此义散见诸经论及《大乘止观》。故修因时,必须悲愿具足,深观诸法缘生之义,使熏习成种,乃能于大定中随缘示现耳。上说诸义,皆行人所应了知。不然,必疑证果后何以念犹未净,或疑无念则无所现,或疑真心与诸法同一即空即有,同一本不生,何以为诸法之体耶?兹姑乘便一言之。

(六)开经以来所说诸义,得此心行叵得、诸法缘生两科,乃洞明其所以然。盖说三空,说一切皆非等等句义者,以心行不可得故也;说二边不著,说一切皆是等等句义者,以诸法缘生故也。故此开佛知见一大科,实为全经最要部分。前后所说,无非开佛知见。信者信此,解者解此,修者修此,证者证此。合信解行证,方将开字功夫做了。信是初开,而解、而行、而证,乃究竟开也。

(辰)初,约福报明无性。分二:(巳)初,明福德;次,明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