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监狱与北关监狱所有的特性似乎都是如同宁城与安乐县一样的迥异有别,甚至可以说恰好是位于两极的:四季监狱在浙省所有的监狱中是财政上最为富庶的,北关监狱的经济状况则长期以来在系统中排名殿底;四季监狱是典型的城市型监狱,北关监狱则是最经典的农场型监狱;四季监狱押犯人数很少,最多时也不超过两千人,北关监狱押犯量很大,最少时也没低于过四千人;四季监狱的建监历史很短促,至今不过二十年,北关监狱则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第二年就已经成立了编制。不过有一点它们却是共通的,那就是我们这个星球自打有人类文明社会以来就亘古有之的人情法则无论在哪里都是管用的。有着副处长这位尊贵的慈镇老乡的照顾,马梓筠自然取得了从岗位配置到职场提携的无数便利。自然,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那张“某某副处长的人”也就成为了他身上最为鲜明的公共标记。其它所有他想被人关注的或是他之前确实具有的譬如“一个有才的人”、“一个有故事的男人”等等特质全部都被这张标记的光芒所遮掩,成为人们无心去关注的了。即便有时偶尔能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也并不是某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幸运,而还是因为他的最引人瞩目的标志的存在的次生结果。人家与其说是注意到了他,到还不如说是打起了通过他巴结副处长的主意。人家与其说是对于他本人认可,到还不如说是对于他身后的副处长的官职权柄的认可。

同样地,按照我们向来主张的唯物辩证法的释义,凡事有利皆也有弊。马梓筠既然享受了诸多作为“副处长的晚辈”所能享受到的被关照的便利,自然也就某些副处长官场上的宿敌以及他们的利害关系人所瞄上了。在这个问题上不存在马梓筠是否曾经的罪过他们的问题,只要是你确确实实是某某副处长的亲人同乡,或者说只要是你正在他的权力的庇护之下,作为针锋相对的政敌我就要“搞”你。这个“搞”和男人在**收拾他们的婆娘不同,其套路花式之复杂值得后世的人写下无数本如《鬼谷子兵法》、《三十六计》、《厚黑学》等等专门传授如何能玩人又不被别人玩的所谓成功学策略大作。其实归结起来,说得风雅点就是党同伐异,说的粗俗点就是脸厚心黑,最简练的一句话概括就是变着法的整人。幸好马梓筠绝对也不是副处长阵营里的主将,平时独来独往也不喜欢走动串联,日常工作也还算是能做到恪尽职守。因此一段时间下来,这些暗藏祸心的敌人也就暂时藏而不露,引而不发,各个都披着友好的虚假面具来接近甚至忽悠马梓筠了。那马梓筠自然也乐得虚与委蛇,相互糊弄。反正见人三分笑,遇到谁都是打哈哈,平时吃点小亏莫要计较总是职场新人自保的不二法则。更何况在四季监狱的建监元老们看来马梓筠确实是新人,可算上大学毕业后颠沛流离的那几年,加上在北关监狱就职的两年,他即便算不上是职场宿将,也绝不可简单以菜鸟视之的。

他所在的法制科和这所新兴的袖珍型监狱一样,规模体量是远远比不上家大业大的北关监狱的。连科长在内一共不过四个人,而要注意的是科室所承担的职责可不仅仅只有监狱执法监督一项,而是糅合了办公室承担的行政办公职能和研究所承担的理论研究职能。机构职责三合一,人嘛还是那么几个。所以说四个人看着也不少,但是所有的业务一经分摊,落到每个人头上却也是十分忙碌的。科室内的另外两位同事都是宁城本地人,一名已经到了职业晚期的年过五十的据说是整个四季监狱的首批建监元老,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亲眼看着监狱工地打下那根“定位桩”的。他资历既这么深厚,又是土生土长的宁城西门口人,如今又已到了马放南山的年纪,自然取得了连科长也不便多加指挥的优越待遇。另外一名女同志的真实年龄在马梓筠看来永远是个谜,她的面相看着至少接近四十了,可是平日里的说话办事的风格却很有些装嫩的味道。特别是说起话来尖声细气的,还带着点马梓筠幼年时在广播《小喇叭》开播前听到的那种成人有意模仿的孩童音。这种跨越年龄的模仿在马梓筠儿童时听着还蛮亲切,如今再听到就感觉仿佛在听日本能剧中那种常出现的有意拖音的怪异和违和。这名姓史的女同志也是地地道道的宁城人,祖宅就在宁城关帝庙近旁月湖的湖心岛上,据她夸耀祖上在南宋时期还是出过好几位高官的。她虽然没有这个荣幸能看到监狱工地的开工剪彩仪式,却也经常以身为监狱正式投入运营后调入的第一批女警为豪。她平常主要负责监狱新闻稿件的搜集修改刊登报送,笔杆子比她嘴皮子要利索。科长个头不高,四十出头的年纪,黝黑的脸庞上长着不少细碎的黑痣,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他开口闭口明显带着我国西北部陕甘宁一带的黄土高坡音,走起路来和他说话办事的风格一致,都是风风火火的。毋庸置疑他也是宁城改革开放之后涌入的过百万新宁城人中的一员。他们见证着、参与着也推动着这座现代化城市的蓬勃壮大,这座城也无私反馈着、回报着、哺养着他们个人和家庭的茁壮成长。科长年龄虽然只比马梓筠年长十岁不到,心眼却比马梓筠多了十个孔洞都不止。你若是只为他的淳朴表相所迷惑,误以为他就是西北诸省黄土地上时常能碰到的抽着旱烟,扬鞭高歌的普通西北汉子,那你就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一名外来户能在短短十年间混到一所管理人员过百、被管理人员过千的东部沿海大型国有单位核心部门负责人的位置,无论他的个性终究如何,是怎么也和质朴老实挂不上钩的。作为监狱领导身边的消息灵通人士,他显然是清楚马梓筠和副处长的关系的,因此表面上对待马梓筠一向也是和善客气。马梓筠虽然情商不高,但是大学毕业后在社会上摔跟头摔得多了,在北关监狱又积攒了惨重的教训经验,明白强龙难压地头蛇、胳膊扭不过大腿的道理,所以对于看着善待自己的直管领导就更加客气,只求能够平安自保。他当然也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也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和很多事你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不过目前新人初到,立足未稳,能忍还是先忍吧。毕竟只是籍贯在慈镇的自己对于他们而言既是职场后辈,又是连宁城话都不会说的外地人,还是老家在城郊的乡下人。虽然马梓筠通过婚姻和调动成功地挤进了宁城主城区市民的行列,也取得了在宁城主城区工作居住生活的资格,可是在他们心底却还是与他存在着身份高低有别的界限的。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就像这次马梓筠参加的全省研讨会,本来在预赛时他们监狱选送的是两篇。一篇主送的是科里那位女同志执笔并挂上监狱某领导名字的重点文章。以往这种舞文弄墨的差事科长自己没空承揽,那位老同志又不屑于参与,也多是让女同志负责的。正好今年马梓筠调入了,领导可能是想试试他的文笔成色,也让他尝试着单独写了一篇。结果两篇报送上去之后获奖参赛的却出乎意料的是马梓筠单人署名的这一篇。事后听了室友说马梓筠才知道这次穆局邀请的评委都是杭城各所大学的教授,而并非如以往那样都是省局各处室的领导。可能马梓筠文字风格更对这些正统知识分子的胃口吧,他们立场中立,又置身监狱内部复杂的人事漩流之外,对于挂着监狱领导名头的文章也并不感冒。以局外人的公正眼光打分,自然就容易颠覆既有的秩序,克服打人情分和印象分的顽症,使得比赛成为新人和黑马的乐园。当省局发送的获奖名单被女同志从传真机中拉出来的时候,马梓筠正在低头审核几份建筑施工合同。他猛然听到几米外女同志忍不住的“哎呀”一声,然后就是强装镇定的旋开茶杯盖大口喝水的“咕噜”声。正站在窗边定神运气的老同志觉察到了身边女人的异样,他转身走到传真机旁边,用宁城话小声询问了一句什么。女同志没有做声,只是将传真件扔到桌上,就闷头开始操作手机了,好像是在和什么人紧急发送着文字信息。老同志拾取起传真件的当口科长也走了进来,他大声问女同志省局的传真发到了没有。女同志压根没有抬头理他,仍旧在手机上快速打着字,一边从急速开合的嘴里低声蹦出谁也听不清楚的自言自语。老同志看完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淡淡微笑。他朝着马梓筠这边瞟了一眼,将传真件递给科长,自己又走到了窗边继续背着手俯视机关大院。科长一开始可能没有看清楚,举着传真件又仔细瞅了两遍。斜眼看了看坐在身边还在发信息的女下属。稍作思考,又走到正在逐条审核条款合法性的马梓筠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低声说到

“小马,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马梓筠抬起头看到领导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停下手头的工作,跟着科长进了那间单人小办公室。往常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科长都是很少与马梓筠独处,更很少把马梓筠叫到自己办公室来的。即便是布置任务,他多数时候也是宁愿自己走到大办公室马梓筠办公桌边交办。马梓筠心底有些惴惴不安,但是看到关上门转过身的科长脸上笑眯眯的,就知道至少不会是什么坏事了。

“来,来,坐,小马。”

今天的科长显得特别客气,他喜笑颜开地竟然主动挥手让马梓筠坐在那张向来都只有贵客才能坐的沙发上。他看着马梓筠略显局促的模样挥了挥手中的传真件,笑嘻嘻地说到

“恭喜你啊小马,第一次代表单位参赛就得了三等奖,替单位争了光,祝贺啊祝贺。”

原来是这事,不说马梓筠几乎都忘记了。他本来就是抱着重在参赛的应付一下领导的态度参与的,没想到却一不小心得了个小奖。这对于向来淡泊名利的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想到却被科长上升到了给组织增光添彩的无比高度。他诺诺地回应了几句,尽量显得谦逊。只说是侥幸,都是科长组织有方。看得出他这几句话科长还是蛮受用的。他哈哈一笑,又鼓励了马梓筠几句,让他戒骄戒躁,继续保持良好势头。马梓筠连连点头称是,征求了科长没有其他事了,正起身准备开门离开,又被科长叫住了。他转过身,见到科长右手握拳摩挲着下巴尖,似乎在作着什么为难的决定。稍过片刻,他下定决心似的让马梓筠出去后把大姐请来。马梓筠返回三人间大办公室,走在走廊上的这几秒钟里他已经猜到了一起参赛的老前辈肯定是没有获奖。否则被优先叫进领导办公室的肯定就不是他一个人,或者说就不是他了。他有些尴尬地走到了还在低头发信息的女同志身边,强挤出笑容,小声告诉她科长在办公室里请他过去。第一次说完女同志头都没有抬一下,其实马梓筠早已看到她字数密密麻麻的短信已经编辑好发出了,但是她仍是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举着手机在发呆。直到马梓筠大点声重复了第二遍,她才回过神来。板着个脸,也不看马梓筠一眼,慌不择路般的用臀部顶开座椅就快速走了出去。她刚走出办公室,刚才还在气定神闲地欣赏着窗外风景的老同志背后却好似长了眼,一下转过身来,乐呵呵地祝贺马梓筠。

“祝贺啊小马,旗开得胜啊,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嘴中说着祝福的话,他的话中可听不出多少祝福的意味,也感受不到什么真情的成分。可是只要他嘴巴不停,马梓筠还真就不便贸贸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办事。他只能再次表示获奖纯属侥幸,陪着老同志站在窗边絮叨。论对抗职场老同志,他马梓筠那还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教训也颇为深刻了。在北关监狱的分监区里时,他没有少将自己的意气风发毫不避让地与那些老炮们的老于心计迎头相撞。到头来别人毫发无损,他自己却被伤得鲜血淋漓。这倒不是说他天性刻薄,对于日暮西山的即将退场的职场老人有着什么观念中功利性的歧视。正相反,本性博爱的他的骨子里从来是最不欺老的。他最烦的就是有些人毫无尺度的倚老卖老。正因为他太了解老同志这类人了,并且是通过残酷的实战由表及里、由外至内地全方位洞悉他们的做派和心理。所以换个角度,只要他愿意,相比起一般的青年人他也能更游刃有余地与他们和平相处,虽然就动机而言这纯粹也只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般的自保。老同志聊着聊着,突然如经常感叹自己祖上曾经也阔过的阿Q那般回忆起悠远的往事。那个时候他可要比今天的马梓筠还要年轻好几岁,也还没有调入到监狱系统,还在宁城某区的人武部上班。犹记得某年海军舰队和宁城市委共同举办了个共建共兴军地联防的大型研讨会,总之会议的规模是超大的,最后邀请参加的嘉宾的规格之高也是无法想象的。说到这里他的整个面部神采飞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燃烧的光荣岁月。自己那个时候和市某局领导是同学,利用组织民兵训练的间歇抽空以两人的名义合写了一篇主题为加强宁城舟山海域处突应急物资保障的论文,居然还获得了二等奖。最后上台从军委某领导手中领奖的是自己小兄弟,他仕途前景广阔,更加需要这份荣誉嘛。至于自己,无所谓无所谓,做做幕后英雄就好了。说到这里他正感慨万千,从监狱大院围墙外的街道上正好传来了由杨坤演唱的《无所谓》改编而成的收破烂的电喇叭音,还真是相得益彰般的应景啊。马梓筠暗自憋住笑,奉承到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论写作功底还是老大哥明显更为深不可测,自己就是一枚菜鸟新人,今后还需要前辈多多指导。他刚才已经从女同志冷若冰霜的脸上揣测出了自己的得奖已经在无意中得罪了自视一向很高,心眼一向很小的她。尤其这次她的论文还自信满满地挂上了某位监狱领导的姓名,这样反差巨大的结局就更加让她难堪了。通过在北关监狱财务科的那次“怒吼事件”,他也明白一旦得罪了女人往往局势更加难以挽回。自己今后若想要在科室内获得一个宽松的工作环境,除了让科长满意,最重要的就是维持好与眼前这位老同志的关系。否则自己的处境就又要孤立了。

但是如果马梓筠在科室内装了千里眼,他还是会惊诧到嫉妒之火可以将一个看似理性的人炙烤出怎么样一种扭曲的心理。马梓筠和老同志正常下班了十分钟之后,科长和女同志才从办公室里一前一后走出来。科长的表情还是笑嘻嘻的开心样,他锁好办公室木门,一边和其他科室出来的同事打着招呼,一边从楼梯下了楼。那名女同志强颜欢笑地和科长道了别,一个人无比失落地慢慢走回办公室。她魂不守舍地反关上门,也没有开灯,就这样呆呆地在光线逐渐黯淡的室内瘫坐了很久。突然她一跃而起,迅速重启了电脑,打开D盘,再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夹的海洋中用鼠标定住某个命名为“报送论文”的文件夹再打开,里面只有两篇文章。她神思恍惚地楞了一会儿,再将两篇论文都给打开。她快速切换对比着两篇论文,浏览其中的一篇时满眼露出的都是赞赏和肯定,观看另外一篇时满脸充斥的都是不屑和难解。

“究竟是什么评委啊,识不识货啊。”

她嘴里喃喃自语,愈发相信自己这一次马失前蹄不是因为自己的文章写得不够好,而是马梓筠动用了什么文章之外的场外招对最终的评奖进行了干预。她越看就越坚信自己的这种肯定,越坚信心中对于马梓筠就越愤恨。

“早就听说这小子不是安分的主,在北关的时候就是好惹事的。这下胆敢欺负到老娘的头上来了。呸,给我等着,总有一天这口气要讨回来。”

她越想越气,侧耳听了听门外走廊里一片寂静,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到马梓筠办公桌边。她借着电脑屏幕颤动的光亮举起马梓筠并未加盖的茶杯,冷笑一声,朝着杯里轻轻啐上一口。

“让你狂,叫你使坏,叫你抢老娘的风头,让你尝尝老娘香喷喷的口水,哈哈哈。”

干完这事后她整个人浑身上下顿觉轻松了不少。她得意洋洋地踱回到自己办公桌前,一边关电脑,一边对着马梓筠空****的办公桌恶狠狠地说到:

“来日方长,等着吧,看谁笑到最后。”

马梓筠自然毫不知情,回家后他只是很随意地和自己妻子提起了获奖这件事。倒是夏妮旎很是开心。

“早说过你可以的老公,继续努力哦”

她欢快地伸手捏了捏马梓筠不缺肉的脸蛋,又说作为犒赏,今晚自己要好好请自己的男人米西米西一顿,带他去吃他最喜欢吃的海鲜杂鱼煲。找了一位聪慧宽裕又热爱生活的本地媳妇,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极大地加快自己对于本埠市井里弄民情风俗的熟识、接受和融入进度。马梓筠之前找到舞女和卫丹红都是外地来宁城打工的底层女子,她们不仅收入微薄,对于宁城的本地风土人情也只是略知皮毛。马梓筠每次和她们逛街也多以看景为主,即便消费也只能被低下的消费力拘束在城市的边缘地带中那些以供应外地低收入人群为主的廉价超市和民工饭店之中。和夏妮旎就完全不一样了,夏妮旎不仅年收入丝毫不逊于马梓筠,而且还是纯正的宁城本地小娘比。她出生在宁城,成长在宁城,连大学都是在宁城读的,人生的所有足迹都只限制于宁城,或者说主要就是在以三江口为轴心的这片传统主城区之内打转。相比马梓筠的前几任女友,夏妮旎既有财力,也有才力维系自己与马梓筠的爱情。尤其今天恰逢好事,容光焕发的夏妮旎亲热地勾住自己丈夫的手臂,故意不乘车而是采取逛街的方式走去那家在宁城美食街闻名的海鲜馆。这家门面很不起眼的小店铺深藏在宁城某段同样很不起眼的小街上,很多对于本地不熟的新宁城人即便擦身而过也不会知晓个中的乾坤。能够找上门的多数都是像夏妮旎这样有闲有心、又对于宁城的小街小巷烂熟于心的本帮吃客。他们平日里如捕食的鸟儿分散在宁城广大的城区四处搜寻理想的觅食点,一旦遇到水草丰美的美食宝地马上就通过手机呼朋唤友,云集共享。夏妮旎虽然自己对于生活精致度的追求程度在中产阶层中至多只能算得上是中等程度,可是她从小学到师范、工作后曾经在就职的几所学校中先后结识的那些同学闺蜜、同事闺蜜,还不算上数量庞大的近亲远亲中自不乏患有严重的“小资狂热症”的美食追猎者们。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在两个人的婚礼宴席中以不同的身份出现过,也曾经坐在不同的席位上从不同的角度怀揣不同的心情目睹过他们在民间婚礼仪式上完成了正式的结合。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虽然和夏妮旎的交往有远有近,有亲有疏,但是都可能会在宏观的生活态度以及微观的琐碎细节上对夏妮旎产生各式各样的影响。

走捷径离开大道在宁城主城区光线明暗转换的大小街道中穿街过巷,对于既为路盲兼方向痴同时又不是主城区人的马梓筠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事。幸好自己的妻子有力弥补了他所欠缺的一切,她紧紧挽着他,幸福地将上半身斜靠在马梓筠的手臂上。今晚的夏妮旎似乎也是特别的春心**漾,马梓筠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和频率急促的气息。在一处光线灰暗的小巷转角,情欲勃发的夏妮旎实在是难不住,居住主动伸手围圈住马梓筠的颈脖并且用力向着自己拉下来,而她顺势一个垫脚,马梓筠就感受到了她灵巧而温润的舌尖快速地钻进了自己的双唇间。两个人忘乎所以地紧紧拥抱亲吻着,直到某名踩着平板车下晚班的清洁工师傅转弯时和他们迎头相遇,猝不及防之下紧急按铃刹车才将二人从忘我的小世界中惊醒了过来。夏妮旎不好意思地冲着清洁师傅吐了吐舌头,两个人赶紧避让到了一边。

小饭店所处的位置真的很隐蔽,据夏妮旎讲这片街区里最早的建筑物是要上溯到清末的。窄小的马路边种着一排粗壮的白杨,树下不管是划了白色方框的车位里还是可以停下车的空地里全部见缝插针地停满了车,其中还有不少像是劳斯莱斯和宾利这样的豪车。车的对面的老式楼房一层开着几家打着各式招牌的小饭店。透过雾气蒙蒙的玻璃门可以瞧见里面热闹的场景,每家基本都是满员。还有些意志力特别顽强前来捧场又实在受不了屋内嘈杂气氛的等着翻台的食客们索性顶着寒风站在门口苦捱,真是民以食为天啊。就在马梓筠以为也要等候上好一阵的时候,夏妮旎又给了他一个惊喜。她牵着丈夫的手拉开其中一间饭店的门,直接走了进去。进去后夏妮旎用宁城话熟络地和柜台中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又说了些什么。眼神伶俐的老板娘十分客气地微笑回应,用手向后指了指,又点点头,夏妮旎就继续牵着丈夫的手穿过早已满员的大厅向着后厨走去。这里有个通向厨房和卫生间的T字形岔口,转弯处向左的长廊两侧是两排挂着阿拉伯数字房号的包厢,向右弯折的另外条短廊在不引人注意的墙边也有一扇小门,不知道的客人经过时候还会误以为是员工的衣帽间之类的工作用房。夏妮旎停在小门前推开门,里面居然是别有洞天,也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微型包厢。而且更为惊喜的是包厢内的空调早已调到了合适的温度,茶水点心也全部贴心地摆好了。两人刚刚坐下,模样俊俏的老板娘就走了进来,亲热地和夏妮旎拥抱在了一起。三个人闲谈了一会,老板娘就被伙计叫去应付某个包厢的熟客了。没一会夏妮旎提前通过电话预定好的菜式就端上了餐桌,主角自然是桌中心那份用褐色砂锅内里装盛得满满当当的“东海群英会”。服务小姐一打开锅盖,里面就冒出了一股海鱼特有的浓烈鲜香味。夏妮旎收拾好碗筷,温柔地开始给丈夫夹取着锅中各种颜色或黑或黄或白或红、造型或宽扁或溜长或细致或粗壮的小鱼仔,一边喋喋不停地介绍着自己和这家饭店老板娘是如何认识的。又说这个老板娘的男人有多么多么能干,人脉有多么多么宽广。

“她是哪里人?我听她宁城话说得很利索嘛。”

马梓筠也回夹了一块夏妮旎爱吃的鳗干喂到她的嘴里,顺口问道。

“她说过一次的,好像是皖南人吧。就是黄山那边的,那个字还真不好写也不好念,黑字旁加个多还是啥,对了,好像是黟县乡下的吧。具体哪个村就不知道了。”

从夏妮旎嘴里突然蹦出来的皖南这个词以及黄山周边的宏村西递让马梓筠为之一怔,再次勾起了马梓筠对于去向不明的司徒小满无限的思念。尤其是是最后上的那道热气腾腾的用青花瓷盘装着的酿制煎炒至金黄色的臭鳜鱼的独特气味更是将他拉回了那次和司徒小满黄山之旅的美好记忆之中。不明就里的夏妮旎还以为马梓筠是不习惯这种令人有爱有憎的风味,关切地询问他是不是很排斥这股臭鳜鱼独有的腌制气味,要不就撤下去算了。马梓筠被妻子拳拳的爱意所感动,忙制止正准备叫服务员的夏妮旎说自己没事的。以前在黄山旅游的时候自己也吃过,虽然谈不上嗜好,可是也绝不至于反感。自己刚才只是不小心被一根细鱼刺给卡住了,所以才费劲吞咽,现在已经好了。夏妮旎才放下心,赶紧舀了一勺蛏子蛋花羹让马梓筠喝,并嘱咐他今后吃鱼时要再仔细些。海鱼虽然普遍没有河鱼那样扎人的硬刺,但是对于没有吃习惯的人多多少少也要注意。马梓筠怜爱地望着妻子,他注意到为了照顾自己的口味,夏妮旎连普通宁城人最喜欢吃的那种需要用一元硬币插在雪白色贝壳背面的缝隙里用力将紧闭的壳撬开以食取里面血淋淋的橙红色贝肉的毛蚶都没有叫。他的心里翻腾着巨大的感恩的暖流,默默地感激上天对于自己和马家的眷顾。能够让自己找到这么贤惠的妻子,能够让马家找到这么明理的媳妇。

那晚为了回报妻子的温柔体贴,马梓筠表现得特别温存热烈。他极力迎合妻子酷爱接吻的**特质,一进房门就搂着夏妮旎开始热吻。两个人半旋着从门口吻到了沙发上,再从沙发吻到了卧室里。动了情的夏妮旎不仅狂野地吸吮着马梓筠的口舌,还主动拉过他的手掌细心地舔撩着他的掌心手背和每一根手指乃至指缝。她一边舔吸一边喃喃地问马梓筠自己是不是他最可爱的小猫,马梓筠鼻息粗重地回应到是的是的,你就是我最可爱的小猫咪。两个人疯狂地亲吻着对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部位。到最后马梓筠已是满身大汗,夏妮旎更是激动地抽泣了起来。她将滚烫的脸深深埋在马梓筠肥壮的胸前,只是流着泪反复说我要给你生个孩子,好想给你生匹小马驹。她一会儿用手指摸索下马梓筠的头顶,喃喃地说到小马驹的脑袋瓜子要像你这么机灵。一会儿又拉起马梓筠的手掌抚擦着自己的眉眼五官说小马驹的长相要像他娘这么隽秀。马梓筠故意坏坏地用指尖拂过夏妮旎的乳尖问道那么小马驹的胸脯要像谁呢?夏妮旎佯装生气地张嘴轻轻在马梓筠的胸脯上咬上一口,红着脸就是不说。马梓筠便继续使坏,伸手在夏妮旎细腰上挠痒,直到夏妮旎满脸涨得通红,实在是憋不住劲,便喘着气求饶说像你都像你,总行了吧。

有很多次两个人相拥着坐在飘窗边遥瞰着江面上倒映着城市灯火的江水缓缓流过。夏妮旎就会如同宁城博物馆解说员一般将这条江及江两岸的历史旧闻娓娓道来。她大学中的专业是教育学,可由于喜爱旅游,外语水平又不错,便在大二的时期顺手考取了导游资格。她如同多数的新职业女性一样,对于证书存在着孜孜不倦的摄取欲望。对于她们而言,无论证书到手后究竟能不能发挥实用性,她们也总是在考下一本之后又在备考下一本的路途上乐此不彼,永不停歇。这种心态可能有些类似某些博物馆馆主一心收藏珍品以扩充馆藏的心态,就像夏妮旎,学位证、教师证、外语等级证、计算机等级证书、心理咨询师证、导游证等等各式证书已经装满了书房里的满满一抽屉。她还准备继续向着会计证、营养师证等各种热门的、冷门的证书发起进攻。不过最令她艳羡的就是马梓筠拥有的那本律师资格证书,她总是对同事说自己老公这一本证书的分量可能抵得上她那一抽屉证书的分量。就是由于这本证书的存在,正宗本科出生的夏妮旎在勉强考上专科的马梓筠面前也从没有感觉到学历上明显的差距。相反她甚至还会经常仰视自己的丈夫,哪怕这本证书目前只能给马梓筠小富即安的公务员事业添光增彩而无法带给他那种精英律师的荣华富贵。

马梓筠写作获奖在他本人心底只是激起了极其微小的涟漪,可是却使得自己的妻子包括丈人丈母娘都对自己更加高看了一等。他们虽然为地道的宁城人,骨子里也都是精明人。可是很多宁城小市民身上具有的嫌贫爱富,不重视精神生活品质的通病在他们身上却并没有。夏妮旎在认识马梓筠之前不乏各个行业的精英追求者,他们有的三十出头就拥有了千万以上的身价,有的三十不到就已经被列入了重点培养的局级后备干部培养名单,有的也是文教政法金融各条行业上前途无量的青年俊才。可夏妮旎或是夏家父母在接触之后总是感觉对方欠缺了一点什么。夏爸爸在家庭中多数时候都是一言九鼎的,可在夏妮旎个人婚姻的问题上却出奇的民主。首先就是要看夏妮旎个人的态度,其次还是要看夏妮旎个人的态度。用他的话说和那个男人结婚的是夏妮旎,将来和那个男人过日子的也是夏妮旎。至于他和老伴当然也不是完全当甩手掌柜,但是确实不宜过多介入,只需在夏妮旎做出决定之前或者难以做出决定时适当地发表建议。夏妮旎永远是他们的乖囡囡,他们对于夏妮旎的选择很有信心,知道她所想找的也就是他们所想找的。他们的这种自信是建立在他们前二十年从夏妮旎踉跄学步时起就对她精心培育的坚实基础之上,他们之间只有偏差率永远为零的稳定磨合度而不需要特事特办时才特别加以注意的临时磨合。他们一家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集体默契指引着成员个人的任何行动永远都是直中靶心而不会落空射偏。

至于夏妮旎和夏家夫妻究竟看中了马梓筠身上的哪一点或者说哪几点,这也是婚前婚后马梓筠曾经无数次寻问过自己妻子的问题。马梓筠在个人感情事宜上实在是太过不自信了,这种不自信完全是源自于他幼年时就开始养成的并不良好的生活习惯。导致他这辈子在处理感情的问题上总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明明很简单的事,到了他这里偏偏很纠结。到了手的爱却又不确信,庸人自扰般的进退失据。该放弃的爱却又眷念不去,害人害己。他和夏妮旎在状元酒楼见面的第一天,他就看出了女孩对于自己是有着好感的。可当时还妄想着能挽回司徒小满的他只觉得是自己的警服给了并不优秀的自己额外的加成,对于警服下的这个男人,夏妮旎谅必也是感觉平平。他就没有想到以夏妮旎的优秀,如果想在宁城找个穿警服的丈夫那也压根不是什么难事。事后用夏妮旎的话说,除了副处长夫妻的介绍情面摆在那里不好轻率拒绝之外,马梓筠的职业当然也是属于他们夏家寻觅女婿的优先备选对象,最主要的还是天意吧。马梓筠不帅也不富,说话虽然好听也不能算是口吐莲花吧,可就是时不时能带给夏妮旎一种难以言明的归属感,使得她产生顿时想靠着这个男人停歇下来,只想和他过一辈子的奇妙冲动。她在最终下定决心嫁给马梓筠之前也无数次反问过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你不会后悔吗?你今后可千万不要后悔啊。最终她还是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家人。仿佛一切就是天意,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像那不知是谁随手在圣母院的墙壁上涂写的“宿命”两个字,无数来来往往的人擦身而过都没有注意,或是注意了也视若无睹,却能激发伟大的雨果写出那本旷世名著。雨果就是这“宿命”一词的宿命,夏妮旎就是马梓筠的宿命,反之亦然。可马梓筠需要面对的宿命可不远远不止夏妮旎。

就在写作竞赛奖项公布的第二天,马梓筠听从了夏妮旎的建议,主动邀请科室里面其他三人周五晚上到自己家用晚餐。马梓筠一开始心疼自己妻子,怕到时候她太操劳了,说直接在外面请好了。夏妮旎说你刚到四季监狱就举办婚礼了,那时候和他们不熟也不好意思请,今天就当是一并请了。最重要的还是在家里烧才更显得有诚意嘛。至于厨房中到时候肯定还是要自己妈妈过来搭把手的,酒桌上嘛身为老宁城人的丈人正好也可以帮衬帮衬,润滑润滑自己姑爷和同事们,尤其是那位女同志之间的紧张关系。马梓筠发出邀请之后科长倒是答应的很爽快。只是补充到这次马梓筠给监狱和科室都争取了荣誉,等开完会回来大家再好好聚一聚庆贺庆贺,到时候自己还要请监狱分管领导参加呢。老同志哈哈大笑几声,也是欣然应允。他甚至提到自己和马梓筠的丈人很有可能还是认识的,就是名字对不上人,但是见了面就知道了。只有女同志面对马梓筠谦逊的邀请一声不吭,半响才挤出一句“忙”。科长和老同志看马梓筠呆立着有些尴尬,忙上前打哈哈到有啥事那就推掉吧,肯定是科室集体活动更重要啊。女同志还是惺惺作态,表示确实是抽不出空。后来见到科长脸色有些不悦了,才说到那再看吧,自己争取能成行。她如今看到马梓筠愈加讨厌,总觉得马梓筠和自己已经离婚了三年的前夫很有几分神似。怪不得自己第一天见到他就心生反感,原来和那个死鬼一样生好了就是我的冤家对头啊。好在她几乎每天都借加班的名义晚下班给马梓筠的茶杯下料,今天吐口痰,明天用刚扣过鼻子的手指在里面**一起。想着马梓筠这半个月来也吃下了自己不少口水和其它“佐料”,她的心里不仅自觉大仇已报,甚至还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最终所有人还是到齐了。按照夏妮旎的本意是要将两家大人聚齐的,这样才显得圆满。可马父的腿脚实在是不便,马母又要照顾老伴,也就作罢了。菜式是夏家母女共同商定的,为此夏妮旎还请了半天假,陪着父母一起采购了最新鲜优质的食材。他们在家中掐算好时间开始清洗闷蒸,爆炒油炸的要晚点进行,这样才能保证菜肴的鲜味。夏家两位老人火力全开,配合默契,切菜的切菜,烹饪的烹饪,最年轻的夏妮旎反而沦为打打下手的配角了。等到他们忙碌了半天,马梓筠来车带着科长三人脱鞋进屋的时候,餐厅中的圆桌上早已是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以海鲜为主的宁城本帮菜了。科长不愧是人精,自来熟地和夏家人打着招呼。老同志也是嘻嘻哈哈,很快地和年长一些的夏家老夫妻聊起了天。他们东看看西瞅瞅,尽说些房子地段好,楼层好,装修好的恭维话。只有女同志阴晴不定地站在阳台上发呆。夏妮旎用手臂杵杵自己丈夫,两夫妻陪着笑脸走到阳台上。夏妮旎更是阿姐阿姐亲热地叫着,女同志也被他们的客气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餐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烈。夏家老爸、科长和老同志都是好酒之人,三个人喝着夏母煮好的女儿红谈天说地。夏家母女用饮料轮番敬着女同志,三个女人也是聊得不亦乐乎。反倒是马梓筠有些落了单。好在他这辈子也习惯了“落单”,作为看客永远是比作为演员更让他惬意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很显交际功底的酒桌上,他更加乐得自在。不过他的受冷落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会。在老丈人和夏妮旎的努力、科长和老同志的配合下,餐桌的中心议题很快就转到了本就是晚餐主角的马梓筠身上。自己的亲人谦虚地指出马梓筠身上存在的种种缺点,心领神会的客人们异口同声赞扬的都是马梓筠身上闪耀出的种种长处。就连女同志也吃人嘴短,跟着科长和老同志言不由衷地夸赞马梓筠有才,实在,上进。夏家人都知道她才是马梓筠当前单位人际关系中的最大病症所在,主要的怀柔对象也是她,整晚也都着力在软化两人间的矛盾。科长和老同志都是职场宿将,也是交际能手,自然也懂得如何配合着让主人家开心。科长更还想借着这个东风多笼络笼络马梓筠,也便于日后更加顺畅地指挥他做事。老同志多了夏家老丈人这位年龄相仿的朋友,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何乐而不为呢。结果就是大家喝得都比较尽兴,害得夏妮旎和马梓筠一对小夫妻手忙脚乱地将三位客人搀扶进车,再逐个将他们送回家。其他两位送得还比较顺利,反倒是送平日里最为稳重的科长出了点小岔子。他一路上都捂着嘴似乎要忍不住当场直播了,害得马梓筠都不能安心开车。最后他可能实在是难熬了,连续拍打着驾驶座位的后背,示意马梓筠停车。马梓筠也不顾被交通监控拍摄违停了,赶紧打开双跳,将轿车靠边。他慌张地下车拉开车门,扶出科长。后者三步并两步摇晃到路边的绿化树旁蹲下就开始大口呕吐。坐在副驾驶的夏妮旎也不放心地跟下车,她从后备箱中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马梓筠。马梓筠弯下腰,一边轻轻拍打着科长的后脊背,一边将矿泉水扭开瓶盖塞到科长手里。科长吐得实在是吐不出了,喘着气慢慢挺直腰杆。他一仰脖子大口灌了几口矿泉水,意志逐渐从模糊变成清晰,但肯定还是天旋地转的。他看到近旁马梓筠关切的脸,突然伸手将马梓筠拽得很近,几乎将嘴贴在马梓筠耳朵旁说到

“我,我北关,监狱认,认识很,很多人的。你,你……”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是突然停住了。他转转头看到了身边的夏妮旎,又扭扭脸看到了更近的马梓筠,似乎明白过来了自己如今身处的形势,更瞬间明白了自己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理智的细胞又重新占据了思想的高峰,他硬生生将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给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