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戴明突然来到校区，阮蘅正对第一次到访的家长进行到咨询，这位家长又是个十分能聊的，两人一来一往，聊了将近三个小时，等把人送走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早过了阮蘅的下班时间。
阮蘅回去时被戴明叫住，在戴明的示意下，进了另一间空置已久的小办公室。
她隐隐约约觉得戴明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谈，这感觉，仿佛回到了去年戴明在楼下咖啡馆里找自己谈升职的时候，她手心微微发热，突然有些坐立难安。
事实证明，阮蘅的直觉没有错，戴明大晚上的赶来可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巡查那么简单，哪回来他不是带着明确的目标来的？
“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一下，你也知道黄伟最近的工作重心开始往海城新校那边转移了，他最近在校区的时间不会太多，业绩这块你得多盯着点，还有销售部新员工的培训也不能怠慢，我看今年暑假班的业绩跟往年比起来总体进步不少，你功不可没。”
阮蘅小心翼翼地点着头，不动声色地观察戴明的表情，戴明这人跟人谈事情的时候，总是先夸赞一番，等对方卸下心理防备的时候再谈正事，这么些年，她大致都快明白他所有的套路了。
戴明喝了口咖啡，突然把话题转移到陈衍身上：“你老公煮咖啡挺有一手的，这杯还是他亲手替我做的，我看咖啡馆生意不错？”
阮蘅有些惊讶，只能顺着他的话聊下去：“嗯，位置好，肯定不愁生意。”
“我好像每次来都能在咖啡馆看见他，你们都上班，那孩子怎么办？两岁了吧？”
“有我爸妈在家里带着呢，比以前单独留给阿姨带放心一些。”
“那你们现在带孩子的时间是怎么分配的？”
“戴老师，你不会是来向我讨教怎么带孩子吧？这我可给不了你建议，我自己都不是个合格的学生呢。”
戴明笑了，刚才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立刻化解开来，他耸了耸肩，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宝宝：“说来惭愧，我家孩子出生后我带他的时间少之又少，一个月也就只能见几次面，都是我老婆和我丈母娘帮忙带着，我有时候回家想抱抱他，他一到我身上就哭，长此以往下去，以后他估计都认不得我这个爸爸。”
这也是阮蘅曾经想到过的问题，但阮蘅面对的情况没有戴明严峻，阮蘅再忙，至少每天都能和圆圆见面，戴明就不行了，他作为区域主管人，事业部副总，常年在各个城市之间穿梭，回趟家并不容易，他这个想法虽说听上去像是开玩笑，可阮蘅丝毫不觉得这不会发生。
戴明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归正题，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的，海城新校开业之后我打算把黄伟派到那里去，这么一来，这里校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你有什么想法？”
阮蘅呆住，怔怔地望着戴明，大脑像是突然宕机了一般，他在说什么？他单纯地只是询问她的意见？还是打算把她扶上位所以特意来探她的口风？
她的脑海里再次想起那天下午的长途汽车站，自己在前进和后退之间进退两难，双腿发抖，当时的她觉得自己的事业都要完了，眼前天昏地暗，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事业没有完，天也没有变得更黑暗，一切都正常的运行着，她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不好。
“戴老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戴明了然地笑笑说：“我和总部领导商量过这个校区的校长人选，我们一致认为从目前的人员配置来说，你应当是最合适的人选，再加上你们总监凯莉也提名了你，所以我认为这次晋升应该问题不大，只不过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上次就发生了意外。”
阮蘅的心跳扑通扑通地突然加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上回虽然也是晋升机会，但因为校区离这里实在太远，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机会，可这次不一样，如果可以留在这个校区，不仅离家近，还能得到晋升机会……
“戴老师，你真的认为我能胜任校长这个职位吗？”
戴明有些意外这个问题居然会从阮蘅嘴里问出来，他认为谁都有可能对自己不自信，唯独阮蘅不可能。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我的眼光不自信？”
阮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腼腆地低头笑笑：“说实话，我之前一直都是以做业绩为主，即使管理也只是以部门为单位，要我管理一整个校区，可能……”
“阮蘅，你的管理能力毋庸置疑，都是我们一致看好的，如果我们没有看到你的能力，你认为你还会有这个提名的机会吗？”
阮蘅也知道既然自己被提名了，就说明自己的能力没有问题，但是过去一年来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居然也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质疑，真是疯了……
“我今天找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等决定好了再告诉我。”
“戴老师，我不用考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我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戴明眼睛亮了亮，戏谑道：“不用跟你老公商量一下吗？”
“他完全尊重我的职业选择，之前我在工作的时候出现迷茫的时候还是他苦口婆心地开导我的呢。”
“是吗？那你可真是嫁对了人，没有什么比嫁给一个能理解你的人更加重要的了。”
在某一瞬间，阮蘅觉得戴明仿佛也在说他自己，她想起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戴明的妻子，唯一一次见到他妻子就是在他们的婚礼上，他妻子很漂亮而且有气质，听闻工作出众，也算的上是个女强人，后来听说怀孕之后，为了戴明辞去了工作，他们的家庭模式从原来的两个人共同奋斗变成了男主外女主内，正因为有她的理解和支持，戴明才能如此无后顾之忧地拓展自己的事业吧。
阮蘅下了班没回家，而是去咖啡馆等着陈衍一起走，自从餐厅开业以来，陈衍变得无比忙碌，咖啡馆这里是顾不上了，几乎把两家店都交给了店长阿森打理，如今又招了个实习店长，大大减轻了阿森的压力，照理说人员配比上已经十分合理了，陈衍完全不需要再几头跑，可他这个人就是闲不住，餐厅空的时候就爱往这里来。
阮蘅屁股还没坐热乎，陈衍就出来了，招呼她：“回家。”
她连忙跟了上去，夏末的微光吹在身上无比怡人，她想象着自己和陈衍已经度过了三个这样的夏天，而未来，他们会迎来更多个夏天，内心的某种不确定便被此刻这种若有似无的幸福感包围。
陈衍扭头瞥向她的时候，瞧见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揶揄她：“你今天心情不错？”
“陈衍，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对我来说算是好消息，但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不算是好消息了。”
陈衍一听她说这话，立刻警觉起来，脚步也随之放缓：“你掂量掂量，如果觉得我可能实在接受不了就别说了。”
“那我也得说，毕竟对我来说是好事啊。”
“你等等，我猜猜，是不是升职的好消息？”
阮蘅想说的话居然被他抢先说出来了，她不由瞪大眼睛问：“你怎么猜到的？”
“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
她摸摸自己的脸，难道当真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不应该啊，明明她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看她苦思冥想的样子，陈衍总算收敛了心思：“逗你的，你还真信啊？下午的时候你大领导来店里买咖啡，我给他磨的，他说起来人事调动的事情，我就猜到可能跟你有关了。”
“原来戴明提前跟你说了？”
“不算跟我说，就随口提了那么一嘴。”
她迟疑着：“那你有什么想法啊？”
“去年那回你没赶上，受了不小打击吧？上次我一开始之所以会反对，完全是因为你们新校区离家实在是太远了，但如果还是在这个校区的话，我先表明态度，我不反对，但你还是得按照我们的约定，分配给孩子的时间一点也不能少。”
阮蘅小心翼翼地送了口气，总算没有重蹈去年跟陈衍冷战的覆辙，她立刻向陈衍保证：“我肯定不会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我还得好好陪着我女儿长大，以后跟她做好姐妹呢。”
陈衍闻言嘲笑她：“你要是想跟你女儿做好姐妹，那你工作这么拼可不行，工作太拼老得快。”
“陈衍，你这些谬论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自己编的，对了，那你升职了，你们校长去哪里？”
“往隔壁去了呗，反正他来这里也是跟他妻儿分隔两地，去哪里都没差，去了隔壁，回家还近些呢。”
“什么时候去总部述职？”
“你进展地也太快了，戴明今儿才通知我的，怎么着还得再有两三个月吧。”
阮蘅算着隔壁校区原定的试营业日期，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按照以往的规律，自己应该没有算错。
陈衍看她这个样子，像个终于吃到了糖的孩子似的，就连空气里都带着甜。
“阮蘅同学，恭喜你，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