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看到她这样的变化,本以为自己应该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她有更多时间照顾家庭陪伴孩子了,可当她真的这么做了,他心里反倒不踏实了。

怎么说呢?好像他曾经喜欢的那个阮蘅,灵魂中最迷人的某一部分被削弱了。

杨娇仿佛在跟自己做心理斗争,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一直敛眉思索着是不是该多嘴,但又想到阮蘅那样的性格,是绝不会轻易服软的,更不会把自己受的委屈说出来,时间一长,心里肯定得憋坏。

“杨老师,你不用觉得为难,要不这样,你不用说破,你给我一点暗示就行了。”陈衍想了想,又摇头,“要不我问你问题,你回答我对或不对,是或不是,这也不算你主动告诉我,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你看怎么样?”

杨娇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点了点头:“那你问吧,不过你得抓紧了,我待会儿还有课。”

陈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准备循序渐进地问:“她这次错失这个机会,是不是表示就直接错过这次的晋升机会了?”

“是。”

“那她最近在公司里的心情怎么样?沮丧吗?”

“看不大出来,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你们这几个月的业绩第一是不是都换人了?”

“早几个月就变成朱青了,我实话告诉你吧,自从阮蘅生孩子回来之后,业绩虽然还过得去,但跟朱青还是不能比,一是因为阮蘅学生多,她顾不过来,再有就是阮蘅这个人特别有原则,不该收的学生她就不收,不像朱青,明知只是浪费人家的时间和金钱,还是先骗进来再说。不过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阮蘅得顾家,她之前因为孩子生病不请了好几回假吗?上面的人表面不说,心里可都记着呢,现在女性在职场多不容易呀?就拿这次来说,我们看到的是阮蘅因为孩子生病所以不得不错过了机会,上面的人看到的是她会因为孩子耽误工作,肯定就把机会留给没有后顾之忧的人了呀。”

杨娇本来没想说这么多,结果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陈衍努力在脑海中搜索朱青的名字,觉得阮蘅好像提起过,又觉得只是自己的错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那她跟这个朱青关系处的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好?”

“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你觉得能处的好吗?”

“也就是说,她们目前处于很激烈的竞争关系?阮蘅这个晋升的机会,不会转头就给这个叫朱青的了吧?”

“那倒没有,我直接告诉你吧,朱青深得校长喜欢,已经被提拔上去了,也就是说她现在跟阮蘅是同一个级别,业绩还比阮蘅好,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陈衍静默了几秒,迟疑地点了点头,怪不得阮蘅最近好像对工作出现了消极的现象,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以我对阮蘅的了解,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应该不至于让她对工作产生负面情绪。”

杨娇凝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再加上别的什么事吧……”

“别的什么事?”

“我们校区的编制总部都是规定死了的,尤其主管这个岗位,不可能一个部门同时出现两个,黄伟想拉拔朱青上来自然要想办法,可能黄伟当时也觉得阮蘅去新校区稳了吧,所以在没告知她本人的前提下直接把她的编制移到新校区去了。”

陈衍这下听懂了:“也就是说,阮蘅目前在单位里的位置十分尴尬?”

“可不吗?黄伟想让她走的心思都那么明显了,是个人都能察觉出来吧?何况阮蘅还是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换了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杨娇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说:“我一下又说多了,我得回去上课了,你可别跟阮蘅说是我告诉你的哈。”

陈衍向她比了个OK的手势,等杨娇人走已经走没影了,他还坐在原地岿然不动。

他太知道阮蘅的心情了,一个自己看不惯的人,突然有一天和自己平起平坐,不仅业绩比自己好,还比自己更得上头的人喜欢,这本身就会让人产生危机感。

但压垮阮蘅的并不是朱青被提拔,恐怕是黄伟对待她的这种态度。这几年,她兢兢业业,功劳苦劳都占了,却在黄伟那里讨不到一点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当成皮球踢走了,任谁都会心寒。

看来形势十分的不乐观呐。

阮蘅哄着圆圆午睡之后,才有空腾出来看了眼微信业绩群,一个下午,朱青又是连续两笔业绩入账,再往上翻,已经好久没出现阮蘅的名字了。

她呆滞地望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有些烦躁地丢掉手机,转眼就看到她爸阮丰从阳台浇完花回来,问她:“你上回那个升职的事情怎么说了?真黄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随口应了一声:“嗯。”

“那你自己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呀?就这么着呗。”

阮丰有些惊讶,这可不像是他女儿的风格啊:“你别逞强,心里要是有什么委屈在单位里没法说的,在家里通通可以发泄出来,不用憋着。”

“哎呀爸,都过去的事情了,你还提它干嘛呀,我就算心里过不去也只能过去呀,我这么优秀出色有能力,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就别替我担心了。”

阮丰哪儿会看不出来女儿的口是心非?换做以前,她就算回家来吃顿饭都是电话不离身,微信回不停,这回倒好,电话直接静音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有些反常。

“你要是想换个工作环境,爸肯定支持你。”

“爸,你说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挺好的,你别传播负面情绪,到时候让我妈知道了又该来叨叨了。”

“你妈念叨你也是为你好。”

“这话我从小听到大了,爸,我心里有数。”

她刚说完,被丢弃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阮丰拿过来一看,上边跳着黄伟的名字,递给阮蘅的时候发现她脸色变了变。

阮蘅接起电话,黄伟急促的声音猝然响起:“你回校区一趟,开个紧急会议。”

她本能地就想起身往外赶,可转眼却又顿住了,僵硬地回他:“黄校,我这带着孩子呢,走不开。”

“你家里没别人了吗?不是有月嫂吗?让她带一下。”

“月嫂回老家了,家里就我一人,真走不开,什么事啊?要不你电话里跟我说吧。”

黄伟的语气越来越急躁了:“电话里讲不清楚。”

“那我也没办法了,没人看孩子呀,我总不能把孩子扔家里不管吧?”

这些年来,阮蘅从没拒绝过黄伟临时通知的会议,这大概还是第一次,所以连黄伟都有些接不上话,他大概还觉得阮蘅会一如既往地惟命是从,颠颠儿地就回校区了吧。

“那行,那我们先开会,实在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

她不慌不忙地挂了电话,正迎上他老爹看透一切了的目光:“还说没事呢?明明有我跟你妈带圆圆,干嘛非说自己走不开?”

“又没什么大事,我们校长就是被惯的,芝麻点小事天天开会,我都习惯了。。”

“万一真出什么大事了呢?”

“真出大事了我更帮不上忙了,我一个小主管也干不了什么呀。”

阮丰被女儿怼的无话可说,以前她还没嫁出去还住家里的时候,哪怕一点点小事都会亲自往校区跑,反而那儿才像是她的家。

虽说阮蘅拒了黄伟,但自打黄伟那一通电话之后她整个人就有些心不在焉,或者用心神不宁更恰当一些,谁都看得出她心已经飞到校区里去了,只有她自己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却频频去拿手机查看是否有新的微信消息。

陈衍提前来接她们,阮蘅抱着女儿坐后座,圆圆睡了一下午,这会儿精神抖擞,一直闹着要和阮蘅玩儿。

下车的时候,陈衍忽然叫住她:“我给你买了礼物。”

“礼物?又不过节又不过生日的,买什么礼物?”

“你过来看看。”他把阮蘅拉到车厢后,朝她扬了扬眉,“自己打开。”

阮蘅摇头失笑,陈衍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做事还跟小男孩儿似的那么幼稚,以前他俩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没这么费过心思,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俩谈的倒像是非主流恋爱,因为完全没有恋爱该有的样子,更像是按照约会流程走个过场。

后备箱开了,一大盒心型玫瑰跃入眼底,阮蘅怔怔地看了几秒,无动于衷。

陈衍提醒她:“你不拿起来看看?”

“陈衍,我先谢谢你,不过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浪费了?这些玫瑰花能活几天呀?你把它们弄回家不是增加打扫家务的工作量吗?”

“我的天,阮蘅同志,你能不能有点浪漫细胞?我都买回来了,你的正确反应方式应该是露出很喜欢的表情,然后由衷得感谢我才对啊。”

“……”阮蘅转过身,双手抱胸,盯住陈衍,“你说吧,你突然买个大玫瑰到底想干嘛?”

“还不明显吗?我想逗你开心啊。你再看看,盒子里还有别的东西呢。”

他热切地催促阮蘅,仿佛有什么宝贝藏在玫瑰花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