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对她的好她一直都记得,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两人的相处一直都是陈衍退让的更多一些,所以当调岗升职的事情发生之后,陈衍那样的态度着实吓了阮蘅一跳,大概是因为从来性情温和的陈衍会突然如此强硬,让她感到陌生。

这场婚姻里,陈衍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包容着她,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之间什么都释怀了,就连对升职这件事都变得没有那么执着了。

陈衍看她落荒而逃,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仰头靠向身后的靠背。

述职事件过去一周后,阮蘅没等来戴明找自己谈话,却等来了黄伟,一直以来,阮蘅升职这件事都是由戴明推动的,她还以为黄伟对此事压根就不关心呢。

黄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露出遗憾的表情:“新区校长的岗位招聘,我上次听戴老师说已经挂到网上了。不过你孩子的确还是太小了,这个时候还是先把精力放在孩子身上比较好,升职嘛,机会一直都在的,但是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阮蘅觉得黄伟说得很有道理,但怎么听都觉得他话里有话,听上去很是别扭。

“新区那里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去,但估计还是你现在这个职位。”

阮蘅忍不住蹙起眉头:“我当初愿意去新区是因为有晋升机会啊,如果我过去了还是相同的职位,那我图什么呀?”

黄伟连连点头:“是,所以我觉得你过去意义也不大了,但是现在还有一件麻烦事,就是之前我以为你去新校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把你的编制一并挪到新校区去了,现在你既然不去了,编制自然要挪回来,那问题就来了,就变成了我们校区的销售部有两个主管,但我们只有一个编制名额。”

阮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黄伟,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她都能理解,但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某种算计。

原来他居然早偷偷摸摸地把她的编制也移出去了!

他不是不知道总部各项规章制度,在人事程序还没有走完落实之前,任何任命都存在变数,可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把她的编制都挪了。

要说他心里没有其他小九九,打死阮蘅都不信。

阮蘅压抑下心里的愤怒,状似惊讶地问:“那怎么办?”

黄伟啧了好几声,挠挠脑袋,说:“我也正想办法呢,找你之前我找陆丽问过了,她的建议是,新校区现在暂时还没有编制名额规定,你的编制暂时还挂在那里,这样就不存在我们校区编制超标的情况了。”

“那以后呢?这也只能解决现在的状况啊,等新区销售部主管一到位,我这编制还不是得往外挪?”

“先这么着吧,等戴老师来了,这件事我再跟他商量商量,反正离新校区开业还有段时间,肯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阮蘅简直被黄伟气个半死,转而就找陆丽去了,这才确认黄伟没有说谎,自己的编制的确早就被挪走了。

他不就是为了要提拔朱青,才想出的这个损招吧?恐怕当初听说阮蘅要去新校区了还觉得终于给朱青把位置腾出来了呢。

陆丽怕有些事情在校区里说被人听到不好,拽着阮蘅进了电梯,一直到楼下,陆丽才松口:“黄伟培养自己的人太明显了,那个时候他说要把你的编制弄到新区去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我也告诉他了,万一有意外状况发生呢?他压根就不管,一心一意的拉拔朱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有一腿呢。”

阮蘅早就气得没理智了,恨恨地说:“你怎么知道没有?没准真有一腿呢?否则黄伟怎么对朱青这么死心塌地?”

“那我们也只能自己想想,还真能把他怎么着?再怎么说他也是领导,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别说是你了,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陆丽被黄伟逼着做违反规定的事情也不少,心里对黄伟也攒着怨气,只不过她做人事的,好歹跟业绩不挂钩,没有阮蘅压力那么大。

阮蘅定定看住陆丽:“你给我一句实话,黄伟是不是压根没打算把我编制再弄回来?他这是变相要赶我走呢?”

陆丽有些闪躲,最后才下了决心似的说:“这件事你跟黄伟说没用,我建议你直接跟戴明商量。”

编制事情一出,阮蘅的上班积极性大受打击,对工作渐渐地没有了从前的热情,开始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家庭上,她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工作再努力,不受上司待见还是白搭,这样的职场环境,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为之奋斗的梦想开始的地方了。

一切都变了,但这就是职场生存法则,你永远不可能要求一成不变。

心态一旦出现问题,阮蘅的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业绩逐渐被朱青远远地甩在了后头,以前她看到业绩表上的那串数字还会焦虑,然而现在居然有些无动于衷了,那一串数字对她来说不再是奋斗的目标,而仅仅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所有努力和奋斗都变得无比可笑,那些加过的班,留在校区里通宵的夜晚,都成了她愚蠢的过去。

有些人仅仅靠会说漂亮话就能得到的东西,阮蘅们却要默默埋头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得到。

一面是阮蘅的颓废,一面是朱青的风头越来越劲,黄伟也把某些原本需要阮蘅做的事情直接交给了朱青,这倒让阮蘅乐得轻松,除了每天管好自己的学生,维护好自己的家长之外,突然之间少了不少工作量。

心直口快的张蓉看不过去了,有一天直接闯入阮蘅的办公室说:“我想辞职。”

阮蘅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让她坐下之后问:“你想清楚了?”

这个反应反而让张蓉诧异,过去她在阮蘅面前提过无数次辞职,每次都得到阮蘅好一顿教训,她以为这回也会和以往一样,阮蘅会好好教育她一番,然后劝说她留下来好好干,然而情况并不是如她想得那样。

张蓉觉得眼前的阮蘅反而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永远斗志高昂的阮蘅了,她踌躇着问:“我听说编制的事情了,你是不是还跟黄伟生气呢?”

“我没什么可生气的。”

“你最近的业绩跟朱青拉得越来越开了,阮蘅姐,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呀?这个校区可是当初你一手带起来的,总不能现在校区运营成熟了就把自己栽下的果实拱手让人吧?”

说起来,其实阮蘅自己心里也很矛盾,有那么好几个瞬间,她甚至想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辞职走人算了,可看到自己学生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看着家长对她的信任,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做到潇洒地一走了之。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在工作上已经能够做到行事果决了,可当她真正需要面临选择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优柔寡断是没法真正被舍弃的。

就像她无法干脆地舍弃自己亲手招进来的那些孩子们。那些学生来时,她曾向家长承诺一定尽自己最大所能帮助孩子,如果因为自己事业上的这些摩擦而影响到这些孩子们,是不是又有些自私了些呢?

自从上回跟黄伟发生过争执之后,阮蘅就时常陷入两难和自我怀疑当中。

“阮蘅姐,你要知道,你可是我们校区业绩上最能稳定军心的那个人,这一点连朱青都比不过你,朱青只适合锦上添花,你可经常是雪中送炭。我以前每次想放弃的时候我就想想你对我的那些谆谆教诲,自打我进到这个行业,你就一直是我偶像。”

阮蘅不是不知道张蓉拐着弯儿地在给自己打气,也清楚张蓉担心自己,她不禁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换做以前,我一定会留你,但是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我也无法确定它会变好还是变坏,所以没法给你什么好的建议。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走?”

“是你要走,你怎么问我呀?”

张蓉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我计划的是年底,就12月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这儿缺人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招人了,我虽然业绩不行,但还能替新人顶一顶。”

阮蘅自嘲地笑道:“我这儿缺不缺人可不是我说了算。”

“阮蘅姐,你要振作起来啊,你才是我们销售部的老大,怎么天天尽看朱青脸色了?”

“别说这些了,你辞职这事儿跟黄伟说了吗?”

“没呢,我不是想先跟你说一声再去跟他说吗?”

“嗯,也是,其实你这人也不是没能力,就是容易懈怠分神,回去之后好好把身上的坏毛病改改,别成天就想着混日子。”

“阮蘅姐,我还没走呢,等我走之前你再教育我也来得及。”

“我以前天天教育你,你听我的了吗?”

张蓉不好意思起来,如果说离开这里有什么人是她舍不得的,阮蘅一定是其中一个。

“到时候定了日子记得提前告诉握吃散伙饭哈。”

“那一定。”

又是一顿沉默,张蓉不自觉地往隔壁的办公室瞥了一眼,而后身体往阮蘅那边倾过去,做贼似的,小声问:“你听说了吗?朱青最近的投诉好像又多起来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不管管吗?”

“她现在跟我同级,我要怎么管?如果我主动凑上去过问,她该觉得我不把她这个同等级的主管放在眼里了。”

张蓉本着看热闹的心态,结果热闹没看成,却让她看出了阮蘅对工作的厌倦,以前她从没在阮蘅身上看到过这种情绪,阮蘅在她眼里,永远都是**的代名词,好像无时无刻都能打鸡血似的。

“阮蘅姐……”

阮蘅没听她把话说完,一看时间,:“呀,到下班时间了,我走了,你走吗?”

张蓉摇摇头,眼巴巴地看着阮蘅准时准点的下班了,这要放到以前,那是极少会出现的状况,整个校区里,只有他们销售部的时间是几乎都奉献给了校区的。纵然后来阮蘅生完孩子后经常提前回家,也没有到现在这样一到点就走的地步,看来这回黄伟是真伤了她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