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暑假班终于在兵荒马乱中结束了,白天的校区再度恢复平静,这让甫一进门的阮蘅微微产生不适。
然而暑假班补习的学生们回学校上课了,却还是摆脱不了吴江,索性吴江最近安分了很多,没惹出什么岔子来,阮蘅也就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她去找陆丽,把自己去述职当天悲催的过程讲了一遍,奇怪的是,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心里没什么沮丧感,可一旦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心里突然感到有那么一丢丢不舒服了。
陆丽也替阮蘅感到可惜,本来阮蘅升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因为这一个小意外,让事情再度出现了悬念。
“戴明也问过总部,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让你改次再去述职,但你也知道总部的规矩。”
阮蘅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靠着椅背,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总部的德行?总部那帮人顽固刻板,说一不二,但是她能理解,规矩就是规矩,今天可以为阮蘅坏了规矩,明天别人也同样可以这么要求,久而久之,规矩就不再是规矩了。
现在虽然让人觉得总部不近人情,但无规矩不成方圆,至少他们不会为原则问题妥协。
陆丽看着阮蘅这颓废样儿,有些不忍心,安慰她:“你也别急,没准事情还有转机呢?”
“其实不管有没有转机,我都没机会了,圆圆实在还太小,像这样的突发事件一定还会再发生,我没有信心每次都能处理的好。”
她这两天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或许陈衍是对的,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她会面对这种两难境地,所以那个时候才极力反对她调岗。
“作为母亲呢,我充分理解你,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以孩子为重,我当初也是为了孩子,停职了一年,但你之前在工作上那么有野心的一个人,总觉得回归家庭不像是你的做派。”
阮蘅被逗乐了:“我哪有什么做派?我现在就是个打游击的,这边有事儿去这边,那边有事去那边,我以前觉得我肯定能把工作和家庭平衡好,再不济还有陈衍帮着带孩子呢,这两天帮我带孩子那陈姐有事请假回老家了,我才发现,我以前自以为的能平衡好,那也是在有人帮着带孩子的基础上。”
陆丽有一点不解:“你妈不是退休了吗?你怎么不让你妈带呀?”
“我爸妈辛苦一辈子了,终于熬到退休可以舒舒坦坦过清净日子了,还让他们来帮我带孩子?我觉得不行,而且我妈他们那一辈的很多习惯不大好,我可不希望到时候再费心费力地去矫正孩子因此养成的坏习惯。”
“阮蘅,你说你贪不贪心?又想自己带孩子,又想把工作做好。”
阮蘅撇撇嘴,她以前才没觉得这是贪心,她那时认为这是有能力的体现,然而今时今日,她算是服气了。
陆丽忍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她:“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一下,戴明让我在网上挂了招聘信息。”
阮蘅的笑容僵住了,陆丽虽然没有明说,但挂的什么招聘启事,招聘的什么岗位,阮蘅心知肚明。
果然啊,她一错过述职,一切都朝着另外的方向发展了。
戴明也看出她不靠谱了吧?
“还有哈,朱青要提前转正了。”
阮蘅又是一惊:“三个月的见习期,这不才两个月吗?黄伟让她提前转正的?”
“你是不是这几天没怎么看业绩表?她这两个月的业绩好得一塌糊涂,暑假班一结束,黄伟就提了转正申请表,规定说是三个月转正期,但只要上级领导提出申请,一般都能提前。”
虽然是迟早的事情,但这对阮蘅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她觉得现在几乎可以用腹背受敌来形容自己此时的职场处境。
原以为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没想到却变得更糟糕。
黄伟和戴明明争暗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黄伟还掩饰一下,最近倒是越发地不走心了,提拔朱青的意思分外明显。
朱青一转正,就相当于销售部有了两个主管,这在其他校区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阮蘅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和朱青,两个人当中必定要走一个,总部不可能答应一个校区部门拥有两个主管,编制也不允许。
至于是谁走,那恐怕就得看黄伟的脸色了。
安静的校区走道上,静的能听到前台姑娘的嬉笑聊天声,阮蘅正准备推门进办公室时,忽然,一声巨大的响声从校区后头砰的传来,震天响。
她手上一个颤抖,脑子里不知怎么的,警觉地蹦出了吴江的名字。
阮蘅和林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朝着声音的来源冲了过去,终于在后段靠窗的教室里找到了罪魁祸首。
没错,果然又是吴江。
吴江像是被吓到了,呆呆地望着阮蘅和林秀,拳头还撑在胸前,仿佛连他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林秀率先发现了不对劲:“哎呀,整片玻璃都裂了。”
校区所有小教室都是用的防爆玻璃,此时此刻,吴江的小教室里,门边上的一大块玻璃从顶裂到了底,看上去触目惊心。
难怪刚才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巨响。
阮蘅的视线落在吴江的拳头上,皱着眉问:“你怎么弄它了?”
吴江还是一副呆傻样子,摇头:“我没弄它啊。”
“那它怎么裂的?”
“我就是轻轻砸了它一圈,它就变成这样了,真的很轻,我没用力。”他努力地替自己辩解,就像上次不断辩解自己没有弄坏前台的考勤机,如出一辙。
“你没用力它为什么会裂?”
吴江被问急了,吼了出来:“那我哪儿知道?可能是你们的玻璃有质量问题呢?”
阮蘅扭头就问林秀:“咱们校区的防爆玻璃之前有裂过吗?”
“倒是裂过一块。”
“自己裂的?”
“嗯,就是突然爆了,老修玻璃的师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玻璃爆裂这事儿也不频繁,开校以来也就爆了那么一块,今天这块是第二块。”
吴江嚷嚷道:“听到没有?你们玻璃自己就会自爆,凭什么说是我弄坏的呀?又想让我赔钱?”
“那你好好地你砸什么玻璃?”
“我心里不舒服我想砸就砸,你管得着吗?”吴江瞪圆了眼睛,挑衅地看着阮蘅,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跟阮蘅拼命似的。
“吴江,我不跟你吵,你自己跟校长说去吧。”
阮蘅看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这孩子她管不了,哪怕当初她费心力管过,但最近她才想明白,她花在他身上的精力等于花在好几个同学身上的精力总和,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把这些精力花在别的孩子身上呢?
吴江这孩子已经无药可救了,如果他家长能够跟老师配合,兴许还有救回来的可能,但他妈妈那种态度,摆明了不可能跟老师好好合作。
当天阮蘅提早下班回去了,因此不知道黄伟是怎么跟吴江谈的,也就是张蓉那个大嘴巴,兴冲冲地告诉她,黄伟又把吴江叫到办公室给训了。
阮蘅看到微信,冷笑一声,训了有什么用?吴江听吗?再说了,黄伟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本来所有老师都对他有意见了,她也跟黄伟建议过不要再跟吴江续费,黄伟当时满口答应,结果怎么着,上个月月底的时候,就因为差了那么一点点业绩,黄伟转头又跟吴江妈妈续了费,别说是阮蘅了,最绝望的当属给吴江上课的老师们,以及逐渐沦为吴江保姆的实习班主任付婷。
她对着手机这一笑,正巧被陈衍看到,他揶揄道:“你刚才那一笑可真是瘆得慌。”
“你又没做亏心事你瘆什么?”
“我现在看你都心惊胆战,阮蘅,我问你个问题。”
阮蘅拍拍脸上的面膜,斜睨了他一眼:“问。”
陈衍小心着措辞,问:“你那个调岗最后怎么说了?”
“什么怎么说了?吹了呗。”
她语气轻松,讲得满不在意,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那你们新区那个校区总得有个人接手你本来要接受的职位吧?”
“那是领导应该关心的问题。”
“戴明没来找你谈过?”
“他忙着呢,各大校区到处跑,哪儿有空为这么点小事特意跑慈城一趟?”
陈衍静默着不说话了,他原以为戴明器重阮蘅,即使这回错失了机会,至少会象征性地安慰她几句,没想到居然连个声响都没有。
阮蘅揭开面膜,揉成一团蹭的一下丢进垃圾桶里,扭头去看陈衍:“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陈衍从容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五秒钟之后,突然深情告白:“阮蘅,就算哪天你不工作了,我也养得起你和女儿。你别误会,我没有让你辞职的意思,我只是告诉你,工作上遇到困难用不着患得患失,有最好,没有咱也不强求,老公能养你。”
不得不说,阮蘅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感动了一把,按压下心里的悸动,问他:“陈衍,你怎么突然说好听话了?”
“我是想说,你要是干的不开心,不用强求自己,你记住,你身后永远都有退路。”
她怔怔地望了他几秒,突然鼻子一酸,不想被他看出异样来,借口去看圆圆,赶紧起身离开了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