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喜欢她？
陈衍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在极力避免自己主动去想这个问题，不对等的喜欢从来不是他的诉求，在阮蘅没有完全表露出来之前，他不会轻易让自己投降。
安静之中，电梯到达，叮的一声，打破他们彼此之间的沉默。
苏喜仍旧站着没动，歪着头淡笑着等他，他沉默地撑开手挡住电梯，示意她进去。
“阿衍，你怎么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嗯，是有点儿。”陈衍耸了耸肩，答得实诚，反而让苏喜有片刻恍神，“你呢？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
她故作轻松地摇着头：“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老婆不会同意离婚的，他现在闹得欢腾，真要闹起来也未必硬的下心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就掺和到这种烂事中去了，我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离婚，可是事情朝着我完全无法料想的方向走。”
“你现在还跟他来往吗？”
“报社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不来往很难吧？”
“不是交了辞职报告了吗？”
“那也得耗一个月才能走人啊。”
苏喜想起那天傍晚的光景，至今心口仍是堵得发慌，天将黑未黑时，办公室剩下的人寥寥，她趁着这会儿人少的功夫，将打印好的辞职报告交给他，谁知他看了之后，竟是一动未动，脸上露出一种近似于失望的表情。
她说：“我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我不适合再在这里工作，你放心，我知道规矩，所以提前一个月向你提出离职，希望你能批准。”
林阳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你没有必要走。”
“但是我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和你共事。”
“苏喜，我会处理好这一切，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他永远都自信笃定，认为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或许在工作上的确如此，可也许是当局者迷，他自己一定没有发现，面对妻女的时候，他表现得再强硬，也始终无法真正硬下心肠来。
那晚在他家里的时候，苏喜就已经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死局，解开的方式是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林总，我们还是退回到以前的关系吧，本来就是一段错误的开始，就不要再错误地继续了，你的太太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在家相夫教子，她的世界围绕着你打转，你不要辜负她。”
林阳忽然之间双眼腥红，讥讽地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开始？”
苏喜的心一阵钝痛，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你就当我们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吧。”
那是苏喜和林阳之间至此的最后一次单独谈话，自从她交了辞职报告之后，林阳好像有意避着她，原本在报社总能不期而遇的人，现在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她有时也会问自己，在他决心为了她离婚的时候，她是不是当了逃兵？
电梯到了一楼，苏喜反应迟钝地走出去，面对陈衍的背影，她下意识地说：“我们要是当初没有分手该多好啊。”
陈衍停下来看着她：“你后悔了？”
“有一点，只有一点而已。”
“所以啊，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做任何决定，三思而后行。”
陈衍送完人，在楼下又站了一会儿，突然想抽烟，但自从和阮蘅在一起之后他就把烟都戒了，如今身上早已没有带烟的习惯。
就跟戒烟是一样的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戒不掉的感情，只有想不想戒掉的问题。
阮蘅因为生病，在家休息了两天，对于校区内的事情一知半解，她没想到戴明居然还没走，但听陆丽说，这两天楼下智赢格外安静，没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按常理来说，既然事态已经稳定下来，戴明不会延长待在校区的时间。
陆丽噼里啪啦忙着在电脑上打邮件内容，还不忘低声对阮蘅说：“今天戴老师可能会找你谈话。”
阮蘅一下子警惕起来：“什么事儿？”
“应该是好事，我也不确定。”
“现在这个节骨眼，能是什么好事？我怎么这么不信你呢？”
陆丽被她这么一杠，老大不乐意了，停下手里的工作，问她：“咱们这里的二校，新区分校选址已经定了，昨天戴明跟黄伟去签了场地租赁合同，估计装修马上进场，最快两个月就可以把场地装修出来，应该能赶在年底前试营业。”
阮蘅莫名其妙地问：“你在说什么？前一阵儿不是还说选址不定吗？我看黄伟为了这个选址天天满慈城的跑，怎么这会儿这么快又定下来了？”
“黄伟说了又不算，最后还是要戴明拍板，合同都签下来了还能有假？”
当初这个慈城二校还是年初的时候才刚落实下来的方案，按照总部这些年开校的效率和进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最快也要到明年年中才能完成一系列部署，没想到进程突然提速，连试营业的时间线都已经被推演出来了。
“诶，从你家到新区开车来回加起来大概要四个小时吧？”
阮蘅的心弦一崩，蹙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心里已经猜到我想说什么了，还是等戴明亲自跟你谈吧。”
陆丽再不搭理她，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去了，自从秦勇被打的事情发生之后，她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走工伤的程序上，奈何派出所抓不到打人的人，迟迟不能结案，大大地影响了她走程序的效率。
自打从陆丽那儿出来后，阮蘅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算接到了戴明的微信：楼下咖啡馆见。
她到的时候戴明已经点好咖啡坐在显眼的位置了，他把另一杯咖啡推给她说：“我问了老板你喜欢什么口味，这咖啡是他做的。”
阮蘅扬了扬眉，下意识地往收银台看，今日坐镇收银台的果然又是陈衍，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他招来的小姑娘还是没法熟练上手，店内培训实在大有问题。
“听说这家店是你老公开的时候我还有点惊讶。”
阮蘅不好意思地问：“谁告诉你的啊？”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了，校区里的人都知道啊。”
以往和戴明面对面谈事情，阮蘅从来不会感到紧张，可今天大约是从陆丽那儿窥到了些蛛丝马迹，心里有底时反而没什么底气了。
戴明抿了一口咖啡，笑容毫无攻击性，反而有一种能够迷惑人的和善，他对阮蘅笑着说：“有个建议想给你，你可以听一下。”
她诧异：“什么？”
“二校的选址尘埃落定了，选在新区，昨天我跟总部的装修队沟通了一下，最快月底可以进驻装修，到暑假班结束能出来一个大概雏形，我们初步预计圣诞节试营业，没什么意外的话时间上还是很充沛的，一个月后陆丽会陆续开始走招牌流程，招来的人会暂时放在现在这个校区里，等二校一完工可以直接过去上手，人员方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阮蘅盯着桌面听得认真，手指摩挲着咖啡杯，温暖的触意缓缓缓解了刚才的紧张。
戴明并不着急听她开口，品着咖啡感叹这里的咖啡豆品质不错，还顺带夸赞了一番陈衍的手艺。
半晌阮蘅才开口：“戴老师，你想让我去二校？”
戴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你也知道你的晋升道路怎么走，再上去就是校长职位，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二校校长，我的建议是，升你做见习校长，见习期六个月，这段时间你可以跟在黄伟身边熟悉岗位上的变化，到时候到了二校也不至于慌。不过我也知道你家孩子还小，你得兼顾家庭，尤其校区刚开业，难免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进去，而且说实话新区离这里不近，时间上没办法做过多取舍，一切还是看你意愿，仅仅只是我的建议而已。”
她开始感到坐立难安，从来没有想过当一个大好的晋升机会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竟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抉择，换做以前的阮蘅，哪怕是还没有生下孩子的阮蘅，她都不需要犹豫就会立刻答应下来。
可现在这个局面，她哪一边都抛不下，哪一边也都想要，就成了一个没那么容易解开的结。
当时她之所以会选择在结婚后立刻生孩子，就是为了尽量减少对职场的影响，早生早回归职场一直是她结婚前的想法，她唯一没想到的是晋升的机会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
戴明见她犹豫不决，说道：“你不用那么快给我答复，回去慢慢考虑，时间还够。”
阮蘅只好勉强笑笑：“好，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戴明摇摇头说：“真是想象不到，以前的你横冲直撞的，恨不得抓住每一个机会，现在真不像是我认识的你。”
“你这是嫌弃我了？”
“我这是在夸你，你听不出来吗？”
“怎么想都不觉得是在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