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五章 掉包
云舒吩咐完雁儿蓉儿,跟水志飞和小静打声招呼,便匆匆回房,啪一声关上房门,找出那本医书仔细研究,然后又把药材翻出来一样一样查验比对。
当看到那包干瘪瘪的根茎时,她拿起来闻闻嗅嗅,这是一支香的根茎,能消炎解毒、止血生肌,药方上说此味药必须要五年以上的根茎,可这根须如此细小柔嫩,一点儿都不像长满五年的,莫非是这味药出了问题?
她再把其他药物仔细查验一遍,发现这些药材都是老的嫩的混杂一起,并未分开,如此药方上那些要求年份的药材就没办法达到要求。
莫非当真就是这个原因,把原本好好的奇药变成了毒药?或者雁儿他们熬制的过程也有问题?要救柳烟儿,这是最好的办法,万事俱备的时候放弃实在不甘心,云舒决定,明天她亲自去药铺跑一趟,然后亲自熬制,她就不信药方都有了,会做不出药来。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吃了早饭便出门,去医馆找了个熟识药材的老大夫,跟自己一起把县城几个大铺子的药柜都翻了个遍,大半天功夫没有白费,药材总算齐了,而且百分百是满足条件的上等药材。
回去的路上,云舒让夜五买了只赖皮土狗备用。她回到院子,饭都顾不得吃,就换了衣服、穿上围裙,全副武装的开始熬药。
春秀看她那打扮本想笑话她,不过见她踌躇满志的样子,想了想,干脆放了针线,端根小凳儿出来看云舒熬药。雁儿蓉儿被抢了差事,只能在一旁看着,偶尔拿个东西、打个下手;水志飞见院中热闹。也出来看稀奇,连屋里的小静也被引了出来。
云舒本不想这事儿让太多人知道,特别不想让小静父女知道,可又不好意思赶人家走,也不好现挪地方,没办法,只能找个借口敷衍,还要一边熬药一边陪他们闲聊。
面对水志飞好奇的一串一串问题,云舒哪有心思回答,好在春秀在一旁解围。云舒也算勉强能用心。等她把所有药材按顺序放入药罐,便干脆好好陪水志飞他们聊会儿,直到他没兴趣了。水又烧干一半,云舒干脆把药罐拎下来,谎称现在就给柳烟儿送药去,拎着药罐就出了门。
当然那药还没好,不可能现在就送去。她只是换了地方,挪到干娘方氏家忙活去了。
如此一直折腾到天黑,干娘催了几次吃晚饭,云舒揭开锅盖,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与昨天那气味完全不同。云舒心中大喜。因为药方旁边有备注,判断药熬好没有的其中一个标准就是气味,此药清香四溢必定差不了。
云舒兴冲冲的倒出半碗。让夜五把那土狗弄来,丢几块肉到药碗里浸泡两刻钟后喂给土狗,土狗吃的时候还精神满满摇头摆尾,吃了过后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云舒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直到半个时辰后。那土狗突然倒地一动不动。
云舒欢呼一声冲上去,干娘见之却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道:“云舒,别去别去,那狗方才还好好的,突然死得僵硬,必是得了什么瘟疫,你可别去碰它。”
“瘟疫?”
“对啊,我小时候见过异常瘟疫就这样,好好一个人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了,然后就没气儿了,你可得离它远点儿。”
云舒眼珠一转,瘟疫?这倒是个很好的借口,她乐呵呵道:“知道了,干娘,谢谢干娘帮我出的好主意!”
“啊?什么好主意?”
方氏还没问完,云舒就兴冲冲的跑到土狗旁边这儿戳戳那儿看看,不管怎么弄,那土狗完全不动,就像真的死了般!成了,安夫子果然没骗人,云舒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现在就等十二个时辰后再喂一副药,只要土狗能活过来,那才是真的成了。
为免麻烦,云舒把土狗和药罐药包全都留在了方氏家,并一再请求方氏千万要看好那些东西,不要任何人动。待一切处理妥当,她才兴冲冲的回自家院子去。未免节外生枝,这事儿除了夜五和春秀,云舒谁也没告诉,等柳烟儿顺利接出来后一切都好说。
次日,云舒照例出门,一到方氏家就忙着熬药,到下午时分,云舒就把药给土狗灌下去,然后便是满心期待的等待。可是结果并未如她意料那般满意,他们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土狗全身绵软一动不动,也没有呼吸,完全看不出有活过来的征兆。
云舒有些丧气,到底是解药配制有问题,还是当初喂下去的药就不对?如果最初就不对的话,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她郁闷的坐在院中愣愣的望着那只土狗发呆,方氏怎么看怎么担心,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云舒啊,你到底给这土狗吃了什么了?别真是瘟疫吧?你小心些,别离它太近,要不还是让方明把它弄去城外埋了吧?”
云舒愣愣的摇头:“不是瘟疫!”如此便没了话。如此一直等到傍晚,方明媳妇说自己的丫鬟来找,待二人进来,云舒回头见是蓉儿,意外的是书儿居然也跟她一起来了。
云舒目光绕着二人扫了两圈:“蓉儿,有事吗?”
蓉儿低垂的脑袋往书儿方向偏了偏,书儿道:“云舒小姐,是奴婢央求蓉儿姐姐带奴婢来寻您的!”
“你?什么事?”不知为什么,云舒不怎么喜欢这个书儿,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云舒总觉得这丫头有些阴,既阴沉又阴暗,这种人城府很深,不好打交道。好在她只是个小丫鬟,而且又不是自己的丫鬟,她不招惹自己,自己也没必要为难她。
显然,蓉儿和书儿都听出云舒语气里的不高兴,蓉儿如犯了错般缩缩身子,把脑袋垂得更低,书儿一直都是低头垂手、恭恭敬敬的立着,“回小姐。我们夫人的燕窝吃完了,夫人让奴婢来问小姐要些。”
云舒一听心里就有些来气:“我一会儿就回去,这几个时辰都等不了?”
“回小姐,其实燕窝昨天就没了,夫人以为您知道就没提,夫人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每顿吃饭前都必须喝燕窝粥的。”
“哦?原来是我亏待了你们夫人?回去告诉你们夫人,就说我最近手头紧,大院里仆役们的工钱都发不全,供不起她天天吃燕窝。”
云舒明显说的是气话,那书儿却轻轻蹲了一下:“是!”
看她这模样。本想发泄一通的云舒话到嘴边又被堵了回去,她心里甭提有多憋屈。蓉儿见云舒脸色不好,赶紧解释道:“小姐别生气。书儿也是没办法,她熬不出燕窝粥,静夫人就要打骂她,书儿身上好多伤都是静夫人打的,不信小姐看看。”
蓉儿伸手去拉书儿的袖子。书儿却死死捏住直往后退,怯怯的小声道:“没关系,夫人是主子,生气了打奴婢几下应该的,蓉儿,别拉、别拉。哎呀!”
蓉儿明明没怎么用力,书儿的半截袖子突然哗啦一声被扯了下来,云舒看了一眼。那露出的小臂上果然好多纵横交错的伤痕,看得出那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定是长期受伤所致。云舒惊了一下,这些都是小静弄的?小静才去申家多久啊?下手这么狠?
蓉儿见书儿抱着胳膊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赶紧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的想把那袖子接回去。云舒看了会儿。抿抿嘴道:“蓉儿,带书儿回去换件衣服吧!”
“是!”蓉儿扶起书儿。慢吞吞的往外走,低着头的书儿瞟了一眼地上的土狗,眼中似有异光闪过。快到门口时,云舒道:“燕窝我待会儿让七味斋的人送过来,小静若是不满意让她直接来找我。”
蓉儿一喜,轻轻晃晃书儿胳膊,小声道:“书儿,还不快谢谢我们小姐。”
二人停下,回身跟云舒道谢后缓缓离开。
云舒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口良久,突闻干娘一声惊呼,吓得她差点儿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屋里的唐方明和他媳妇也跑了出来,纷纷围在方氏身边询问。方氏怔怔的指着地上,大家低头看去,没发现什么异状,方氏急道:“云舒啊,那…那…那狗……那狗!”
云舒愣了一下,过去戳戳土狗,土狗耳朵动了动,有气无力的转头看云舒一眼,又躺回去闭上眼一动不动。云舒惊讶的张大嘴,我…我眼花了么?她又去戳土狗,土狗没动,她干脆用力踩了土狗后腿一下,土狗突然嗷嗷叫着跳起来就要咬云舒。
唐方明一把把她拖过来,一脚踢过去,土狗被踢飞出去撞在花台上,然后咚一声掉在地上,它的脚还在抽搐。云舒惊呼:“哎呀,别把它踢死了吧?”
“踢死了活该,真被咬它咬了得了疯病瘟疫怎么办?云舒,你别再折腾这死东西了,我把它弄出去埋了算了。”
“别啊别啊,方明哥,它昨天是死的对不对?现在活过来了你不觉得稀奇吗?”
“有什么好稀奇的?多半是昨天没死过心,今天缓口气儿而已,迟早要死的。”
二人争执片刻,唐方明总算答应明日一早再把土狗弄去埋了,不管死没死云舒都不能拦着。没办法,云舒也不喜欢这土狗,方才差点儿咬了自己,不过它喝了自己的药,在确定药效之前它是不能死地。
云舒在方氏院子一直守到半夜,亲眼看着那土狗一点儿一点儿活过来,精神越来越好,甚至吃了三大海碗的饭菜。看它吃得越多云舒越高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此药方完全有效。
她抬头看天,月亮正好爬上正空,现在子时一刻,时辰正好。她赶紧把让土狗假死的药拿来热热,便亲自拎了药罐带着夜五去了县衙大牢,在喝药前云舒把自己的计划仔细跟柳烟儿说了一遍。
“烟儿,这药我只在土狗身上试验过,不知道人喝了会怎样,可能无效,也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喝不喝你自己决定,想好了告诉我。”
云舒将药倒出来放在她身边便准备离开。却发现柳烟儿拉住了自己裙角,她蹲下去看她,柳烟儿张张嘴,声音虚弱得听不清楚,云舒凑近去,听她沙哑着嗓子小声道:“我…愿意…伺候小姐。”
云舒退后一些:“你可想好了?”
柳烟儿眨眨眼,缓缓把手伸向药碗,云舒帮她拿过来递到她手上,发现她根本无力端起药碗。看着柳烟儿祈求的眼神,云舒一咬牙。亲手把那碗药给她喂了下去,待休息一阵,再轻轻将她放在枯草上。
云舒一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柔声道:“烟儿,睡吧,安心的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好了,没有人再欺负你、逼迫你。睡吧……”
看着柳烟儿渐渐沉睡过去,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如此甜美,像个可爱的婴儿般,云舒顿生怜爱之心,一手轻轻抚上她脸上的伤疤,心中一声长叹。唉,可怜的孩子!
夜五提醒道:“小姐,时辰到了。换班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云舒顿了顿,轻叹一声站起来道:“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大牢运尸体的牛车车夫已打点好,天一亮他就会把这小丫头的尸体运出城,我们的人已经准备了一具形貌相似的尸体,掉包后直接将她运往山庄。”
“很好。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另外,给小蝶传个话。让她安排个可靠的人专门照顾这丫头,明天我把蓉儿也遣回去,我和春秀姐还要在城里待几天,等果子开始采摘了才回去,让她有事派人传信。”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县衙,夜五把云舒送回院子,亲眼看着她进了房间,又安排两个暗卫留守后,便带着另几个暗卫趁夜离开。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寂静的院子里吱嘎一声响,其中一个房间的房门微微开了条缝儿,一双幽幽的眼睛暗地盯着云舒房间的窗子良久,直到她房里的灯光灭了好一阵,那双眼睛才幽幽的退下去。
次日,云舒一觉睡到了午后,她醒来时,春秀依然笑眯眯的坐在窗前穿针走线,小静父女在院中散步,雁儿在院中洗衣服,书儿跟着小静身后。
云舒自己梳洗后坐到春秀对面:“春秀姐,有什么好消息么?”
春秀盯着她看了会儿,微微笑笑:“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云舒大喜,春秀姐果然是自己的知音啊,什么都没说,她就能心领神会。她心情大好,开门出去,雁儿见之立刻冲上来:“小姐,您可醒了,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云舒笑呵呵道:“天又没塌下来,出什么大事?”
“哎呀,小姐,可…可这事情真的很大啊!早上我去大牢给烟儿妹妹送药,那牢头儿把我轰了出来,说烟儿妹妹已经不在那里了,之后就再不理我了,不管怎么问都不说。
后来,我偷偷找了看门大叔,还给他塞了几十文钱,他才告诉我说烟儿妹妹死了。小姐,这可怎么办了?我们昨天去烟儿妹妹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小姐,要不您去找找陈捕头吧?”
云舒本想说不用找了,眼角瞟见小静父女和那个小丫鬟都盯着自己,她转念一想,惊呼一声:“真的?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没有,肯定没有,我问了几遍了,那看门的说烟儿妹妹的尸体今天一早就被运出城去埋了!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云舒顿了顿:“怎么会这样?好,我现在就去看看,雁儿,你留在院子里,别到处乱跑啊!”
云舒换了衣服,急匆匆的出门,径直去了县衙大牢,像模像样的找人打听消息,结果自不用说,夜五都回来了,柳烟儿的事自然早就办妥了。
她装作垂头丧气的回到院子,看似消沉了回了屋子,门一关谁也不理。春秀好笑道:“这院子里又没外人,你演戏给谁看了?”
云舒不以为然道:“做戏做全套,申家那边沉寂了好几天,说不定他们暗地就派人盯着咱们了,不演像点儿,之前那么多天岂不白忙活了?”
春秀好笑的摇摇头:“你这样弄,县衙那边如何结案?申家不依怎么办?”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结?就算过堂最多也不过斩首示众,这种死囚要斩首还得拖好几个月了。如此死了更干净,县太爷大笔一挥、大印一跺就完事。申家不依也不能怎样。他们还能去挖尸体出来鞭尸不成?”
说到这里云舒顿了顿:“不过看申家那群人的变态样儿,还真有可能,不过不怕,反正我早有准备。”
云舒沉寂了一天,等县衙的公示一出,她故作难过的让雁儿带着香烛钱纸去祭拜一番,心里是彻底放了心。
为了演得逼真一些,云舒决定今天也不出门了,让大家看看自己不爽的样子。可小静今天似乎特别开心,她来院子好几天。今天还是她第一次来自己房间了,她笑呵呵的坐在云舒对面劝道:“云舒姐,不过一个丫鬟而已。还不是你的丫鬟,有什么好难过的?”
云舒抬头看她一眼,想了想道:“小静,问你个问题啊,你别生气!”
小静笑眯眯道:“我们姐妹有什么好生气啊?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很恨柳烟儿啊?”
“那还用说?那个贱人。要不是她,我能被那个老女人从大宅子里赶出来吗?我可怜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不,这个不重要,原本属于我们的荣华富贵一下就没了,全都因为柳烟儿那贱人?我不恨她难道还要谢她?那个小贱人……”
看小静咬牙切齿的模样。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云舒也不好说什么,幸好先前演了套戏。否则……小静突然道:“云舒姐,你前些天熬的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那可以救柳烟儿吗?”
云舒愣了一下:“哦,我是说那药方是辅助伤口愈合的良药,柳烟儿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上次就差点儿没活过来。所以……谁知道配出来居然是副毒药,幸好没给她喝。”
“给她喝了才好。早死早超生。云舒姐,我就想不明白,一个看门婆子的孙女而已,你为什么就那么宝贝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申家的仇人,即便不为我想,也该为你家的生意想想啊,申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云舒尴尬的笑笑:“这个…当初她外婆就死在我面前,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要我救她外孙女,我既然答应人家了自然就该尽力去做,这是本分……
算了,不说这个了,小静,你住这里还习惯吧?孩子怎样?”
“还好,就是地方小了点儿,没地方散步。云舒姐,昨天我爹还说想回乡下去看看了,可我们那院子,你也知道,人多事多,房子又小,进出都不方便,我和爹能不能先去你们家山顶庄园住段时间啊?”
云舒顿了一下:“这个……我们家果园马上就要摘果子了,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你知道每年摘果子的时候就是我们家最忙的时候,各个院子的人都要来帮忙,到处人来人往的,万一把你磕着碰着可不得了;而且这一忙就要到腊月二十几,你看这个……”
小静皱起眉头,撇撇嘴道:“不行就不行呗,干嘛拐弯抹角的?算了,我也不去给你添麻烦,反正这里住着也不错,要是能多两个丫鬟就更好了。唉,最近嘴馋得紧,想吃什么也没钱买,寄人篱下果然不好受。”
最后那句话小静看似自言自语,其实当然是说说给云舒听的。云舒心里有些堵得慌,她咬咬牙,算了,她是孕妇,不跟她计较。
云舒起身从床头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十两的银子并一些散碎银子和铜板过去推到小静面前:“小静,明后天我们就要回乡下了,这些你先拿着,想吃什么就买,别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
小静看看那堆银钱,“云舒姐,这怎么好意思了?我们一家住这里本就麻烦你了,你看……”
“没关系,就当我给小侄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