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暖了, 无量山中的雪渐渐化了。
徐怀山受的伤不轻,打算好生休息一段时间。郑雨寒摸了脉搏之后,把他狠狠数落了一顿。去年夏天好不容易给他把身子养的差不多了, 这三掌又给打回去了。要不是他年纪轻, 又有神功护体, 这会儿抬回来的可能就是一具尸首了。
徐怀山小时候在活死人坑里受了重伤,都是郑雨寒救回来的,长大了对他也一直心存敬畏,被骂的一声也没敢出,最后才道:“对不起郑神医, 我下次……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郑雨寒冷冷地看着他,觉得他想说的不是不敢再犯,而是下次还敢。
郑雨寒骂完了,还得给他调养。他每天早晨给徐怀山扎针, 早晚熬了药让他服下去,又叮嘱他养伤期间千万莫近女色, 不行就从月练营换别的姑娘过来伺候。徐怀山眨了眨眼, 道:“不必, 本座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郑神医放心就是了。”
郑雨寒怀疑地看着他, 徐怀山一脸真诚, 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态度。李清露端着药从外头进来了, 见那两个人面面相觑,觉得有点奇怪,道:“怎么了?”
两个人便转开了脸, 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件事了。
徐怀山每天除了养伤就是打坐, 教务有朱剑屏看着, 不用他担心。李清露服侍他吃完了药,常日里便是做针线活。再有空的时候,便站在云山殿门前,望着外头的天空出神。
春天来了,树木都发出了嫩芽,到处一片生机盎然。总闷在屋里有些无趣,她叹了口气。徐怀山穿着一身宽松的墨蓝色衣袍,从大殿里走出来,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外面的春色。
郑雨寒嘱咐过他别出去吹风,免得寒邪入体。徐怀山出不去,连累的李清露一天到晚守着他,偶尔看一看外头的风景,有点望眼欲穿的感觉。徐怀山道:“你没事做?”
李清露给他缝的靴子昨天做完了,确实闲下来了,沉默着点了点头。
徐怀山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做,道:“要不然……我教你功夫吧。”
李清露有点茫然,道:“我会武功啊。”
徐怀山觉得这丫头有时候真是傻乎乎的,给她机会都不知道顺杆爬。他道:“你那点功夫不够看的,连那对天残地缺都打不过,让人怎么放心?”
他的话虽然直,但也是真的。他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天底下恨我的人那么多。万一我不在你身边,别人欺负你怎么办?”
李清露想也有道理,她原本没什么野心,只想安稳过日子。可既然跟徐怀山在一起了,就得让自己跟得上他。江湖险恶,她总得能保护好自己才行。
徐怀山看着她,道:“学不学,本座手把手教你。”
他的眼神含笑,透着一点暧昧的意思。李清露觉得他藏着不老实,又要借机搞什么卿卿我我的事,道:“算了吧……我去跟蛛红姐学好了。”
“别啊,”徐怀山道,“我教人很正经的,不信你问我徒弟。”
段星海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跟自己能一样么。李清露还没说话,徐怀山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脉搏上,感觉她的内息浅薄,但身体的底子还是挺好的。小丫头常年种菜翻地,锻炼的就是结实。
他沉吟道:“内功得重新练,剑的话……我传你一套无量剑法。慢慢来吧,咱们有的是时间。”
他说着一手背在身后,向前走去,颇有一派宗师的气度。他一认真起来,身影仿佛都变得伟岸多了。李清露跟了过去,徐怀山在罗汉**坐下,半真半假地道:“先磕个头来,喊我一声师父。”
李清露有点别扭,道:“我有师父。”
徐怀山扬眉看着她,道:“业力司的武功传内不传外,你不拜我为师,那我怎么教你武功?”
李清露道:“我刚给你做了靴子呢。”
徐怀山一得了靴子便穿上了,就像过年的小孩儿,宝贝的不得了。他撩起衣襟看了一眼,觉得靴子做的漂亮又舒适,纳这么厚的鞋底,她的手怕是都要扎穿了。他道:“手疼么?”
李清露便笑了,道:“有顶针呢,没事的。”
徐怀山有点心疼,道:“以后别做了,又不是买不起。”
李清露闲不住,喜欢做点活计打发时间。她道:“你不用管了,这双鞋能顶学费了么?”
徐怀山觉得是够了,但还是要摆一摆谱,道:“还差点劲儿,这秘笈多少人抢破了头都学不到,这一双靴子也就算你诚意够了……”
李清露看着他装模作样,也没说话。徐怀山拿了一会儿架子,狐狸尾巴露了出来,道:“要不然这样吧,我吃点亏,你叫我一声夫君,我便传给你。”
李清露又没跟他成亲,凭什么让他占自己这么大便宜。她捡起一个靠枕扔在徐怀山身上,道:“想什么呢,下聘了么就占我便宜,信不信姑娘打你。”
她越说越觉得他欠揍,过去又打了他几下。徐怀山挨了她雨点子似的两拳,身上不痛不痒的,忍着笑说:“好吧好吧,夫君什么的以后再说。你喊我三声好哥哥,我就教你。”
李清露想这还差不多,把枕头搁在一旁,道:“好哥哥。”
徐怀山假装没听见,道:“大点声。”
李清露闷声道:“好哥哥。”
徐怀山心中十分愉快,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嗯,好妹子,叫我干嘛?”
李清露想自己求人家传授武功,态度也得好一点,倒了杯茶递过去,道:“好哥哥,教教我。”
徐怀山没想到她这么主动,又这么乖巧,心尖儿好像被她挠了一下似的,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李清露发现他的耳根红了,心中有点好笑,从前她倒不知道这人居然有这么好哄。明明是他先撩的,自己一配合,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徐怀山把茶水喝了,清了清嗓子,一副正经的模样道:“既然你是我的好妹子,那便不算外人了。本座今天就把业力司的上等心法传授给你,好生听着。”
他袍袖一拂,端然道:“这套心法叫做太阴心经,适合女子修炼……”
李清露道:“那你怎么会的?”
徐怀山也好脾气,道:“男子也能学,但更适合女子。我姐当初就是以这个心法打下的内功底子,后来才学的先天无上罡气。你若是在武学上没什么大志向,一辈子把太阴心经练好就够了。”
李清露道:“练成了能有多厉害?”
徐怀山发现不用师徒关系镇住她,她还真有点没大没小的,老是给自己打岔。他道:“我现在传授你武功,你要说话,得先举手。”
李清露便举起了手,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徐怀山道:“练好了能比你师父厉害十倍吧,像天残地缺那样的小人物,一百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李清露心中一喜,顿时有些期待起来,觉得三声好哥哥没白叫。她道:“那太好了,你快教我。”
徐怀山抬眼看她,李清露只好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徐怀山道:“说。”
李清露认真道:“好哥哥,谢谢你。”
徐怀山无奈道:“谢我就不用举手了,可以直接说。”
李清露点了点头,双目炯炯地看着他,对他比从前多了几分崇拜。
徐怀山花了十天的时间,把太阴心经的内功传授给了她。李清露学东西挺认真,很快就把内功背的烂熟于心,按照徐怀山教的方法运行真气。无量山虽然恶名在外,但武功也是一绝,要不然也无法称雄江湖这些年。
李清露练了一个月,渐渐感到自己发生了变化。她的身体变得十分轻盈,白天不容易疲惫,夜里睡得十分踏实。这心法运行真气的方式十分高明,将她的每一分气力都存在了气海中,而且有扩充之势,让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徐怀山发现她学东西快得很,稍加指点就能听明白,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从前在玉虚观待着倒是可惜了。徐怀山摸了她的脉搏,感觉她的内力比之前强了不少,感慨道:“倒是个聪明丫头,你爹娘若不是练功的奇才,也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李清露眨了眨眼,心情忽然就低落下来。她还在襁褓里就被人扔在了玉虚观门口,哪有什么了不得的爹娘。徐怀山本来就是感慨一句,没想到刺伤了她。他凑过来道:“怎么了?”
李清露道:“没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怀山道,“我也没爹没娘的,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咱们俩做个伴儿,谁也不嫌弃谁,成不成?”
李清露回头看着他,想起他也孑然一身,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大约也是因为出身相似,同病相怜。徐怀山招了招手,她便靠着他在罗汉**坐下了,身子偎在他肩膀上。
她既然认定了他,也比从前坦率多了。徐怀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有种亲昵的感觉。她脖子上透出一点茉莉花的气息,徐怀山忍不住嗅了一下,李清露有点痒,道:“别闹。”
徐怀山道:“传了你这么久功夫,你还没答谢我呢。”
李清露抬眼看他,道:“你想干嘛?”
徐怀山凑在她耳边道:“让我亲一下。”
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魅惑的气息。李清露的脸色微红,低声道:“你伤没养好呢,能不能修修心?”
徐怀山讨价还价道:“就一下……要不然你亲我也行。”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李清露有点拗不过他,想着亲一下应该不算过分。她低声道:“那你闭上眼睛。”
徐怀山闭上了眼,感觉脸颊上凉凉的,被她轻轻地啄了一下。李清露有点不好意思,亲完了后退一步,转身去烧水了。徐怀山摸了摸脸颊,心里感觉甜甜的。
他看着李清露的侧脸,越看越觉得可爱。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一直这样只能看不能碰,实在太难熬了。
“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朱剑屏从外头进来,见徐怀山盯着李清露出神,脸上还带着一点朱红的胭脂印子。李清露没想到会有人来,连忙示意徐怀山把脸擦一擦。
徐怀山还有点舍不得,抬手擦掉了,道:“找我有事?”
朱剑屏手里拿着个红酸枝的匣子,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有人拿了一批折扇来让我选,我想着还是让教主先挑。”
他把匣子放在桌上,徐怀山一扬下巴,对李清露道:“捡着喜欢的拿。”
天渐渐暖起来了,是该用扇子了。十来把折扇有紫檀骨的,也有象牙骨的。李清露拿起一把扇子,白底上画着梅花,她觉得一般。又拿了一柄展开,上头画着山水,她对徐怀山晃了晃,道:“你喜欢么?”
徐怀山没什么所谓,道:“行,给我收着吧。”
朱剑屏坐在旁边,看着徐怀山,露出了一点微笑。徐怀山道:“你老看我干什么?”
朱剑屏感慨道:“还是李姑娘回来了好啊。先前她被苏雁北带走了,你一天发三回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现在瞧瞧,多讲理啊。”
徐怀山感觉他在损自己,面无表情道:“没有的事,本教主一向对人和颜悦色,你少胡说八道败坏我清誉。”
郑雨寒拿着药箱从外头进来,见人都在,行礼道:“教主,属下来给你把脉了。”
徐怀山点了点头,把手搭在桌上。郑雨寒沉吟了片刻,神色比从前缓和多了。徐怀山从回来到现在,已经休息了两个月了,一直老老实实地静心养气。他道:“我的伤怎么样?”
郑雨寒道:“没什么大碍了,最多再歇一个月应该就没问题了。”
徐怀山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道:“多谢郑神医,你辛苦了。”
郑雨寒道:“是教主福泽深厚,以后还请千万保重身体,别再冒这么大的险了。”
徐怀山若不是欠苏雁北他爹一条命,也不至于让他打了三掌。如今无债一身轻,心里舒畅多了,虽然受了点罪,也不算太亏。
郑雨寒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门了,阳春三月,到处都繁花似锦,正好和心上人到处转一转。徐怀山想起之前说好了要一起看长安城的焰火,也没能看成。待到三月初十,洛阳的牡丹盛开,到时候全城的百姓把自家的牡丹花拿出来参赛,各种名品争奇斗艳。那样的热闹情形,她一定喜欢。
徐怀山道:“下个月洛阳要举办牡丹花会了,咱们去看花好不好?”
李清露在山上闷得慌,早就想出去走一走了。她有点期待,道:“好啊。”
朱剑屏道:“好久没去天覆堂了,我也去洛阳一趟,看看赵鹰扬。”
徐怀山道:“人都走了,家里的事谁来管?”
朱剑屏唰地打开折扇,摇了几下,悠然道:“交给你徒弟嘛,先前他不是把活儿干的挺好的么。”
李清露有点同情段星海,他年纪也没有多大,却要天天帮他这些不靠谱的师父和师叔处理杂事。幸亏他对徐怀山忠心耿耿的,为人又稳重,很值得信赖。
徐怀山摇头道:“亏他叫你一声师叔,你就这么对人家。”
朱剑屏想去洛阳凑个热闹,不管他说什么,反正就是要把活儿扔给他的好师侄了。
李清露听着他俩聊天,挑了一把小巧的蓝色绢扇,又选了一把素面的紫檀骨扇子,拿过来给徐怀山看。
徐怀山觉得有点素了,道:“军师的书法极好,让他给你写个扇面。”
朱剑屏也没那么好使唤,道:“就白写?”
徐怀山笑了,道:“写得好,准你去洛阳看牡丹。”
第83节
朱剑屏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把扇子接了过去,道:“写什么?”
李清露也没想好,朱剑屏已经拿着扇子去了桌案后面,提笔润了墨,看着她和徐怀山在一起的模样,仿佛一对神仙眷侣。他心中有所感触,提笔写了一首定风波。
扇面上写的是行楷,气势流畅,又有风骨。朱剑屏搁下了笔,晾了片刻,墨香还没散去。李清露拿起扇子,见上头写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笔字着实漂亮,整个江湖中也难找到第二个写字有他这么好的人了。李清露十分佩服,称赞道:“好字,这扇子一下子就变得雅致起来了。”
徐怀山道:“是吧,马上就贵了五十两。”
朱剑屏笑道:“俗气。”
他含笑看着这二人,觉得他们十分相配,就像画中的人一般。
李清露生出了温柔的感觉,只要跟徐怀山在一起,就有安心的感觉,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把扇子递给了徐怀山,他看了一眼便笑了,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不愧是军师,写得好,准你去洛阳了。”
朱剑屏一笑,心情十分愉快,段星海却怕是要哭了。李清露虽然同情段星海,一想到就要去洛阳了,那一点同情心也悄然消失了。
她眼前已经浮现出了花海和热闹的庙会,耳边仿佛听见了咚咚锵锵的社戏鼓声,心情十分雀跃,盼着牡丹花会早点到来。
南阳城郊,离火堂中,到处都是一片灯火通明。桌上放着琉璃灯,屋里摆着树枝状的灯架,星星点点的火光把屋里照得像白天一般亮。白子凡坐在窄榻上,身上裹着个毯子,仍然觉得冷,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悄悄摸他的后脑勺。
前几天他做了一场噩梦,梦见钟玉络来找自己了。她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衣裳,眼窝处是两个黑漆漆的大洞,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黄泉太孤单,你来陪我好不好?”
她的手温柔地搭在他的脖颈上,渐渐收紧。白子凡感到了一阵窒息,不住挣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喘着气,意识到刚才只是一场梦而已。白色的幔帐在夜风中轻轻飘**,仿佛在嘲笑他的胆怯。极端的恐惧让他愤怒起来,白子凡从**跳下来,拔出剑挑开了帷幔,大吼道:“出来!给我滚出来!老子一身阳气,我不怕你!”
侍卫听见声音冲了进来,纷纷道:“堂主,有刺客么?”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鬼,也没有刺客。白子凡卸去了浑身的力气,感到了一阵无力。她已经死了,自己却还在怕。不但怕她,也怕活着的人。徐怀山已经杀了屠烈,这世上他最恨的人就是自己了。白子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凉嗖嗖的,怀疑他的剑很快就要斩到自己身上来了。
白子凡生怕徐怀山会来偷袭自己,让人加强巡视。夜里他又怕有鬼,去道观里请了一大把黄符,贴在门上、房梁上、床头上。风一吹黄纸哗哗作响,飘飘摇摇的,跟鬼宅似的。
他这么疑神疑鬼地过了几天,离火堂上下的人被他搞得神经紧张,白天夜里都不得安稳。只有花如意心疼他,一天到晚陪在他身边。这会儿天还没黑透,白子凡就让人把灯都点起来了。他坐在窄榻上,听见外头风声作响,又开始害怕。
他直勾勾地盯着帷幔后面的阴影,道:“那后面是什么,有刺客?”
一名侍卫大步走过去,把帘子挑了起来,后面什么也没有。白子凡觉得这些帷幔太碍事了,心烦起来,道:“都给我撕下来,一块也别留着!”
侍卫看了花如意一眼,花如意便道:“听堂主的,取下来吧。”
几名侍卫过来,搭着梯子把帷幔摘了下来。屋里这回一览无余了,白子凡心里舒服了一点,松了口气。
花如意坐在他身边,拿起一块香瓜递给他,道:“主子,吃点吧,这瓜甜得很。”
白子凡吃了一口,觉得滋味淡了一些,皱眉道:“怎么不是吐蕃的蜜瓜?”
花如意有点为难,小声说:“长安已经被业力司占了,西边的东西过不来。人家的香料都用完了,这不是也没法子么。”
白子凡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又是那臭小子,一天不跟我作对,他就浑身难受。别让我逮着机会,要不然老子弄死他!”
花如意沉默着,想白子凡也就是过一过嘴瘾罢了。一见了徐怀山,他跑的比兔子还快,最近他一天到晚在离火堂里藏着,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没出门了,一点风吹草动就怕成这样,也是可怜。
一名侍卫进来通报:“堂主,外头有人求见。”
白子凡道:“什么人?”
侍卫道:“他们自称是彭家兄弟,一个是独眼,一个少了根胳膊。他们说仰慕堂主的威名,特地来投奔您的。”
花如意没听过那两人的名号,寻思着多半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人物,摆手道:“天这么晚了,有什么好见的,拿几两银子打发了他们吧。”
侍卫有点为难,道:“他们说……前阵子见过徐怀山,有他的消息跟堂主说。”
白子凡本来斜倚在窄榻上,忽然坐了起来,道:“他们有徐怀山的消息?快,让他们进来!”
等了片刻,就见两个江湖散人穿着土黄色的衣袍,腰间佩着长刀,大步走了进来。那两人抱拳道:“小人彭英,彭杰,五虎断门刀传人,拜见白堂主。”
白子凡草草一拱手,道:“原来是彭家兄弟,有失远迎。不知道二位来找本堂主有何贵干?”
彭英抬眼见榻上坐着的那人生的十分阴柔,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袍,领口懒懒地敞着,有几分病西施的姿态。那人的皮肤白皙,容貌又极好看,与他身边的那女子相比也不逊色。不像个江湖客,却像个唱戏的男旦。
江湖中人都传说,金刀门离火堂的白堂主原本没什么本事,就是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上位的。今日一见他本人,便知是八九不离十了。彭英不敢多看他,生怕被他觉得不恭敬,垂眼道:“小人的眼和兄弟的手被业力司的人所伤,发誓与业力司势不两立。我二人听说白堂主与徐怀山那厮不共戴天,特地来投靠白堂主,希望能为堂主效犬马之劳。”
白子凡喔了一声,道:“你们有他的消息?”
彭英道:“半个月前,我和兄弟在宜昌城里碰见了个业力司的小妖女,本来想杀了她为江湖除害。没想到徐怀山忽然出现,把她带走了。”
白子凡道:“还有呢?”
彭杰道:“我们兄弟暗中跟踪了一段路,发现他们回了无量山。我们在附近盘桓了一段时间,发现他们前天动身去了洛阳,不知道要做什么。”
白子凡听说他们去了洛阳,心中又有些不安起来。彭英有点踌躇,白子凡道:“你还有话要说?”
彭英道:“之前我们与徐怀山动手时,还提醒他金刀门有分堂在宜昌,这不是他的地头,让他别太猖狂。那姓徐的却毫不在乎,说他如今只剩下一个仇人了,只要……只要杀了白堂主,他便天下无敌,没人再是他的对手了。”
这话虽然挑拨的有点明显,但白子凡现在杯弓蛇影的,说什么他都信。白子凡的脸色沉了下来,皱眉道:“他真这么说?”
“他确实这么说了,”彭杰也道,“我兄弟二人听说白堂主是一位英雄豪杰,这才专门来通风报讯,生怕那贼人害了白堂主。”
素昧平生的,也亏他们这么关心自己。白子凡虽然知道他们是想借着自己的势力来对付徐怀山,不过反正大家的目的一致,收下他们也无妨。
白子凡道:“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既然如此,就暂时在堂里住着吧。石奴——”
石奴正带着人守在院子里,闻声进来了,道:“堂主有何吩咐?”
白子凡道:“给这两位朋友准备两间客房,让他们住下。”
彭英和彭杰十分感激,抱拳道:“多谢白堂主。”
那两人下去了,白子凡还有点不放心,道:“让人好生盯着他们,别是外头派来的奸细。”
侍卫答应了,白子凡松了口气,靠在了床榻上。花如意道:“堂主收留他们做什么?”
白子凡道:“那姓徐的不好对付,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力气。我看这对天残地缺对徐怀山恨的紧,有什么事让他俩上去打打头阵也是好的。”
花如意便笑了,靠在他肩上,道:“就你鬼点子多。”
白子凡心不在焉地垂着眼,盯着前头的烛火。这两个人来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对付徐怀山,自己未必要亲自出马。前阵子铁憾岳从地牢里逃出来了,到处大闹了一场,还闯到人和堂跟徐怀山打了一架。听说姓徐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白子凡一想就觉得可惜,要是那疯子把徐怀山打死了,自己就没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他道:“铁憾岳如今在什么地方?”
花如意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想起那个疯子来了,寻思了一下道:“他被关在宜昌江畔的水牢里。”
过了一个冬天,也不知道那人冻死了没有。白子凡的手搭在床榻边,轻轻地点了几下,寻思着若是能把铁憾岳放出来,兴许能对付得了徐怀山。只是这件事千万得瞒着姚长易,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吃不了要兜着走。
烛火微微动**,白子凡虽然害怕姚长易找自己算账,但徐怀山更让他寝食难安。他寻思了良久,决定铤而走险。他勾了勾手,道:“来。”
花如意凑了过去,白子凡对她附耳说了几句。花如意的脸色顿时变了,坐直了道:“那不成吧……万一被姚门主知道了,咱们俩都活不成。”
白子凡道:“那你做的干净一点,别被他知道不就是了。”
花如意道:“可是那疯子一旦出去了,势必会祸乱江湖,早晚要传到姚门主的耳朵里……”
白子凡已经想好了,道:“宜昌那边的事跟咱们离火堂又没什么瓜葛,姚长易怀疑不到咱们头上来。万一门主问起来,就说是坎泽堂堂主看管不力,推到他身上去就行了。”
花如意有些为难,一想到那疯子人高马大的,就十分害怕。白子凡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放出手段来哄道:“去吧,就当是为了我。天底下就只有这个疯子能对付得了他了,只要姓徐的死了,咱们就能好好的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怕了。”
屋里的灯火明亮,照着房梁上的黄符。朱砂画的鬼画符歪歪扭扭的,透着一股瘆人的气氛。花如意知道白子凡的恐惧渗透进了心里,除非徐怀山死了,不然他们就永无宁日。
她为了他,一向什么都肯做的,就算知道是被利用也没什么怨言。她轻声道:“好吧……我去。”
白子凡露出了笑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明日就去办,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徐怀山:(招手)(亲切)星宝,为师要去洛阳一趟,你好好看家。
段星海:那师娘呢?
李清露:(找出行李箱)(打开衣橱)(一股脑塞进箱子)(扣上箱盖)(开心的冒泡)我也一起去。
段星海:师叔呢?
朱剑屏:(摇扇)(优雅)听说那边的牡丹花开得不错,我也去看看。记得把作业写了啊,回来我检查。
段星海:……我真的栓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