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露以前一直盼着此刻, 可一旦他真的放手了,自己竟然有种心痛的感觉。

他不要自己了,跟姜玉明一样, 只是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 免得大家都难堪。

屋里静悄悄的, 李清露在桌边轻轻坐下,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一般。既然他厌弃了自己,她也不想再纠缠着他不放了。这样也好,自己早就想走了,回玉虚观, 好久没回去种地了,不知道菜园子荒了没有……若是师父也不要自己了,那也无妨,天底下的道观众多, 她多走几个地方问一问,总有地方愿意收留她。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回到了起点而已, 一无所有, 也就不怕会失去什么。她站起身来, 想收拾一下行李, 却发现自己孑然一身。她把仅有的两套衣裳收起来, 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泪, 喃喃道:“没什么好哭的,我自由了,是天大的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这么说着, 眼泪却不住地往下落。她终于撑不住了, 崩溃地坐在床边, 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哽咽道:“我不难过……我好得很……我一点也不难过……”

次日一早,李清露拿了行李要走。她经过徐怀山的门前,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快步下楼去了。徐怀山一夜没睡着觉,天明时听见隔壁吱呀一声,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他隔着门扇看见了她的身影,她没有敲门,就这么走了。徐怀山有些失落,打开窗户向外望去,见李清露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背着个蓝缎子的包袱,就这么沿着长街走远了。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她一个小姑娘独行,身上又没有钱,实在让他不放心。徐怀山出门叫了两个侍卫,道:“李姑娘往北边走了,赶紧去追上她。”

那两人以为他们又吵架了,立刻道:“教主放心,属下这就把她请回来!”

徐怀山把自己的荷包解了下来,递过去道:“不用带回来了。把这些钱给她,她要是不收,就说是我欠她的工钱,再给她一把兵刃。看看她去什么地方,回来告诉我。”

那两个侍卫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是答应了。两人骑着马向北边追去,李清露没走多远,在路边的一间茶摊里坐着,拿出了几个铜板,买了一笼包子。

她贴身藏着一点钱,吃饭还是够的,但经不起花。她打算去江边搭一艘船,往宜昌去。只要到了宜昌,就离玉虚观不远了。

老板把包子端了下来,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李清露咬了一口包子,汤汁涌了出来,她的心里没那么难过了。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她吃饱了饭,身上暖融融的,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长舒了一口气,打算走了,忽然见两个业力司的人迎面而来。

她皱起了眉头,道:“你们干嘛?”

那两人站定了,向她拱手行礼道:“李姑娘,教主说您忘带了盘缠,让我们送过来。”

一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双手捧着送了过来。李清露认出是徐怀山的荷包,摇头道:“我不能收。”

另一人道:“教主说,这是给您的工钱,请您一定收下。还有这把兵刃也请拿着,路上好防身。”

她什么也没有,确实寸步难行,也不能太强充面子了。她把东西接了过去,轻声道:“那好吧,替我谢谢他。”

一人道:“请问姑娘要去哪里?”

李清露不想回答,那两人也不敢多问。她道:“多谢你们,我走了。”

她往前走了一阵子,打开荷包看了一眼,里头放着五张二百两的银票,还有些散碎的银子和几颗金瓜子,不光够她雇船,甚至都够让她找个地方买间宅子,从此隐居市井的了。

他还算有良心,李清露把荷包揣在怀里,就当是他给的遣散费了。不管怎么样,有钱就有了活路,她长舒了衤糀一口气,往码头边走去。

那两名侍卫悄悄地跟了她一阵子,见她去了江边,便回客栈通报消息。一人道:“李姑娘去了码头,好像要坐船。”

徐怀山在屋里坐立不安的,寻思着她要是去了码头,应该是要走水路去宜昌,回玉虚观找她师父。他打发那两人下去了,又找来了蜈青,道:“我有事离开一段时间,你先带人回去。”

蜈青已经听说李清露走了,道:“教主是要去找李姑娘么?”

徐怀山虽然答应让她走了,却又放心不下。他道:“就是去看一看,要是她没事,我就回来。”

他说着拿起了七星剑,就这么走了。蜈青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也出门去了。

江水滔滔,虽然在寒冬里,仍然有不少船停在码头等生意。船家们为了生计,大年初一就出来揽活儿了。大家伙儿为了图吉利,开船前先放鞭炮,噼里啪啦的炸了一地红衣。这个放完了,那个又放,到处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李清露在岸边等了一阵子,码头上才静下来。她上前找了个乌篷船,说要去宜昌。船夫把手揣在棉袄里,呼出一口白气,说包船二两银子,跟别人搭伙的话五钱,问她愿不愿意等。

大冷天的,等一天也未必能等到同去宜昌的人。李清露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便掏出二两银子,道:“我包船,这就走吧。”

李清露上了船,船夫拿竹篙一点,长长地喊了一声:“开船喽——”

乌篷船缓缓向西而行,在江水上划出了一道痕迹,随即又消失在镜子一般的水面上了。徐怀山赶到码头时,见到处弥漫着鞭炮的硝烟。薄雾之中,就见李清露弯腰钻进了一艘乌篷船里。

他转头看旁边的地摊上,有卖蓑衣的,也有卖斗笠的。他扔下一钱银子拿了个斗笠扣在头上,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一艘明瓦船,道:“开船。”

船夫见他衣着华贵,头上却顶着个竹斗笠遮着脸,显得有点奇怪。他道:“客官去哪里?”

徐怀山道:“跟着前头那艘船。”

船夫便摇起了橹,跟了上去。乌篷船的舱边挂着个竹编的灯笼,红莹莹的光穿透了薄雾,在风中轻轻摆**。李清露坐在船舱里,听着江水哗哗作响,有种舒适的感觉。她掀起帘子往外望去,一阵湿润的江风扑面而来。今冬没有那么冷,船行在江上,有种宁静的感觉。

李清露向远处眺望,见水天一色,心情顿时开阔了许多。不远处有一只明瓦船也往这边走,李清露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便又钻回船舱里了。

徐怀山坐在后面的船上,跟了她半日也没被发现。他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这丫头的心也太大了,防备这么差,怎么一个人行走江湖?

他压低了帽檐,挑着帘子看了她许久。船夫忍不住道:“客官,您放心,跟不丢的。”

徐怀山回头看他,觉得这人的话有点多。船夫快六十岁了,摇了一辈子船,见过太多人了。他道:“前头那个是你娘子么?”

徐怀山寻思着也没这么明显吧,道:“你怎么知道?”

船夫笑呵呵地道:“她一大早就过来了,眼睛肿着好像刚哭过,问了我的船嫌贵。我听她的口音是宜昌那边的,是跟相公吵了架,要回娘家么?”

徐怀山有点尴尬,道:“也没有……就是一点小事……”

船夫划着船道:“不是我多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的时候还是得多包容对方。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老伴有多重要了。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别窝在心里。”

徐怀山自从当上教主以来,所有人都对他十分敬畏,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说教他了。然而他想一想,人家说的也没错。他搔了搔脸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叔。”

船行到下午,到了宜昌码头。李清露下了船,提着剑朝城中走去了。徐怀山付了钱,混在人群当中,快步追了上去。

李清露走了一阵子,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她停了下来,回头一望,路上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她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去旁边的小饭馆要了一碗素面,打算吃了继续赶路。

她方才一回头,徐怀山一个箭步躲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差点就被她发现了。他等了片刻,见李清露去了路边吃饭,他便去了对面的茶楼里,坐在大堂里看着她。

素面上洒了点葱花,没什么滋味,她也没要浇头,只把醋倒在了面上。李清露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手里的钱用一点少一点,只能省着花。

她吃着面,就见旁边的桌上有两个大汉,一直盯着她看。

那两个人四十来岁年纪,都挎着刀剑,一副江湖客的打扮。一个用黑布蒙着一只眼,另一个断了左手,断口处接了一个铁钩子。李清露没见过这两个人,被他们看的很不自在。她低下了头,想快点把饭吃完了,赶紧离开。

一人出声道:“小姑娘,你是从哪来的?”

李清露不想理他,只当没听见。另一人索性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桌上,道:“跟你说话呢,小丫头。你是业力司的人?”

李清露心里咯噔一下子,抬头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一人看她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冷笑了一声道:“好你个魔教妖女,光天化日之下敢招摇过市,好大的胆子!”

李清露看这两个人不好对付,只能装傻道:“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一人攥住了她的手,往桌上一按,道:“你的刀上刻着业力司的图腾,手背上还有业力司的纹身,还怎么抵赖!”

李清露的手上被钟玉络烙了个印子,花了一番功夫也没能消掉。她早就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没想到有一天会栽在这上面。

她皱起了眉头,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人举起左臂,露出个硕大的铁钩子,恨声道:“业力司的人砍断了我的左手,又刺瞎了我二弟的右眼。我们彭家兄弟跟你们这些魔教妖人不共戴天,你跟我们走吧!”

这边人多,打起来总有人报官。李清露把手拽了回去,道:“别拉拉扯扯的,我不跟你们走!”

她往柜台那边退去,大堂里人多,大家注意到这边起了争执,都看了过来。那两个大汉拉扯一个小姑娘,面子上不好看。李清露大声道:“你们别过来,我不认识你们!”

独眼的那人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要把她从饭馆里拖出去。他的力气极大,李清露用尽浑身的力气也挣脱不了,有些慌了。她想拔剑,那独眼汉子的反应更快,一把将剑推回了鞘里,死死地按着她的手,让她拔不出来。

李清露心中大为骇然,周围的食客生怕被波及了,纷纷逃了出去。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吓得直发抖,一边道:“大过年的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那人的眼神阴森,咧嘴一笑道:“小姑娘,乖乖跟咱们走,要不然我在这里就把你的一双招子挖出来!”

这时就听一人道:“我看你是想一双招子都不要了!”

那独眼龙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劲风从身后卷了过来,被人一掌打中了后心,向前摔了出去。李清露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就见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伸出手臂,把她接在了怀里。

第81节

李清露惊魂未定,却觉得那人的气息十分熟悉。她抬眼看他,那人便转过脸去,放开了手。那独眼龙还不服气,爬起来怒吼一声,一拳打了过来。黑衣人闪身躲过了那一拳,反手将独眼龙的胳膊扭到了背后,砰地一声按在了桌子上。

那人奋力挣扎,黑衣人的力气大的惊人,那独眼龙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黑衣人的右手屈指如钩,在他剩下的那只好眼前一晃,作势要挖下来。

“这只眼也不想要了?”

独眼龙吓了一跳,连忙道:“别、别,有话好好说!”

黑衣人也只是吓一吓他,扬手把他放开了。独眼龙接连退了几步,腿一软靠在了墙边。那左手装着铁钩的人扶住了他兄弟,又气又急道:“你是什么人,管什么闲事?”

徐怀山方才见这两个人对李清露拉拉扯扯的,来不及多想,便赶了过来。他恼怒道:“好一对天残地缺,谁得罪了你们,你们就去找谁算账。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是什么道理?”

那铁钩人道:“你也是业力司的?”

徐怀山冷冷道:“是又怎么样?”

铁钩人的脾气大得很,像个炸雷似的道:“是就该死!”

他一跃而起,将铁钩重重地砸过来。徐怀山闪身避过了,长剑划了个弧,衣袖在风中飘**着,还没落下来,长剑已经指在了那人的喉咙前。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力道也十分强悍,对付这两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彭家兄弟意识到这黑衣人的武功高强,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那独眼龙咳出了一口血,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且罢手吧。”

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铁钩人咬了咬牙,恨声道:“好,咱们梁子结下了,改日再见!”

他说着,搀扶起独眼人,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了。

掌柜的见人走远了,松了口气,探头道:“两位没事吧?”

徐怀山顾着面子,不想让李清露觉得自己放心不下她,都说要分开了还千里迢迢追过来。他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权作赔偿,沉默着走了。李清露有些莫名其妙,自己都看出是他来了,他还硬撑着不理人,那干什么又要跟来?

李清露觉得这人多少有点病,抓起剑追了上去。她道:“喂,你要去哪儿,等等我啊!”

徐怀山人高腿长,一步顶她两步。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李清露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她好不容易追上了他,展开双臂把他拦住了,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徐怀山停下来道:“不是你跟着我么?”

李清露才跟了他几步路,他可是千里迢迢坐着船跟过来的。然而徐怀山偏偏嘴硬不肯承认,低头想往左走,李清露往左边迈了一步;他往右边走,李清露又拦了他一步。徐怀山道:“你想干什么?”

李清露道:“我想问你要干什么?”

徐怀山沉默下来,李清露踮起脚,忽然伸手摘掉了他头上的斗笠。徐怀山的面容英俊,又带着一点阴悒的气质,看她的目光里却藏着不舍。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阳光照下来,轻轻流转。路边的树上冒出了一点嫩黄的芽孢,天虽然还冷,春天却已经快来了。

李清露抬头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点委屈。她也不愿意离开他的,是他不要自己了,却又悄悄地跟过来。李清露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心中十分难过。

路上的行人从旁边经过,纷纷回头看他们。徐怀山叹了口气,拉起了她的手道:“别在这儿杵着了,换个地方说话吧。”

徐怀山找了一间客栈,要了一间客房。他进屋关上了门,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能跟她好好地谈一谈了。

李清露扯了个凳子对着窗户坐着,背对着他,好像还在闹脾气。

徐怀山放下了剑,过去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李清露冷冷道,“你是堂堂教主,我怎么配?”

她这么说就是生气了,徐怀山虽然放她走了,却又舍不得。他道:“你给我做的靴子,我看见了。”

李清露嘴硬道:“谁给你做的,我给我自己做的。”

那一只鞋那么大,跳进去都能当船划了,怎么可能是她的。徐怀山叹了口气,心想两个人要是都太爱面子,这话就聊不下去了。他索性说了心里话,道:“我以为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你不是一直要走么?”

李清露没想到他还要反咬一口,回头道:“不是你嫌我不清白,不要我了么?”

徐怀山有点懵,不知道这话是从哪来的。他道:“什么不清白?”

李清露道:“我在苏家待了这么久,你不嫌弃我么?”

徐怀山明白过来了,道:“你想什么呢?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李清露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中一酸,眼泪落了下来。她虽然在哭,眼里却带着笑意,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他跟那些人不一样,是值得自己爱的人。

徐怀山看她又哭又笑的,有点无可奈何。他抬手把她的眼泪擦去了,道:“我怕你讨厌我,又怕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危险。可你跟了我这么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我要是不跟你在一起,你才是最危险的。”

李清露心里总算释然了,又有点生气,忍不住捶了他一下,道:“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有话不能直说么?”

徐怀山被她一拳捶中了裂缝的肋骨,倒抽了一口气,道:“疼疼疼。”

他脸都白了,不像是装的。李清露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徐怀山疼的弯下了腰,却还道:“没事,受了点小伤……”

李清露伸手按他脉门,感觉他的内息虚弱,好像受了重伤。她的神色凝重起来,道:“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徐怀山知道瞒不过她了,道:“我挨了苏雁北三掌,把你换出来的。要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放人?”

李清露怔住了,没想到他不声不响的,却为自己做了这么大牺牲。她心中一阵难过,就知道什么用真心都是在扯谎骗自己。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徐怀山轻描淡写地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养几天就好了。”

都这样了他还想硬撑,李清露十分心疼,低声道:“那你躲着我,也是因为这个?”

徐怀山点了点头,他没说就是因为不想让她有负担,没想到却跟她造成了隔阂。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早点把心里话告诉她。

李清露的脸色苍白,几缕头发落下来,被泪水沾在脸上,如同梨花带雨一般。他垂眼看她,心中生出了怜惜之情,忍不住把她抱在了怀里。他喃喃道:“我不会把你让出去了,就算你师父亲自来讨,我也不还给她。”

李清露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敢乱动,生怕碰到他的伤处。徐怀山忍了这么久,实在不想再压抑自己了。他低下头想亲一亲她,李清露却下意识躲他,小声道:“别乱动,你身上不疼了?”

徐怀山低声笑了,道:“也不至于一点也不能动,抱你还是可以的。”

他忽然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李清露吓了一跳,道:“喂……你干什么?”

她话音未落,徐怀山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的腿贴近了自己的腰身,把她箍在了怀里。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充满了侵略性。李清露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浑身酥酥麻麻的,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她的心鼓动着,透出了一丝甜意。她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就算是任性也好,她想和他厮守一辈子。片刻两人分开了,徐怀山低头看着她,轻声道:“跟我回去吧,咱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李清露靠在他怀里,感到一阵强烈的安全感。她轻轻点头,道:“好。”

在宜昌歇了一日,李清露想着都到家门口了,想去看师父一眼。徐怀山怕她一见师父又要变卦,一弯腰捂住了肋骨,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道:“好,那你去吧……不用管我。”

他一运气,脸色变得煞白,简直风一吹就要倒了。李清露吓了一跳,哪里敢离开他。她道:“你行不行啊,我给你请个大夫来。”

徐怀山慢慢挪到床边坐下,道:“我没事,你这一走起码两天不回来。我躺在**也没人给我端水送饭,也不知道会不会渴死饿死。不过没关系……我多睡一会儿就熬过去了。”

他说的煞是可怜,好像一动都动不了了似的。要不是昨天亲眼见他把那对天残地缺痛打了一顿,李清露简直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这人比以前聪明多了,知道跟她来硬的不行,直接耍起赖来,她反而对他没有办法。

她心中觉得好笑,道:“好,那我走了,你睡一觉吧。”

她一按徐怀山的肩膀,让他躺在**,给他盖上了被子。徐怀山看着她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有点傻眼,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铁石心肠了。

徐怀山身为堂堂教主,坐船一路追过来,已经很不要面子了,再让他跟到玉虚观去,他觉得实在有点承受不住。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在她面前也不全是演的。可她却弃自己于不顾,让他实在有点伤心。

徐怀山在**躺了片刻,没想好要不要去追她。过了一阵子,就听门响了一声,李清露从外头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些苹果和柑子,另一只手里提着个食盒,走到桌子跟前放下了东西。

徐怀山意识到她刚才是在逗自己,转了这一圈的功夫,原来是给他买饭去了。

李清露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用党参和枸杞炖的乌鸡汤来,一股药香气扑面而来。她知道他没睡着,盛了一碗汤端到床前,道:“吃饭了,先喝点汤。”

徐怀山睁开了眼,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李清露不搭他这茬儿,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道:“赶紧喝,一会儿就凉了。”

徐怀山靠在床头,张嘴喝了一口,感觉汤又鲜又甜。他道:“你也喝一碗。”

他说着拿过碗,自己端起来直接喝了,一边下床道:“还有什么好吃的?”

李清露没想到他方才还病恹恹的,一碗鸡汤就救活了。徐怀山把食盒揭开来,拿出了两碗米饭,还有一碟炒白菜,一碟炒山药,有点寡淡。李清露道:“我想着你身体还不好,没买油腻的。”

徐怀山摆了摆手道:“挺好的,来吃饭吧。”

他拿起筷子坐在桌边,埋头吃饭,一如既往地好养活。李清露喝了一碗汤,感觉浑身暖融融的。她道:“你身子还不好,咱们早点回去吧,好好休养一阵子。”

徐怀山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她。李清露道:“方才我问过了,客栈外头就有马车。雇好一点的车暖和,路上走得也稳,两天就能到无量山了。”

徐怀山没想到她出去是安排这些事了,心中一暖。他还怕她会离开自己,她却已经在替他做打算了。徐怀山伸出手,李清露便跟他握在了一起,他生出了一阵温柔的感觉,渐渐安下心来。

他道:“好,都听你的。”

次日一早,李清露雇了一辆马车,和徐怀山一起回无量山。

徐怀山贵为教主,手头不缺银子,雇的马车十分豪华。车厢有一张拔步床那么大,窗边垂着厚厚的帘子。里头铺着地毯,摆着茶桌,靠前还有一张窄榻。车前套着两匹白马,车厢上装饰着莲花形状的铜片,就连卷帘子的铜钩都十分精巧。

徐怀山揣着个小手炉,靠在车厢边打盹。李清露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琉璃碗里。

徐怀山好不容易受伤了,勾了勾手,李清露便端着碗喂到他嘴里。车厢里地方不大,她平时跪坐着,方才膝行过来,白色的丝绸长裙委顿在地,乌黑的头发也垂了下来,身上的茉莉幽香弥漫在他身边,一点隐秘而又暧昧的感觉滋生出来。

徐怀山的嘴角勾了起来,有种不可言说的快意。李清露忍不住抬头看天,徐怀山道:“你是不是翻了个白眼?”

李清露十分有照顾病人的自觉,道:“我没有,我不敢。”

徐怀山分明就看见了,她生的唇红齿白的,翻白眼都那么好看。徐怀山也不想惹她不高兴,拿起个柑子剥了,掰下一半来递给她。李清露张嘴吃了,徐怀山吃了另外半个,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心里都有种甜甜的感觉。

马车走的很稳,白天歇一会儿,傍晚找个客栈落脚,走两天就到了。车厢里暖融融的,徐怀山在矮桌旁边躺下了,把被子扯开来盖在身上。李清露道:“你去**睡。”

徐怀山道:“你去吧,我在这儿就行。”

李清露道:“你身上有伤,别在这儿凑合。”

徐怀山却没动,仿佛觉得在这里也挺舒服的。李清露叹了口气,去**拿了另一张被子,在矮桌的另一边躺下了。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躺在一起,静了片刻,徐怀山按捺不住,翻了个身看她,发现李清露正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两人对上了眼,徐怀山道:“你怎么不去**睡?”

李清露道:“陪你啊。”

徐怀山不知怎的,脸慢慢红起来了。李清露是想照顾病人方便,但他似乎想歪了。她捡起一块柑子皮丢过去,道:“想什么呢你?”

“没什么没什么……”徐怀山连忙道,“我是想起小时候听人说过一个故事。”

李清露看着他找补,道:“什么故事?”

反正路上没事,就当是打发时间了。徐怀山闭上了眼,道:“祖孙两个人去集上买了一头驴,回来的路上爷爷心疼孙子,让孙子骑。路人看到了,纷纷说孙子不孝顺,孙子便让给了爷爷骑。又有人看见了,指指点点地说爷爷不心疼孩子。两个人……空着床不睡,别人知道了,又要说这两个人是傻子……”

他讲着故事,有点犯困了,也不说驴的事了,迷迷瞪瞪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李清露有点好笑,道:“那不叫傻,这不是体贴对方么?”

“那空着也不好吧,”徐怀山得寸进尺地说,“要不……咱们一起睡?”

李清露又抓起一块柑子皮,作势要丢过去。徐怀山连忙道:“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这样就挺好的。”

他说着把手伸过去,穿过桌子的四只脚,轻轻碰了碰李清露的手。

李清露的手凉凉的,又十分细腻。她没缩回去,徐怀山便攥住了她的手,手指轻轻地跟她扣了起来。

李清露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徐怀山的心里暖暖的,只是牵着她的手也觉得心满意足,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第8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