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雁北一向爱憎分明, 对于百姓亲切和善,对魔教的人却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此时他冷下脸来,让人十分畏惧。

这种狠话就连徐怀山都不曾说过, 这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侠却说得出口。李清露心里气恼, 虽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可让她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被他挟持, 她也不甘心。

之前被徐怀山抓走时,她是他口中不识好歹的臭道姑。如今被苏雁北抓到,她又成了作恶多端的小妖女。不管黑/道还是白道,都把她当成外人。她心中的不平积压到了顶点,觉得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她不敢大声喊了, 却小声道:“伪君子、欺软怕硬……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抓坏人,跟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算什么本事!”

苏雁北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带着人马向南而行。此时天还没大亮,路上没什么行人, 李清露一路嘀嘀咕咕的吵他,他也不当回事。

“我只是个伺候他的丫鬟, 你抓我做什么?”

苏雁北嘲道:“你又认识他了?”

李清露一时语塞, 又道:“认识又怎么样……你们之间有过节, 拿我撒什么气。”

苏雁北淡淡道:“不是撒气, 是拿你当人质。”

李清露道:“我本来就是被他抓来的, 他根本不在乎我, 你抓我也没有用。”

苏雁北道:“姑娘不必自谦, 他在不在乎你,得试过了才知道。”

李清露道:“若是他不在乎呢?”

苏雁北淡淡道:“那我就杀了你。”

他的态度半真半假的,就像玩弄一只垂死的猎物。反正路上枯燥, 就当跟她逗闷子了。

事关生死大事, 李清露觉得一点也不有趣, 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怎么能有人坦然地说出这种话来。她道:“你不是荆湘大侠么,怎么能胡乱杀人?”

苏雁北淡然道:“你不是魔教妖女么,杀你也是为民除害。”

李清露十分委屈,道:“我都说了我是被他抓来的,我原本在玉虚观修行,从来没做过坏事的。”

苏雁北一副冷淡的态度,觉得魔教的人善于撒谎,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当真。李清露道:“真的,我师父是秋云师太,我师叔是黄河镖局姜大侠的夫人,叫周月蕊。我在宜昌长大,从来没做过坏事。你把我抓走,我师父师叔她们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苏雁北道:“那徐怀山把你掳到身边去,她们怎么不管?”

李清露被他戳到了痛处,有点难过,心想她们也不是不管,只不过是管不了而已。眼前这人跟徐怀山的地位差不多,不知道谁更厉害一些。她要想脱困,靠自己恐怕是不行了。只能等徐怀山来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自己。

李清露这么想着,有些黯然。苏雁北见她不说话,当是她说谎被自己戳穿了,冷笑了一声。

李清露有点伤自尊,道:“你笑什么?”

苏雁北道:“我笑你谎话连篇,编都编不圆。”

李清露道:“我没撒谎。”

苏雁北心不在焉道:“嗯,对对对。”

一行人渐渐远去,后头的人听着家主跟这小妖女聊天,还有来有往的,都觉得有点好笑。

李清露像个麻袋一样被挂在马上,颠来颠去的十分难受,恼火道:“什么就对对对。”

苏雁北牵着缰绳,在雪地里悠然走着,淡淡道:“我早晚要杀了你,不会跟死人一般计较。所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清露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害怕起来。她把自己的经历都跟他和盘托出了,他就是不信。什么荆湘大侠,根本就是一块自以为是的石头,又臭又硬。

苏雁北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不还嘴了?”

李清露心里生气,干脆不说话了。苏雁北便笑了,道:“又变成哑巴了,很好。刚才我就想,你这小妖女多嘴多舌的甚是讨厌,若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还好你运气不错,及时闭上了嘴。”

李清露知道他是故意吓唬自己,就算他要虐待自己,也不至于还没见徐怀山就下手。她忽然想起了从前自己费尽心力去找的玲珑锁,便是他妻子乔大小姐的嫁妆。苏雁北非但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还这么对待自己,简直一点良心都没有。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管那破嫁妆的事。他们夫妻二人直到成婚也没拿回玲珑锁,花钱找了一顿气受,也是他们活该。

李清露觉得自己的一片好意都喂了狗,越发沉默了。苏雁北倒觉得是自己镇住了这个小姑娘,十分满意,带着人浩浩****往荆州而去。

一行人走了三天,回到了荆州。李清露穿着一身单衣,经不住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到了第二天上,她开始不住打喷嚏。苏雁北不胜其烦,让人拿了个披风把她裹起来,她这才好了一点。

被带到苏家之后,她整个人都蔫蔫的,也没有一开始跟苏雁北吵架的劲头了,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苏雁北一向持身甚重,又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想惹人说闲话。他把李清露交给了一个婆子看管,小姑姑住的杏子林旁边有一间小院子,本来是给服侍小姑姑的仆妇们住的。正好还有空房,就把她关在那边了。

李清露被人押着,不由分说地推进了屋里。一个五十出头的大娘穿着一件红褐色的衣裙,外头套一件深绿的比甲,生得膀大腰圆,虎着脸站在外头,粗声粗气地说:“我姓孙,负责看着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但若是你迈出门槛半步,可休怪我不客气!”

这人凶神恶煞的,李清露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道:“能有多不客气?”

孙大娘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敢跟自己顶嘴,嘿嘿冷笑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弯月形的短刀,甩了个刀花道:“你左脚迈出去,我就砍你左脚;右脚迈出去,我就砍你右脚。若是两只脚都出去了,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

李清露有点憋屈,道:“这位大娘,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干嘛动不动就要砍要杀的?”

孙大娘冷冷道:“家主让我好生看着你,就不能出一点差错。我可不会怜香惜玉,你跟我装可怜也没用,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这些人大约是听过业力司的恶名,觉得凡是徐怀山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自然也不必给好脸色。李清露简直想拿镜子来照一照,让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恶人。但孙大娘已经转身去了对面,哐地一声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门口,一本正经地盯着她。

李清露感到了一阵窒息,但软禁起码比被关押下狱要好一点。她放下了棉布帘子,把那凶悍的妇人挡在了外头。

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对面也有同样的一间屋,孙大娘住在那边。来的时候李清露试图抵抗,结果孙大娘一把攥住了她的脉门,掐的她气血逆行,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愧是武林世家,就连一个仆妇都这么厉害。苏雁北对她还算客气,虽然找了几个人盯着她,却没有下手折磨她。大约像这样的大侠,家里也没有什么牢房关人,这里已经算是苏家宅子里条件最差的地方了。

李清露听说徐怀山从前失手打死了苏雁北的父亲,苏雁北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总想找个机会为父报仇。自己被他当成人质带回来,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她扯开被子,感觉凉冰冰的,有点潮湿。南方的冬天都是这样的,李清露有一阵子没住过这么简朴的房子了,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在师门的时光,有点怀念。

她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就睡着了,身上感觉又冷又热的,十分难受。

她的嗓子疼得厉害,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她穿着一身单衣,在寒风里冻了三天,不得风寒才怪。她本来还想找个机会逃跑,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她想喝点水,却连床都起不来。李清露身上疼的厉害,不知怎的就想起徐怀山来。若是他在身边,肯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眼前浮现起他的模样,心里也没那么难过了。一杯水喂到了嘴边,李清露张嘴喝了,感觉好了一点。她仿佛看见徐怀山低头看着自己,一副担忧的模样。她轻声道:“我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一大早,孙大娘端了饭过来,见李清露还在睡,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把她关在这里是让她坐牢的,她倒是当起大小姐来了。

孙大娘一把掀开帐子,不耐烦道:“日上三竿了还睡,你这丫头怎的这么懒!”

李清露好像没听见,躺着一动也不动。孙大娘见她脸蛋通红,头发被汗打湿了,贴在脸上,有点不对劲。她伸手一摸,烫的厉害,在头上打个鸡蛋都能熟了。孙大娘吓了一跳,连忙出去叫郎中。

郎中在旁边的小院里,刚给苏静柔诊完脉,苏雁北也在。屋里宽敞明亮,炭火烧的暖融融的,墙上挂着一副蓝底金字的心经长卷,屋里有经年燃烧的檀香味,也有中药沉厚的苦味。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蜡梅花,黄绿色的花刚刚绽放,凛冽的清香充满了房间,与药味和檀香融合成了一股独特的香气。

苏静柔最近的状态好了一点,总算肯见苏雁北了。她的脸色苍白,神色一直淡淡的,被关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有些麻木了。苏雁北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心里十分满足。

孙大娘过来说了李清露的事,苏雁北有点不悦,觉得这婆子不看眉眼高低,打扰了自己跟小姑姑喝茶。

苏静柔听见了,抬眼道:“什么小姑娘,你都成婚了,还从外面带什么姑娘回来?”

苏雁北有点尴尬,道:“不是……她是业力司的人。我拿住她是为了江湖上的事,小姑姑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苏静柔觉得这些人打打杀杀的,自以为十分正义,其实只不过是在虚度人生罢了。她手上戴着一串白玉珠,绕成几圈套在皓腕上,一共有一百零八颗,是念经时用的。这些年来她常为女儿祈福,虽然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身在何方,总是希望她能够平安。

苏静柔的心地好,不管生病的是谁,总不能置之不理。她道:“让郎中去看看吧,这时节生病,轻忽不得。”

她说着从腕子上褪下了念珠,轻声念起了心经,不再理会他们了。苏雁北不好打扰她,只能带着医生出去了。几人去了李清露的住处,苏雁北一掀帘子,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跟冰窖似的。屋里不见阳光,又十分潮湿,竟比外头还冷。

他微微皱起眉头,道:“大冷天的,屋里怎么不点碳?”

孙大娘道:“家主,她是魔教妖人,不必对她太好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总不能在徐怀山来之前就把她折磨死了。苏雁北道:“弄病了更麻烦,饭食碳火别缺了她的,看着别让她跑了就行了。”

第73节

孙大娘答应了,郎中上前给她诊了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李清露的眼珠滴溜溜打转,眼神却没有焦距,好像还在做梦。苏雁北看她嘴唇都干裂了,吩咐道:“给她喝点水。”

孙大娘便烧了水,兑成温的喂给她。李清露喝了一杯水,感觉好了一些,喃喃道:“我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苏雁北觉得这不像是睡一觉就能好起来的样子,道:“都说胡话了,是不是病的不轻?”

郎中搓了搓手,在这屋里坐了一会儿,他的手就冻红了,也难怪这小姑娘受不住。

他道:“就是风寒,没事的。我给她开点药,吃了歇几天就好了。”

苏雁北想也好,起码这几天不用怕她不老实了。

郎中开了药方,孙大娘熬了药给她灌下去。李清露喝了药之后,发出一身汗来,烧很快就退了。

次日一早她睁开眼,感觉屋里暖融融的,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她坐了起来,想着应该是苏雁北来过了,要不然这些人也不敢自作主张给她吃药。

这荆湘大侠倒也有一些善心,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不近人情。虽然李清露生病就是因他而起,不过她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只要身体好起来了,也就不在乎了。

李清露起身穿上鞋,想要出去活动活动,顺便看一看周围的情况,为逃走做准备。

她的武功有限,虽然也认真练了十多年,毕竟跟这些武学世家的天之骄子没法比。既然打不过,只能想办法逃之夭夭。

这会儿孙大娘不在,应该是去厨房拿饭了。看天光大约是卯时,屋子周围静静的,前头不远处有个杏子林,寒冬里树枝光秃秃的,显得有点凄凉。杏林旁边有个小院子,外面有两个侍卫守着,也不知道里头关着什么要犯,居然看得比自己这边还严实。

李清露不想被他们发现,猫着腰向西边走去,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不被人注意的小门。她绕过一座假山,前头生着一丛蜡梅,一名少年手里拿着剪子,正在剪花。

李清露没想到这宅子里到处都是人,下意识要躲,那少年听见脚步声,已经抬起头来了。两人面面相觑,那少年的神色惊讶,仿佛想起了什么,拿剪子指着她道:“啊……你是玉虚观的清露姐姐!”

面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玉泉山庄的少庄主,早些时候李清露从石奴和花如意手中救了他家的人。玉泉山庄的人还送了谢礼去,帮玉虚观修好了破损的房屋。

李清露有好一阵子没见他了,险些没认出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朋友,她心中一喜,上前道:“是我,乔小公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

乔子涯道:“我姐嫁到这里来了,她是苏雁北的妻子,我来看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清露被他一问,反而没那么开心了,情绪有点低落。人家是座上客,自己却是阶下囚,实在有点说不出口。乔子涯见她忽然就沉默下来,有些莫名其妙,道:“怎么啦?”

天这么冷,她却穿着一身单衣裳,鼻子冻得通红。乔子涯解下身上的白狐披风盖在她身上,道:“你怎么穿的这么薄就出来了,你师父呢?”

李清露被他一关心,就更难受了。她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不冷,你穿吧。”

乔子涯觉得越发奇怪,李清露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我是被苏雁北抓过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逃出去?”

乔子涯啊了一声,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姐夫,居然还会强抢民女。他道:“他为什么抓你?”

李清露道:“这事说来话长……徐怀山对我师门有恩,我为了报答他,给他做了丫鬟。苏雁北看到我跟徐怀山待在一起,觉得我也是魔教的人,就把我抓过来了。”

在江湖中,她这样的弱女子如浮萍一般,身不由己。乔子涯没有责怪她去了魔教,却义愤填膺道:“姐夫也太过分了,大侠做的魔怔了,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还说什么除魔卫道!”

李清露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相信了自己,忍不住道:“我现在是魔教的人,你就不怕我骗你么?”

“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乔子涯认真道,“像你这样的好姑娘,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做坏事的。”

李清露好久都没被人这么无条件地信任了,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乔子涯见她这样,心里越发急了,道:“你等着,我告诉我姐去!”

“别别,别把事情闹大,”李清露拉住了他,“你帮我从这里逃出去就行了。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后他也怀疑不到你身上来,你觉得怎么样?”

乔子涯感激她救过自己的性命,当然愿意帮她。白天人多眼杂的,不方便逃跑。他寻思了一下,道:“你住在什么地方?”

李清露道:“我在前面的那座小院子里。”

乔子涯小声道:“那今天夜里三更时分,你在屋外等我。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李清露十分感激,道:“好,我等着你。”

两人说着话,忽然见孙大娘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去大厨房取了饭回来,见屋里空****的,还以为李清露逃走了。她心里一慌,连忙到处寻找,却没想到这丫头在这里跟乔小郎君说话。

她冲过来,一把揪住了李清露的胳膊,把她往回拖,一边道:“臭丫头,谁让你跑的,信不信我把你的脚砍下来!”

李清露的身体还不好,被她拽了个踉跄。乔子涯急了,上前道:“你干什么,怎么能这么无礼!”

孙大娘知道这是家主的小舅子,不想惹他,粗声道:“小舅爷有所不知,这小姑娘是个魔教妖女,惯会骗人。方才她跟你说了什么,你可一句话也别听她的。”

乔子涯皱眉道:“你不用啰啰嗦嗦的说这么多,我就让你放开她!”

孙大娘是府里的老人了,给二小姐扫过地、洗过衣裳,虽然主仆有别,却也不十分怕他一个外人。她嘿嘿一笑,道:“家主说了,这小姑娘唯独一条性命要紧,只要活着等到徐怀山来就行了,缺胳膊少腿都无所谓。老婆子的脾气可不太好,你若是再拦着,我就把她的两只脚都砍下来。”

她说着从腰里拔出短刀来,唰地一声往下斩去。李清露连忙往后撤了一步,裙子却已经被她一刀割破了。乔子涯没想到她来真的,吓得怀里搂着的蜡梅花撒了一地。这刁奴当着主子还这么凶横,背着人还得了?

乔子涯张开手臂把李清露护在身后,道:“你别乱来!我警告你,快把刀收起来,要不然我告诉我姐去了!”

孙大娘非但没把刀收起来,反而接连几刀斩了过来。乔子涯不会武功,躲避的十分笨拙,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砍伤。李清露反过来挡在他身前,道:“你别吓唬他,有什么冲我来!”

孙大娘冷笑一声,道:“那好,我就砍你一条左腿来做花肥。二小姐院子外的杏子太酸了,埋点人的血肉来补一补,兴许明年结的果子就甜了。”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犯起混来,也不怕乔子涯去告状。李清露和乔子涯都十分害怕,忍不住往后退去。乔子涯退到了一块大石头上,摔了一跤。李清露转身去扶他,孙大娘趁机举起短刀,朝她腿上砍过来。

只听风声呼呼作响,李清露就地打了个滚,躲过了那一刀。孙大娘又是几刀砍了下来,李清露一路滚得天旋地转,身上沾满了泥巴。她刚发过烧,此时身体实在挺不住了,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淌下来。

乔子涯帮不上忙,情急之下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李清露一拧身,使出轻功从地上一跃而起。她想躲到树上去,却因为身体虚弱,只跃到一半就摔在了地上。孙大娘走到了她面前,得意地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怎么不跑了?”

李清露喘着气,一身白衣被斩得到处都是裂口,脸上也擦破了皮。她一双清冷的眼睛盯着那恶婆娘,透着一股怒气。

她越是生气,孙大娘就越高兴,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妖女,还有什么花招,都使出来啊。”

李清露皱眉道:“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干嘛这么狠毒?”

孙大娘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冷冷道:“我跟天下的恶人都有仇。只要是魔教妖人,就都该杀!”

她说着举起短刀,向她砍了下来。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住手!”

短刀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一名侍女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她一脸不高兴的模样,道:“干什么吵吵嚷嚷的,二小姐还没起,就听见你们大呼小叫的,让我出来看看是谁在这儿闹事。”

孙大娘一见是苏静柔身边的人,登时不敢发狠了。她道:“这小妖女想逃跑,我便想砍了她一只脚来做花肥,养一养园子里的杏树。”

那侍女淡然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吸了生人血肉的果子,二小姐可不敢吃了。她一向吃斋念佛,怎么能被你坏了修行?”

孙大娘一怔,随即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道:“该打、该打,是我考虑不周,差点帮了倒忙!”

那侍女淡淡道:“行了,赶紧带回去吧。二小姐说了,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做人还是要多些慈悲的好。”

苏静柔都这么说了,孙大娘也不敢说什么,满口答应道:“是、是。”

她说着一提李清露的衣领,道:“臭丫头,跟我走吧。”

李清露生怕被她带回去砍手砍脚,一把搂住了旁边的大石头,大声道:“我不去,你别扒拉我!”

乔子涯在旁边束手无策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侍女倒是十分和气,道:“小妹妹,你别怕。我们二小姐一向慈悲,见不得流血杀人的事。只要你乖乖的不逃,我让这大娘保证不伤害你就是了。”

从刚才起,李清露就发现这孙大娘好像很敬重那位二小姐。却不知道这二小姐是什么人物,能让这母夜叉也服气。她道:“好……我不跑,你让她保证别动刀砍人。”

孙大娘便向着杏子林的方向道:“我向二小姐保证,只要这小姑娘不再逃跑,我就不对她动刀。”

乔子涯松了口气,他背对着那几个人,对李清露低声道:“姐姐,要不然你先安稳几天。等我去问问我姐,想个妥帖的法子,咱们再做打算。”

这孙大娘如此凶悍,若是夜里再被她抓住,就连神仙也难救了。李清露站了起来,道:“好吧,我信你。”

她浑身都是土,头发也散落下来,十分狼狈。乔子涯看着心疼,把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小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且忍一忍。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李清露点了点头,孙大娘还在前头等着,只能跟着她走了。乔子涯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不管怎么样都得把她救出来才行。

回到了住处,李清露浑身都是尘土,衣裳破了也没得换。但不管怎么样,总算脚还没被人砍了去。她点起了炭火,还是觉得冷,扯开被子缩在**。孙大娘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在外头扫地,笤帚撞得桌椅板凳哐哐直响,故意让人心里不舒服。

李清露想让她小点声,转念一想,自己的脚指头宝贵,还是不惹她为妙。

她没什么事可做,便拿被子蒙着头睡觉。次日一早,她感觉身体没那么疼了,风寒好像已经好了。她一好起来就忍不住想出去走一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孙大娘健步如飞地从外头进来,一见了她就道:“臭丫头,让你别出来,你又干什么?”

李清露道:“我没出来啊。”

她对昨天的事心有余悸,的确没敢把脚迈出去。但孙大娘就是看她不顺眼,把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道:“少在这儿强词夺理的,吃饭!”

李清露从里头拿出一碗麦仁粥,一碗咸菜,再往下翻,还有一个高粱面的窝头。

她眨了眨眼,觉得有点像牢饭,也太夸张了。她从小在玉虚观虽然过的清苦,却也吃得上麸皮馒头,也有青菜和豆腐配饭,春天长出了香椿芽还能炒个鸡蛋吃。苏家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连个馒头都舍不得给吧?

李清露啃了一口窝头,有点噎得慌。她喝了一口粥,觉得没什么滋味,咸菜又太咸了。天天跟徐怀山一起吃饭,确实把她的嘴养刁了。孙大娘看她吃的一点都不香,道:“挑三拣四的干什么,不吃我拿走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清露不想饿肚子,护着碗道:“不挑不挑,多谢大娘。”

孙大娘哼了一声,转身去掸灰了。李清露刚喝了半碗粥,就被她拿着鸡毛掸子甩了一头灰,一片绿油油的鸡毛飘到了碗里。她实在生气,心中暗道:“一会儿都不让人消停,那你拿饭来干什么,有你这么折磨人的么?”

孙大娘见她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这边,好像在腹诽自己,索性过来一把将碗抢走了。

“你干什么?”李清露还没吃饱,但眼看碗拿不回来了,只好护住了自己的半个窝头。

孙大娘把粥倒进了猪食槽里,回来道:“这里不是伺候你的地方,不愿意吃就饿着吧!”

李清露小声道:“谁不爱吃了,我刚吃两口你就抢走了……”

孙大娘盯着她,李清露生怕她拿走自己藏在怀里的窝头,连忙转身回屋去了。她放下了棉布帘子,拿被子蒙着脑袋,手里捧着窝窝头,犹豫是要现在就吃了还是留着等会儿再吃。

看孙大娘这个架势,今天应该不会再去给她拿饭了。这一个窝头要是现在吃了,晚上就要挨饿。可要是现在不吃,万一被发现可能又要被抢走了。李清露左思右想,决定还是现在就吃了,存在肚子里最安全。

刚才还不稀罕的食物,一转眼就成了十分稀缺的资源。这孙大娘还真是有些本事,能让李清露这么容易满足的人都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贫瘠感,就好像面对着种什么都不长的盐碱地,简直能让人活活地穷死、饿死,甚至看一眼都要愁死。

李清露几口把窝头吃下了肚,又干又硬的,险些被噎死。她起来灌了半壶凉水,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就难过起来。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乔子涯说要帮自己想办法,可他也是个外客,能有什么办法呢。苏雁北连他老婆的话都不听,还能听小舅子的么?

李清露越想忧郁,感觉比刚去无量山的时候还难受,一点指望也没有。

这时候就听见孙大娘在院子里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人道:“我们奉命送些东西过来。”

李清露心中一动,推开窗户向外望去,见几个丫鬟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院子里。孙大娘一手叉着腰,道:“谁让你们来的?”

乔子涯道:“我让他们来的,行不行?”

孙大娘根本不怕他,道:“小舅爷,这边是苏家,可不是你们乔家。家主要关的人,不是你能过问的。”

乔子涯没想到这大娘这么顽固,连自己这小舅子的面子都不给。这时候就听一个女子扬声道:“他不能问,我能过问么?”

那声音里透着一点威严,一名少妇从院外走了进来,气质端庄大方。乔子涯有人撑腰,挺起了胸膛,神色也变得骄傲起来。

孙大娘看清了来的人,竟露出了一点敬畏的神色,连忙让到了一旁。李清露猜到了来的人是谁,心中一喜。乔小公子是会找靠山的,能请得动她来,难怪这母夜叉一般的人也不敢蛮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