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堂主死了——”
金刀门的人都惊呆了, 实在想不到不可一世的下山虎,就这样死了。
他的人头滚在地上,还在打着旋, 面目狰狞, 仿佛对自己的死不可置信。那情形实在太吓人, 众人下意识往后退去。徐怀山提着剑,大步上前提起了他的头颅,呼吸都在颤抖,露出了一个神经质的笑容。
“姐,我把他杀了, 你看见了么?”
他提起屠烈的头颅,黑褐色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溅落。
“我为你报仇了,哈哈哈……我做到了,我终于把这叛徒杀了!”
夜空深邃, 风声呼啸而来,大片的雪花忽然而至。徐怀山的目光追着一片雪花, 看着它落在血泊里, 轻轻化开。他心中有什么东西骤然一轻, 仿佛压在身上的石头放下了一半。
“还有白子凡……姐, 你等着, 我一定杀了他为你报仇!”
他双眼赤红, 就像罗刹恶鬼。众人见了徐怀山这副模样, 都十分恐惧。屠烈死了,云雷堂的人群龙无首,登时四下逃散。叶藏锋微微皱起眉头, 道:“别让贼人跑了, 把他们都抓回衙门!”
官兵们提着刀剑向前冲去, 两人揪住一个,就地捆起来。有敢顽抗的,直接打昏了拖走。这些官兵得了叶藏锋的授意,只捉拿金刀门的人。朱剑屏示意自家兄弟们都靠边站,别被卷进去了。
长街上闹哄哄的,过了一阵子,官兵把金刀门的人抓的差不多了。有机灵的看大势不妙,早就溜之大吉了。不过那都是些小人物,屠烈这只下山虎已经死了,其他人也不足为虑。
叶藏锋看着面前被捆住的上百号人,道:“都在这里了么?”
侍卫队长道:“有些跑了的,夜太深不好抓,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叶藏锋点头道:“好,都押回去吧。”
他说罢转身上马,朝人和堂这边看了一眼。徐怀山朝他一拱手,以示谢意。叶藏锋微微一笑,挥手道:“走。”
金刀门的人被押走了,云雷堂中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基本上等于门户大开了。徐怀山道:“城西那边怎么办?”
朱剑屏低声道:“官府既然插手了,就是想分一杯羹。叶藏锋不光想收回权力,也要趁机发一笔财。咱们不跟官斗,让他先拿,剩下的都是咱们的。”
徐怀山一心想着报仇,对其他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了。他道:“那就听你的,暂时按兵不动。”
跟叶藏锋见过几面,朱剑屏对他也有所了解了,道:“今日这一战,算是他捡了咱们的便宜。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他应该不会太贪的。”
两人说着话,忽听不远处有人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却见申平安从一条小巷子里走出来,手里扯着一个人的耳朵,大声道:“刘管事,黑不隆冬的,你躲在人家盛夜香的桶后面干什么,不嫌臭啊?”
刘管事一手捂着耳朵,被他揪得横着走,一边道:“轻点轻点,申堂主,耳朵要掉了!”
方才申平安见官兵来了,便混在人群中,免得被他们当反贼头子抓起来了。他一跃上了一间民房的院墙,藏在大树的阴影下,想等着人都走了再出去。街上闹哄哄的打了一阵子,他就见一人猫着腰,钻到了这条小巷子里,躲在了堆成山的恭桶后面。
那人没发现申平安,申平安倒是借着月光把他看的一清二楚,原来是下山虎身边的刘管事。以前在业力司时,刘启是专门伺候老教主孙孤诣的,平生没干过几件好事。这人长着一张巧嘴,惯能颠倒黑白,又颇有心计。都说物以类聚,难怪屠烈愿意把他留在身边。
这人贪生怕死,一点兄弟义气也不讲,一见屠烈遭了殃,便打算溜之大吉。申平安从小受过这老乌龟不少磋磨,经常被他跟师父告黑状,说自己不好生读书,让师父罚他不准吃饭,还常常让他罚跪。
他说的若是真的就算了,可这老贼头心理扭曲,很多时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要不然就是添油加醋,把申平安气得牙痒痒的,总想揍他一顿出气。
风水轮流转,如今这老头儿终于倒霉了。申平安咧嘴一笑,心想:“你可算落在我手里了,看老子怎么消遣你!”
他从墙头掀下一块瓦片砸过去,差点把那臭老头儿拍到粪桶里去。刘管事吓了一跳,抬头到处张望,道:“谁?”
“我是你祖宗!”
申平安一跃下了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拖了出去。
大街上的人都看着这边,他把刘管事推到了徐怀山面前,一脚蹬住了他的屁股,道:“教主,这可是个活宝贝,云雷堂有多少钱,藏在什么地方,明里暗里有多少产业,他都一清二楚。好好审一审,咱们心里先有个数,也免得让官府占了咱们的便宜。”
刘管事撅着屁股匍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生怕徐怀山起了杀心,像杀屠烈那样一剑斩了自己。他也顾不上面子了,连声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教主给个机会,老奴一定改过自新,好好效忠您老人家!”
徐怀山微微皱眉,看着这种三姓家奴就晦气。不过申平安说的有道理,屠烈倒下了,接下来要瓜分城西的产业,他们心里总得先有个数才行。徐怀山冷着脸道:“先关起来吧,明天好好问一问他。申堂主,人是你抓回来的,就交给你来办了。”
申平安嘴角一扬,摩拳擦掌道:“教主放心,我一定使上十八般手段,让他把知道的东西都吐出来!”
他押着刘管事进了宅子,和几个兄弟把他关进了大牢。此时已经寅时了,蜈青点集了街上的兄弟们,让大家收队,回堂里休息。
宅门轰然大开,兄弟们互相搀扶着回来了。穆拂衣快步从亭子里走出来,在人群中找到了徐怀山,想过去迎接他。就听一人喊道:“教主,你没事吧!”
她回头望去,见李清露逆着人流朝这边跑过来,蛛红跟在她身后。周围有那么多人,她眼里只看着徐怀山。徐怀山身上溅了点血,李清露伸手抹了一下,见他身上没有外伤,这才松了口气。徐怀山道:“放心,不是我的血。”
他说着把手背在身后,却是提着屠烈的人头,鲜血淋漓的怕吓着了她。朱剑屏是一介书生,也受不了这个,忍着血腥把人头接了过去,匆匆地走了。李清露道:“你手受伤了?”
徐怀山把手伸回来,道:“没事,什么都没有。”
李清露有点疑惑,方才好像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眨眼就不见了。
徐怀山的手上都是血,道:“给我烧点热水,我洗个澡。”
李清露答应了,陪着他往住处走去。对于他们来说,周围的人好像都失去了色彩,与尘埃没什么不同。穆拂衣站在假山旁边,看着他们从步道上走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她绞紧了衣裙,眉头皱了起来。
自己不但出了人手,也在这里为他担心,一直盼着他平安回来。可徐怀山的眼里却只有那个小姑娘,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自己这个人。
穆拂衣从来没被人这样无视过,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怒火。她觉得自己端庄漂亮,得体大方,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都适合做教主夫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徐怀山的眼里就是比不过那个野草一样不起眼的小丫头。
从前她还觉得是父亲太自私了,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勇敢一点,就算他不主动,自己主动也是一样的。如今她才意识到,徐怀山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不管自己怎么对他好都是徒劳的。
一名侍卫过来了,道:“大小姐,咱们的人都回来了。”
穆拂衣道:“死伤多少?”
侍卫道:“一共去了一百五十个人,死了三十二个,受伤的就更多了,还没数完。”
穆拂衣的神色沉了下来,是自己执意要帮他的,她早就想好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了。然而徐怀山却对她无动于衷,甚至连一句多谢也没有。
穆拂衣觉得自己对他的好都打了水漂,有种被利用了的感觉。她毕竟是穆广添的女儿,有那样一个精于算计的爹,她怎么可能做事不求回报?
她要的不多,只希望他对自己笑一笑,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可就连这么简单的事他也做不到,简直一点良心都没有。
周围的人还在等她的吩咐。穆拂衣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失落,尽量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道:“先让大家好好休息,把伤治好。你去统计伤亡名单,堂里会尽快发放抚恤。”
那人答应了,和其他人一起快步走了。丫鬟在旁边站着,轻声道:“小姐,外头冷,咱们回去吧。”
穆拂衣抬手擦了一下眼睛,轻声道:“好,也该歇歇了。”
徐怀山跟人打了一夜的仗,十分疲惫,回房洗了个热水澡就睡下了。他梦里仿佛还听得见打打杀杀的声音,一时间又看见屠烈站在自己面前,一副嚣张的模样道:“你杀得了我又怎么样,白子凡也在练天罡无上真气,你永远都杀不了他!”
徐怀山心中恼恨起来,提刀向他斩过去,屠烈的身影瞬间消散了。徐怀山猛地睁开了眼,发现天已经亮了。翠竹在寒风里轻轻摆动,几只麻雀在屋檐上蹦来跳去的,昨天夜里的刀光剑影已经离他们远去了。徐怀山坐了起来,道:“什么时候了?”
李清露过来道:“未时了,我让厨房给你做饭。”
徐怀山嗯了一声,起床洗漱了。小厨房在锅里热着小米粥,笼屉里有刚蒸好的小笼包,又炒了几个菜。李清露把饭端过来,看着他吃东西,心中有种安宁的感觉。
昨天晚上她在房里等着,心里十分不安。他是为了她才跟屠烈打成这样的,自己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没有埋怨过她,反而一直在保护她。
穆大小姐能出人帮他打赢这一仗,而李清露什么也做不到,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徐怀山并不在意这些,他喝完了粥,抬眼看她,仿佛心情很好。
“我给我姐报仇了,我把屠烈杀了。”
李清露吃了一惊,下山虎长得五大三粗的,力气极大,在江湖中也是一方霸王,很难对付。徐怀山能战胜他,实在了不起。
她知道徐怀山做梦都在等着这一天,露出了笑容,道:“恭喜你。”
徐怀山把她抱在了怀里,低头蹭了蹭她头顶,道:“以后就没人追杀你了,不用怕了。”
李清露冷不防被他抱住了,身体有些紧绷,但感受到他的气息,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屠烈死了,她确实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徐怀山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昨天夜里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那惨烈的情形让人只要看一眼就忘不了。他道:“跟我在一起,总是这样打打杀杀的,你怕不怕?”
如今经历的一切,都跟她从小受到的教导背道而驰,但她怕的并不是这些。
李清露认真道:“我不希望你受伤。要是有一天不用再跟人打架,那就更好了。”
徐怀山笑了,道:“那你就别离开,好好管着我。”
李清露没说话,坐正了,没有给他任何承诺。这丫头虽然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内心坚韧的很,不会真正的依靠任何人。她就像一把刀,虽然秀气,却也锋利。他觉得这样疏离的她也很美丽,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心中就感到一阵宁静。
第69节
屋里暖融融的,香炉里升起淡淡的白烟,檀香的气息飘散在房中。
能守护她的安宁,自己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徐怀山为姐姐报了仇,心中的痛苦也减轻了许多。接下来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杀了白子凡。
他喝了口茶,道:“明天我去给我姐扫墓,你也来么?”
李清露一向跟钟玉络亲近,她的事就是自己的事,道:“我当然要去。”
徐怀山道:“好。”
吃了饭,徐怀山歇了一阵子。朱剑屏听说他起床了,过来看他。两人坐在书房里,朱剑屏道:“我有事跟你说。”
徐怀山道:“怎么了?”
朱剑屏道:“官府把那帮人拉去之后,连夜审问,让他们供出了金刀门在城西的所有产业。天一亮官府就去抄了云雷堂,折腾了一上午,把东西都搬空了。他们家的铺子也都勒令关门,贴上封条,准备充公了。”
徐怀山扬起一边眉毛,道:“这么狠,就没给咱们留点?”
朱剑屏道:“府衙里方才来了人,让咱们去一趟。可能就是要谈分账的事。”
徐怀山喔了一声,寻思着虽然官府是借力打力,占了自己这边的便宜,但业力司毕竟也是黑/道上的帮派,严格算起来跟金刀门差不多。叶藏锋要是真的独吞云雷堂的产业,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徐怀山的神色淡淡的,道:“那就去一趟。给多少看他高兴,要是分文不给,咱们也想开点。起码咱们在长安城中少了个对手,生意早晚能做起来。”
朱剑屏也是这个心思,本来还想劝他,没想到他倒是豁达,反过来劝自己。朱剑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道:“申平安审了那老头儿一上午,这是他抖搂出来的产业,你看一眼,心里有个数。”
徐怀山接了过去,他本来心不在焉的,看到上头整整齐齐的两列商号名称,吃了一惊。
他倒抽了口气,道:“他们还挺能藏的,除了明面上的,还有这么多?”
名单上不光有外人都知道的春风楼、几间粮店、当铺,还有些从来没注意过的茶庄、酒家,城南一间高升客栈也是他们家的,只是找别人登记的名字,这些年来外人一直不知道。徐怀山想那间客栈大约就是屠烈留的后路,实在不行,他还有进项能养活自己。
这些产业只有屠烈身边的人才知道,叶藏锋拷问那些喽啰也问不出来。
徐怀山的嘴角微微一扬,申平安还真能帮自己办些实事。等过了这阵子风头,他再照着这名单一间间地把铺子收过来,就不必跟官府抢明面上的那点东西了。
他把那张纸收在书桌里,起身道:“先去衙门走一趟,回来再慢慢计较。”
徐怀山和朱剑屏一起去了府衙,叶藏锋没在公堂上见他们,而是在后头宅院里坐着,让人请他们进来。
庭院清雅寂静,屋檐下挂着一只鸟笼,一只画眉鸟在栖木上站着,低头梳理着羽毛。几名丫鬟捧着茶盘过来,为他们奉上了茶水。到处一片祥和的气息,跟昨天夜里火光烧天的情形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同样是当街斗殴,金刀门的人被关押起来,成了阶下囚;业力司的人却成了府尹老爷的座上客,而且还是为了瓜分城西的产业来的。若是让姚长易看见这情形,非被活活气死不可。
叶大人跟朱剑屏因书画结缘,乃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徐怀山心中感叹,自己是沾了军师的光,要不然少不得要在公堂上被打一顿官腔了。
叶藏锋穿着一件青色的便服,显得有些疲惫。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他还没合过眼。他把抓来的喽啰审问了一番,又让人抄没了云雷堂,以聚众斗殴的名义把那些人都关押起来了。
他隐忍了好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把金刀门在长安城中的势力拔了出来。业力司的人的确帮了他很大的忙,不但如此,云雷堂的财产一抄没,大大地丰实了他的库房,也让他十分满意。
叶藏锋听说从昨天到现在,业力司的人一直闭门不出,没有要跟他抢东西的意思。但这件事他们出的力更多,自己也不好独吞好处。他寻思了一阵子,从那些产业中划出了几个铺子,算是给他们的报酬。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若是江湖客非要在长安立堂口,至少也得挑个听话的势力。万一赶跑了业力司的人,再来个比金刀门更狠的门派,叶藏锋又要焦头烂额了。
叶藏锋虽然不愿意跟黑/道上的人合作,就当养一条家犬,自己吃肉给他们骨头,大家都过得去也就罢了。
双方坐下来寒暄了几句,叶藏锋也不跟他们绕弯子了,道:“昨天这一仗打的很漂亮,云雷堂倒了,多亏了你们帮忙。咱们既然都在长安,以后还要彼此照应。”
徐怀山道:“我们不敢居功,是大人当机立断,将那帮贼人一网打尽。金刀门的人飞扬跋扈多年,百姓早就怨声载道,大人为大家除害,不愧是百姓的父母官。”
叶藏锋微微一笑,觉得他能这么说,就比金刀门的人强得多了。徐怀山嘴上客套,看他的意思是允许业力司继续发展下去了。从此之后他们不但在长安一家独大,向西通往玉门关外,这一路的生意也都是业力司的了。
徐怀山感觉钱途无量,心中一轻,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叶藏锋从怀里掏出一沓纸,上头密密麻麻地盖着几个大红官章,有地契、也有牙帖。他道:“剿匪你们也出了力,本府原该奖赏你们。这几间铺子算是报酬,契书在这儿,随时能变更所有人,你们拿去经营吧。”
徐怀山的心微微一动,朱剑屏也看了过来,见一共是三个铺子,一间酒家,一个粮店和一个绸缎庄。铺子虽然不大,但加上地契,相当于送了三个临街的门头给他们,且后面都带着宅院,占地不小。他们清楚更赚钱的生意都被叶藏锋攥在手里,只从牙缝里漏了一点给业力司,但也总比没有强了。
座落在朱雀大街上的春风楼就是个销金窟,一壶酒要十两,看美人跳舞又要二十两,是不少纨绔公子消遣的地方。长安城中的显贵甚多,不少人喝酒赌钱只求快活,一掷千金毫不在乎。叶藏锋接管了那里,财源滚滚而来,自然不把这些小铺面放在眼里了。
徐怀山也没嫌给的少,只要城中业力司一家独大,钱总能挣得到。他微微一笑,道:“多谢叶大人。”
叶藏锋见他们这样知足,心里也和顺了许多。他提醒道:“本府操这许多心,也只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你们既然留在长安,就得守规矩,以金刀门为戒,莫要步了他们的后尘。”
徐怀山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遵纪守法,老实本分。”
他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开口道:“大人,被抓的人里头有个叫庄宁的,原本是将门之后,一时误入歧途,为屠烈做事也没多久。能不能请大人放了他?”
屠烈已经死了,放一两个小人物也不是为难的事。叶藏锋回头看王捕头,道:“去看看,有的话就押过来。”
王捕头去了后头大牢,片刻把庄宁押了过来。他的头发散下来,衣服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背却挺得笔直,一双眼睛寒星一般亮。
徐怀山跟他对视了一眼,庄宁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难不成是专门来羞辱自己的么?
叶藏锋一示意,衙役上前打开了他身上的镣铐。叶藏锋道:“交给你了。”
徐怀山微微一笑,道:“多谢。”
他想了一下,又道:“大人,云雷堂的人都被关起来了,那个堂口怎么办?”
他的态度虽然客气,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又有点试探叶藏锋权威的意思。叶藏锋淡淡道:“那个宅子暂且封起来,待本府上报朝廷之后,由上面发落。”
徐怀山的目光转动,明白叶藏锋大约是要先搁置一段时间,等大家把这事淡忘了,他再把那宅子休整一番,做他的私人别院。
徐怀山没说什么,叶藏锋若不嫌晦气,想住也由的他。自己也没想能拿到这块地,只是提醒他一句,这些东西是业力司的人流血拼来的。他总得记得是谁出的力,日后别做过河拆桥的事。
说完了正事,叶藏锋舒一口气,看向朱剑屏道:“好久没动笔墨,手都有些痒了。等忙过这阵子,咱们再交流书画。”
朱剑屏微微一笑,道:“叶大人若有雅兴,在下随时奉陪。”
几人又喝了杯茶,徐怀山和朱剑屏告辞出来。
庄宁走在他们后面,出了衙门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徐怀山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庄兄,云雷堂没了,你打算去哪儿?”
庄宁沉默着,他如今一无所有,确实无处可去。徐怀山真诚道:“在下很佩服庄兄的武功和人品,你跟着屠烈实在屈才了。良禽择木而栖,你要不要来我们业力司?”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云纹玉佩,玉石细腻温润,背面刻着一个庄字。自从让蜈青拿了来,他就一直收在身边。徐怀山手里托着玉佩,对庄宁伸出了手。
庄宁看着自己的家传玉佩,静了良久。这段时间他跟徐怀山接触了几回,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跟着他,总比流浪江湖要好一些吧。
他单膝跪在了徐怀山面前,道:“多谢徐教主赏识,你救我性命,于我有恩,我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
他的本性忠直,如今改投业力司,虽然是形势所迫,却也希望能够从一而终。徐怀山心中一喜,双手把他扶了起来,将玉佩还给了他,道:“好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好生待你。”
庄宁握着玉佩,心中渐渐安定下来。他道:“过去是我不明事理,与教主作对,还请教主别跟我一般计较。”
徐怀山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业力司的兄弟,别再说这种见外的话。”
庄宁露出了一点笑容,知道徐怀山很看重自己,投奔了他,应该比在金刀门强得多了。徐怀山新得了一员猛将,心中十分高兴,道:“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好好庆祝一下!”
朱剑屏道:“还是先歇一歇吧,庄兄在牢里待了一宿,应该没睡好觉。”
牢里又潮又闷的,庄宁确实没睡着觉。不过从今往后,他应该不会再有那么糟糕的日子了。
一众人往回走去,徐怀山想着方才跟叶藏锋的谈话,双方算是达成了协议,以后除了官府,他们便是这里的主人了。江湖中人人眼馋的富庶之地,从此便是业力司一家的地盘了。从长安到咸阳,往西延伸到酒泉,出玉门关通往西域,这条路对他们敞开了大门。
一道长风席卷而过,带着漫天的尘埃向西滚滚而去。从华清池到月牙泉,从晓风残月杨柳岸到黄沙漫天的胡杨林,所过之处,皆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徐怀山踌躇满志,如同雄鹰张开翅膀,翱翔过属于他的天地。
从前大家总觉得他阴悒沉默,不如钟玉络有居上位者的霸气,至多是一位守成之主。如今看来,他竟比钟玉络更有格局和眼光。他凭借过人的耐力和智慧蛰伏了多年,步步为营,做成了之前两任教主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实在让人佩服。
将近黄昏,街道宽阔整齐,房屋高低错落,人来人往,充满了热闹的气息。徐怀山前所未有的对这里生出了亲切感,道:“以后这里也是咱们的家了。”
无量山上太过冷清寂寞,还是这些人间烟火更有温度。朱剑屏的神色也变得温和起来,对这里生出了感情。他道:“事情都解决了,好生休息一下吧,你最近太累了。”
徐怀山道:“明天我去祭拜我姐,回来再好好歇一阵子,你们也一起来吧。”
祭拜钟玉络是件大事,朱剑屏自然要去。他道:“好,咱们一起回无量山。”
业力司的历代教主都葬在后山的墓园中。初冬时节,苍松青翠,石碑上结着淡淡的霜华。徐怀山穿着一身黑衣裳,头上扎着一根白麻带,神色哀伤。
他把屠烈的人头放在钟玉络的坟前,伸手擦去了石碑上的白霜和尘土。他轻声道:“姐,我为你报仇了。屠烈的人头我带回来了,你看一眼。”
墓园中起了一阵清风,仿佛在回应他的话。屠烈大睁着双眼,一副狰狞的模样,脸上的皮肉已经开始萎缩腐烂。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生前不可一世的人,最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李清露、朱剑屏、申平安和庄宁都来了,青将军和红将军、云姝站在一旁,还有段星海和星辉营的孩子们,他们都受过钟玉络的恩惠,都来跟教主祭拜她。
男子头上扎着白麻带,女子头上戴着白花。大家站在墓前,想着她的音容笑貌,觉得十分难过。这么好的一个人,可惜死在了这恶贼的手上,实在让人痛惜。
段星海的眼睛红通通的,强忍着眼泪。云姝已经忍不住哭了,蛛红也在悄悄抹泪。朱剑屏平生眼高于顶,却只对她动过心,他虽然沉默着,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他的脸色苍白,仿佛又想起了钟玉络的遗体被带回来时的情形。一眨眼,忍不住落下泪来。
李清露虽然没见过她生前的模样,但接触过她的人格,知道她是个善良强大的女子。她虽然经历过苦难,却能怜惜弱小,又温暖坚强,尽一己之力庇护过很多人。李清露想起她对自己的种种好,心中一酸,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将一条亲手绣的裙子放在墓前,轻声道:“钟姐姐,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唯有绣工还可以,你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红色的衣裙上,绣着一朵朵粉白色的牡丹花,是钟玉络喜欢的颜色和式样。李清露绣了许久,本来就是要送给她的,今日祭拜便带过来了。
徐怀山对着墓碑道:“姐,业力司现在很好,我们已经把金刀门的人赶出长安了。小时候咱们吃了很多苦,有时候我撑不住了,是你给我吊住了那口气,我才能活下来。如今我遇到难处,想一想从前的情形,无论多难都挺的过去。你就是我的那口气,我永远都不会松。”
他说着眼睛也红了,黑色的身影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寂寥。从前有钟玉络带领,他便有走下去的方向。可后来她离开了,以后的路他只能靠自己走了。他背负着病痛和身上的责任,跌跌撞撞的经历了这些年,终于也走出了自己的路。
不管再怎么难,他记着钟玉络对他的好,便是他在黑暗里的一点光。
他打开一坛酒,道:“姐,谢谢你,我敬你。”
他把酒淋淋漓漓地倒在坟前,酒渗了下去。徐怀山提起酒坛喝了一口,感觉凛冽刺喉,却又无比痛快。
他道:“屠烈死了,还有白子凡。你等我,接下来我就杀了他,为你报仇雪恨!”
长风吹过墓园,树丛轻轻摆动。徐怀山点燃了黄纸,扔在了李清露送的红裙上,烈焰渐渐燃烧起来。炽烈的火舌吞没了衣裙上的牡丹花,升起袅袅的青烟,仿佛打开了一道通往九泉之下的门。火焰寄托着众人的哀思,又带着对仇人的恨意,渐渐将一切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说:
任务:杀屠烈、白子凡,进度(1/2)
获得:全城经营权;粮店x2、药铺x2、绸缎庄x2、当铺x1、酒家x1、客栈x1
新增队友:庄宁
获得俘虏:刘启
李清露好感10↑
穆拂衣好感10↓
江湖声望50↑
congratul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