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可再说些别的话,单单就这几句嘛?”顾景桓急急追问道。

冬梅冥思苦想了许久,还是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外祖母从寺庙回来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偶尔身子舒适了些,便坐在庭院前的桂花树下发呆,甚少与外界往来,平日里身边只有三姨奶奶陪着。

外祖母身子不好,只怕是谁不小心泄露了出去。

“也不知是谁这么碎嘴子,明知道外祖母身子骨一直不好。”湘妃眉间多了丝忧愁,忍不住说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带着眠眠回去。来了皇宫这几日,还不知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顾景桓也不敢再耽搁。

外面已是四更天了,只怕加上车程,回到顾府天已是蒙蒙亮了。

永宁宫本是死寂一片,平日里也无人走动。如今苏眠这一走,湘妃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前日湘妃还想着闲来无事,为苏眠亲手绣一条宝蓝暗花鸳鸯丝绢,待将来送给她的如意郎君。也算是她这个姨娘对她的祝福了。

可是如今绣针才刚刚起线,苏眠便要离开,只怕这手帕不知何日才能送出了。

湘妃倚在门栏之上,眺望着远方,女儿家思乡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略施粉黛的脸上满是忧愁。

“姨娘,眠眠会时常来看你的。”苏眠心中也是舍不得,她小小的手攥住了姨娘,笑容甜美。

“你有这个心,姨娘当然高兴。”湘妃轻笑着,朦胧的月光打在她如玉的面庞上,倒像是画中走出的美人一般。

“姨娘,上次我这还剩了几粒丹药。您身子一直不好,万一心悸的时候吃上一片就够了。”苏眠掏出珍藏于怀中的瓷花瓶,将她放进了湘妃手中。

湘妃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瓶子,脸上虽带着几分薄笑,却又似乎未达眼底。

“姨娘拖着这副油尽灯枯的身子,早就没有任何指望了。纵使灵丹妙药,也是浪费了。不如眠眠,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姨娘,舅舅都说了你身子多加调理便会好,却又说这些胡话。”苏眠心中觉得不是滋味,好似一口闷气堵在了心中。

几番推辞下来,苏眠只得将药瓶交托给了秀娥。

苏眠走出永宁殿时,湘妃因着露水寒身子骨弱,也让她送至了永宁宫殿外。

月光洒在御道之上,微风吹动,树影婆娑,多了几分孤寂之感。

湘妃娘娘站立在杏花树下,肩上披着金丝羽毛披帛,眉眼间满是温柔,对着他们不住地挥着手。

苏眠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被顾景桓抱在怀中,大力地挥动着手臂,一直到御道的拐角处,再也不见。

“姨娘的病状怎么样了?”苏眠趴在顾景桓的肩膀上,问出了困扰她良久的话题。

她知晓舅舅方才吞吞吐吐的并没有说实话,如今只她两个人在场,也没什么不可问的了。

顾景桓抿了抿嘴,坚毅的侧脸在月色的笼罩下似乎多了抹哀伤。

“没什么大碍,药吃多了身子有些孱弱也是正常,只要不操劳过度,一切无碍。”顾景桓说这话时,喉咙有些涩,吐出的每个字已是艰难至极。

苏眠听到舅舅这样说,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嗅着舅舅怀中淡淡的药香,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睡得正酣时,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身为大夫,他会竭尽全力去救治他的病患。可是若是病患早就心死了呢,那这世上能救她的也就只有她自己了。

他没有说的是,湘妃早已是气若游丝,只靠着一口气吊着。那口气散尽之时,便是她离去之时,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怕是束手无策。

顾府的马车早早地便等在了宫门外,顾景桓没练过武,身子骨弱,早已是大汗淋漓。

顾清早早地等在了门外,接过了怀中熟睡的苏眠,一同上了马车。

“外祖母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顾景桓解开了湿透的斗笠,问道。

“大夫和御医都在祖母面前围着呢,说是心疾,病发得突然,暂时只能用银针缓着,不敢用大剂量的药。”

顾清在车上仔仔细细地给顾景桓分析了每个细节。

而苏眠在两人的交谈声中也早就清醒了,转动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偷听着。

马车在街市上疾驰着,只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街道,街市上本是空无一人,只有商铺门前的灯笼在随风飘**着。

“近日,金陵城中出现了很多生面孔,身穿奇装异服,一看就是异域人的装扮。”顾景桓将自己近日所闻都告诉给了兄长。

“只怕,金陵城中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风雨来临时,谁都无法置身事外。”顾景桓掀起身侧的珠帘,望着窗外黯淡的灯火,哑声道。

马车穿梭过喧嚣热闹的夜市巷子,扬起阵阵灰尘。夜晚的无忧酒楼,与街对角的怡红院是最热闹的。

十里长街灯火辉煌,文人才子饮酒作乐,笑声不断。阁楼二层之处的雅间上,有一公子对月饮酒,屋内只有微弱的烛光摇曳。

身边跪倒了一群奴才,大家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脚边还躺着一位面目全非的尸首,涓涓不断的鲜血不断涌出,画面十分诡异。

“我交代你们办的事你们就这样做的?”那人声音温润,如涓涓泉水淌过小溪,格外的悦耳。

“是属下们的失职,没想到竟让他跑了。”为首的黑衣男子面目隐在光亮之下,只听出不是中原人的口音,咬文嚼字时还多了几分生涩难辨。

那人遥望着远去的马车,微微一用力,手中的金樽顷刻间成了粉末。

......

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口,一路的颠簸,苏眠睁开了迷糊的双眼,伸出双手让顾清抱下了马车。

“几日不见,舅舅似乎瘦了一圈。”苏眠盯了顾清半晌,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的乖囡囡,可想死外公了。”顾忠半蹲了下来,伸出了双臂将苏眠环抱了起来,在空中飞转了几圈,好好稀罕了一番。

“外公无能,让眠眠受苦了。”顾忠揉着苏眠的小脸蛋,话语中满是苦涩。

顾府,何时需要一个三岁的女娃娃来扛下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