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新兴的城市。
老城生的一个儿子,在另一个地方盖屋打井自立门户。
这一片高楼密密麻麻,远远望去就是一个树林,长着参天大树。树林的中间,有一个褐红色的灌木丛。灌木丛很小,然而,参天大树却需要它来提供营养,否则就成了枯木。鸭蛋青的天空下,周围一大片赭黄色的楼群中间,那一小块褐红,仿佛伤口上结的痂,又如胸脯上的朱砂痣。
灌木丛是一所学校,周围的参天大树是被叫作“学区房”的物种。学区房楼间距小,房型差,价格却贵得离谱。然而开发商不愁卖,爱买不买!房子什么都差,架不住中间的那所学校是个超级大美女,具有无穷魅力,不计其数的人自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知为什么,何州最有名的学校,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高中,都是统一的沉重色调,外墙是一种暗红近乎褐红色。如果是砖红还明亮些,估计是想表现经过百年岁月侵袭点染之后的那种沉稳与厚重,但建造者无法准确地将意图表达出来。想法和做法总是差距很大,让一个人的想法和另一个人的做法完全一致,更是难于上青天。
几年前,何州市高新区还恍如鬼城,没有一点人气。因为远离老城区,当初房价三四千,政府提供免息贷款,买的人也不多。可等何州市第一小学高新校区和第一中学高新校区招生几年以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市一小和一中,那是何州最好的学校。老城区的总部校区挤破头都进不去,好多人就转而动脑筋到高新区买房来上学,房价两三年内“蹭蹭蹭”上涨,今年受老城改造的影响,价格竟然破万!房子买得早的人赚大了,有投资眼光,一下买了几套的,更是发了财。
这是一个周六的下午。
本来小学是不应该上班的,但三楼校长室旁边的会议室却坐了一屋子的人。会议室中间摆着一个枣红色的椭圆形桌,搭配一圈黑色假皮老板椅。这些东西的主材质是密度板,却贴上实木皮,显得高大上。但是其中用了太多的胶,甲醛的味道是掩饰不住的,虽然已经几年过去,依然有点刺鼻。
然而,经常身在其中的人估计已经闻不到了,即使有人闻得到也不敢说什么。怎么那么娇气呢?连一点味道都忍受不了,不就是开个会吗,能对身体有多大伤害?再说了,校长都能忍得住,你怎么就忍不住呢?
端坐在椭圆形桌子顶头的,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何州市一小高新校区校长王兆坤。无棱无角的一张脸,白净,架着银色纯钛眼镜,很儒雅的感觉。他二十来岁时也是一个帅哥,长得一表人才,就是很可惜三十多岁以后头顶的头发就逐渐没有了。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头发正常的看起来都差不多,谢顶的却各有各的谢法。比如,有人头上寸草不生,谢得堂而皇之,谢得明目张胆;有人周围一圈的头发是白的,头顶就像电灯泡一样光亮——“外边银丝网,中间溜冰场。”有人看起来头发还是黑的,其实中间偷偷陷落了,只好故意把周围的头发留得很长,用摩斯或啫喱膏搭在中间的地方,欲盖弥彰……
王校长周围头发好好的,中间明明是秃的,细看却有很多绒毛。严炎每次看到校长,都有点替他着急,想对他头顶的细毛喊“加油!加油!”可是中间的绒毛始终不见长,从哪个角度看,校长还是谢顶。
之所以对头发很敏感,是因为她自己的头发也很稀疏,偏偏秋天一到,头发就如树叶一样纷纷而落,真担心自己不等年老,头发就掉光了。严炎是很有修养的人,每次和王校长走对面都故意不看他的头,或者看着他的头,也假想上面林茂草丰。
王兆坤能42岁就做到市重点小学的副校长,主持校区工作,算是提拔重用。一般情况下,在市区,这样的位置要熬到五十来岁。他18岁中师毕业参加工作,二十多年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加了无数的班,吃了无数的苦,终于坐到今天的位置。至于头发,是何州一小的奇怪现象,男领导们都有谢顶的倾向,女领导们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在一小这个异常忙碌的单位当领导,都是衔着自己体重几倍的米粒,艰难前行的蚂蚁。
“下面,每个人具体说说自己当时经历的情况,这件事的大概我了解了,但是,始终不知道细节。”王校长表情严肃,又努力做出亲和的态度,“严炎,你是撞人学生的班主任,你先说!”
严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过,她皮肤黑,红也看不出来多少,只不过自己觉得脸很烫,像在发烧。本来是低着头坐在那里的,听校长点她的名,严炎只好抬起头来,眼光游离不定。一身藏青色格子呢大衣,大翻领,里面一件土黄色的毛衣。一根黑皮筋捆住稀疏的一把头发,软塌塌地垂在脑后。瘦精精的瓜子脸,眼睛其实很大,双眼皮,但瑟缩在黑框眼镜后面,也看不出什么神采。
严炎今年31岁,名字听起来就像“盐盐”,小学时,一个调皮的男生,给她起外号“盐粒子”。确实,她的长相和性格就像一粒盐那样平凡普通,毫无过人之处。大家都朝她看,严炎不习惯被人这么盯着,越发觉得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当时,当时是要考试之前,我,我让学生上厕所的,回办公室一趟,后来就听说有学生跌跤流血了……刚开始听说不是我们班的,后来又听说是我们班学生撞的……我们立刻就通知家长,和芊芊姐一起带他到医院看……下午我们还有课,就先回来了……”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个字都听不到了。明明是她班学生撞的人,和她毫无关系,可是,仿佛是她推学生去撞的,要承担全部责任。
严炎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天要月考,开考之前,她布置学生上个厕所,到办公室抱了套作业,倒了杯茶,准备监考。早上走得急,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对付了一下,连开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觉得心里干得裂了口子。就在这时,听到有人喊:“芊芊姐,快来!你班学生跌跤了,流血了!”
林芊芊是二(3)班班主任,和严炎的二(4)班紧挨着。芊芊不在办公室,有人嘟囔声说去保管室领东西去了。隔壁班的老师李一鸣正好路过,就帮她把孩子带到校医室了。
严炎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端着茶杯,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忽然听到不知谁在喊:“是二(4)班学生撞的!”只觉头“嗡——”的一声响!不觉身上一震,开水泼了一手,那个玻璃杯盖子立刻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严炎怔了一下,也没感觉手被烫疼了没有,就准备到门后找扫把扫碎玻璃。坐办公室门口位置的是苏玉大姐,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她的搭班,一边帮忙拿扫把,一边说:“丫头,你慌什么,我来扫玻璃碴,你赶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作为班主任,最害怕的就是出安全事故,还流血了,无怪乎严炎要心慌。
严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教室门口,看到走廊上断断续续滴了几滴血。众学生推着一个小男孩来到面前,七嘴八舌地告状:
“就是他撞的!”
“他跑的!”
……
严炎一看,是自己班级的孙晋。小小的个子,大大的眼睛,平时看着还挺老实,这时蔫头耷脑地站在那里。
“孙晋,是你撞的吗?”严炎还有点侥幸,希望听到说“没有!”或“不是!”然而等来的是低低的却实实在在的一声:“是的!”
那孩子显然吓坏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严炎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中烧,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摇了几下,吼道:“老师说了多少次!不能跑!不能跑!只能走!你怎么就记不住!”
孙晋也吓惨了,吭也不敢吭,哭也不敢哭。正好上课铃响了,严炎只好让他进教室考试。自己找了条拖把,把门口的血滴拖了一下,请人帮她代监考,就往校医室跑。
到校医室,受伤的孩子已经不在了。校医说没什么大事,牙齿把嘴唇磕破了,清洗了下,已经回教室了。
严炎这才放下心来。
到林芊芊班教室探看,那个受伤的小男生万建飞正在考试。严炎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了下,嘴巴有点肿,血迹擦洗过了,还有点斑斑点点的痕迹。于心不忍,轻声问:“疼不疼啊?”小家伙点点头,不过接着就低下头,吭哧吭哧地做题目。才二年级小孩子,也知道考试很重要。林芊芊也走过来,摸摸万建飞的头,夸他很勇敢。
严炎和林芊芊分别给双方家长打过电话。孙晋的妈妈很快就来了,一个时尚美女,染过的黄色短发,微卷,小小的个子,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有点像韩星宋慧乔。问清确实是儿子撞了人,她非常配合老师,立刻要把受伤孩子带到医院看,万建飞奶奶同意了,严炎就让她带孩子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院高新区分院。
万建飞的爸爸妈妈离婚了,一向是跟奶奶一起生活,奶奶不识字,吓坏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好容易才联系到万建飞爸爸,但他电话里一听,儿子受伤了,非常重视,提出不能在高新区那个分院看,要到市区第一人民医院诊断,因为分院其实就是个社区医院,条件不行。
严炎和林芊芊各自交代搭班老师帮忙送队,林芊芊开车载着严炎,联系孙晋妈妈,带万建飞到市区第一人民医院去。班级学生受伤,班主任是第一责任人,不去当然不行。
万建飞的爸爸在路上才赶来会合,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据说是卖装修建材的。矮墩墩的个子,一双贼亮的小眼睛嵌在肉乎乎的脸上,一看就精明能干,听说生意做得很大。
孙晋妈妈估计也是做生意的 ,开着一辆宝马。不过那宝马看着已半旧,跟万建飞家的奔驰在一起,一匹白色老马和一只正当壮年的大黑骡子。至于林芊芊的大众Polo,和他们的豪车放一起,就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山羊。
高新区开车到老城区很远,路上又有点堵车,到第一人民医院用了一个多小时,门诊医生已下班。急诊简单看了一下,说牙科专家下午一点半才上班,于是他们又一起到饭店吃个饭。
孙晋妈妈请客,万建飞嘴巴不能吃东西,用吸管喝了一点稀粥。双方家长沟通顺畅,互相询问彼此的生意行情,气氛融洽,严炎和林芊芊才放下心来。下午一点四十还有课,两人就一起回来了,留着双方家长在医院陪孩子看病。
刚考了试,大家忙着改试卷,又都有课,一下不得闲。严炎忙了一下午,快放学时,才有空看手机,上面七八个未接来电。
严炎首先回了孙晋妈妈的,想问下万建飞怎么样。一听之下,吓了一跳,拍了片子,万建飞的一颗牙已经断了,家长提出来要到上海看牙,因为何州这个小城市技术不行。
孙晋妈妈说:“他让我带到市最好的医院看我就去了,现在要到上海,过几天说不定还让我带到北京甚至国外呢!我怎么能同意?”
严炎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换过的牙齿,补牙要等到18岁长定型了之后才可以。今天在办公室听说,小孩子换过的牙断了,非常麻烦,过去学校出过类似安全事件,有的家长要求赔偿两三万,如果对方家长不肯赔或赔不起,甚至最后连班主任老师都要赔钱。严炎心里有点疑惑,牙断了?上午自己拿拖把拖地的时候,没见到有断牙掉在地上。
再回年级主任的电话,年级主任钱芳说,万建飞家长在校门口吵闹,跟保安打起来了!这件事情在年级已经捂不住,惊动到校长了!
“天啊!”严炎简直要晕了!赶快联系林芊芊,她也忙了一下午,还不知道情况已变成这样了,中午看着还非常和谐。
原来,万建飞爸爸带孩子在医院看过,就来学校要找老师。学校门卫自然拦住不给进,让给班主任打电话同意才能进。谁知林芊芊也忙着上课改试卷,电话一直没打通。
万建飞的爸爸就急了,非要进校园,指着拦住他的保安李胜威鼻子骂: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拦着我!我小孩牙在学校被撞断了,我去找老师,凭什么不让我进?”
李胜威二十几岁,一米八的个子,剑眉大眼,英气逼人。一小的老师都纳闷他这么年轻的帅哥怎么当保安,原来他刚退伍回来,拿了一笔安置费,一时也没找到更好的工作,就进了保安公司。
平时穿上制服,戴上警盔,手拿警棍,威严地站在校门前,就是一道风景。小朋友们放学,都脆生生地和他告别:“警察叔叔再见!”小孩子以为穿了类似警服的衣服就是警察了!他心里也很开心,退伍后继续找到当兵站岗的感觉!
刚开始,李胜威自然是非常忍让,保安公司制度在那呢,可是万建飞爸爸得寸进尺,嘴里开始不干不净起来,硬要往里闯,手上有意无意地就使了力度。
李胜威当过兵,万建飞爸爸手上的推推搡搡对他而言就是毛毛雨,可万建飞爸爸嘴里的骂骂咧咧让他心头火起。他警告万建飞爸爸,不要骂人!
万建飞爸爸气势更盛,咄咄逼人,谅想一个小保安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用手指着李胜威的鼻子,小眼睛棱了起来:
“我骂的就是你!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看门狗吗?我马上让你保安当不下去!”一边说,一边硬往里闯。
李胜威年轻气盛,听了这话,把身上的保安服一脱,使劲往地下一摔:
“不要你烦神,我不当这个保安也要教训你一下!保安不是人啊?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一拳上去,把万建飞爸爸打了个狗啃泥。旁边的保安连忙把他拉住,万建飞爸爸没想到真有不怕丢工作的“愣头青”,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嘴里还不饶人,可是气焰明显不敢再那样嚣张了!
……
“哇!李保安真是帅呆了!”90后女老师叶子馨正好有事路过门口,看到这一幕,在办公室大加宣扬。心想,可惜他没有一份好的工作,这样帅的男朋友,带出去,倍有面子!
“要不要我帮你牵线搭桥?”对面桌的英语老师李一鸣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打趣道。
“嗨,还要你牵线,学校保安室就有电话号码,我今晚就约他!”叶子馨明知道李一鸣喜欢自己,故意刺激他。
严炎可没心情听他们拌嘴,赶紧排队放学。在校门口,正见到万建飞爸爸闹着要见校长。
门卫保安们很认真负责,没有老师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校园。林芊芊也送队出来了,给年级主任钱芳打电话。钱芳说,校长已经知道这个事了,不让他见也不好,那就一起去校长室吧!
和万建飞爸爸一起来的,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件黑色紧身短皮甲夹克,下面灰蓝低腰破洞牛仔裤,不经意间腰上就露出一块白肉。11月,寒流来袭,严炎她们这些女老师都穿呢大衣了。大家已经在过冬天,这个女人还活在秋天里,或者是跳过冬天,直接活到了春天里。估计别人一年有四季,她就像有关孔子的一个故事里说的,蚂蚱一年只有三季,是“三季人”。
天这么冷,她都穿得露肉,真到了炎热的夏天,不知身上还能遮住多少。听林芊芊说,这女人就是万建飞的后妈。年龄虽然已经不轻了,一双吊梢眼,还很有媚劲,不过一看就很泼辣,把万建飞爸爸吃得死死的。
一大群人来到校长室,王校长正在等他们,其实已经从门卫那电话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大致情况。
挨挨挤挤一屋人,校长室就一张沙发,自然是家长坐着,老师站着。
万建飞爸爸和后妈一屁股坐在校长面前,毫不客气。孙晋妈妈坐下去之前还推辞下,拉着严炎说:“严老师,你坐!”
严炎哪里敢坐?看校长拿出几个杯子,立刻接过来给家长泡茶去了。
王校长处变不惊,这种家长来学校吵吵闹闹找校长的事,也不是头一次遇到了,所以非常镇静,不紧不慢地说:
“几位家长,你们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要急!有问题解决问题!只要我校长能解决的,一定尽量解决!”
“校长贵姓?”万建飞爸爸不忘客套。混生意场上的人,自然懂得这点分寸。
“免贵姓王。”
“哦,王校长好!我小孩今天上午在学校牙被撞断了,在医院一直忙到现在,下午一个老师陪同都没有!打电话也不接!来学校,保安不让进,还动手打人!”万建飞爸爸的声音越来越高,“学校保安怎么能动手打人?这个我一定要投诉!”
“哦,保安你投诉可以,这个跟学校没有关系!门卫都是保安公司负责的!”王校长沉稳地回答,“小孩牙怎么撞断的?老师有没有带到医院看?”
“看了,上午就去了,到了市一院门诊已下班,就先看了急诊,说牙科专家下午上班,下午都有课,班级还有那么多学生等着,我们就先回来了,严炎班家长全程陪着看病的!”林芊芊接口说。
“是的,我跟芊芊姐上午就带他到医院看了,当时不知道牙断了,我上午在地上,也没看到牙!”严炎说。
“啊?你上午找什么牙?”万建飞爸爸一下子火起,冲着严炎吼起来,“小孩被撞了,你还想推卸责任?我要调当时学校的监控,看到底怎么回事!”
实际上,他不敢对林芊芊怎么样,毕竟小孩以后还要在林老师手里读书,又不好对校长发火,只好把火气都撒到严炎身上!
严炎一下被噎住,不敢再说话。心想,看监控才好,虽然我班孙晋承认是他撞的,但不限定你家儿子就没跑。
“你不要激动,小孩撞起来,双方都有责任,你们双方家长要协调好。根据中小学生校园意外伤害的相关条例,只要教育到位,学生校园课间伤害,学校和老师不承担任何责任。这个你可以上网查相关规定,也可以咨询律师!”王校长有条不紊地说。
“我们小孩牙被撞断了,还有什么责任!我们不想听你们文化人绕弯子!我们绕不过你们!”万建飞的后妈,忽然发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校长的脑袋,“校长你简单说怎么办?该带去看医生带去看医生!该赔钱赔钱!不要给我们来这么多废话,什么条例规定的,我们听不懂!”
“你不要激动!激动也没有用,我们是在解决问题,不是跟你绕弯子!”王校长依然很镇定。
正好,教务主任周永进来,接口讲了几句,那女人又赶着跟周主任吵。
校长室吵成一团,主要是万建飞后妈的声音。
万建飞低着头坐在一旁凳子上,不知所措,看阿姨和爸爸跟校长大吵大闹,也吓得不轻。
林芊芊悄悄跟严炎说:“不知道她跳什么,一点不关心小孩的伤势,就想着钱呢!要是小孩亲妈,肯定不会这样的,万建飞以后还要在学校读书,她这样闹,对孩子有什么好处?”
严炎低着头,心里很难过。整天对学生要求下课不能跑,只能走,恨不得长八只眼睛看着他们,谁知还是出事了。真是倒霉透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吵到最后,孙晋的妈妈退后一步,同意第二天陪同万建飞家长一起到上海看牙。毕竟自己孩子还要在严老师手上读书,花钱消灾,给老师省点麻烦,平时对孩子多关照就在里面了。但是强调这是最后一站了,要求上北京,或是国外,她是坚决不会去的。
家长走了,王校长冷着脸通知各部门,所有涉及人员,明天下午开会,专门商量这件事的对策。
第二天是周六,严炎已经两个星期没回家看闺女了。上周忙着学校运动会没回去,这周再不回去,感觉闺女都快想不起妈妈的样子了。她去年考到一小高新校区,但老公还在何州市下面的净水县城高中,婆婆帮着带孩子,也住在县城。
怎么这么倒霉,刚来这个学校第二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偏偏班级学生把人家牙撞断了。当下,严炎心里一酸,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年级主任钱芳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们积极应对,你回去把班主任手册上,每周会议记录都补上安全教育的内容!”要求林芊芊也去补充完善。
其实哪里需要补?每周学校开会都强调安全,下课不能追逐打闹,上下楼梯要靠右慢行。每次班主任都认真记录,班主任手册一月一查。整天都讲烂了,可小孩子怎么能管着他们一下不跑?
不跑不跳,那不是孩子,是假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