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继续,还是停下?”◎

15

新港多雨, 不过须臾,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上,便已阴云密布。

主路旁的小道上,劳斯莱斯幻影安静地停在那里。漆黑的车身线条流畅霸道, 似是什么匍匐的兽, 安静地等待着主人发号施令。

车门旁,司机看到孔如琢来, 向着她躬身行了一礼, 替她拉开了车门。

车内, 蒲又崇倚在那里, 半垂着眼睛, 听到车门开启的声音时, 狭长眸中漆黑瞳仁微动,视线便落在了孔如琢身上。

一线天光,自被层楼压得极窄的钴蓝色穹苍落下, 恰好落在蒲又崇的指尖, 如同在那冰雪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上, 盛开了一朵将要破碎的鲜花。

昏暗视线中, 他的脸是毫无血色的白, 唇是淡的, 淡而削薄, 有一种经年累月方才能熏陶出的矜贵厌色。

“要我请你上来吗?”

他这样的神情, 是真的很讨厌。

孔如琢打量他许久,在他挑眼看向她时,终于俯下身来, 姿态优雅地上车。

门外, 司机轻轻的将门合拢后, 便站到了离车几米外的地方,这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车内漂浮着凉而淡泊的香气,同他身上的气息几乎如出一辙。

他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只要是他的所有物,他都容不得旁人的染指。

可惜,她并不属于谁。

孔如琢抬手,秀丽指尖将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拢至一侧,半歪了头看着蒲又崇。

“找我有事?”

“嗤”的一声,是他轻轻地笑了出来,似是嘲弄她明知故问:“如果我不来,你就任由他这样踩你上位?”

图望联络狗仔,传和她的绯闻,摆明了是想要借她这个影后的名头搏曝光率。

毕竟黑红也是红,无论图望嘴上说的再好听,什么为了她进入娱乐圈,可他所做的一切,却都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罢了。

这些孔如琢都清楚,隐忍不发,也不过是为了将电影拍好。

孔如琢眼尾扫了蒲又崇一眼,似笑非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蒲先生费心了。”

他的声音倒还很平静:“孔如琢,别忘了,我们已经结婚了。”

“你也别忘了,”孔如琢反唇相讥,“咱们早晚,是要离婚的。”

车内安静下来,几乎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窗外的风卷着铅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兜着满空的潮湿腥气。

大雨几乎一触即发。

许久,蒲又崇说:“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夫妻。蒲太太,我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

孔如琢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我是孔家独女,三金影后,未来也会是很多好电影的女主角。可惜,我的词条里面,永远不会有‘某人太太’这样的称呼。如果你很需要一名‘蒲太太’,我可以和你离婚,退位让……唔——”

男人高大的身形,已经压了下来,冰冷指骨钳住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地亲吻住她的唇瓣。

后座空间原本极为宽敞,两人一人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他的身影,却已经侵满她全部的视线。

这样蛮横的动作,要她几乎猝不及防,两人同样高挺的鼻梁撞在一起,孔如琢下意识地呜咽一声。

蒲又崇侧开头去,下颌拉出一道极为锋利的弧线,在山雨欲来的光中,修长颈中淡青色的脉络微微凸起,性感至极。

血液如同沸腾,他的舌尖抵开她的齿颊,霸道地攫取她的柔软唇舌。

孔如琢想要躲闪,可他的手牢牢地掐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固定在胸膛同座椅之间。

膝盖挤入她的小腿间,蒲又崇空着的那只手自下而上地扼在她柔软的喉管上,指尖微微陷入肌肤。

只要稍一发力,便能掐断她的脖颈。

她似是被钉在木板上的一只蝴蝶标本。

而他掠夺着她的空气、她的注视,她的一切。

“想和我离婚?”蒲又崇温柔而冰冷地说,“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

孔如琢其实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缺氧的窒息如同丝绸,温柔地包裹住她的意识,她只能下意识地吞咽着他渡入口中的氧气。

他似是永远不知饕足一般,一步步地攻城掠地。

空气也似燃烧,肌肤上,温度一点点升高。

她的指,如同垂死的玫瑰花茎,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臂,修得尖尖的指尖,刺入肌肤之中,为他带来伶仃的痛意。

却又在下一刻,软软地垂下。

天鹅落入尘埃,似是再也无法醒来。

蒲又崇的动作顿住,低声喊她:“……潋潋?”

下一刻,她的手却猛地一推,用力将他推倒在了另一侧的椅中。

孔如琢翻身压在他的上方,居高临下地以指尖挑起他的下颌。

“蒲又崇,你很得意是不是?”

手指慢慢地向下滑动,滑入颈中,孔如琢漫不经心地同样握住他的脖颈,拇指指尖打横划过他的喉管,在路过喉结时,有些恶意地停顿一下。

蒲又崇的喉结下意识地上下滚动,淡青色的脉络之下,血液自心脏处,越发激烈地涌动。

“你是装晕?”

“不装晕,你怎么舍得放开我?”

孔如琢勾起唇角,缓缓俯下身去,似是投怀送抱一般,将下颌压在他的肩上。

她的唇,离他的耳垂,几乎只有咫尺。

温热的气息呵了过来,似是情人最多情的一吻。

“你刚刚说的话,我很不喜欢。”

她张口,雪白的贝齿,小兽般咬在他的颈上。

血腥气弥漫口腔,蒲又崇吃痛皱眉,手指穿过她垂落的长发,将要收紧时,却又怕扯痛了她,只是任由那丝绸般的长发流水介淌过指尖。

痛楚亦如白昼,令他越发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孔如琢抬眸,明媚眼底天真妩媚,偏有绮丽春色,绕在眉梢,引得人几欲发狂。

“我们之间,我偏要说了算。”

她是渡他的舟。

亦是覆他的毒。

肌肤之间,心魔横生。

雪亮的闪电划破了凝滞的天空。

映出车内,纠缠的身影。

红色的裙摆蜿蜒地淌在深色的皮革座椅上,动作间,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

涂着大红蔻丹的雪嫩足尖上,勾着一只黑色的细跟高跟鞋,摇摇欲坠地挂在那里,终于不堪重负般,轻轻落在了地上。

生理性的泪水无法克制地沿着孔如琢光洁的面颊滚落,似是断了线的珠串,晶莹地缀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

她雪白的玉臂无力地缠绕在他的肩上,眼睛紧紧地闭着,却又无力地咬紧了牙关,免得发出声响,令人察觉。

蒲又崇亲吻她的唇角,似是安抚,又如调笑:“当然是你说了算。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孔如琢说不话来,哽咽着抬起手来,轻轻抽了他一耳光。

不轻不重,恰似热吻。

他眉眼间徒生光焰,又似兽撕破了伪装,终于露出贪婪的面孔。

“要我继续,还是停下?”

明月春潮,一浪高过一浪。

偏在最后一刻停泊。

他是最高明的猎手,也是最卑劣的恶徒。

孔如琢几乎银牙咬碎,只是声音绵软无力,咒骂他,也像是喃喃轻语。

“……继续。”

淡色薄唇勾出风流一笑,蒲又崇依次亲吻过她的指尖。

“遵命。”

“我的公主殿下。”

暮春的大雨,终于轰然落地。

豆大的雨点敲击在柏油马路上,溅起灰白色的烟尘,却又立刻被湿润冰冷的**所包裹。

行道树的枝叶被淋得湿透,露珠凝在叶尖,摇摇欲坠,直到风吹来,方才坠了下去。

孔如琢倚在那里,疲倦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余光看到蒲又崇俯下身去,替她收拾刚刚弄脏的痕迹。

耳尖泛起胭脂花色,还好她面上潮红仍未褪去,并不算太过明显。

她将腿蜷起,随手拢了拢凌乱的衣襟,一眼便看见,裙摆边缘,被洇湿了一大块痕迹。

孔如琢想要生气,又没什么立场——

毕竟刚刚,似乎是她享受更多。

他一直隐忍到最后,确定公主已经饕足,方才放纵自己。

她只能没好气道:“下次不准在这种地方了。”

蒲又崇也看到了那块印子,漫不经心道:“我替你送去干洗店?”

干洗店的人猜出这是什么怎么办!

孔如琢想也不想:“不要!我自己洗。”

他半信半疑:“你?”

他瞧不起人,孔如琢抬脚,轻轻踢在他的膝上:“你还没回答我,来新港干什么。”

蒲又崇握住她的脚踝,却没有放手,指尖摩挲着她脚腕那一处凸起的玉石般的骨骼。

“有事。”

“什么事?”

他看她一眼:“你很好奇?”

她是有点好奇。

毕竟昨天晚上他还在东城,怎么突然就来新港了。

难道真是来探班的?

孔如琢装作不在意:“随便问问,不说算了。”

他说:“好。”

好什么好啊!

孔如琢将腿抽了回来,不许他再轻薄自己。

他却又笑了一声:“看来也没那么随便。”

孔如琢绷着脸,在心里发誓,再也不给他一个好脸色了。

“不如你,这么随随便便,当街……”

“当街什么?”

当街发丨情。

她说不出这么下流的话,气呼呼坐在那里,面上脂色未褪,半含春意。

“我要回去拍戏了。”

她如一樽神女玉像,云蒸霞蔚,流滟绝色。

偏偏为他坠入红尘。

可想拖她入红尘的人,却又不止他一个。

蒲又崇脸色不变,似是漫不经心说:“这两天剧组停工。”

孔如琢一愣:“为什么?”

“换个男主演。”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刚决定的。”

蒲又崇拾起那只被她甩到椅下的高跟鞋,俯身要为她穿上。

孔如琢却曲起膝盖,皱眉道:“我不同意。”

手顿了一下,蒲又崇抬眼看向她。

她坐在那里,哪怕衣襟仍未整理妥帖,面上却已经凝起冷意。

蒲又崇压下心头隐隐灼烧的怒意,语调冷冷:“他演技不过如此。”

“那也不该由你说了算。”孔如琢伸手,向他讨要自己的鞋,见他不松手,索性将另一只也脱下,“蒲又崇,你发号施令惯了,可我最讨厌有人因为私人原因,插手我的电影。”

车门悄无声息地敞开,孔如琢雪白玉足赤丨**踏入尘埃间。

雨仍未停息,新港成了泽国,她乌发蜿蜒,纤细小腿在红裙间若隐若现。

似是以声音交换双足的小美人鱼。

雨水打湿她的眉眼,可她并不在意,自顾向前走去。

身后蒲又崇也下了车,司机连忙替他撑起雨伞,他面色冷淡,衬衫领口最上面的三颗的贝母衣扣被扯开了,露出清隽锁骨,同嵌着牙印的修长脖颈。

这样纵情声色的模样,说不尽风流旖旎,却又在他寸寸冻结的神情下,多了微妙的禁欲意味。

到底,他接过司机手中的雨伞,大步向前走去。

孔如琢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市中心,如今却空旷起来。

车流穿梭,溅起并不澄澈的水花,孔如琢被大雨淋湿,长发紧紧贴在面上。

这样的狼狈,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反倒格外有种将要破碎的脆弱。

头顶的雨忽然停住,有人将伞撑在她的头顶。

孔如琢微微侧眸,看到蒲又崇站在她的身侧,神色阴晴莫测。

因为同她保持距离,他站得离她不算太近,一把伞,将她笼得密不透风,他却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

他从来最讲仪态,这一刻却只是问:“哪怕是我?”

这话说得突然,孔如琢愣了一下:“什么?”

旋即反应过来:“你觉得,我应该为了你而破例?”

“一部电影而已。”

她如果想拍,他随时可以替她投资。

大雨喧嚣,却又在两人之间无声。

一把伞隔开了红尘,只困住彼此。

孔如琢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嗤笑一声:“如果你只是因为我和图望的绯闻,就想要将他换掉,那你未来也会一次次换掉和我合作的男演员。蒲又崇,我是嫁给了你,嫁入了蒲家,可我没打算给你当狗。所以,要么这部电影维持原样,要么……

“我退出。”

握在黑色伞柄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浮冰一样的颜色,也因用力过大,而泛起一点淡淡的红。

蒲又崇的脸色,同雨幕一样阴沉:“你说的退出,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退出电影,退出这场约定。”

孔如琢漂亮的眼睛看向他,似是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他很高,她便踮起脚尖,像是想要拥抱他,却只是在离他最近的距离,慢条斯理地通知他说:“蒲先生,请你习惯,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你转的。”

作者有话说:

孔如琢:我不是你的狗

蒲又崇:我可以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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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门了一趟,好累,我努努力,看能不能有二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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